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御者 > 第102章 卧底┃为了一个失约的人,竟然置曼陀罗于不顾。 (1)

第102章 卧底┃为了一个失约的人,竟然置曼陀罗于不顾。 (1)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小弟来通报的时候岑琢正在洗澡, 头发没擦, 衬衫也没穿,只套了一件黑西装, 从莲花座直奔医务中心。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得急, 走得也急, 西装前襟翻起来,一身牡丹花和零星的伤疤若隐若现。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持国天王号沉了。”

    岑琢停步, 持国天王号是从他手上离开大兰的,一路从外海进裳江, 到江汉炸了, 任谁都会认为是伽蓝堂安的炸弹。

    岑琢捏起拳头, 当时在大兰港,那么大一艘船,只有逐夜凉有这个能耐。

    “我哥……伤得重吗?”

    “小腿轻度烧伤,”小弟说, “关键时刻牡丹狮子把他扑倒了, 筋骨没事。”

    岑琢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小弟连忙重复:“牡丹狮子……”

    电光石火间, 岑琢的胸口像是挨了一拳,窒闷的,有说不清的痛楚。逐夜凉为了他,居然救了汤泽,狮子堂势不两立的敌人,下令将他肢解的罪魁祸首……眉头一跳, 岑琢反应过来:“牡丹狮子在港口?”

    小弟让他问愣了:“对、对啊。”

    上午十点,江汉港1号泊位,我等你。

    岑琢缓缓转身,同一个时间,逐夜凉没去找白濡尔,而是去港口等自己,为了一个失约的人,他竟然置曼陀罗于不顾。

    心里有一场大雨,下了好久,这一瞬陡然停住,继之是乍然出笼的热望,燎原的火一样,在四肢百骸连绵地烧,岑琢用力握了握拳,大步向总部大楼走去。

    一楼医务中心,小弟引着他来到汤泽门外,正要推门,里头有说话声,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我没必要骗你,绝不是伽蓝堂。”

    岑琢盯着那扇门,忽然不敢进去。

    接着,是汤泽的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我一想到牡丹狮子的那抹红,就恨不得挥起长刀,以命相搏,杀之而后快,”一个长长的停顿,“没想到生死关头,扑到身上护着我的,居然是你。”

    一对相持多年的仇敌,一朝成了朋友。只因为一个人。

    汤泽却明知故问:“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是岑琢的哥哥,”逐夜凉单刀直入,“从今天起,明里暗里的每一枪,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岑琢霎时忘了呼吸。

    “你死了,他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杀你的人会把他罗织成凶手,他这辈子都要在痛苦中渡过。”

    一滴泪凝在眼睫上,岑琢甚至不敢眨一眨眼。

    逐夜凉说:“那样我的心会碎。”

    汤泽笑了:“可你根本没有心。”

    逐夜凉也笑:“岑琢说过一样的话。”

    汤泽意外:“是吗,他这样说?”叹一口气,“每次他在我面前提起你,总是失魂落魄的,好像他的心已经随着你走了。”

    岑琢在门外腾地红了脸,咬着嘴唇,怪他哥跟逐夜凉说这些。

    “真的吗?”逐夜凉明知道是真的,却想从汤泽嘴里听到更多,“他真的在乎我?”

    “如果不在乎,重逢时,他根本不会从青菩萨里出来,”汤泽苦笑,“他那个倔脾气,对你的心要是死了,宁可死在你手里。”

    “我那时差点就杀了他,”逐夜凉低下头,语气里是痛彻心扉的懊悔,“我明明那么爱他……”

    这时走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岑琢回头看,是气势汹汹的丁焕亮,握着手枪,擦身时斜睨他一眼,敲响汤泽的房门。

    岑琢跟进去,第一眼先看到逐夜凉,那个人也看着他,目镜灯闪了闪,投向他西装前襟露出来的大片皮肤。

    岑琢下意识拢起襟口,他不知道他看的是疤痕,还是别的什么,那样大胆的注视让人心慌。

    “社长,”丁焕亮深鞠一躬,“我请求控制伽蓝堂相关人员。”

    “岑琢是我的弟弟,伽蓝堂是染社的手足,”汤泽平淡地训斥,“管好你的舌头。”

    丁焕亮把心一横:“社长怪我,我也要说,”他看向岑琢,“持国天王号一路在海上,追踪记录没有间断,信号也没在任何一地发生停留,只能是出航前动了手脚,我敢断言,炸弹是伽蓝堂装的!”

    “伽蓝堂要杀我,”汤泽气定神闲,“牡丹狮子又何必救我,让你还有机会在这里掀风起浪?”

    “也许伽蓝堂另有阴谋,”丁焕亮咄咄逼人,“社长,先有北方分社遇袭,后有持国天王号港口爆炸,两件事接踵而来,绝不是偶然!”

    “丁秘书,”岑琢不羁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我要杀谁,不会在自己眼前杀,我要炸谁,也不会在自己经手的船上炸,我觉得杀人炸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岑会长,”丁焕亮和他针锋相对,“我只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接收仪式你不来,第二,为什么牡丹狮子恰巧在港口,第三,爆炸发生的瞬息之间,牡丹狮子怎么正好在爆炸的前一秒保护了社长?”

    “好了!”汤泽喝止他,“你们都出去,小琢留下。”

    丁焕亮先离开,逐夜凉不愿意走,被岑琢做样子踹了一脚,才灭灯出去。

    屋里只剩下兄弟俩,岑琢在汤泽床前坐下,他和小时候一样,有委屈就耷拉着脑袋,不吵也不闹:“哥,你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

    “小琢,”汤泽打断他,“我相信你,但这不够,重要的是让天下相信你。”

    岑琢无奈地耸肩。

    “逐夜凉在我身边有个卧底,”汤泽目不转睛盯着他,“你让他把这个卧底说出来,你们的嫌疑就洗清了。”

    “哥,”岑琢有点耍赖的意思,“他是他,我是我,我们……”

    “小琢!”汤泽忽然严厉,“你也是当会长的人,应该明白,这不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是染社和伽蓝堂的事。”

    岑琢明白,自从到江汉,找回了哥哥,他就放任自己缩在哥哥的羽翼之下,为逐夜凉的背叛脆弱消沉,到了今时今日,他是该挺身面对一切了,这个天下的重量,需要他和哥哥并肩担起。

    “持国天王号爆炸针对的是我,江汉中心的主人,”汤泽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这件事如果不给天下一个交代,整个染社都会像一只煮在沸水上的锅子,除非把水烧干,否则永无宁日。”

    汤泽说的没错,一夜之间,持国天王号炸毁、社长遇袭、唵护法报废的消息席卷裳江两岸,接着爆炸般向四面八方传递,染社高层一片混乱,总部大楼搅起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以东方分社为首,矛头直指伽蓝堂。

    第二天天还没亮,拘鬼牌就出现在逐夜凉面前。

    “早,”逐夜凉没意外,像是早等着他,“果然是派你来。”

    “我来拘你到九楼会议室。”说着,拘鬼牌甩起流星。

    “拘?”逐夜凉没有对战的意思,狂妄地负着手。

    “拘,”戴冲重复,“到了九楼,你就插翅难飞了。”

    “让你失望了,”逐夜凉擦过他,“不用你拘,我自己走。”

    他的淡定出乎戴冲的意料:“喂,现在跑还来得及,”他一双流星甩得飒飒作响,“不过要先过我这一关。”

    “跑?”逐夜凉轻笑,“我为什么要跑,船又不是我炸的。”

    戴冲让他这一笑弄愣了:“我说你小子也太狂了吧,人家刀都磨好了,就等着要你的命呢。”

    “我的命就在这儿,”逐夜凉淡淡地说,“谁想要,凭本事来取。”

    “你还不明白吗,”戴冲追着他,“你和你的那个卧底,只能活一个。”

    逐夜凉停下来看着他:“知道岑琢喜欢我什么吗?”

    戴冲在拘鬼牌里翻个白眼,很想怼他一句“老子才他妈不感兴趣”,嘴巴却老实,闭紧了等他说。

    “因为我没那么多废话,”逐夜凉意有所指地点着它的胸甲,“但总能给他惊喜。”

    戴冲皱眉:“喂你什么意思?”

    逐夜凉随便笑笑,“你猜。”

    到九楼的时候,偌大的会议室已经座无虚席,连司杰都来了,仍然是卡紧了下巴的高领子,昂贵的宝石袖口,还有拢得服帖的短发,汤泽坐在医疗载具上,岑琢在秘书位上抬起头,担忧地看向逐夜凉。

    逐夜凉调皮地闪起目镜灯,闪给他一个人看。

    岑琢暗骂他没心没肺,脸颊却微微发热,握紧了双手低下头。

    “好了,人到了,拿下吧。”田绍师从座位上起身,率先发难。

    会议室前后两个门都开着,外头是荷枪实弹的小弟和捕捉骨骼,听见“拿下”就要往里冲,司杰却抬手:“绍师,别冲动,社长还没发话呢。”

    说着,他看向汤泽,汤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没接茬。

    田绍师见他这态度,胆子大起来:“给我拿下!”

    底下人一拥而入,会议室顿时响起一片子弹上膛声,声势很大,却没人敢贸然近逐夜凉的身,一时间局面僵持住了。

    “汤社长怀疑我?”逐夜凉问。

    汤泽看向他,冷酷、威严,和在病房时判若两人,逐夜凉对这种反差不陌生,白濡尔也是这样,这些坐拥江山的人都有两副面孔。

    汤泽动了动手指,叹息似的:“拿下。”

    捕捉骨骼形成阵型,除了岑琢,高级干部全部离席,第一张网投出去,逐夜凉没躲,接着,铁锁、控制链、拘捕器,他一一承受,岑琢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不是不躲,根本是放弃了反抗。

    “打开御者舱,”田绍师再次下令,“把牡丹狮子的CPU拆下来!”

    紧要关头,岑琢拍案而起:“谁敢!”

    逐夜凉是为了他,才容忍这些疯狗在身边狂吠,也是为了他,当初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出御者舱,暴露自己致命的弱点。

    “岑秘书!”眼看局面不可控制,司杰上前一步,拉住田绍师。

    岑琢和汤泽叫板,伽蓝堂和染社对立,田绍师等的就是这个,牡丹狮子当场大开杀戒才好,他趁乱就能把汤泽给毙了。

    但岑琢并没给逐夜凉下动武的命令,而是看向自己的哥哥:“社长!”

    “小琢,”汤泽支着载具扶手,眯起眼睛,“你问问他,卧底是谁。”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这个早晨,必须让牡丹狮子交出卧底。

    岑琢转而仰视逐夜凉,那对透明的目镜也投向他,他连性命都豁得出去,何况一个卧底,岑琢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逐夜凉什么都会出卖,手下,甚至朋友。

    他不想逼他,逼他做两难的选择,可不逼,哥哥、染社、伽蓝堂,这个天下,将永无宁日。

    “逐夜凉……”岑琢下定决心,绝然地问,“你在染社的卧底,是谁?”

    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

    逐夜凉在重重桎梏下起身,猛然一挣,那些铁网、锁链、捕捉器,瞬间从他身上分崩离析,他一步步向岑琢走去,当着这些人的面,一把将他搂住,紧紧的,依偎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他们两个人的悄悄话,接着,岑琢瞪大了眼睛。

    逐夜凉放开他,然后侧身,亮出背后的司杰和田绍师。

    目光集中在岑琢身上,他抬起手,指向两位分社长,有片刻的犹豫,随后锁定住其中一位:“是东方分社,田绍师。”

    这话一出,会议室轰然炸开,转瞬又鸦雀无声,田绍师一把摘下眼镜:“伽蓝堂栽赃陷害!我不是……”

    “拿下!”汤泽厉声下令。

    田绍师扭过头,死死瞪着他。

    “还傻站着干什么,”汤泽拍了一把扶手,撑着载具站起来,“给我拿下!”

    他绝对相信岑琢,和逐夜凉对岑琢的爱。

    在小弟们调转枪口前,田绍师先下手掏枪,二话不说朝岑琢开了一枪,场面一下子乱了,枪声噼里啪啦四起,子弹在眼前乱飞。危机时刻,司杰纵身挡在汤泽身前,汤泽腿上有伤,站不稳,下意识想抓他的腰,被他敏感地躲开,反手握了他一把。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观察形势,待枪声停止,岑琢从逐夜凉身后走出来,司杰移到一边让出汤泽,田绍师则躺在地上,左胸中了一枪,嘴角有血,眼睛里也有血,镜片碎了。

    汤泽操纵载具过去,俯身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田绍师茫然地转动血色的视线,艰难地滑动喉结:“我的家头……领兵在迎海,窈窕娘……”一口血涌上来,“会给我报仇……”

    第103章 肉身┃“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像长满青苔的石头,岿然于时间之外。”

    高修跑进屋时, 载具空着, 白濡尔躺在地板上,茫然地瞪着天花板。

    屋里有很大一股酒气, “你喝酒了?”高修把他拉起来, “哪儿来的酒!”

    白濡尔酡红着脸, 咯咯笑:“一点点,”然后指着桌上空了的酒精瓶子, “兑了水, 不好喝。”

    他居然喝医用酒精,“你这个疯子!”高修单手拖着他, 去洗手间催吐。

    白濡尔不配合, 边骂边抓他的脸, 高修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牡丹狮子舍他而救汤泽,可眼下有比这更要紧的事:“田绍师死了!”

    白濡尔徒张着双手,灰头发遮着独眼:“什……么?”

    “田绍师死了, ”高修力竭坐在地上, 揩了把汗, “就在刚刚。”

    白濡尔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怎么死的?”

    “逐夜凉指认他是卧底,乱枪之下,当场毙命。”

    逐夜凉,又是逐夜凉,白濡尔咬牙:“我那么求他,他还是对我们下手!”

    “赶紧把酒精吐了, 我们离开江汉!”

    “逐夜凉……”白濡尔恍若未闻,恶狠狠地说,“他永远别想知道曼陀罗在哪儿,他的肉身在哪儿!”

    高修一怔:“肉身?”

    酒精的作用,白濡尔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高修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逐夜凉的肉身……还在?”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高修警觉:“谁?”

    门外没回答,只是敲,高修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是丁焕亮。

    他让他进来,两个人异口同声:“田绍师死了。”

    对看一眼,高修问:“钟意呢?”

    “爆炸之后就没露面,应该是回迎海了。”

    “我们不能把他这条线断了,”高修拢了拢被抓乱的头发,“你什么打算?”

    “江汉不安全,”丁焕亮说,“我今天就奔迎海,可以带着你们。”

    洗手间的门忽然从里面踹开,白濡尔站在那儿,神色像个真正的病人:“带我们?你是怕自己走,手里没牌吧。”

    白濡尔,狮子堂的千钧,前天下霸主,握在手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只要汤泽还活着,他就有价值。

    丁焕亮打量他现在这副可怜相,冷冷地笑:“是又怎么样,你不走?”

    “当然走,”白濡尔清醒了,“逐夜凉杀人是把好手,谋略也不在我之下,他应该已经猜到持国天王号爆炸的真相,否则不会指认田绍师。”

    听他这样说,高修急问丁焕亮:“什么时候能动身?”

    “你们做好准备,我回办公室收拾一下,回来就走。”

    从办公室回来就走?高修疑惑:“你不带贺非凡?”

    丁焕亮移开眼睛:“这件事从头到尾他没参与,我不想等到逃命了,又把他卷进来。”

    “可是他……”

    “迎海和江汉很可能开战,”丁焕亮打断他,“我们亡命迎海不一定是在逃生,钟意一旦战败,我们现在就是去赴死。”

    “可你把贺非凡一个人扔在江汉,”高修蹙眉,“他也是死。”

    “汤泽不会杀他,”丁焕亮很肯定,“我太了解他了,所有东西他都要捏在手上,不动声色地等着,有朝一日拿出来用。”

    “你这是赌。”高修直言。

    “对,我就是赌,”丁焕亮浅淡的眸子盯着他,有种凶狠的柔情在里头,“如果胜了,我衣锦还乡回来找他,如果败了,我一个人死在迎海。”

    顿了顿,他轻声说:“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高修一时说不出话,眼前的这个人太狠了,对爱他的人狠,对自己更狠:“就算贺非凡没被打死在刑讯室,你觉得等你衣锦还乡回来,他还会见你吗?”

    “那不重要,”丁焕亮碾着牙齿,“我只要无论输赢,他都能活着,哪怕……和我形同陌路。”

    “好了,”白濡尔对这些小情小爱不感兴趣,“高修,你留下。”

    高修和丁焕亮同时向他看去。

    “你留在岑琢身边,”白濡尔命令,像命令脚边的一条狗,“做我的眼睛、耳朵。”

    丁焕亮看向高修,那小子却别开了脸,丁焕亮瞧得出来,他应该是想问一问白濡尔,在他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我心里,你是第一。”

    逐夜凉斜倚着门框,肆无忌惮地说。

    岑琢在对面换衣服,瞥他一眼,转身走进衣帽间。要是在以前,他会无忧无虑地把自己脱光,在那具钢铁面前不要脸地得瑟:嘿,看哥们儿这身材!

    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你不是答应白濡尔去找他吗,”岑琢在衣帽间里问,“怎么又上港口了?”

    “找白濡尔?”逐夜凉轻闪目镜灯,“谁说的?”

    “你别管。”岑琢的声音有些远,伴着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我根本没答应他,”逐夜凉走向衣帽间,“怎么,你是怕我失约,才没去港口?”

    带着体温的衬衫扔出来罩在脸上,“别进来。”岑琢背着他,一背绮红。

    “我发过誓,”逐夜凉把衬衫抓在手里,“猛鬼城之后,不再对你说一句谎话。”

    衣帽间静了。

    逐夜凉第二次问:“是谁说我要去找白濡尔?”

    岑琢这时候一回想,什么丁香树、曼陀罗,似乎有点不对劲儿:“高修……”

    “那小子,”逐夜凉意料之中,“他骗你。”

    岑琢瞪着眼睛从衣帽间出来:“他为什么骗我?”

    “也许……是不想让你去港口送死?”逐夜凉把衬衫贴近狮子面罩,岑琢一把将衬衫抽出去,红着脸装镇定:“扯淡,他怎么知道港口会爆……”

    “炸”字含在嘴里,他愕然看向逐夜凉。

    逐夜凉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岑琢难以置信,高修,他最信任的兄弟,怎么可能……这时,逐夜凉沉声说:“田绍师死了,江汉和迎海有可能开战。”

    开战。令人毛骨悚然的两个字,岑琢皱起眉头,有些责怪的语气:“你不应该让我指认田绍师。”

    逐夜凉摇头:“迎海是裳江的入海口,持国天王号从外海进内河,整条航线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是东方分社。”

    岑琢即刻明白他的意思,“爆炸……是田绍师做的?”

    “我有九成把握。”

    岑琢想了想:“可丁焕亮查过追踪记录,信号没有间断或停留。”

    “安装炸弹不需要停船,只要在迎海上船,四十八小时内完成操作,就还在东方分社的势力范围,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岑琢想不明白,高修怎么会和东方分社搅到了一起,之前的司杰遇袭、白濡尔受伤,难道也是阴谋?

    逐夜凉握住他的肩膀:“接下来会有大战。”

    岑琢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迎海富甲一方,实力可与江汉相抗衡,多年来一直养着大军,”逐夜凉说,“田绍师无勇无谋,钟意却甘心做他的家头,两个人情分一定不浅。”

    岑琢仰视着他,那张狮子面罩,这身耀眼的猩红,和过去寒酸的骨架子迥然不同,他细细看他,想把这副全新的面貌刻进脑海。

    “跟我走吧,”逐夜凉忽然说,“离开这场战火。”

    岑琢毫无准备。

    “这个天下从不缺英雄和逐鹿者,各领风骚三五年,再优秀的骨骼、再精明的领袖,也不过是一颗流星,”逐夜凉托起他的脸颊,“我不想和你这样。”

    岑琢觉得晕眩,身体的一部分像是化成了水,绵软、无力,一浪又一浪冲击着胸口,要他臣服。

    “花谢花开、成王败寇,我见得多了,”逐夜凉向他倾身,“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像长满青苔的石头那样,岿然于时间之外。”

    岑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是几句蹩脚的情话,有他妈什么可感动的,可他就是感动了,虽然只是一霎,把心交给了眼前这个人。

    “我不能走,”但他却拒绝,“在这场战火中心的,是我的亲哥哥,无论生死,我必须站在他身旁。”

    逐夜凉把他往怀里带,钢铁胸怀柔情地敞开,可岑琢不肯投身,逐夜凉只好放开他,碰了碰他的额发:“你剪头发了。”

    “啊,”岑琢摸摸脑袋,“在医务中心养病的时候,我哥让人剪的。”

    他养过病,因为在猛鬼城受过折磨,逐夜凉温柔地说:“下次长了,让我剪吧。”

    岑琢有些赧,大剌剌地笑:“你行不行啊,那么大块头,给我剪坏了怎么办,我这么帅的脸,发型很重要的。”

    一个久违的笑,逐夜凉满身的钢铁都被温暖了,他偷偷操作琉璃眼,锁定焦距,咔嚓一声,把这一刻永久存进CPU。

    染社面临分裂,东方即将开战,总部大楼人心惶惶。丁焕亮锁起门,匆忙收拾文件,近期所有和贺非凡联名的材料,全部销毁。

    突然有人敲门,他悚然回头,盯着密码锁上的红灯:“谁?”

    “我,”戴冲在门外抱怨,“办公室你锁什么门?”

    丁焕亮打开门,一对澄澈的蓝眼睛,生机勃勃看进来:“社长让我们去趟江北,楼下等你。”

    “江北?”丁焕亮的心狂跳,“干什么去?”

    戴冲低声答:“搜田绍师的家。”

    丁焕亮低头看了眼表,额上出了细细一层冷汗。

    秘密行动,只有他们两个,一人一辆车,风驰电掣过江,江北别墅的门窗上打着封条,田绍师毙命的第一时间,汤泽就派人把这里封锁了。

    “我一楼你二楼,”戴上工作手套,戴冲交代要点,“反叛部署、联络方式、骨骼军备,主要是同伙名单。”

    丁焕亮沉重地点下头,走进去。一楼有小客厅,二楼有会客室,这两个地方他都来过,说不定哪张纸上就有他的名字,真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候,他恐怕不是戴冲的对手。

    从后腰拔出手枪,他上二楼,会客室很“干净”,然后是健身房、游戏室、卧室,他不时往楼下看,注意戴冲的动静,同时推开最里面一扇门,是一间书房。

    他把门在身后关严,先翻查书架,水文信息、天气资料、全息地图板,他惊讶,从数量看,田绍师准备反叛至少有一两年了。

    接着,他去拉抽屉,拉不动,全部有指纹加密,三层金属抽屉,最下面撑着的基座显得有些小,下意识踢了一脚,居然踢动了。

    那是个伪装成基座的金属盒子,他抱起来,翻盖的,没有锁,扬手打开,一片荧蓝色的光乍然涌出,晃了他的眼。

    丁焕亮震惊地瞪着那片熟悉的磁场,是须弥山。

    楼梯上有脚步声,他连忙把盒子扣住,把资料和地图板盖在上头,擦了把汗,戴冲推门进来。

    “怎么样?”蓝眼睛把屋里扫视一圈。

    “有些资料和地图,”丁焕亮踢了踢脚边的抽屉,“指纹锁,重头戏应该在里头。”

    戴冲的注意力立刻被抽屉吸引,丁焕亮不动声色,把金属盒子往旁边推推,给他让出卸抽屉的空间。

    这种加密抽屉现场打不开,只有带回总部让专业人员解锁,他们把各种材料归拢到一起,轮流搬到楼下,三层抽屉给了戴冲,丁焕亮则把须弥山和一堆地图板装到自己车上,藏进副驾驶座椅下的空隙。

    返程回去,丁焕亮面不改色,和戴冲把资料搬上楼,有说有笑地分手,然后坐电梯下一楼,开车一路猛冲,到家的时候,从衬衫到西装内衬全湿了。

    贺非凡在院子里,戴着个草帽,正在喂小胖吃树叶,小胖不吃,他就假装不高兴,拍它的圆屁股。

    听见丁焕亮回来,他带着笑朝门口喊:“今天这么早?”

    “拿东西,马上就走。”丁焕亮避着他,把须弥山抱上楼。

    关上门,拉好窗帘,他再一次打开盒子,真的是和汤泽办公室一模一样的蓝,涟漪般在房间里弥散。

    心中陡然响起那句被人嚼烂了的话,得须弥山者,得天下。

    楼下小胖汪汪叫,还有贺非凡的笑声,丁焕亮出神地听,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他依恋的声音了,他啪地盖上盒子,目光瞬间变得绝然。

    第104章 G12、Q9┃“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岑琢门外, 高修垂头站着:“哥……”

    岑琢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侧过身,让他进屋。

    逐夜凉在, 高修避开他的视线, 对岑琢说:“哥, 我想回来。”

    轻轻的,岑琢关上门:“这一段你一直在哪儿?”他回过身, 没给高修回答的时间, 紧接着问,“在白濡尔那儿?”

    高修不意外, 从阻止岑琢去港口, 他就知道有被识破的一天。

    “刚得到的消息, ”岑琢神色凝重,一步步向他走来,“白濡尔昨天下午潜逃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丁焕亮。”

    岑琢在他面前站定, 星子似的眼灼灼盯着他:“你和他们是同伙?”

    高修绷着咬肌, 不说话, 逐夜凉啪地亮起炮筒灯,明晃晃照着他的脸。

    “为什么炸司杰?”岑琢几乎是审问。

    高修的颌骨微微发颤,白濡尔让他留下,他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投名状……”

    岑琢蹙眉。

    “我要救白濡尔,”高修嗫嚅,“司杰是给田绍师的投名……”

    啪地一声, 岑琢抽了他一个嘴巴,高修咬着牙,恶狠狠瞪回来。

    “打白濡尔呢?”岑琢的眼神比他还狠,两个一起从沉阳出来的兄弟,此刻仇人一样瞪视,“为了帮他脱身?”

    他全知道了,高修抹了把嘴角,“对,我帮白濡尔,救他,”他笑了,有些惨淡的悲情在里头,“因为只有他在意我。”

    岑琢不可理解地揪住他的领子。

    “我的胳膊没了,你们在意过吗,”高修怨愤地问,“我只有这一只手了,就这孤零零一只手,”他吼,“你们谁都不肯拉一把!”

    岑琢揪着他的手松了,他不是不肯拉,那时候他陷在和染社的对抗里,陷在对逐夜凉的感情里,还有猛鬼城,几乎剥夺了他的意志!

    “你有逐夜凉,”高修觑着那束光,“元贞有贾西贝,我呢,我有谁?”

    “高修,”岑琢去握他无知无觉的手臂,“这件事是做大哥的对不起你,但白濡尔……”

    “别说了,哥,”高修打断他,“没劲。”

    确实没劲,无法挽回的东西,再说什么都是徒劳,这时逐夜凉开腔:“为什么不让岑琢去港口?”

    为了救他,谁都明白,但高修就是嘴硬,不出声。

    逐夜凉关掉炮灯,走向他:“今天又为什么回来?”

    岑琢注视着高修的脸,期盼着这个走岔了路的浪子能够回头。

    逐夜凉又问:“为什么不跟白濡尔走?”

    “妈的!”高修终于出声了,喊出来的,“岑琢是我大哥,我再浑,再不是东西,我不会害我大哥!”

    岑琢仿佛早料到了,两手扳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白濡尔和丁焕亮,”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去哪儿了?”

    高修深吸一口气:“迎海,”一副和盘托出的样子,“投奔钟意。”

    岑琢和逐夜凉对视一眼,和他们预想的一致,这时有人敲门,岑琢转头看向监控屏,是戴冲。

    逐夜凉去开门,戴冲见着他一点没意外,撇着嘴进屋:“怎么着,住进来了?”

    高修擦过他们出去,戴冲的嘴炮朝逐夜凉全开:“让你跑,你不跑,拿链子锁你,你也不动,都他妈要摘你CPU了,你还想着搂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要不要脸?”

    他说的那个“他”就在当场,岑琢不自然地低下头。

    逐夜凉一点不谦虚:“骨骼,没脸。”

    戴冲知道他在暗爽,憋着一口恶气:“牡丹狮子帅是吧,你等我三年,比你还帅!”

    逐夜凉转身去倒茶:“我等你。”

    然后戴冲就讪讪的,问岑琢:“不是,我来连个正眼都没有吗?”

    岑琢还是不抬头:“什么事,你说。”

    “丁焕亮跑了,我让你哥这顿训,”戴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明明是他让我去的!”

    昨天是戴冲和丁焕亮一起去江北搜的田绍师别墅,岑琢问:“你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细节?”

    “特殊?”戴冲想了想,“有个盒子,压在一堆东西底下,回总部清点的时候没有了。”

    岑琢警觉:“什么盒子?”

    “金属盒子,不大,应该装了不少值钱货,”戴冲不缺这些,很不屑,“要跑路了,丁焕亮手脚不干净很正常。”

    不,岑琢追问:“那盒子什么样?”

    “就……”戴冲回想,“大小形状有点像那回,伽蓝堂突袭十楼,你穿青菩萨一直抓着的那个。”

    岑琢怔住,那是须弥山!

    岑琢不敢置信,田绍师手里有须弥山,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年洛滨复制了不只一个刁冉,而现在……落入了丁焕亮手里?

    “走。”岑琢说。

    “啊?”戴冲的二郎腿刚翘起来。

    “我让你走,”岑琢上去拽他,边把他往外推边朝厨房喊,“叶子!”

    逐夜凉托着茶杯出来,见岑琢神色严峻,紧张地说:“可能有另一个须弥山。”

    “我听见你们说的了,”逐夜凉放下杯,“也许只是个普通盒子,你想多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把岑琢抱住。

    岑琢别扭地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

    “嘘,”逐夜凉收拢胳臂,贴着他的耳廓,有些呢喃的味道,“岑琢。”

    “干嘛……”岑琢挣了两下,象征性的,寂静的秋日,窗外落叶纷飞,他陷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抖着睫毛。

    “有一个秘密,”逐夜凉低语,“我一直没跟你说。”

    岑琢害怕,抬头看着他。

    “在太涂,你说我利用控制金属的能力吸引你的机械臂,让你像过电一样和我共鸣,”逐夜凉抓住他那只铁手,郑重地攥在手里,“不是我吸引你,是你这只手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

    岑琢蹙着眉头,不明白。

    “你的左臂,是我被梅针箭在江汉决战中射断的左侧第七根肋骨。”

    岑琢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改造成了手臂,又是怎么万水千山辗转到了关外,我只知道,”逐夜凉抬起他的下巴,“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岑琢愣愣的,被他用狰狞的狮子面罩摩擦鬓角,半边膀子都酥了。自己的手是逐夜凉的肋骨这件事让他羞耻,他曾用它执刀执枪,用它抚摸身体,做这样那样的私密事。

    “大战要来了,”逐夜凉像惜一枝花、擎一捧雪那样拥着他,“我真想背着你哥,带着你私奔。”

    私奔。岑琢被这个怪异的字眼吓住了,腿软得站不住,无措地躲着逐夜凉的目光。

    “我想把你抢走,”逐夜凉不停地用金属“嘴唇”触碰他的下颌,“扛在肩上杀出去,惊天动地。”

    “不……”岑琢推拒着,意乱情迷,两个人在沙发旁拉扯,不知怎么就滑到地上,一个覆着另一个。

    逐夜凉投下乌云般的阴影,绝对的体型优势,一手捞起岑琢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脖子,像个冲动的男人,想把他彻底掠夺,完全占有。

    但不可能。岑琢徒然地被他反复磨蹭身体,牙齿打着颤,推他的肩膀:“叶子,我……去穿骨骼?”

    逐夜凉喘息着,仿佛只是在他身上做做样子就够了:“嗯?”

    “你不是说……”岑琢小声嘀咕,“可以拆装甲。”

    腹部的G12和Q9装甲。

    逐夜凉直直盯着他,像是不敢相信,目镜灯长亮不灭。

    “看屁啊看,”因为羞耻,岑琢给了他一脚,“不、不穿算了,我本来也……”

    逐夜凉猛地把他抱起来,像一阵狂风,把他卷到半空,然后温柔地贴着他的脖子:“去穿上,”声音沙哑,“马上去。”

    岑琢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主动提这个,被逐夜凉抱妞儿似地抱出门,向院子里的骨骼仓走去,他胆怯地往四周看,怕被人瞧见。

    修复完好的青菩萨站在钛合金支架上,一身云破处的天青色,体型灵秀,还没正经八百上过战场,就要被牡丹狮子做这种丢人事。

    眼前忽然转黑,是逐夜凉在背后关上了仓门。

    岑琢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这黑和让人害羞的安静,他没法不惧怕:“那个,叶子,要不还是算了……”

    逐夜凉两手向下,已经在拧自己的G12装甲,他明明是具没有表情的骨骼,却给人一种急切的感觉:“去,穿上,”他说,“我帮你拆。”

    他帮他拆,热汗从岑琢的后颈渗出。

    硬着头皮进入御者舱,他拿着接入口,他对这东西有心理阴影,不知道是自己神经系统太活跃还是什么,连接后的感官总是异常敏感。即使这样,他还是把它插入太阳穴,瞬间被战栗般的晕眩感席卷。

    没等他接入完毕,逐夜凉就迫不及待把青菩萨从支架上抱下来,爱不释手地抚摸:“有感觉吗?”

    “别……”有感觉,岑琢慌张,过于有感觉了。太阳穴还在发热,神经元传导着来自外界的微小刺激,这时,逐夜凉的大手伸向他的Q9装甲后侧,那里和大腿甲的连接处有一道缝隙,他用冰凉的指尖缓缓刮过。

    青菩萨剧烈颤抖,不愿意地挪开身体,逐夜凉却牢牢把他箍住:“疼?”

    不是疼,岑琢说不清:“不舒服。”

    “会舒服的。”逐夜凉沿着缝隙往里探,直到掀开Q9装甲的一角,这下岑琢疼了,来自一个神经元创造出来的、并不存在的器官,他在御者舱里咬紧了嘴唇,逞强的,不肯发出声音。

    手指找到那个遗留的输油孔,滑腻的,还带着出厂时打入的润滑油,“这一天,”逐夜凉说,“我要你永生难忘。”

    紧窄的管道,有弹性的软金属组织,往里一探,青菩萨就可怜地把他抱紧。

    青菩萨是新研发机型,世界上唯一一具有六条手臂的骨骼,柔韧性和敏感度指标超群,汤泽翻看着资料,对沙发上的司杰说:“这个参数,反应是快了,可一旦受伤,疼痛感也是别人的数倍。”

    “需要调低吗?”大战在即,司杰合宜地穿着一身黑西装,越是简单的黑,越显得他优雅,手里是迎海刚发来的战书,“好不容易太平了三年,又要开战。”

    “可惜你们这帮老家伙上不了战场了,”汤泽今年二十五岁,还有最后一搏,“你把作战计划给我做好,要细致到每一具主战骨骼的战斗力,包括牡丹狮子,”他敲了敲桌沿,“和青菩萨编成一组。”

    “好,”司杰起身,“青菩萨的参数问题,我征求一下岑会长……”

    忽然,他停住了,汤泽在他对面,也变了脸色,二人齐齐看向须弥山,原本荧蓝色的光没了,波浪般的磁场消失,黑色的心脏四散开来,细砂一样撒了一地。

    “这……”司杰惊呆了。

    汤泽瞪着那些黑色的金属粉末,久久没说话。

    “社长,须弥山……灭了?”江汉和迎海马上开战,这个能预知未来的终极决策系统却临阵停摆。

    “这件事,”汤泽沉声,“你知我知。”

    司杰看了眼手里的战书,难道……双方还未交火,须弥山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外头有人敲门,汤泽横眉:“谁!”

    “哥,”岑琢开门进来,看司杰也在,眼神有些闪躲 “是我。”

    汤泽瞧着他,那张脸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仿佛覆了一层桃花似的粉,眼里含着水,往哪一瞥,都有一缕动人的春色。

    猛地,汤泽拍了把桌子:“你们干什么了?”

    岑琢吓了一跳:“哥……”

    “逐夜凉!”汤泽怒瞪着他,“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对你干了什么!”

    他的暴怒突如其来,当着司杰的面,岑琢涨红了脸:“哥你听我说,我有重要情况……”

    汤泽搡开他,少见地压不住火气:“他呢,黏着你一块来了吧?”他一脚踹开门,敞着西装前襟,怒气冲冲踏上接待厅,“牡丹狮子!”

    逐夜凉果然在,没来得及说话,汤泽向电梯口临时加派的守卫骨骼下令:“给我把他拿下,CPU拆了!”

    守卫骨骼立刻动作,一左一右去锁逐夜凉的胳臂,岑琢紧跟着出来,见逐夜凉毫不反抗被摁在地上。

    司杰在岑琢身后,看到那道猩红的舱门被打开,一左一右两个CPU暴露出来,仿佛隐秘的内脏,极其脆弱,却支撑着牡丹狮子的“生命”。

    须弥山灭了,提前宣判了染社的失败,这种绝望的时候,汤泽什么都干得出来。

    司杰突然向前撞开岑琢,从背后扼住汤泽的喉咙,用西装下藏着的小刀,细细一柄,鱼肠一样,抵住他的动脉:“让守卫骨骼退开,”他命令,“马上。”

    一时间,所有人怔住,逐夜凉在守卫骨骼的钳制下抬起头,责备地说:“司杰,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吗?”

    汤泽半回过头,锋利的眼睛瞪红了:“你,”他痛心地说,“才是卧底?”

    司杰从极近处和他对视,绝情地坦白:“我答应过马双城,即使自己死,也要保证牡丹狮子的安全。”

    第105章 Cyborg┃“要不你买个戒指,把我像小胖似地拴起来?”

    汤泽瞪着司杰, 这个最信任的下属、最投契的朋友, 在办公室里和自己说笑,危机时刻挡在自己身前, 这一切全是假的。

    他转身面向他, 不顾咽喉上的刀尖, 悍然顶上一步。

    皮肤破了,血流出来。

    司杰稍稍缩手, 汤泽怒气正盛, 感觉不到疼,还往他的刀尖上撞:“你从一开始就是狮子堂的人吗?”

    血顺着细长的刀身流到虎口, 司杰心软了, 撤下刀, 汤泽一愣,抓住他的手,头脑里的暴风却停不下来,激愤地揪着他的领子, 猛地将他推到逐夜凉那边。

    然后冷冷的, 给守卫骨骼下令:“给我杀。”

    守卫骨骼有片刻迟疑。

    “给我杀!”汤泽嘶吼。

    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响起, 还有子弹穿透金属装甲的声音,灰白色的薄烟里,四具守卫骨骼倒在地上,司杰站在逐夜凉身前,精致的黑西装上千疮百孔,淡淡的, 有一股人造纤维烧焦的味道。

    全是弹孔,不是从外部射进去的,而是从内部射出来的,那套破碎的西装衬衫下,是两组十二个机枪口。

    汤泽震惊,岑琢也瞠目,立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副怪异的钢铁身躯。

    爱穿好西装的司杰,喜欢奢靡享受的司杰,除了头颅和手脚,全身都是金属,他是一具介于人与机器之间的Cyborg。

    “我从不是狮子堂的人,”司杰收回胸前的枪管,对汤泽说,“除了保护牡丹狮子,我没做过对不起染社、对不起你的事。”

    汤泽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惊愕得说不出话。

    “我和马双城在北府拉锯了两年,他是狮子堂玄武分堂的堂正,我是染社北方分社的社长,我们是敌人,”司杰低语,“可整整两年,除了在战场上抵死交锋,就是在战场下惺惺相惜,我们也是彼此的知音。”

    知音,这个词激怒了汤泽,他掏出枪。

    “青山大战,”司杰低头看着自己这个丑陋的样子,“我领兵沿清水河西进,在拙尔桥遭到突袭,是中子炮阵,我的骨骼全炸碎了,你觉得我会是什么结果?”

    青山大战,汤泽记不清了,只记得司杰不是到年龄退役的,而是不满二十四岁就失去了骨骼。骨骼损毁而御者存活,这是个奇迹。

    “可我醒过来了,在狮子堂的分堂驻地,”司杰回想,“第一次见到脱掉吞生刀的马双城,那是个火一样的男人。”

    汤泽看向他衬衫下的钢铁胸廓:“这具身体……”

    “没错,”司杰说,“是他给我的。”

    岑琢震动,白濡尔留住了逐夜凉的意识,马双城则重塑了司杰的躯壳。

    “江汉决战后,他带着满身伤和一条接不好的断腿来找我,想要牡丹狮子的骨架,我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满足他。”

    司杰的目光执拗、坚定:“我还想保护他,像姜宗涛保护姚黄云那样,但他拒绝了,他要去鲜卑利亚找牡丹狮子的发动机,即使他知道,离了我,他就是死。”

    岑琢咬着牙,拼命绷紧面孔。

    “送他离开江汉时,是死别,他要我保证,无论什么时候,替他保护好牡丹狮子,”司杰艰难地说,“他死了,我却要活着信守对他的承诺,终我一生,决不食言。”

    这就是他帮助牡丹狮子的理由,是他“卧底”三年的原因,一直被对汤泽的忠和对马双城的义撕扯着,不得终日。

    汤泽恨他,又不得不敬他,一个铁与血的时代,总会出现这样能人所不能的英雄,让人不忍心责备。

    接着,汤泽眼锋一转盯住逐夜凉,对岑琢说:“卧底明明是司杰,他却骗你是田绍师,这种人你还把自己交给他!”

    岑琢局促地舔了舔嘴唇:“哥……”

    汤泽有不好的预感,紧锁眉头。

    “逐夜凉没骗我,”岑琢低声说,“说谎的是我。”

    当时,在九楼会议室,逐夜凉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俯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的人是司杰。”

    第二句,“如果你相信我,就告诉你哥,那个人是田绍师。”

    岑琢选择了相信他,无条件的。

    “哥,是我骗了你,但田绍师确实是叛徒!”

    汤泽难以置信,一天之内,他最相信的两个人先后坦白了对他的欺骗,还有须弥山的熄灭,仿佛众叛亲离,他几乎要站不住。

    “牡丹狮子,岑会长,”这时司杰开口,“迎海的战书已经到了,窈窕娘钟意携百艘战舰、千具骨骼、万名战斗人员组成的大军,将从裳江口溯游而上,南方的鲸海堂宣布参战,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逐夜凉知道,天下被搅动了。

    “天下搅动了,”司杰说,胸前的机枪口悄然探出,“北方的伽蓝堂、东方的窈窕娘、南方的鲸海堂、西方虎视眈眈的七芒星,和位于天下中心的染社,这场大战将改变八荒六合的格局。”

    他的话使岑琢战栗,背后阵阵发冷。

    “这样的大战,足以令群雄逐鹿,有志者一统天下,”司杰直视着他,“岑会长,你说过,要创造一个和平稳定的‘国家’,这是你的机会。”

    “够了!”汤泽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举起枪,“司杰,你为了马双城背叛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叛徒的。”

    司杰笑了:“答应马双城的,我已经做到了,”陡地,他改变枪口的方向,对着自己的下颌,“社长,不用你杀,我自己去死。”

    汤泽登时变色,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纵身向他扑去,同时砰地一响,特种弹击碎脆弱的人体组织,炸开一朵血花。

    汤泽颓然扑在那滩血上,手上、脸上,一片夺目的艳红,岑琢看着他怆然若失的脸,那上头的血仿佛是序幕,预示着即将掀起的一场血浪。

    血糊在的睫毛上,凝住了,睁不开眼,暗红色的黑影中,贺非凡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记忆中的一天,他开着车,丁焕亮坐在旁边,窗外是略显萧索的江景,一辆核动车一闪而过,是戴冲。

    丁焕亮让他停车,解开安全锁下去,那个风骚的蓝眼睛小子在摘花,一大捧马蹄莲,雪一样铺在脚边。

    “传言居然是真的,”丁焕亮打招呼,“不近男色的拘鬼牌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成天给社长弟弟送花。”

    戴冲回头看他,没应声。

    “我说,不少人在这儿目击过你了。”

    “那又怎么样,”戴冲一副作天作地的口气,“老子摘老子的,随他们关注。”

    “你就不怕人家说你不要脸抱大腿?”

    “哈,”戴冲冷哼,“说这话的人才是想抱腿想疯了,可惜连裤脚都摸不着。”

    丁焕亮盯着他敞开的衬衫领口,一片汗涔涔的发达肌肉:“都说你不喜欢男的,跟岑琢是没办法。”

    戴冲抱着马蹄莲长长的茎秆直起身,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似的:“你觉得凭我的性格,可能干不愿意的事吗?”

    丁焕亮蹙眉:“真喜欢岑琢?”

    戴冲擦过他,去开后备箱。

    “在猛鬼城,”丁焕亮怀着一丝恶意,“岑琢疯了一样想逐夜凉,我一骗他,他就哭,你见过那样的岑琢吗?”

    戴冲见过,但没必要告诉他。放好花,他把衬衫袖口翻下来:“丁焕亮,岑琢身上那些伤,每一处我都见过,”他穿上西装外套,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我想象得出动手的人有多恨他。”

    一股寒意爬上背脊,丁焕亮挤出一个笑:“每一处……都见过?”

    他是在嘲笑,嘲笑戴冲送了这么多花,都没近过岑琢的身,“迟早,”戴冲说,“会见到的。”

    丁焕亮轻笑着点头,转身往回走:“有空喝一杯,戴秘书。”

    戴冲去开车:“少找岑琢的麻烦,丁秘书。”

    丁焕亮上车,贺非凡有点醋劲儿:“你招他干什么?”

    “这小子位子高,性子却直,”丁焕亮从后视镜看着戴冲的车,头灯双闪,和它的主人一样,有股霸道的野劲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贺非凡发动车子:“行啦,别看啦,再看眼珠子掉出来了。”

    丁焕亮听他这口气,挑了挑眉:“我跟男的多说两句话都管,谁给你惯的毛病?”

    贺非凡不吱声。

    开出去老远,他才说:“那小子太帅,我怕你把持不住。”

    丁焕亮翻个白眼:“贺非凡我发现你心眼是真小,”接着,他冒出一句,“要不你买个戒指,把我像小胖似地拴起来?”

    贺非凡猛踩了一脚刹车,傻傻看着他:“我操,姓丁的……”半天,他灯不闪,喇叭也不响,直接调头,“这他妈可是你说的!”

    笔直的沿江公路上,一辆银灰色核动力防弹车闪电一样掠过。

    梦醒了,贺非凡坐在地下牢房冰冷的刑讯椅上,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金属环,面前是岑琢,穿着一身黑西装。

    拷打过了,口供也有,岑琢简单翻阅后,在他对面坐下。

    贺非凡满脸青紫,头发凌乱地遮着眼睛,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右腹部有不正常的凸起,岑琢说:“丁焕亮自己跑了,把你扔在这儿受罪?”

    他是个问句,贺非凡却不回答,吊儿郎当地讥诮:“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这才几个月,咱俩就反过来了。”

    他指的是岑琢在猛鬼城受刑、光着身子被拴在船上的遭遇。

    “不用转移话题,或者试图激怒我,都是干这个的,套路省省吧,”岑琢偏头点起两根烟,递给他一根,“马上要开战了知道吗?”

    贺非凡没法抽,肺也伤了,岑琢把烟在脚下碾灭:“丁焕亮去投奔大好前程,怎么不带上你?”

    贺非凡被缚具反剪着双手,垂着头,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丁焕亮怎么会抛下他,患难与共那么多次,他们从没背叛过对方。丁焕亮走的那天,没有任何异样,看得出来他很急,但还是给小胖倒了水,拉着他,大火燎原般地亲吻。

    原来是场吻别。

    “丁焕亮拿走的那个盒子,”岑琢透过袅袅的烟雾观察他,“你见过吗?”

    盒子?贺非凡不知道,心里钝痛,丁焕亮居然瞒着他这么多东西:“见着了,”面上却笑,笑得挣破了嘴角的伤口,“他什么我都知道。”

    岑琢敏锐地发现他表情中的不自然:“打开过吗?里头那么多好东西,你们是怎么分的?”

    “开过,”贺非凡大剌剌地说,“他说都给我,我也用不了,就放在那儿没动。”

    岑琢失望地点点头,站起来:“战争结束之前,你都要待在这了,如果染社胜利,捉住丁焕亮,我会带他来见你。”

    他转身要走,贺非凡忙叫住他,想问他丁焕亮和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他带着那个狗屁盒子又去了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可话临出口,又怕给那小子惹麻烦,只是说:“我的狗在家,没人照顾。”

    那只小胖狗,岑琢笑笑,在船上还舔过他的脸:“在我那儿,会照顾好的。”

    他开门出去,厚重的金属门即将闭合的刹那,里头传来颤颤的一声:“……谢谢。”

    不用去看监控,岑琢就知道,贺非凡落泪了,丁焕亮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把他扔了,他却飞蛾扑火般维护着他。

    从地牢坐专梯到十楼,汤泽办公室里架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装置,是染社东南西北四套通讯网,北部和西部通讯网的指示灯亮着,岑琢走上去,打开并联通话开关:

    “伽蓝堂沉阳本部、北府堂、兰城堂,这里是染社江汉中心,岑琢。

    迎海堂窈窕娘钟意动用大军,扬言从裳江口溯游而上直扑江汉,总部位于匡州的鲸海堂已宣布参战。

    伽蓝堂决定,三天后,随染社水军顺流而下,率增长天王号等五十六艘战舰、五千具各类战斗骨骼、两千名御者,赴迎海当头迎击,现命令如下:

    沉阳本部,金刚手吕九所,即刻南下入关,与北府堂会合。

    北府堂,吞生刀姚黄云,整合包括太涂在内的北方各堂口力量,立即奔赴迎海与染社会合。

    兰城堂,日月光贾西贝,视七芒星情况而定,可由转生火元贞押送多闻天王号,途径兴都堂猛鬼城,携核心囚舱A0001号犯人洛滨,共赴迎海。

    各位,天下局势,在此一战。”

    通讯装置的红灯闪烁,五秒钟后,回复依次到位:

    “沉阳本部,金刚手吕九所,得令!”

    “北府堂,吞生刀姚黄云,得令!”

    “兰城堂,日月光贾西贝,七芒星基本在控制之中,即刻启程,亲自押送多闻天王号赴迎海!”

    第106章 胜利幢┃眼下的小痣像一滴泪,添了一抹去不掉的哀伤。

    怒涛击在船舷上, 扬起来, 卷在风中,似飞雪。

    数十艘全负荷武装船组成的战舰群顺流而下, 主舰是染社社长、胜利幢汤泽坐镇的运载舰增长天王号, 紧随其后的, 是在黄州与大军会合的副舰多闻天王号,供岑琢麾下的伽蓝堂干部使用。

    进入迎海堂的势力范围已经超过二十小时, 风高水急, 流速也快,不出五个钟头, 染社大军就可以远眺迎海港。

    多闻天王号内舱一层的走廊上, 战斗人员穿梭忙碌, 岑琢左手捧着熄灭的须弥山,和逐夜凉并驾,大踏步往前走。

    吕九所迎头走来,看到猩红色的牡丹狮子, 反应了一下, 才把他和逐夜凉那副寒酸的骨架子联系到一起。

    牡丹狮子逐夜凉和青菩萨岑琢的故事, 在全天下市侩者的嘴里早就沸沸扬扬,吕九所暗自提了一口气,舒眉挺胸面对他们。

    逐夜凉向他点个头,对岑琢说:“我去增长天王号甲板和戴冲会合。”

    他擦过去,岑琢和吕九所在原地对视,他们都成熟了, 多添了伤疤,眼睛还是那对眼睛,温热、挚诚。

    吕九所张开双臂,给了岑琢一个久违的拥抱:“你他妈想死我了!”

    岑琢没说话,反手扣住他的肩膀,他们都在,太好了。

    吕九所用全身的力量搂紧他,怕他跑了似的,扯得西装起皱。

    “九哥,”岑琢轻声说,“我找到喜欢的人了。”

    半晌,吕九所的回答闷闷的:“我知道。”从岑琢和逐夜凉离开沉阳那天,他就知道。

    “小琢,你长大了,”吕九所放开他,看着他太阳穴上崭新的接入口,一笑,“命运让你变了,变得更耀眼。”

    岑琢点头,点下去就没再抬起来,眼睛有些湿,怕他看。

    内舱出口,逐夜凉碰到了姚黄云,远远看去,他仍然那么挺拔,眼下的小痣像一滴泪,添了一抹去不掉的哀伤。

    姚黄云抱着一堆图纸和资料,盯着眼前火焰般的猩红骨骼,肃然叫了一声:“家头,”接着,他淡淡地笑,“好久不见。”

    他指的不是北府一别,而是三年前的江汉大战,他们从此各奔东西。逐夜凉操纵狮子面罩模拟出一个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迎光踏上甲板。

    姚黄云久久望着那个背影,直到吕九所从后头过来:“黄云,”他搭住他的膀子,指着舱外的水天一色,“大场面,你行不行?”

    姚黄云勾起一侧嘴角,把那捧图纸塞到他怀里:“走,穿骨骼。”

    岑琢看着他们,吕九所依然意气风发,他最好的哥哥,岑琢不肯穿骨骼,他就弄得满身是伤,岑琢少一只手,他就用唯一的发电站去换,岑琢想入关,他就傻傻地留在沉阳,直到自然而然被遗忘。

    岑琢敛起神色,向船头走去,半路听到贾西贝的声音:“……修哥你吃嘛,可好吃了,我特意给你带的!”

    他循声过去,见贾西贝抱着个破盒子,里头红红的一堆,拿起一个就往高修嘴里塞,是熟透的枣子。

    “小贝偏心啊,”岑琢笑着说,“我怎么没有?”

    贾西贝回过头,肉嘟嘟的小脸粉□□【白粉】白的:“有的有的,我和元贞带了好多来!”

    岑琢没拿枣子,直接进入正题:“洛滨在哪个房间?”

    “三楼最大那间,”贾西贝答,“出来可能不太适应,发烧了,意识不清,我派了两个人照顾他。”

    病了,岑琢瞥一眼手里的须弥山:“等他清醒了告诉我,我有重要的事问他。”

    突然轰地一声,船身剧烈摇晃,是舰载弹,外头接上火了。

    岑琢立刻奔向驾驶舱,中弹的是增长天王号右舷一艘小艇,动力装置受损,人员正冒着浓烟向周围的船只逃生。

    只见平展的江面上迎头驶来近百艘满载的战船,从左岸横向铺陈到右岸,占满整条河道,仿佛一道移动的闸门,要把染社隔绝在迎海市外。

    是窈窕娘率大军到了。

    舰队开始加速,岑琢下意识扶稳操作台,接着,听到增长天王号的鸣笛,两短两长,是突击命令。多闻天王号立刻跟上,精确调整船头角度,向着迎海堂的舰队右翼,大马金刀冲过去。

    四大天王的体积、吨位、排水量远超钟意船队的任何一条船,可以无所顾忌,小艇们则不行,它们快速变阵,从纵向布局改为横向布局,各自找准位置,往迎海堂战舰群的缝隙里插,仿佛两片即将咬合的齿轮,犬牙交错。

    岑琢的多闻天王号到位,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江岸,被撞上的是一艘突击舰,整个船头扭曲变形,船身在应力作用下从中折断,燃烧着下沉。

    其他舰艇也依次就位,与迎海堂错船的瞬间,双方同时弹出接驳索,金属爪钩固定、收紧、拉近,船舷和船舷相贴,骨骼随时可以登船。

    有几秒钟的寂静,转瞬间,蚂蚁般的壹型列兵骨骼从增长天王甲板下的载重平台上脱离,铺天盖地涌向迎海堂的船队,对方的主力骨骼则抽刀迎敌,双方进入白刃战。

    多闻天王号下锚,战斗中激荡的江水反复冲击船舷,剧烈的摇晃中,一具浅灰色的执刀骨骼猛然落在驾驶舱外,隔着纤尘不染的聚合玻璃,挥起合金刀,刀尖迎着日光,直指岑琢的眼睛。

    一路上岑琢详读过迎海联军的资料,鲸海堂是南方第一大帮,有三名首领,各自掌握一个派系。这三人操纵三具相似的骨骼,分别是使用单刀的氕、使用双刀的氘和使用三把刀的氚,这具单刀骨骼应该就是鲸海堂一号堂的堂主,氕。

    刀尖触上驾驶舱玻璃的刹那,船舷右侧猛地喷来一道烈火,直扑氕的目镜。氕迅速回刀遮挡,宽大的金属刀刃劈开火舌,红莲艳火卷着周围的空气,把驾驶舱的视野全部烧红。

    随后,船舷左侧响起机枪声,是配合转生火的日月光,岑琢眼见氕的右侧目镜被穿甲弹击碎,发出愤怒的嚎叫。

    与此同时,吞生刀和金刚手在船尾,对手也是一具浅灰色骨骼,双刀耍得虎虎生风,吞生刀向他放了两枚光子炮,他都灵巧躲过,闪避中还有余力回手伤了金刚手一刀,是鲸海堂二号堂的堂主,氘。

    吞生刀向金刚手比个手势,吕九所立即开启钚动力,亮出大掌,向氘擒拿过去。二人有来有往,旗鼓相当,姚黄云瞅准时机,抡起毒素刀划向氘的胸甲,深深一道裂痕,直透电路组织,被腐蚀的金属打着火星发出刺鼻的气味。

    大大小小的遭遇战在双方舰队中爆出团团火花,窈窕娘两手空空,站在自己中军大舰的甲板上,一身浅红色的柔和装甲,三米五以上的身高,却因为体型过于纤细,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它在观察空中,牡丹狮子一直在附近迂回,有三分钟了,慢慢向它接近,钟意在御者舱里发笑,这么一身红彤彤的装甲,瞎子才发现不了。

    陡地,一个黑影出其不意从目镜视野的边缘闪过,紧接着,左肋遭到重击,还没等钟意看清袭击他的是个什么东西,牡丹狮子突然从半空急速俯冲,两把临时装备的合金刀双双搭着肩膀,落地的刹那赫然反剪,剪开窈窕娘身前的气流,即将割断它脆弱的颈部装甲。

    这种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后仰,但钟意敏锐地捕捉到脑后的风声,他扎稳不动,就地张开双手,上下一抖,特殊镇流装置形成的高压产生电流,出现两个瞬时电场,一左一右仿佛两把“雷霆”,闪着刺目的光悬在窈窕娘的掌心中。

    高压电流先后出手,往前震断了牡丹狮子的双刀,往后打飞了脑后的流星,钟意一头冷汗,操纵骨骼跳出伏击圈,幸亏他反应快,否则窈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