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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肉身神┃脸埋在被窝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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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老被摁着脖子押进伤兵所, 然后是他那堆女人, 贾西贝坐在临时搬来的小椅子上,背后是女孩和看尸人的尸体。

    “放开我!”长老试图挺直脖子, “你们干什么!”

    贾西贝定定看着他, 姑娘似的脸上没有软弱, 只有对阴谋者的憎恶,和荡平七芒星的决心。

    “堂主, 为什么抓我!”长老质问。

    贾西贝忽闪着大眼睛:“长老, 一天两夜了你还在附近,”他可爱地歪着头, “倒像是等着我抓呢。”

    长老哑口。

    他送来的女孩死了, 旁边还有一具男尸, 显然毒计没有奏效,“我们的车没电了,”长老辩解,“在等人来接。”

    贾西贝看向陈郡, 陈郡一愣, 他行动力有余, 对细节关照不足,闷声说:“只抓了人,没注意车。”

    贾西贝没说话。

    长老冷哼一声,搡开陈郡:“我送的女人,堂主不喜欢,杀就杀了, 没必要特地找我来看尸,”他抖了抖宽大的袖子,捋顺胡须,“请堂主派人送我们出城!”

    贾西贝仍不说话,视线一偏,投向他身后。

    长老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孩从门外走来,头上罩着一片黑纱,朦朦胧胧看不清脸,身形有七八岁,胸前挂着一只哨子。

    陈郡错愕地盯着她。

    贾西贝起身迎接,很恭敬的样子,长老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兰城的肉身神,和他们掌握的情报一致。

    女孩拉着贾西贝的手,爬上他的腿,乖乖坐下。

    “这个孩子,”长老问,“为什么遮着脸?”

    “她不是一般的孩子,”贾西贝说,“她的脸,只有兰城人能看。”

    这证实了长老的判断,那具小小的身体里寄居着神灵,是兰城的精神圣殿。

    长老不急着走了,借着看两具尸体,向肉身神接近:“堂主,我们的女人那样乖顺,怎么冒犯你了,要被杀掉?”

    “她是中毒死的。”贾西贝冷声说。

    长老一副惊讶的表情。

    贾西贝又说:“你下的毒。”

    “荒唐!”长老笑了,“我为什么要毒死亲手送出去的女人,何况我已经离开兰城一天两夜,哪有下毒的机会?”

    “你想毒死的人是我,”贾西贝抱着肉身神,护在胸前,“至于毒药涂在什么地方,你心里有数。”

    长老浑浊的老眼睛瞪起来:“堂主,说话要有证据!”

    贾西贝瞄一眼女尸旁的男尸:“那就是证据,我有证人。”

    长老沉下脸:“她不愿意留在兰城服侍曾经的敌人,擅自下毒也有可能,但是和我没关系,”他举起双手,“我是真心来兰城议和的!”

    贾西贝听他放屁,拇指隔着黑纱刮了刮肉身神的小脸蛋:“那让孩子说,孩子的眼睛最通透。”

    长老眉头一跳,看向肉身神,一层黑纱挡着,看不清眼睛。

    贾西贝握着她的小手,两腿颠着逗她:“是谁想杀我,是那边躺着的姐姐,还是这个白胡子老爷爷?”

    长老鼻翼两侧微微出汗,他们也信神,崇拜神谕和天罚。

    孩子罩着黑纱的小脑袋转了转,伸出一根软软的手指,晃来晃去,指向长老。

    “这是栽赃,”长老大喝,“是陷害!”

    肉身神可能被他吓着了,从贾西贝腿上跳下去,提着肥大的裙子往门口跑。

    事情发生在刹那,长老突然踢起长衣下摆,从隐蔽的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扑上去揪住孩子的领口,朝她的肚子捅进去,一下、两下,等陈郡反应过来,柔软的身体已经栽倒在血泊里。

    “你干什么!”陈郡怒吼。

    贾西贝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喊:“把他给我拿下!”

    长老举着带血的匕首:“是你们栽赃我,逼我杀人!”

    “长老,现在毒是不是你下的已经不重要了,”贾西贝指着地上的尸体,“你杀害兰城的肉身神,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是现行犯!”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老笑起来,白胡子下的五官扭曲,难以想象他是之前那个和蔼的老人。

    “杀谁也不行,”贾西贝跺脚,“小郡!”

    陈郡掏枪,几乎同时,角落里的七芒星女人蜂拥而起,和长老一样,从靴筒里拔出随身的小刀,她们进伤兵所前都搜过身,但只查了腰背,没有掀裙子。

    “保护堂主!”陈郡举枪,枪口前全是女人,一时下不去手。

    女人们把长老围在中间,形成一堵活生生的人墙,刀子高高举起,刀尖一致朝外,长老就在这层女人形成的护盾中咆哮:“对,毒就是我下的,怎么样!”

    贾西贝从后腰拔出手枪。

    “是我策划了一切,摧毁兰城,为冲霄箭报仇!”

    贾西贝抿起唇,这是他第一次用枪瞄准活的目标。

    “你们的肉身神已经死了,兰城必败!”长老叫嚷,阴谋得逞的乍喜使他癫狂,一旦癫狂,就得意忘形。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也是神,”长老在女人堆里摆出胜利的姿态,“七芒星的肉身神杀掉了兰城的肉身神,这是天意!”

    砰地一声,贾西贝开枪,手有点抖,但击中了,正对着他的女人倒下去,刀子脱手,叮一声响。

    陈郡惊诧,那个胆小的爱哭鬼,那个优柔的娘娘腔,擎着炙热的枪口,对他下令:“陈郡,我要活的!”

    他没软软地叫他小郡,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堂主那样,斩钉截铁,杀伐果决。

    陈郡立即开枪,女人们不怕死,疯了似地扑上来,抱住他,哪怕胸口被乱枪打穿。

    贾西贝边射击边向陈郡靠近,中间换过一次弹夹,满地是血,很滑,胳膊和后背中了几刀,他没哭,甚至没叫一声,在混战中冲在前头。

    最后一个女人倒在脚下,长老独自一人面对枪口,他是阶下囚了,却仍然傲慢,昂着头,为杀掉了兰城的灵童沾沾自喜。

    “你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了,”贾西贝皱着细小的眉头,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我要知道你们那儿的情况,具体的。”

    “年轻人,”长老不屑地上下扫视他,“女人一样的家伙是做不了领袖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贾西贝没有被他的挖苦激怒,这种话他听过太多次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上次决战,你们损失巨大,所以你贵为肉身神,也不惜铤而走险来兰城杀我,”一顿,他说,“可惜没杀掉。”

    “是呀,”长老叹息,“我没杀掉你,”话锋一转,“但苍天有眼,让我杀掉了你们的肉身神!”

    这对兰城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你算什么东西,”长老狰狞地露出犬齿,“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十个你也比不上一个肉身神!”

    陈郡听不下去了,扭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带走,贾西贝却阻止他,突兀地叫了一声:“小二。”

    小二?陈郡蹙眉,后背一凉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往地上看。

    血泊里那具孩童尸体不见了,刚才混战,谁也没注意,现在贾西贝一叫,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墙角跑出来。

    长老瞪直了眼睛,兰城的肉身神……竟然可以死而复生?

    孩子把头上的黑纱掀掉,露出一张小脏脸,是个男孩,解开带洞的血衣,里头是厚厚的人造纤维,还有被刺穿了的血袋。

    是老杨家的小二,调皮地冲长老吐舌头。

    “这就是你杀掉的肉身神。”贾西贝用那张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脸面对他,快意,却不轻狂。

    “你……”长老知道中计了,他自认为高明,却在半百之年败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娘娘腔手下,他不甘心。

    “不甘心?”贾西贝一下刺到他的心里去,指着背后的女尸,“毒发身亡的她甘心吗?这满地被你当成肉盾的女人甘心吗!”

    “哈哈,”长老倒笑了,“少来教训我,毛头小子别高兴得太早,你们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贾西贝和陈郡对视。

    “你们杀掉冲霄箭、抢走的那个飞行器,本来是牡丹狮子的装备,”长老说,“三年前被染社秘密扔出兰城,我们拿到后研究了一年多,才勉强让冲霄箭背上。”

    贾西贝愕然,逐夜凉背走的那个居然又是牡丹狮子的装备,倏忽间,什么东西在心里跳了一下,稍纵即逝。

    “那么厉害的东西,染社为什么要扔给我们?”长老干瘪的嘴唇阴险地蠕动,“因为他们宁可让我们强大,也不想让牡丹狮子回来。”

    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陈郡切齿。

    “牡丹狮子和你们伽蓝堂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染社不会放过牡丹狮子,和与他有关的人。”

    贾西贝由着长老在牡丹狮子这条路上越跑越偏,老家伙还不知道,伽蓝堂正在兴都接受染社的招安。

    “你们西有七芒星,东有染社,娘娘腔,”长老凶残地盯着贾西贝,“等着看吧,兰城的未来注定是末路!”

    娘娘腔,一辈子甩不掉的污名。

    “关起来,”贾西贝摆了摆手,很疲惫,“严密警戒。”

    他拖着脚走出伤兵所,太阳正从巍峨的城墙上落下,天黑得很快,血腥味、西出兰城的压力和险恶不明的局势让他喘不过气,蓦然想起高修的话:杀人流血,你像个小姑娘似的,会吃亏的。

    自己果然不行吗?

    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但不敢擦,怕被左右看出来,他现在是堂主了,连在大庭广众下哭鼻子的自由都没有。

    “所以你才能长大。”

    元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人天生是领导者,都是摔倒了爬起来,这里,是你的机会。”

    那天,他们在灿烂的星空下,亲吻了彼此,许诺了未来。

    贾西贝用力吸了吸鼻子,对,他不能退缩,他还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御者、一个卓越的领袖,闪闪发光地去找元贞呢。

    回到房间,嬷嬷收拾过屋子,床单被子都换了新的,他龇牙咧嘴脱掉血污的衣衫,露出丑陋的新伤旧疤,还有背上未完成的金翅三足乌。

    没一会儿,陈郡到了,老妈子似地帮他上药包扎,贾西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眨巴着眼睛叫:“小郡,我好疼呀。”

    他把脸埋在被窝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使劲儿憋着眼泪,憋得脸蛋通红。

    “疼就别忍了,”陈郡无奈,“哭吧,我不笑话你。”

    “真的?”这人平时总是嫌他爱哭,嫌他软弱,贾西贝晃着脚丫,“那我真哭啦。”

    陈郡点头,刚才和七芒星对峙,这小子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威风凛凛,回来就缩成了软趴趴肉嘟嘟的小绒球,让人拿他没办法。

    贾西贝揪着被角酝酿,酝酿了好半天,眼泪也没来:“小郡,真奇怪,你让我哭,我又哭不出来了。”

    陈郡收起剪刀绷带:“那是你长大了呗。”

    贾西贝双眼放光,他真的长大了?像元贞说的,长大了那么一点点?那他还要长多少个这么大才能成为牡丹狮子那样优秀的战士呢?

    牡丹狮子……贾西贝不禁皱眉,听七芒星的长老说,冲霄箭用了一年时间才背上飞行器,而逐夜凉只用了一分钟,说明他身上有和那东西匹配的接口,这太不正常了。

    贾西贝忽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在北府,高修说过,牡丹狮子被擒时御者舱是空的,血肉之躯真的能凭空消失吗,还是说……那具传奇骨骼压根就没有御者?

    左狮牙、右狮牙、琉璃眼、狮子吼,逐夜凉满身都是牡丹狮子的装备,出关这一路,他简直就像是在……一件件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贾西贝腾地坐起来,如果逐夜凉真的是牡丹狮子,那他隐藏身份,埋名在伽蓝堂的目的是什么?

    猛然间,两个字闪过脑海——复仇。

    狮子堂被染社夺权,牡丹狮子被拆成碎片,逐夜凉怎么可能不恨,回收装备一定是为了复仇做准备,所以他才极力促成出关,一路上摧枯拉朽。

    贾西贝发抖,那自己和元贞、修哥、岑哥又成了什么?被他利用的棋子?他盛怒之下无足轻重的炮灰?

    还有,如果逐夜凉是回来报仇的,他为什么要同意招安?兴都的监狱城里到底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岑哥他们跟着他,又会陷入怎样的险境?

    “小郡!”贾西贝一骨碌跳下床,顾不得伤,往头上套衣服,“我去兴都,你留下看家!”

    “啊?”太突然了,陈郡没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

    “岑哥他们有危险,我得去告诉他们!”贾西贝咬了咬嘴唇,颤声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陈郡心里把近期重要的事项过了一遍,只问:“那个长老怎么办?”

    贾西贝收拾东西的手一滞,权衡利弊后,决然命令:“杀掉,这个人不能留。”

    第67章 老档案┃鼻息喷着脸颊,舌头卷过齿龈,激烈得像一场战争。

    贺非凡站在司杰门外, 没有西装, 只穿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一拨又一拨人进去出来, 见到他, 都要讥诮地打个招呼:“哟, 这不是贺秘书吗。”

    贺非凡不抬头,含混地应声了事, 他们也不愿意跟他多说, 恰巧碰上了,落井下石而已。

    快到中午, 司杰才腾出空见他, 还是在那间休息室, 给他倒了一杯绿度母,敞着西装扣子问他:“最近怎么样?”

    贺非凡仰头干了:“还行。”

    司杰盯着他,呷一口手里的红度母,阴沉的眼睛闪了闪:“找我什么事?”

    贺非凡似乎不大好意思, 没马上说。

    司杰翘起二郎腿, 靠着沙发背看他。

    “分社, ”贺非凡酝酿好了,有些唐突,“现在天越来越热了,高级干部们是不是有一些时令的福利……”

    司杰蹙眉,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悠悠晃着酒杯。

    “就是……”贺非凡憋了半天, 终于憋出一句,“有没有粽子?”

    司杰愣了,二郎腿放下来,酒杯也放下来,诧异地向他倾身。

    “那什么,”贺非凡显得别扭,“我能不能要一个,就是……”

    司杰打断他:“他要?”

    贺非凡一愣,然后率直地笑:“没有,他从来不跟我要东西,是我想给他。”

    司杰看表:“你等了我两个多小时,就为这个?”

    确实太他妈丢人了,贺非凡撸了把头发,很不要脸地点头:“嗯。”

    司杰来气,这是贺非凡落难后第一次找他,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儿,他训斥:“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是老大和自家小弟说话的口气,贺非凡也不见外了:“大哥,‘一生不得担任高级干部,禁止着正装’,我和焕亮已经没有前程了,就想把日子过好。”

    过日子,司杰咀嚼这三个字,摇了摇头:“他根本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贺非凡惊讶于司杰看人的眼光,确实,都跌得这么狠了,丁焕亮也不死心,一门心思想着东山再起。

    司杰起身,先去低温箱拿了一个金纸包装的礼盒,又去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同时放在贺非凡眼前。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等价交换。

    “信给谁?”贺非凡没轻易上手。

    司杰点起两根烟,一根给他:“社长。”

    贺非凡接过来:“我没有权限。”

    司杰吐一口烟圈:“不用你上楼,”他在烟雾里整理领口淡粉色的宝石,有一种慵懒奢靡的气质,“送一楼。”

    总部一楼大厅有一个象征性的信箱,汤泽起名宝箧,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直接给他投书,算是一条告密的快速通道,因为这个箧的存在,各大分社长、各机关的高级干部人人自危,暗中都安排了小弟在周围巡逻。

    “什么内容?”贺非凡问。

    司杰弹了弹烟灰,猫一样眯起眼睛,“空白的。”

    贺非凡不解。

    司杰舔着因为吸烟而干燥的嘴唇:“关铁强在兴都招安伽蓝堂,只有朱俭在江汉,我看看他的反应。”

    一次试探。

    贺非凡斟酌,尽管信是空的,但只要他出现在宝箧前,西方分社一定会有所动作,轻则挨揍,重则丧命。

    他看向司杰,在江汉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越是没地位的人,越会被当做垃圾利用,甚至在泥淖里还要踩上一脚。

    司杰也看着他。

    贺非凡伸出手,把信盖住了,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提起和信封并列的金色礼盒。

    他从五楼下来,远远看了宝箧一眼,走连廊,穿过两栋大楼,进入位于染社庞大建筑群东北角的档案室,他和丁焕亮在这里工作。

    虽然叫档案室,但足足有四层楼,包括办公室、资料库、陈列厅在内,上百个工作单位,他们只是这繁杂架构中两个小小的书记员。

    开门进屋,丁焕亮没在,可能是被资料组长叫去整理档案了,贺非凡也不会搞惊喜浪漫那一套,就把礼盒放在这小子常开的抽屉里,摸摸裤兜里的信,出去了。

    门啪嗒关上,同时,丁焕亮从卫生间出来,探头看了看门,坐回办公桌前。

    桌上是各种各样的档案,纸本的、芯片的、加密的,枯燥无聊的文职工作,他却一点也不厌烦,如果不是在战争时代,他兴许会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埋头就是一天。

    启动标记仪,顺手拉开抽屉,一低头,看见一个金纸包装的礼盒,很精致,和这个寒酸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他惊讶,是那种明知道是谁送的仍然压抑不住的惊讶,捧出盒子放在桌上,不知道从哪儿拆起,好像从哪儿拆都舍不得。

    以他们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负担这样的奢侈。

    徐徐打开包装,一层金纸,一层彩盒,然后是小小的独立包装,倏忽间,一股草叶的香气,丁焕亮知道是什么了,有些笨拙地取出真空保存的粽子。

    从北府逃出来的路上,贺非凡断了肋骨,他背着他走了几个小时,那时他们还没经历后来的事,只是两个各取所需的混蛋。

    狼狈地坐在路边,贺非凡问他:你喜欢什么?

    丁焕亮说:粽子。

    小时候每年夏天家里都做,很多年没吃到了。

    那家伙居然还记得,妈的他怎么可能记得!

    丁焕亮安静地坐在那儿,心里却有一团火,有一股洪流,为什么在江景别墅的时候,他们没想过吃粽子,现在虎落平阳了,却把这么美好的东西给他?是那时候满脑子权势不珍惜吗,非要等失去了一切才肯去看一看彼此?

    这时门开了,他一抖,是贺非凡,白衬衫上全是血。

    他吃惊地站起来:“你怎么了!”

    “没事,”贺非凡去卫生间洗脸,“和人打了一架。”

    他轻描淡写,其实是朱俭的人把他拖到杂物间狠揍了一顿,十几个人,他能回来算命大。

    丁焕亮大概明白了,这盒粽子是怎么回事。

    贺非凡光着膀子出来,看到桌上拆开的包装盒,笑得很得瑟:“怎么样,吃了吗?”

    丁焕亮瞪他,瞪他满身满脸的伤。

    贺非凡贴过来:“哎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丁焕亮推了他一把,很用力,推得他一晃。

    “不是,又怎么了,”贺非凡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又不跟你抢。”

    丁焕亮突然把他抱住,恶狠狠的,勒得他伤口疼,贺非凡咬牙挺着,打挨了,粽子送了,该他妈浪漫的都浪漫了,最后耍帅的时候,不能掉链子。

    他握住丁焕亮的腰:“一盒粽子高兴成这样?”

    丁焕亮的脸埋在他颈窝里,不说话。

    “老子以后要是天天给你吃粽子,是不是就不跟老子摆脸子了?”

    他当丁焕亮是小胖。

    “不是因为粽子。”丁焕亮说。

    贺非凡以为他嘴硬,他有这毛病。

    “是因为你。”

    贺非凡愣住,摸着那截细腰的手有点汗,像是不大敢,慢慢朝他看,丁焕亮枕着他的肩膀,浅淡的眸子动了动,把嘴唇张开。

    “操他妈这是办公室。”

    丁焕亮想说你还在意这个吗,贺非凡压根没给他机会,劈头盖脸把他吻住了,鼻息喷着脸颊,舌头卷过齿龈,激烈得像是一场战争。

    丁焕亮闭不上眼,颧骨、睫毛、眼皮,浑身都在抖,不甘心地说:“栽在你手上……真他妈……操蛋!”

    他越这样说,贺非凡越兴奋,好几次抓着腰把他提起来,顶在档案柜上,压在办公桌上,让他承认他栽了,让他服软。

    丁焕亮偏不,执拗着,较着劲,咬贺非凡的尖儿。

    毕竟是社团办公室,他们意犹未尽地分开。

    档案掉了一地,丁焕亮一件一件收拾,贺非凡干不了这种细致活儿,去里屋沙发上躺下,大面积软组织挫伤使他疲倦。

    丁焕亮理着理着,在一本摊开的纸质文件上看见一行字:……刀路凶猛,用刀时不直出,而是将刀背贴近肩膀,出刀时无论力度还是速度,都十分惊人。

    丁焕亮顿住,这种用刀习惯他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翻过文件,他看档案上的标题编码,居然是空白的。

    汤泽很喜欢搞档案记录,同样是社团霸主,白濡尔就没有这个习惯,这导致染社在入主江汉前就有大量档案,在辗转搬运的过程中,很多遗失或缺损,没有名头的档案丁焕亮见过不少,都是前江汉时代的产物。

    文件很薄,类似于资料性的概括分析,丁焕亮一页一页往下翻,这个人,准确地说是骨骼,装备着双刀,有炮,且威力巨大,从叙述口吻看,记录者是战术人员,而被记录者,则是染社的大敌。

    丁焕亮心中一动,是牡丹狮子?

    可牡丹狮子叱诧天下的时候,他还只是关外小城乙字沉阳的一个低级干部,不可能见过它的刀路。

    合上档案,丁焕亮陷入沉思,一份老文件,过去也就过去了,再追究没有任何意义,但事关牡丹狮子,那是汤泽的噩梦,是一段消失了的传奇。

    他从办公桌后起身,拿上钥匙去资料库,江汉决战是有视频记录的,足足七卷,二十二个条目,牡丹狮子是其中最辉煌的一页。

    资料库在三层,隔湿隔热,常年恒温。

    安静的视频区没有一个人,只有干燥器远转的嗡嗡声,丁焕亮根据电子索引,很快找到“江汉决战”条目,归类在大事记里,编号079,西区B段23-25,年限:永久,密级:普通。

    他找到那个档案架,抽出“牡丹狮子”子条目,里面有七块芯片卡,他随便拿一块放进播放器,开始播放。

    一座骨骼聚成的山,一片火力交织的海,一场震动乾坤的大战。阿罗汉、吞生刀、螺钿弥勒、大黑天,许多已经消失的骨骼出现在画面上,随便拎出来都是分社长级别的大佬,这是一场大浪淘沙的群英会。

    画面中央是牡丹狮子,在火力漩涡的核心,烈焰灼烧,炽热得发白,它拖着两把猩红刀锋,背上是一具闪光的巨炮,从猛火中冲出来,周身艳红。

    隔着屏幕,隔着三年流逝的时光,丁焕亮被它镇住了,那股煞气,那份横扫千军的魄力,足以让山川战栗,让大地颤抖。

    接着,它出刀,刀背先向后,然后聚力挥出。

    丁焕亮怔住,整张脸失血一样惨白,半天,他才按下暂停键,倒回去重看一遍,再看一遍,又看一遍。

    确实见过,在北府,在和伽蓝堂的混战中,有一个人,就是这样挥着刀追杀他和贺非凡——是那个外来者,逐夜凉。

    浑身的血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回来,涨得丁焕亮指尖发麻,逐夜凉是牡丹狮子?他怎么会现身在沉阳?岑琢呢,他知道吗?

    关掉播放器,脑子里电光石火,所以伽蓝堂才一路所向披靡,所以染社才一次次功败垂成,所以潜伏在四大分社长中的卧底才死心塌地。

    关铁强简直异想天开,牡丹狮子怎么可能接受染社的招安!

    但它接受了,为什么?

    阴谋。

    招安地点在兴都猛鬼城,那里关押着狮子堂和政府军时代的重刑犯,如果这道封印开启,天下将会大乱。

    丁焕亮离开视频区,冲出资料库,下楼直奔总部,他没有权限,坐不上直达十楼的电梯,只好爬楼梯,楼梯间有监控器,很快就会被安保组发现,但他不能停,因为世界正在倾覆,上帝的骰子正倒向命运的另一面。

    在六楼,他和第一批拦截者遭遇,硬性突破,然后是八楼,安保组开枪了,他左小腿中弹,对方看他没有武器,一不留神,被他冲上了九楼。

    这次,狭路相逢的是朱俭,在狭窄的楼梯间,穿一身奢华的西装,莲花徽章擦得闪闪发亮。

    “让开!”丁焕亮吼,“我有重要发现,要立刻报告社长!”

    朱俭懒得和他说话,给小弟使个眼色,砰地一枪,打穿了他的右小腿。

    “你……”丁焕亮跪在地上,血流如注,“我要见社长,这关系到你们西方分社,甚至整个染社的存亡!”

    “哦?”朱俭不信,一个小小的书记员能左右谁的存亡,“说来听听。”

    丁焕亮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资、格、听。”

    朱俭拔枪,打开保险,顶在他头上:“低级干部擅闯高级干部活动区,按规定,可以就地枪决。”

    他俯视着丁焕亮的脸,带着笑意,食指扣上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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