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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仙女棒┃无论脸孔还是身材,精彩得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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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在门口等着, 张小易汗涔涔从格斗室出来, 刚练了半个小时体能,胸肌、腹肌、肱二头肌都活跃着, 微微发热。

    “说。”他从休息室的栏杆上拽了条毛巾, 搭在肩膀上, 擦额头的汗。

    “查到了,”小弟报告, “江汉监狱的名单上确实有丁桢, 上个月刚放出来。”

    “C709呢?”

    “也有,而且和丁桢一个号子, 但资料是保密的。”

    张小易往前走, 站在明亮的北窗前:“丁桢是因为什么进去的?”

    “私自改装战用骨骼, 关了两年多。”

    “背景查了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查了,是孤儿,有一个相好的, 他进去就散了。”

    张小易点头, 没有瑕疵, 无论监狱资料还是个人背景,都恰到好处,但所有这些,如果是个阴谋,染社完全做得出来:“还有别的吗?”

    小弟躬身:“暂时没了。”

    张小易从低温箱里拿出密封杯,边喝边望着远处, 正北,是乌兰洽的方向,不知道贾西贝……伽蓝堂他们怎么样了。

    都是反染社的势力,合作应该很顺利,也许正在做前往兰城的准备,张小易觉得自己可笑,当初他提议乌兰洽,是想把贾西贝在身边留一留,不要那么快走远,可现在看,十公里和一千公里有什么不同呢,一样见不到面。

    “对了,烟花怎么样了?”

    “基本齐了,”小弟答,“让那个丁桢看着呢。”

    张小易发笑:“你们怎么想的?”

    “他闲着也是闲着,给他点不痛不痒的东西,看看他有没有异动。”

    “他人在哪儿?”

    “按堂主的吩咐就近安排在别墅了,117。”

    峤山别墅117,一楼,面北,又阴又潮,是个库房。丁焕亮蜷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小房间,没法不焦虑,虽然从齐贤组的牢房出来了,但张小易一直晾着他,眼下就是比他们谁更着急,谁急,谁就被动。

    别躁,千万别躁,他告诫自己,像坐久了牢的犯人,摆弄着贺非凡的芯片,无意识的,抿在嘴唇间。

    其实,他有很多方法引起张小易的注意,比如苦肉计,找个由头让什么人揍自己一顿,越狠越好,然后给他看见,叫他心软。

    或者欲擒故纵,说自己不想等了,要回江汉,张小易自然会有动作。

    当然,也可以制造更复杂的阴谋,但丁焕亮没有,他不想因为张小易是个孩子,就真把他当孩子骗,这个人十几岁就在太涂呼风唤雨,绝不是耍点小聪明就能拿下的角色,他需要耐心。

    目光一转,看见窗外堆着的烟花箱子,根据贺非凡的情报网,太涂短时间内调集了大量烟花,目的不明,染社的战术分析师正在做数据模拟。

    不过这个东西,他站起来,对他们的计划至关重要。

    他从窗户跳出去,各种各样的烟花盒子,随便撕开一包,是小姑娘玩的仙女棒,小时候他妹妹就喜欢这个,总是在夏天的傍晚,摇着火花从游泳池旁经过。

    太过甜美的、不堪回忆的往事。

    他回过神,抽出几根仙女棒,用打火器点燃,学着妹妹的样子,摇着手腕向别墅前的草坪走去。

    张小易穿好衬衫,从休息室出来,经过走廊的茉莉纱窗,看到艳阳、草坪、微闪的仙女棒,和一个发色浅淡的男子,没穿上衣,露着触目的伤痕,和满身妖异的刺青。

    张小易走下楼梯,穿过小厅、拱廊、大门,径直向他走去。

    丁焕亮听见脚步声,一转身,看见这小子,始料未及。

    “你……”张小易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大概是他摇着仙女棒的样子很好看,和记忆中某个褪了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能告诉我,”丁焕亮开口,“你究竟是谁吗?”

    张小易蹙眉。

    “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丁焕亮仰望着峤山别墅,“怎么可能是齐贤组第二队的队长。”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聪明,张小易有些意外:“我是谁,不重要。”

    “那,”丁焕亮又问,“人找到了吗?”

    他要找“张小易”,张小易盯着他,摇了摇头:“还没有,毕竟失踪了三年。”

    丁焕亮沉默,手里的仙女棒烧完了,他有些伤感:“也许找不到了。”

    “找不到,”张小易装作漠不关心,“又能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丁焕亮说,“只是那个孩子,永远不知道他的父亲找过他。”

    张小易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告诉他,自己就是张小易,他想要父亲的遗物,想听他临终前的话,但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越想要的东西越是泡影,那些镜花水月,很可能是对手给他编织的一个梦。

    而且是噩梦。

    他转移话题,指着丁焕亮的胸口:“你为什么纹这种……”

    怪异、病态,甚至情色的东西。

    丁焕亮低头看着自己的胸,用一种久违了的、生疏的羞赧:“不是我纹的,”他抬起头,脸颊浅浅泛红,“是我的主人。”

    张小易眨了眨眼,移开视线。

    他懂这些,上位者的小癖好,只是“主人”这个词,让他产生了一种欲望,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东西除了用爱,还可以用权力获得。

    丁焕亮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滑溜溜的像一条蛇,钻进他不小心暴露的裂缝:“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张小易没说真话。

    丁焕亮知道,他们在角力:“那……有过女人吗?”

    这个时代,十五六,可以有女人了。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羞耻,张小易自认为不喜欢这个话题,可那双眼睛却像个心怀不轨的小偷,徘徊在丁焕亮胸前。

    那里有一双骷髅手。

    也许他想成为这双手,丁焕亮想,孩子终究是孩子,武力再超群,头脑再清晰,也敌不过好奇心。

    “谁说,”这时,张小易反问他,“我喜欢女人?”

    丁焕亮挑了挑眉,不喜欢?不喜欢好啊,他缓慢且暧昧地笑了,点起两根仙女棒,递给他一根:“白天看不清,晚上才好玩。”

    似乎是话里有话,张小易瞥他。

    丁焕亮胸有成竹,战争、阴谋、血,这些东西如意珠很熟悉,但爱与欲望,他几乎一无所知。

    晚上,张小易果然来找他了,叫他出来,在一辆漂亮的汽油动力车上等他,这种车是上个时代的遗物,每一辆都价值连城。

    丁焕亮拉开车门,手轻轻从流线型的车体上滑过,感受那种老式的奢华。

    “仙女棒带了吗?”张小易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松松扣着档位,他没穿西装,白衬衫绷在胸肌上,敞着领口。

    丁焕亮提起手中的袋子给他看,有几百根,张小易挂档给油,单手拨动方向盘,沿着山道,从峤山别墅的侧门开出去。

    他车开得很好,一套笨拙而复杂的技术,他却做得优雅流畅。

    “会开车吗?”张小易问。

    丁焕亮会,从小就会,但他说:“不会。”

    “我教你,”张小易面无表情,一条朝东去的大路,档位不断提升,“讲讲你在监狱里的事,那个C几几。”

    速度太快了,丁焕亮不自觉抓紧坐垫侧面:“没什么好说的,”小孩子都喜欢这么快吗,还是有别的用意,“三餐都是流体蛋白质,没有阳光,没有水,连体力劳动都没有,C709有旧伤,只在床上躺着。”

    张小易不说话,目视前方。

    丁焕亮搞不懂他什么意思,发现了破绽想解决自己?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何况还有一袋子仙女棒……

    “到了。”张小易刹车,和他的加速不同,很稳,甚至称得上温柔。

    丁焕亮下车,天上有云,月光朦胧,只听到哗哗的水声,是河:“这是哪儿?”

    “没名的地方,”张小易从后备箱拿出打火器,扔给他,“点上。”

    他指的是仙女棒,丁焕亮照做,大男人一把就是几十根,见了火,呲呲燃得漂亮,梦幻般的火光中,张小易站在他对面,歪着头,无论脸孔还是身材,精彩得无懈可击。

    再过几年,这会是个优秀的男人。

    可丁焕亮不会给他长大成人的机会。

    张小易向小河走去,就是在这条河边,贾西贝第一次给他清洗伤口,小姑娘一样拿水泼他的脸,然后用鼻尖蹭他的鼻尖,软绵绵地问“你怎么不笑啊”。

    “贾西贝。”丁焕亮突然叫。

    张小易一抖,转回头,那个玻璃似的男人走上来,摇着仙女棒,和贾西贝全然不同,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是诱惑力。

    “你多高?”他站在他面前。

    “不知道,没量过。”张小易稍稍仰视他,在耀眼的火花和粼粼的波光中。

    丁焕亮伸手比了比他的头,差不多到自己下巴:“还是个孩子呢。”

    “我不是孩子。”

    丁焕亮笑了,一个狡猾的、大人的笑,然后,他把仙女棒扔了。

    几十根,全扔到河里,火花奋力闪了闪,随波熄灭,二人重新陷入黑暗。

    “是不是孩子,得看身体。”丁焕亮说,声音很轻,再伸手,碰的是张小易的纽扣,敞开的领口下的第一颗,他慢慢解开。

    夜色中,张小易看不清他,只看到他垂下的额发,不像贾西贝那样蓬、那样软。

    他抓住那只手:“你想看什么?”

    “肌肉,”丁焕亮面不改色,“身材,”他把张小易的扣子全解开,风鼓进去,显得蓬勃的胸肌和腹肌更有力,“嗯,不错。”

    张小易松开他,没去掩衬衫,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用一个堂主多年练就的威势,徐徐说:“如果是别人,这只手已经没了。”

    “我,”丁焕亮钻空子:“有什么不同?”

    张小易转身往对面的小坡走去:“没什么不同,只是你运气好,出现在这个时候。”

    丁焕亮跟上他:“什么时候?”

    仲春,坡上长出一层茸茸的绿草,张小易躺下来,枕着胳膊看天上的星:“我心里空落落的时候。”

    “为什么空落落?”丁焕亮挨着他躺下。

    天上星河如织,一片疏一片密,闪得像是要掉下来。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洞,可是我们不知道,”张小易说,“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钻进来把这个洞填满了,满得好疼啊,让人不知所措,可这时候那个人又走了,这个洞就显得空落落。”

    丁焕亮惊讶,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四岁孩子说的话:“你……可以再找一个人,把这个洞重新填上。”

    张小易摇头:“形状不一样。”

    形状?说这种话的时候,他又像个小孩子了。

    “不是这里差,就是那里多,”张小易呢喃,“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另外一个他。”

    他……是贾西贝吗?丁焕亮不得不这样联想,如果是的话,那个娘娘腔使一个原本冷酷的人懂得了爱,于是傻傻的,这家伙也想爱上人,可他不知道,一旦学会了爱人,就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呢?”张小易转而问他。

    丁焕亮发怔,他和张小易不一样,他那个洞里失去的不是人,而是优越的家庭,所以他想要权势和力量,想凌驾于众人之上:“我没……”可要否认的话,模模糊糊,似乎又有那么一个影子,他下意识握住裤兜里的芯片,“办完这里的事,我就回去”他说,“那个人在等我。”

    不应该说的话,在夜风中,在星空下,都说了。

    敌人,也许有那么一刻,是最接近彼此的朋友。

    “他也喜欢仙女棒吗?”张小易难得笑了,是调侃。

    丁焕亮可以一笑而过,但他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我爸妈是政府军的骨骼实验师,一天晚上,”他停顿,真真假假,连自己都信了,“他们临时有事要回实验室,我正陪妹妹玩仙女棒……”

    张小易盯着他,从没这么认真过。

    “敌对社团袭击了实验室,他们再也没回来……”丁焕亮压抑着,声音有些颤抖,“那一年,我十二岁。”

    从张小易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押对宝了。

    “所以C709让我帮他找孩子,我才会答应,”丁焕亮苦笑,看向张小易,“因为,我也失去过父母。”

    第44章 白磷斗篷┃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片花海,瞬间绽放,瞬间凋零。

    目标近在眼前。

    丁焕亮快意, 连117这个阴暗的房间都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他把贺非凡的芯片掏出来,靠在窗边自言自语:“姓贺的混蛋, 老子就快回来了。”

    这时有人敲门, 是张小易, 不等开门直接进来,搞突然袭击。

    丁焕亮倏地把芯片揣回兜里, 朝他笑。

    “苹果。”张小易进屋踢上门, 抬手把一颗红苹果扔给他。

    丁焕亮接住,很久没吃到了, 这种奢侈品, 他却说:“我不吃。”

    是不敢吃, 任何张小易给的食物都可能动过手脚,比如迷幻药、吐真剂之类的。

    “真的吗,”张小易很惊讶,“不吃苹果?”

    在这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 这很少见, 丁焕亮解释:“吃苹果, 不吃苹果皮。”

    张小易没说什么,过来把苹果拿走了。

    丁焕亮怕他不高兴,或者起疑,指着窗外那堆烟花转移他的注意力:“搁着也是搁着,放了吧。”

    张小易去小茶几上拿了把刀,抬头看:“是要放的。”

    却没说什么时候放。

    丁焕亮想试探他, 也狂妄的,想证实一下自己的魅力,毕竟他们是在星空下交换过心事的关系:“放给我吧,就今晚。”

    张小易想都没想:“不是给你准备的。”

    丁焕亮的脸陡然僵住,即使对这个小孩没什么感情,即使一切都是阴谋,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挫败。

    屋里很安静,张小易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靠着桌子,全神贯注地削苹果。

    丁焕亮疑惑,他为什么要削苹果,削给谁吃,是给“不吃苹果皮”的自己吗?

    张小易的手笨,显然从没做过这种事,苹果被他削得凹凸不平,像个土豆。

    “喏,”他把“土豆”递过来,“没有皮了。”

    丁焕亮半晌没接,小时候,他只从妈妈手里接过削掉皮的苹果,他一直觉得那不是苹果,是爱。

    张小易似乎懂,即使他什么也没说:“小时候,妈妈也这样给我削苹果。”

    丁焕亮迟疑地接过去。

    张小易又说:“她还喜欢摇着仙女棒,在草坪上散步。”

    丁焕亮瞠目,原来是这样,居然是几根仙女棒帮他成功接近了张小易:“那些烟花,是给谁准备的?”

    张小易看向窗外,神色有些复杂:“给一个十公里之外的人。”

    十公里,是乌兰洽。

    丁焕亮明白了,如意珠的主角一直是贾西贝。

    嫉妒吗,谈不上,只是不理解这种小孩之间“纯纯”的感情,好肉麻:“十公里之外不一定看得见,有什么意义?”

    “在我心里,”张小易说,“有意义。”

    “所以我说你是小孩子,”丁焕亮走向他,“不知道抓住眼前的人。”

    忽然,张小易用一双火烫的眼睛看向他,看得丁焕亮都烫了,然而,那些火最终还是熄下去,张小易摇了头。

    丁焕亮发笑,笑是假的,里头藏着的报复心才是真的:“你知道处男和成熟男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处男”两个字刺激了张小易,他眼神发狠。

    “一个成熟的男人,是把‘爱’和‘欲望’分开的,”丁焕亮靠近他,“而处男,会天真地以为这俩是一个东西。”

    张小易蹙眉,倏忽间,舒展开来:“不,”他反驳,“坏男人才把‘欲望’说成‘爱’,而把‘爱’当做‘欲望’去发泄。”

    这话刺激了丁焕亮,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爱”,但不吝惜“欲望”,如果有一天他碰到了“爱”,可能会因为陌生而失之交臂。

    太可悲了。

    张小易注意到他的迷茫,和他手里渐渐发黄的苹果:“如果我帮你找到张小易,”第一次,他拉住丁焕亮的手,“你办完了事,就走吗?”

    丁焕亮低头看着他,这个天真的孩子、残忍的孩子,对他这种肮脏的大人,会有一点点不舍吗?

    “你说呢,”他向他欺近,俯下身,“你想让我走吗?”

    真的很近,近得张小易数得出他睫毛眨动的次数,浅淡的眸子,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

    呼吸、心跳、眼动,不知不觉同步了,有一个词儿叫“吸引”,对,张小易心想,也许可以放纵着试试,只要微微踮脚,嘴唇对面就是嘴唇。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丁焕亮等着他,他知道猎物迟早会上钩,尽管挣扎得厉害。

    张小易觉得自己想要,要一个怀抱,要一份爱,要……

    “小易,如果我活着,我会永远、永远、永远记得你。”

    张小易的呼吸乱了,波动着,要从这张欲念的网里挣脱,丁焕亮感觉到了,只是零点零几秒,先凑向那张嘴唇。

    张小易很露骨地一闪,碰在下巴上。

    钟声响了,魔法失效。

    丁焕亮轻喘,他窝火,也急躁,心里却响起一个声音:这孩子太好、太纯了,你真的舍得把他杀掉吗?

    张小易和他拉开距离,一旦脱离了那股张力,就觉得眼前这个人玲珑、世故,没法和贾西贝比:“你休息吧,我走了。”

    “等等!”丁焕亮叫住他,声音有些大,“我想出趟城,去拿东西,你……”他尝试着问,“能不能送我?”

    张小易冷淡地说:“我吩咐人去。”

    开门,关门,阴暗的小屋子又剩下丁焕亮自己,他攥起拳头,瞪红了眼,视线尽头,是那堆属于贾西贝的烟花。

    半小时后,他离开房间,既然说吩咐人,别墅门口应该有给他派的车,宝蓝色,还是上次那辆,他坐上去,发现握着方向盘的是张小易。

    “不是说吩咐人吗?”尽管惊喜,丁焕亮却板着脸。

    “嗯。”张小易没答,踩了两次油门,发动机发出隆隆的巨响,这是让男人心潮澎湃的声音。

    车往城外开,傍晚时分,向东,把一片夕阳甩在身后,出城没多远,在一个隐蔽的小土坡上,一棵孤零零的老枣树下,丁焕亮跪下来开始挖坑。

    张小易在坡下等他,从怀里掏出烟,半包,是跟底下人要的,点上火吸一口,猛地咳嗽,他捏着那根烟看,这他妈就是大人的味道?又涩,又苦。

    视线越过香烟,看到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骨骼,正向这边走来,张小易往四周看,北、东、南三面各有一具,战斗灯已经亮起。

    “喂,”他叫丁焕亮,“待在那儿别动。”

    他开始脱衣服,西装、衬衫、皮鞋,所有限制行动的东西全丢掉,其间瞄一眼左臂内侧的芯片,他不打算按,按下去,如意珠的身份就暴露了。

    丁焕亮躲在树后,看着三具骨骼不断接近,他知道,是杜汀组,他们的组长违规生产脑毒,刚被张小易正法。

    身上只有一把刀、一只枪,张小易快速观察那几具骨骼,然后把枪丢掉。

    东面的一具先到,是使长刀的,刀锋直逼他面门而来,张小易一闪,猿臂搭住刀背,借着回刀的惯性,一跃而上骨骼的肩膀。

    这是杜汀组第一队队长千手阎罗,以攻击速度快著称太涂,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左侧颈部连接处的装甲过薄,普通匕首就能插入。

    张小易稳稳把刀插进那个位置,胳膊上的肌肉隆起,刀身深入、再深入,千手阎罗发出凄厉的惨叫,深度够了,他把刀尖往上一挑,骨骼登时面朝下栽倒。

    丁焕亮惊愕,那孩子居然不穿骨骼,几乎徒手,三十秒内干掉了一具百单八。

    北面和南面的同时赶到,一个用机枪,一个用钢叉,形成的火力网死死把张小易封锁在千手阎罗尸体十米左右的范围内。

    他为什么不叫如意珠?丁焕亮不解,难道……是为了在自己面前保持身份?他真是个傻子。

    张小易借着千手阎罗的装甲躲避,弹雨太密,几次想突围都没有成功。

    虽然是亲自设下的圈套,丁焕亮还是捏了把汗,张小易体能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应对两具骨骼,如果他死在这儿……

    如果张小易死在这儿,丁焕亮眯起眼睛,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用机枪的骨骼开始惯性射击,压倒性的优势使它放松了警惕,当距离足够近时,张小易突然窜出来,以之字形向它狂奔。

    三秒,不多不少,他攀住那家伙的小腿装甲,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法,往上爬。

    丁焕亮难以置信。

    机枪不可能射击自己,钢叉也不会刺向队友,张小易就在两具骨骼的犹豫中迅速攀至御者舱,掀开舱门。

    丁焕亮明白了,这小子从不打算以肉身对骨骼,而是要以肉身对肉身!

    张小易跳进去,砰地带上舱门,骨骼开始疯狂扭动,抽搐似地挥舞拳头,用钢叉的想去帮它,刚从正面接近,机枪突然瞄准,对着他猛烈射击。

    张小易控制了御者舱,丁焕亮瞠目结舌,而且操纵着刚刚死去的尸体,在神经元活性丧失前,用手动方式发起攻击。

    不到十秒,连接失活,这时用钢叉的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张小易从御者舱跳出来,浑身是血,带着新鲜的腥气,丁焕亮悚然看着他,心跳得厉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御者,却想拜倒在他脚下。

    这是个天生的王者。

    “挖出来了吗?”张小易问。

    丁焕亮愣了愣,点头,手里是一个密封的真空袋,和一瓶酒,他下坡向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咫尺之间,他看见张小易背后的千手阎罗动了,微微的,把发射孔往这边转,那是个喷火孔,直径十厘米,这个大小,一般都是喷射高温火焰的,人体暴露其中,会在瞬间……

    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身体却先一步腾空,明明如意珠死了更好,明明他来太涂就是做这件事,却义无反顾的,把那孩子扑倒。

    扑倒就后悔了,肩膀一热,接着麻木,之后剧痛。

    一念之差。

    张小易眼前是湛蓝的火焰,还有丁焕亮紧皱的眉头,以及嫣红的天空,火焰持续的时间很短,随着千手阎罗的消亡而消亡。

    他把丁焕亮扶起来,查看他的肩膀,并没直接接触到火,只是被高温灼伤,掉了一层皮。

    “别碰我。”丁焕亮说,他是生自己的气。

    张小易放开他,帮他捡起地上的真空袋和酒瓶,转身去发动车子。

    回城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因为心里有太多东西,堵着嗓子眼儿出不来。

    回别墅,到117,张小易把丁焕亮推进去,反手关门,砰地一响。

    屋里很黑,张小易还拿着真空袋和酒,也许是想做些什么,也许只是需要勇气,他拧开瓶子猛灌了一口。

    很辣,不是那些改良品,是真正的酒,他咳嗽,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同样又涩又苦,烧得胸膛和胃翻江倒海:“我就是张小易。”

    丁焕亮呆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是张小易,”他重复,“C709是我的父亲,那个刀格叫银钏,你要找的就是我。”

    黑洞洞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丁焕亮说:“我……其实早猜到了。”

    张小易有些上头,盯着手里的酒瓶,没有光,脑袋也昏沉,对不准焦距。

    “你不信任我,”丁焕亮向他走去,握着他的手,想把酒瓶拿出来,“可能还觉得我是染社的探子。”

    张小易不撒手,攥着酒瓶,相当于拽着他。

    “这是酒精,”丁焕亮说,“不适合小孩子。”

    可能是叛逆,张小易夺过瓶子,又灌了一大口。不用开灯,丁焕亮已经知道他醉了。

    那不只是酒精,还有少量强效镇静剂,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要分胜负了。

    啪嚓,酒瓶掉到地上,碎了,张小易抓着他的腕子,在很近的距离和他拉锯,丁焕亮盯着他看,英气、青葱的轮廓,叫人舍不得下手。

    但他还是狠着心,把真空袋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里头是一件作战斗篷,样子很破旧,还带着血:“这个,记得吗?”

    斗篷在江汉用白磷溶液浸泡过,白磷的燃点只有40℃,空气中极易燃烧。

    张小易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里那件衣服好像在发光,他认得的,是妈妈上战场那天穿的斗篷。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丁焕亮说,“我从江汉带来。”

    这不可能,败将的衣物作为战利品,是统一陈列在染社展厅的,以丁桢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根本没有途径拿到。

    这么大的破绽,张小易却糊涂了:“妈妈……”他拽着那件衣服,声音颤抖。

    摩擦会加速起火,丁焕亮制止他:“想不想穿上看看?”他把斗篷在他身后展开,“就像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想,当然想,张小易想了整整三年。

    他迟钝地伸着胳膊,感受斗篷搭在肩头的重量,那么大的白磷味,酒精和镇静剂使他浑然不觉,任丁焕亮拉着,坐进窗口的旧沙发,背后就是小山似的烟花箱子。

    “睡吧,如意珠。”

    张小易缓缓合上眼。

    丁焕亮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朦胧的月光下,那张脸异常安详,沉浸在被母亲爱着的幻觉中,斗篷里浸透的白磷开始燃烧,一点一点,像昂贵的花纹,把张小易包裹住,缓慢、温热,携着他走向死亡。

    “对了,”丁焕亮说,“C709让我带给你的话是……”

    张小易的眼睫抖动,沉重得睁不开。

    虚构的C709,从不存在,“他说,他很想你,让我送你去陪他。”

    火苗在年轻的身体上蓬勃而起,美丽,沉静,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吞噬,丁焕亮挥别火中熠熠发光的少年,转身离开,轻轻带上117的房门。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他缓步走出别墅,门口是那辆宝蓝色的小车,钥匙还插着,他坐进去,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他走的,是每次张小易带他走的路,连风来的方向都一样,没有一个人拦他,好像他只是离开家。

    贾西贝,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他用爱把如意珠软化,谁杀得了那个天生的王者呢?张小易的死并不是失算,只是他软弱了。

    背后砰地一响,烟花盛放,后视镜里一束接一束绽开在天空中,黄的,绿的,姹紫嫣红,装饰着这场死亡。

    这个时侯,小城乌兰洽的一隅,一场简陋的葬礼刚刚结束,堆起的封土上放着五支含苞的花茎,岑琢站在逐夜凉身边,用力捏着泛红的眼角。

    一旁贾西贝在哭,呜呜的,抽噎着叫“金姐”,元贞看不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无声地揉着那片薄背。

    高修拖着一条断臂坐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怒气冲冲,他一夜之间变了,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颗仇恨的种子,冲撞着寻找土壤,想要发芽。

    “她是个女孩子,”岑琢消沉地垂着头,“可我从没拿她当女孩儿待过,我只带给她鲜血,没有快乐。”

    “是我要来乌兰洽的。”逐夜凉说。

    岑琢摇头:“我同意了,我才是伽蓝堂的老大。”

    “任何较量不可能只有胜利,”逐夜凉就事论事,声音里透着超然的冷漠,“从沉阳出来前,你说过,与其在家里被人杀死,不如长枪出关,断在染社的心腹,怎么一点挫折就让你懦弱了?”

    岑琢捏着拳头:“要断也是我断,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

    逐夜凉顺势握住他的肩膀:“你断了,我们也就散了。”

    “或许,”岑琢不可避免地动摇,“我们当初就不该离开沉阳。”

    逐夜凉的手微微使力:“岑琢……”

    这时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片花海,瞬间绽放,瞬间凋零,梦境一样,连绵不灭,还有爆炸似的声响,但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那是什么?”高修站起来。

    “是太涂方向。”元贞说。

    贾西贝从他怀里探出头,眨着红眼睛往远看,很美很美的,一大丛花朵开在天边。

    “如果你在乌兰洽,看到太涂上空有好看的火光,那就是我放给你的烟花。”

    “小易……”他揪着元贞的衣服,“是小易!”他眨巴着眼睛,又哭了,“他说过要给我放烟花……金姐、金姐没看到!”

    元贞哄着他,小声问高修:“什么是烟花?”

    高修耸肩:“不知道。”

    逐夜凉当然认识,每年节庆生日都要放的东西,一天璀璨,倒映出满江斑斓,那时在他身边的是……而现在,他低头看看岑琢,松开了手。

    乌兰洽另一端,搅海观音推开宋其濂,蹙眉盯着窗户,那张脸肿得老高,但没有一处骨折,岑琢还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宋其濂停下涂药的手。

    “好像有光。”她推开椅子,走到窗边,看到太涂方向漫天的烟火。

    “哪来的光,”宋其濂催促,“快,把这点药上完。”

    搅海观音睁大了眼睛,染社说的居然是真的,天上真的开出了花,按之前说的,这是太涂易主的信号。

    第45章 不是好东西┃为了接住他的眼泪,逐夜凉几乎单膝跪下。

    高修光着膀子坐在椅子上, 元贞俯身看他胳膊上的伤:“不行, 还有感染,还得再烧一次。”

    一般的枪伤烧一次就结疤了, 可能是因为化学毒素, 这个伤口迟迟不愈合, “算了,烧几次也没用, ”高修想抽回胳膊, 却做不到,“已经废了。”

    元贞没说话, 拿出匕首和打火器。

    “岑哥为什么不杀了搅海观音!”高修忿恨。

    元贞点燃火焰, 从暖黄的光中看着他:“有什么意义?”

    高修一拳捶在桌子上:“给金水报仇, 给我报仇!”

    一旁的贾西贝让他吓了一跳,缩着脚躲在床上,这里是逐夜凉跟宋其濂要的房间,或者说, 是伽蓝堂暂时征用的, 现在整个乌兰洽都在他们的威压之下。

    “然后呢, ”元贞说,“火钵给搅海观音报仇,我们杀火钵,全城的人再起来反抗,我们把每一个狮子堂的人斩尽杀绝?”

    火到了,灼烧在皮肉上, 然后是压火的刀刃,高修出了一头汗,恶狠狠瞪着元贞:“断胳膊的不是你。”

    元贞收起刀子,拍拍他的肩膀:“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药瓶,“可是我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他看着高修,他最好的兄弟,不敢久看,怕眼睛湿起来不够爷们儿。

    高修明白,越明白越恼怒,胸中仿佛有一把刀,不砍别人,就伤自己:“我这个样子,已经不配在社团有位子了。”

    残酷的年代,大浪淘沙下的御者,残疾几乎就意味着出局。

    药瓶盖子没盖好,从桌上滚下来,就在高修手边,他想去接,左手却不听使唤。

    “岑哥就是独臂,”元贞替他把瓶盖接住,“将来我也会像九哥那样,给你找一只机械手。”

    嫉妒,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都提醒着高修,他不健全。

    “你变成什么样,”元贞笃定地说,“我都给你当家头。”

    他说的是未来,他们俩的约定,高修鼻子一酸,赶紧闭上眼,他在御者这条路上还有未来吗?

    元贞不想让他在自己面前落泪,背过身,走出屋子。

    高修一个人坐在桌边,低着头,脊梁伛偻得厉害,贾西贝绞着手指看他,不忍心,轻轻叫了一声:“修哥……”

    高修连忙抽鼻子,把脸转向一边。

    贾西贝蹑手蹑脚过去,不知道说什么,着急地抿着嘴,像高修安慰他那样,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高修没拒绝,相反,他很需要这只手,脸转回来,绷着嘴角仰视贾西贝。

    他们反过来了,原来是贾西贝受了委屈,趴在高修的膝盖上呜呜哭,现在贾西贝则伸着小手,一点点擦高修眼角的泪,擦掉,又流出来,他再擦,无声地重复。

    “修哥,你哭吧,我不告诉别人。”他小声说。

    高修一把将他搂住,用那只孤单的右手,掐着他的腰,抓着他的背,贾西贝疼,但忍着不说,敞开胸口让他把头埋进来,让热泪把薄衫一层层浸透。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沉阳……为什么!”在贾西贝面前,高修可以放纵,可以不顾男子汉的面子,“北府、太涂、乌兰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贾西贝抱着他的头,小心的,像抱一个小宝宝:“修哥,既然来了,就不后悔哈。”

    高修抬起头,有几分可怜地看着他。

    “你还有我们,我们会陪着你,给你当手,”贾西贝捧着他的脸,每一句话都像是小孩话,却那么暖人心,“我们帮你端枪,给你摘花。”

    “小贝……”高修用力揽住他的细腰,第一次,体会到了柔情的力量,那么软,却那么强大。

    怪不得,怪不得元贞舍不得他,没有人舍得放开这样的温度。

    嘎吱,门从外头推开,元贞回来,进屋看见他们的样子,愣了。

    高修也愣,立刻松开贾西贝,把他往外推,贾西贝傻傻的,还往他跟前凑,抓着他的手:“修哥,我……”

    “贾西贝,”元贞叫他,“你发烧好了吗,就缠着别人?”

    贾西贝松开高修的手:“好、好了吧,”他朝元贞走去,把流海撩起来,把额头伸给他,“你摸摸。”

    元贞没理他:“熄灯,睡觉。”

    高修起来脱衣服,两张床,他随便挑一张,贾西贝对着脚尖,把外衣脱了叠好放在他的床头:“修哥,我陪你睡吧。”

    高修怔住,看向元贞,元贞在那边摔枕头,没说话。

    “去和你贞哥睡,你生病的时候都是他搂着你。”

    贾西贝担心他,不肯走:“就让我跟你睡吧,”他揪着高修的裤腰,撒娇地扯了扯,“你问贞哥,我从来不乱动,可乖了。”

    高修看着他,心里很想今晚怀里有个人,可还是问那边:“元贞?”

    元贞不愿意,但不出声。

    “贞哥,你说话呀,”贾西贝还火上浇油,“我是不是特别好睡,还暖和,搂着我就像搂着个小炉子……”

    “不知道,别问我,”元贞发脾气了,“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贾西贝发懵,垮着脸,高修赶忙揉了揉他的头发,推着他上床:“好了,睡觉。”

    他们隔壁,是岑琢和逐夜凉的房间,二人在周围巡逻了一圈,确定没有埋伏和防守死角,才一前一后回屋。

    逐夜凉点灯,岑琢关门,门一关上,他就靠着门板,耷拉着肩膀,有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滴下来。

    一滴、两滴,没落在地上,而是打在逐夜凉宽大的金属手心里,岑琢诧异抬头,看到那家伙水晶般澄澈的目镜,为了接住他的眼泪,他几乎单膝跪下。

    岑琢烦躁,推开他想过去,逐夜凉站起来,轻之又轻地拉扯他,岑琢上来那股劲儿,非跟他拗,两个人在门口这一块方寸之地纠缠,越颤越热,越颤越紧,岑琢喘息着停下,别过脸不看他。

    他们几乎是抱在一起,岑琢的胸口贴着逐夜凉的手臂,逐夜凉惊讶,那颗心跳得那样快,一刻不停,像要从胸膛里撞出来。

    如果让CPU分析,这么剧烈的感情波动很可能会被归类为……心动,逐夜凉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这个胆大包天、品位糟糕、总是和他斗嘴的小子,会对自己这样一具骨骼有那种细腻的情感吗?

    “喂,你的心跳得有点快。”他小心谨慎的,试探。

    岑琢马上否认:“你听错了。”

    逐夜凉便放开他,任他擦过自己,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我们错就错在,”岑琢说,“小看了狮子堂。”

    他对逐夜凉是有模糊的感情,但此时,支配他的是金水的死、高修的伤,和对搅海观音的憎恨:“我们自以为狮子堂和染社为敌,会帮我们,但事实证明,有共同敌人的不一定是朋友。”

    逐夜凉赞赏地看着他,他在反思,痛定思痛。

    “从今往后,”岑琢裸着上身瞥过来,身上的牡丹花血一样艳,“要像小心染社那样,小心狮子堂。”

    “强弩之末,”逐夜凉说,“狮子堂不足为惧。”

    “他们的手段比染社更毒,”岑琢脱掉裤子,“这是一个社团的风气,看得出来,白濡尔和牡丹狮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逐夜凉的目镜灯骤然闪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岑琢上床,“白濡尔和牡丹狮子不是好东西。”

    逐夜凉没说话,久久,吐出一句:“我去把搅海观音和火钵的脑袋给你拿来。”

    岑琢愕然,蹙眉看着他。

    “我可以杀光乌兰洽的人,屠城,只要能平息你的怒气。”

    “叶子,”岑琢下床,“你怎么了?”

    逐夜凉的目镜灯暗下去:“没什么,只是……”他很少情绪失控,“你不高兴的话,我去荡平乌兰洽,送给你。”

    打持国天王号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岑琢没在意,现在想想,这种口气活像个杀人机器:“叶子,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你也不是杀人用的。”

    不是杀人用的,逐夜凉凝视他:“那我是干什么的,还有比我更好用的杀人机器吗?”

    他自己说了那个词,这让岑琢愤怒:“你在说什么,你是人!”

    不,他不是人,是一具骨骼,“你不用考虑一个机器的感受,”逐夜凉低语,“我愿意为你杀人。”

    “我不愿意!”岑琢瞪着他,“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人,活生生的。”

    以至于对他产生了对人才有的感情。

    陡然,岑琢意识到这一点,喉结上下滚动,慌了,心跳得太快,他背过身,背后是那个丑陋的弹孔。

    逐夜凉用指尖碰了碰,岑琢躲开他,背上一阵战栗。

    这不是漏电,他懂了,是期待,是悸动,是荷尔蒙。

    手在发抖,岑琢不敢回头,他怎么能……能对一堆钢铁产生这种想法呢?这注定没有结果。

    “岑琢?”

    岑琢去熄灯:“睡觉。”

    辗转反侧的一夜,天刚亮,元贞就爬起来,顶着黑眼圈去看隔壁床,可能是热,高修和贾西贝踢了被子,不像话地搂在一起,胳膊挽着胳膊,腿缠着腿。

    “喂,”他喊,“喂!”

    高修惊醒,皱着眉头看他:“你他妈鬼叫什么。”

    这样贾西贝也没醒,张着嘴巴往床下滑,高修赶忙拽住他,胸口湿了一片,是小家伙的口水,黏黏的,蹭在他布满纹身的胸肌上。

    “高修,”元贞催他,“快点!”

    高修不情不愿的:“还你。”

    元贞伸着胳膊来接,正在这时,贾西贝醒了,揉着眼睛瞧着他两个哥哥:“嗯……你们干嘛呢?”

    两张床中间,一个白花花的小子,兄弟俩一人一半。

    贾西贝往高修那边靠,头发乱蓬蓬的,像只淘气的小狗:“修哥,和我一张床,睡得香吧?”

    元贞看他没理自己,脸唰地黑了:“贾西贝!”

    贾西贝打了个哆嗦,缩着肩膀回过头,他穿着个小背心,肩带从薄肩上掉下去,露着一大块皮肤,小裤衩蹭来蹭去,也从腰上滑脱,半包着屁股。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元贞瞪眼睛,“给我把衣服穿上!”

    贾西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揪着小背心把肚脐盖住,委屈巴巴的。

    高修起身下床:“你有气冲我来,吓唬他干什么,真给吓坏了,以后不理你了。”

    元贞顶他:“我和他的事儿,和你有关系吗?”

    “他叫我一声哥,就和我有关系,”高修给贾西贝把小裤衩提上,把肩带放好,“什么狗脾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算冲突,但没完没了,窗外,狮子堂的人收起微型录音设备,转身跑走。

    到宋其濂那儿,把录音播放一遍,搅海观音不满意:“这不行,我要岑琢和逐夜凉的录音,他们打算怎么处置乌兰洽!”

    宋其濂沉吟:“应该不至于大开杀戒,要杀昨晚就杀了。”

    搅海观音让小弟下去,如波的眼风一转,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她下一步的棋子。

    “我看还是服软吧,去认个错。”宋其濂说。

    搅海观音危险地打量他:“臣服伽蓝堂?”

    宋其濂点头:“权宜之计。”

    “臣服伽蓝堂就能和太涂攀上关系,也许还能要来点能源和补给,”她缓缓捋着长发,“就怕伽蓝堂不同意。”

    “我们可以改挂高山云雾旗,”宋其濂说,“那个逐夜凉号称牡丹狮子,一路向西攻城略地,挂伽蓝堂的旗不算叛堂。”

    搅海观音眯眼看着他,嘴唇动了动:“那好,我去求伽蓝堂,你,”她指着宋其濂,“去太涂,代表乌兰洽,和如意珠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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