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返祖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普通的妖族返祖尚且九死一生, 赛文作为一个血脉并不存粹的半妖, 返祖的过程就更是惊险难熬了。
他的皮肤很快被蛇鳞全部包裹, 连脸上都不例外,整个人变成了黑乎乎的一长条, 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人形的蛇。
帝初有些新奇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
“是不是很丑。”赛文居然还有力气说话。
帝初点头:“很丑。”
赛文不说话了,呼吸一点一点变沉变急促, 有血液从他鳞片的缝隙处渗下来, 打湿了床单。
血腥气弥漫, 他忍不住低声痛哼起来。
“这是第一步, 排出体内属于人类的血液,只留下妖族的血脉,从今往后, 你就是一个纯粹的妖了。”帝初这次没再拍他肚皮, 而是凝出几片树叶塞他嘴里, “别晕过去, 这之后还有化妖、脱鳞、血脉反冲、身体重塑、血脉觉醒几个阶段, 撑住。”
赛文现在都要痛死了, 听到帝初的话,简直是眼前一黑,几乎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但这种软弱的想法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被他狠狠掐灭,他也不管帝初喂过来的是什么, 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用说话转移注意力:“妖……妖我知道, 古神话里面的……我们,是妖?”
“半妖。”帝初回答。
赛文疼得脑子都是木的,其实根本不太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帝初答的又是什么,只本能地继续说话:“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帝初垂眼看着他鳞片满布的脸:“因为我曾经是妖。”
“曾经?”赛文喃喃,突然蜷缩起身体痛叫了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血液的渗出开始变快,血腥气浓得让人脑袋发晕,赛文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海绵,从胖胖的一条,变成了稍瘪的一条。
“引导血脉遍布全身。”帝初又给他喂了一些树叶,“要化妖了。”
赛文勉强让自己不要昏迷过去,借着树叶入喉后飘进来的一点力量,集中精力,尽量按照他说的去做。
“啊!”
一种刮骨剥皮般的剧痛突然侵袭泛滥,内脏和血肉似乎被人用刀搅碎后又重新排列铺开,意识有瞬间跌入黑暗,却又硬生生被响在身边的一道清亮声音拽回。
“别晕过去。”
赛文开始打滚,开始痛吼,开始用头撞床垫。
帝初看着他折腾,动也不动,像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像,只在他痛得受不了开始自残时,伸手用树枝控制了一下他的动作,和在他力竭时给他渡了一点力量。
血流了又流,鳞片掉落满床,赛文身上力量震颤,身体从腿部开始,慢慢越来越长,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状。
这画面真是血腥又猎奇,恐怕任何一个普通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尖叫出声,或者留下点心理阴影。但帝初不是普通人,他眼也不错地看着赛文折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快点化妖,你要撑不住了,没那么多血给你流。”而且真的是太丑了。
无意识挣扎扭动的赛文突然停了动作,仰头狂吼一声,眼睛猛地睁大,竖瞳几乎拉成了一条细线,身上力量爆开,一番释放之后又开始疯狂吸收空气中浮动的元气,身体拱起又瘫下,随着几道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肉剥裂声响起,他彻底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条浑身鲜血淋漓,鳞片掉得乱七八糟的黑蛇。
“还是条幼蛇。”帝初抓住他瘫软下来的蛇尾,捏菜似的捏了捏,“好肥。”
黑蛇抖了抖,明明还很虚弱,却硬是从他手中抽走了尾巴,头扭过来似乎是想咬他,被他的眼睛一看,又虚弱地把脑袋扭了回去,死蛇一般瘫在了床上。
“嘶嘶嘶。”赛文试图沟通。
帝初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听不懂,省点力气,要脱鳞了。”
赛文把头扭到另一边,身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脱鳞的过程更加血腥,赛文几次快要活活痛晕过去,最后都被帝初用鸿蒙清气吊了回来,到后来赛文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一熬不住了就扭头去蹭帝初的手,宠物讨赏似的蹭他。
帝初看在他很好吃的份上,忍下了他的撒娇。
……
飞叶在起床之后立刻发现了帝初的“失踪”,但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帝初是出门办事去了,便也出门做任务去了。这种不在意持续了一个白天,等到晚上竞技场开放帝初都没有出现时,飞叶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以帝初的勤勉,除非他是被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拖住了,否则他绝对不可能错过每天的竞技场。
飞叶连忙给帝初拨了个电话,却被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这可是在A区,怎么可能存在不在服务区的地方,除非帝初是连夜坐车跑到别的区的变异区里去浪了,还巧合的碰到了能影响周边信号的特殊异兽。
飞叶心里发沉,匆匆赶回家跑到帝初的房间一看,见帝初床上的被子还是那副没铺的样子,昨天穿的衣服也还在床头挂着,立刻判断出帝初中途并没有回来过。
他又去开帝初的衣柜,发现他外出的衣服全部都在,只昨晚穿着的那套睡衣不见了,眉头一皱,环顾一圈房间,后知后觉地发现房内的窗户是开着的。
事情变得明晰,帝初应该是在半夜从窗户离开的家,还急得连睡衣都没换。
是什么让帝初急成了这样?
飞叶第一个想到的是孔阙,帝初认识的人不多,在意的就更少,尤梨他今天才见过,孔阙没有,而且孔阙所在的研究院刚好有部分区域是屏蔽所有信号的。
帝初去找孔阙了?
他忙拨了个电话给孔阙,那边很快接通,他简单一问,却得知孔阙今天做了一天的实验,根本没出事,也没联系过帝初。
帝初真的失踪了。
半个小时后,孔阙带着满身寒气找了过来,进门后径直进入帝初的房间看了看,表情难看地分别给百里和孔蓝打了个电话。
飞叶听到他打电话,表情也变了:“为什么要给调查团和公会打电话?难道帝初出事了?”
“只是猜测,帝初上次跟着我外出考察时碰到了猎人杀手,表现得太过突出,我担心他被反猎人协会的人盯上。”孔阙坐在帝初的床上,抬手按住了额头,面上是掩不住焦急和担忧,“是我马虎了,忘了嘱咐他最近不要落单和乱跑。”
飞叶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就懂了他之前说的那句“帝初在我这是自由的”和“是我被锁在原地,进退两难”,心情变得很是复杂。
孔阙明显比他以为的要更在意帝初,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调查团和猎人司的人来得很快,他们仔细检查,很快确定帝初是自己离开的房间,不是被人掳走的。
孔阙和飞叶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不是被掳走的,那就证明帝初在这场“失踪”里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不算太过危险。
之后调查团和猎人司又分别从监控和气息追踪方面入手,整整忙碌了一晚上,终于大概确定,帝初是趁夜来到了S级住宿区。
又是一番紧急寻找,在天麻麻亮时,百里和孔蓝陪着孔阙来到了赛文家门口,看到了二楼破掉的一扇窗户后那熟悉无比的木墙。
“他肯定在里面。”百里说了一下大概情况,“这栋房子里住的是S级猎人赛文,他曾在擂台战上和帝初打过一次,两人是认识的。我的队员敲过门,没人应,赛文是独居,唯一的妹妹在B区上学,并不了解赛文最近的情况。我们推测,赛文和帝初应该都在二楼的房间里,现在房间被帝初用木墙从内部封锁,呼唤和敲门全都没人回应,无法确定里面的情况。”
飞叶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可以破墙进去吗?”
他这么问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猎人司成员上去推了推木墙,推不开,就要拿出武器硬破。
“别动。”孔蓝突然开口阻止,一个轻跃来到窗前,示意司员离开,伸手摸了摸木墙,又细细感应了一下,回头吩咐道,“墙不能动,把一小队和二小队唤来,包围和封锁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飞叶和百里都愣住了。
孔阙从来到这里后就反常的安静,一直仰头看着窗户后的木墙,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此时听到孔蓝的话,他才像是从某种思绪中回了神,问道:“什么情况?”
“里面有人在完整变异,贸然进去会破坏里面的力量平衡。”孔蓝回答,落到了他身边,“帝初在帮他,回去休息吧,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完整变异,变异紊乱综合症中最危险的一种情况,病人会快速兽化或者植物化,力量失去控制,理智摇摇欲坠,会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药石无效,必死无疑。
飞叶的表情变了。
稍微知道一点完整变异真相的百里则表情一动,看了一眼木墙。
孔阙把手插入大衣口袋,慢慢握紧:“他会有危险吗?”
孔蓝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赛文失去控制,会。”
孔阙呼吸一沉,知道他在看什么,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说道:“我在这里等他出来。”
“小阙。”孔蓝不赞同地唤他。
孔阙还是不看他:“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
孔蓝看他良久,最终妥协:“有问题随时喊我。”
……
脱鳞、血脉反冲、身体重塑、血脉觉醒……赛文也不知道自己熬到了哪个阶段,他只知道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可怖、最丑陋、最失控的模样,全部对着都算不上是朋友的帝初展露了一遍。
而看了他种种丢人模样的帝初却始终不曾对他露出过一丝嫌弃、害怕,或者憎恶的表情,反而一直陪着他,喂他力量,帮他一点点把这地狱一般的返祖过程熬了下来。
在这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房间里,时间的流逝成为了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终于,在体内一股几乎要撑破身体的力量陡然爆开,又突然缓下之后,漫长的痛苦终于结束,赛文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旁边垂首看来的帝初,想跟他说声谢谢,想朝他笑一笑,却终是没有力气,闭目晕了过去。
帝初看着床上满身污血缩到只有半米长的小蛟:“……”
为什么赛文血脉觉醒之后会变得这么小?
他瞪眼,十分粗鲁地把赛文拎着尾巴倒提起来,细细打量一下,脸黑了。
都说浓缩就是精华,作为一个半妖,在失去了人类那一半血脉后,赛文的身体居然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度,硬生生把自己缩成了幼蛟的模样。
浓缩得十分彻底,估计连化为人形都难了。
帝初抑郁了。
他只是想顺手救个妖,一点都不想顺手养个孩子,太麻烦。
……要不还是吃了吧。
他眼中闪烁起紫光,抓着小蛟尾巴的手慢慢收紧,好多天没进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提醒他该进食补充能量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被他倒提着的赛文突然睁开了眼,扭头对准他的手就是一口,咕咚吞了一口他的血,然后又歪头晕了过去。
帝初眼睛唰一下瞪大,甩手把他丢到床上,握着被咬破的手指,脸上是被雷劈了一般的空白。
就在刚刚,他居然被一条意识都不清醒的小蛟强行认主了。
强行认主,就和强行收仆一样,都只能在一方比另一方实力强大的情况下才能发生。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实力,居然还不如一只刚刚返祖的幼蛟,除非赛文清醒过来主动撤掉主仆契约,否则他都没办法拒绝这么一个小弟!
眼瞳已经彻底转紫,帝初的呼吸闷闷沉下,身上力量浮动,盯着昏迷的赛文看了很久。
最后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勉强压下杀意,黑着脸把赛文捡起来团一团收进睡衣的大口袋里,起身来到窗边撤掉木墙,顶着骤然亮起来的光线爬上去,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把内丹拿回来!尽快!
“帝初。”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帝初发热的大脑陡然僵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墅四周埋伏着好几道不太明显的气息,身体瞬间紧绷,凝目朝着声音传来的窗下看去。
孔阙正站在窗下仰头看着这边,面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眼下的阴影很重。
帝初皱眉。
孔阙怎么会在这?这四周埋伏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别怕。”孔阙看着窗台上满身是血表情警惕的帝初,安抚地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声音嘶哑,“四周这些人是来保护我的,不会伤害你。”
帝初确实没感应到敌意,但神经还是没有放松,跳下窗台来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他的模样:“你怎么了?气息好沉。”
“有点感冒。”孔阙收回被他忽视的手,脱下外套搭在他身上,仔细看了他一会,突然弯腰捧住了他的脸。
帝初任他捧着,头微微侧向一边,注意力全在那些突然出现,然后快速钻进窗户进入赛文房间的半妖身上。
总共五个人,全都穿着猎人司的制服,是猎人司的人。这是露面的,没露面的半妖起码还有三个……不,不止,如果有鸦什那个程度的半妖埋伏在附近,那他根本不会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是因为赛文?可他明明有用木墙封锁住所有动静,不该引起什么大的骚动才对。
他皱眉,抬手捂住了鼓囊囊的睡衣口袋。
这些人看到满屋子的血和鳞片,肯定会以为赛文是被他杀了,他也没法解释,赛文现在这模样对这些半妖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必须好好藏着。
先跑一阵,等赛文能化人形了再回来?但是飞叶……
“帝初,看着我。”孔阙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帝初转动视线,对上孔阙满是血丝的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孔阙会不会也会误会是他杀了赛文,他又该怎么跟孔阙解释?
“我知道你是在帮赛文。”像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孔阙突然弯腰与他额头相抵,手指细细摸索着他的脸,似安抚,似害怕,声音沉闷而低哑,“帝初,别怕,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帝初愣住。
孔阙的额头很热,掌心很热,喷洒出来的气息也很热,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孔阙此时眼中酝酿出的那一层深沉热意来的灼人。
有些很复杂压抑的情绪混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帝初看不懂。
“帝初,我生气了。”孔阙摸着他的脸,看着他懵懂的眼神,积累了十多天的焦急担忧,全都化成了一股难掩的苦闷和郁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可是帝初……你总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看?”
捧在脸上的手指突然收紧,帝初有点疼,他看着孔阙的眼睛,那里一片浓黑,只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你……”他有些茫然,有些焦躁,表情本能地紧绷起来,“你怎么了?你很不对劲。”说的话奇怪,身上的气息奇怪,乱乱的,扰得他也跟着有点奇怪。
孔阙没有说话,摩挲了一下他的脸,突然侧头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低头,对准他的脖颈用力咬了下去。
帝初吃疼,反射性地想把他推开,可手刚碰上去,抱在身上的力量就陡然松下,上一秒还用力咬着他的人,下一秒就突然闭上眼睛,软软滑倒在了地上。
“先生!”候在院子角落的黄桃见状一惊,忙迈步冲了上来。
帝初愣愣站着,手还维持着推孔阙的动作,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黄桃和程修抱走双眸紧闭的孔阙,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孔阙……怎么了?
……
医院病房。
帝初披着孔阙的外套窝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医生进进出出,给床上昏迷的孔阙做检查挂药水,眼神直愣愣的,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日光渐渐消失,房内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了下来,一道修长的人影突然推门进来,停在了帝初面前。
帝初仰头看他。
“我是孔蓝,孔阙的哥哥。”来人自我介绍。
帝初的眼中慢慢有了焦距,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和孔阙一点都不相像的男人,身体本能紧绷——这就是那个和小偷有过接触的人。
感应不出气息,很强。
他不动声色地用胳膊挡住了睡衣的大口袋,礼貌应道:“你好。”
孔蓝把他的所有防备警惕都看在眼里,心里有瞬间的发凉——果然,无论主人付出到什么地步,这个人永远都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不会轻易动摇。
“你在赛文的屋子里呆了十二天。”他还是那个想法,主人不敢求的,他来求,“从发现你失踪,到确定你的行踪,再到你出来,我的蠢弟弟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你在赛文的屋子里呆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帝初又尝到了那种心脏被柠檬汁浇灌的滋味,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孔阙身上。
孔阙闭着眼睛睡着,脸色很苍白,是他陌生的样子。
孔蓝跟着看过去:“古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他不愿意回家休息,也不愿意去我给他准备的临时休息住所,累了就去车里歇一会,醒了就在窗下等。他会生病我一点都不意外。”
帝初的手指慢慢握紧。
“我知道他偶尔会不太聪明,时常显得不识趣,还很粘人,但请你看在他这么在意你的份上……”孔蓝收回视线看向他,十分低姿态地请求,“……稍微对他好一点,别再突然消失让他担心,拜托了。”
孔蓝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帝初又坐了一会,直到房内的光线彻底黯淡,才终于站起身,走到了病床边。
他低头看着孔阙的脸,犹豫着伸手摸上去。
很烫。
是生病了。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他的眼中带着茫然,“我也不是故意推你……”
孔阙睡着,没有给他回应。
帝初记得孔阙之前说的话,他说他生气了。
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处理?
老师没有教过。
他难得的迟疑和无措,想起孔阙在他面前晕倒的画面,抿紧唇,弯腰掀开被子,小心躺到病床上,伸臂把孔阙抱到怀里,还把他的脑袋挪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是因为生气才咬的吗?
那就继续咬吧。
他学着小时候老师曾经哄他的模样,把孔阙拢在怀里,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扯起被子盖住两人,身上力量轻轻浮动,朝着孔阙笼罩过去。
这样就会好起来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孔阙突然动了动,伸臂搂了过来。
帝初任由他把自己圈住,鼻间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困意慢慢上涌,闭上了眼睛。
……
孔阙刚醒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天花板很陌生,床很挤,空气中有一股很淡的清新剂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
他抬手想按按发胀的额头,身体刚动,就发现自己的腿触到了另一双稍细的腿,手似乎也正搭在什么暖暖的东西上面,怀里很充实,脖颈处还有一道浅浅的呼吸洒在上面。
他瞬间僵硬,脑中闪过“独居男子半夜被X”“陌生人の爬床”“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一觉睡醒床上多了个人”“完了,我的清白”“难道是病后乱X?”“帝初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我该怎么跟帝初解释?”“杀人灭口判几年?”等等或黄暴或正常或傻逼或邪恶的念头,手正要发力把怀里的人推下床,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阳光般的暖香。
……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跳猛地加快,屏住呼吸挪后身体低头看向怀里。
帝初睡得红扑扑的脸露了出来,身体微微蜷缩着,手乖乖缩在身前,看上去特别乖巧,特别可爱!
大脑轰隆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立刻靠了过去,紧紧把帝初重新抱在了怀里,心跳彻底失去了规律。
是做梦?可为什么这么真实?还是他已经死了,这是他死后虚构出来的世界?
“嘶嘶嘶。”
一道微弱的嘶鸣声从被子底下传来,然后一股被什么细细长长滑溜溜的东西隔着衣服蹭过的感觉传来。
孔阙瞬间汗毛倒竖,手往被子里一伸,把乱扭的东西揪了出来。
一条长角的黑色小蛇挂在他的掌心,似乎是吓住了,被抓了也不挣扎,只瞪圆了一双银色的竖瞳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啪!
孔阙把手里的黑色“绳子”甩到床下,更用力地抱紧怀里暖融融的宝贝,还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宝贝的小肚皮,生怕他也被那绳子蹭过。
是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后,孔阙唰一下睁开眼,喉结动了动,小心把腰往后挪了挪,默默深吸口气,清晰地意识到,不是在做梦。
做梦不可能出现这么无法压制的生理反应。
他闭目修了几秒的佛,勉强冷静了一点,不敢再看怀中人可爱的睡颜,小心掀被起身,看向床下正满脸懵逼和怀疑人生的黑色“绳子”。
“赛文?”他试探询问,声音很哑。
黑色绳子扭头看他,嘴一张,口吐人言:“孔先生……帝初呢?”
孔阙看着他的眼神一秒冷漠,扯了扯嘴角。
……
十分钟后,鸦什匆匆赶来,抓着依然懵逼的赛文离开了。
孔阙回头看着病床上仍安稳睡着的帝初,突然有点不敢上床。
……可这明明是他的床,所、所以睡一会也没什么吧。
他一本正经地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一点一点地往上放腿。
啪。
抓着被子的手突然被握住,熟悉的暖香靠了过来,一路攀过他的肩膀,贴在了他的额头。
“温度降下来了。”帝初迷迷糊糊地退开身,摸摸口袋又摸摸被子底下,本来还睡意朦胧的眼睛睁圆,“赛文呢?”
孔阙僵硬的身体瞬间紧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胆大包天地反手握住了帝初的手腕,另一手把帝初的腰一搂,就着抱着他的姿势带着他躺到床上,给两人重新盖好被子,特别有一家之主气势地说道:“赛文被鸦什带去照顾了,放心,他有照顾完全变异新人类的经验,时间还早,继续睡。”
完全变异新人类?
帝初敏锐捕捉到新词汇,从他怀里拱出来坐起身,低头看他:“什么是完全变异新人类?”
孔阙看着他因为乱拱而不小心蹭开的睡衣扣子,视线不受控制地瞟进去,触到了一片白皙的胸膛,还有某个颜色粉嫩的小突起……
咕咚。
喉结上下滑动,他突然低头捂住了鼻子。
帝初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缝里出现了一点点红色,然后那红色迅速壮大汇聚,落在床单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你吐血了?!”帝初表情唰一下就变了。
……
盯着医生给孔阙止了血,喂了药,打了针,终于换下身上带血睡衣的帝初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始终扭着头不看自己的孔阙,抿了抿唇,说道:“你如果还想咬的话,来吧。”
孔阙一愣,然后想起晕倒前自己鬼迷心窍咬了帝初一口的事,心口一哽,越发不敢扭头看帝初了。
帝初却误会了他的动作,声音更低了:“对不起。”
嗯?
孔阙眨眼,偷偷把视线挪过去一点。
帝初垂着眼,手放在膝盖上,因为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所以语气有点干巴巴的:“我不该什么都不交代就自顾自去找赛文,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以后保证不会了。”
出去找人的时候,他本来以为赛文的返祖最多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搞定,就没给飞叶留信息,结果没想到赛文居然是个大废物,足足折腾了十多天。
“你咬我吧。”他抬起头,看着孔阙,一副随便你处置的样子,“咬到你消气为止。”
孔阙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心跳一急,反射性想躲开,接触到他带着自责的眼神,心又软了,撑起身体坐起了身,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捧住他的脸,朝他倾身。
帝初侧头露出了脖颈。
孔阙看着他的脸,感受着他脸上传过来的体温,心中万般情绪都没了,浅浅叹息一声,低头吻上昨天咬出来的那个牙印,轻轻蹭了蹭。
察觉到手下的身体颤了颤,他的心情又没出息的好了起来,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暖香,意思意思地用牙齿刮了那个牙印一下,依依不舍地直起身。
“这样就够了,我不气了。”
帝初睁开眼看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并不疼的肩膀,皱眉问道:“真的?你根本没咬。”就啃了啃。
“真的。”孔阙微笑,又摸了摸他的牙印,浅浅吸一口气又吐掉,压下身体的躁动,试探着将额头靠在他身上,“帝初,下次别再这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我很担心。”
帝初皱着的眉毛松开,乖乖让他靠着,点头:“好。”
……
两天后,孔阙出院,带着帝初去了猎人司总部所在的环形大楼。
两人这次是来和猎人公会处理沟通赛文的事情的,确切的说,是帝初过来处理这些,孔阙只是怕帝初受欺负,自告奋勇来保驾护航的。
经过孔阙的科普,帝初已经知道,像赛文那样返祖或者只是单纯化妖的情况,在新人类里发生的概率虽然很低,但一直都有,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到需要小心遮掩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大众把半妖的返祖和化妖归结成了一种病症,一种被归入到变异紊乱综合症里,百分百会致死的病症——完全变异。
完全变异只发生在高等级的猎人身上,大众都以为得了这个病的人必死无疑,但只有某些高层的人知道,完全变异不是必死的,它有一定的存活率,很低,万分之一的可能。
成功熬过完全变异的新人类会彻底兽化或者植物化,并会维持一段时间兽化或者植物化后的形象。撑过这个阶段后,他们会重新化为人形,大部分人会外貌大改,实力暴涨,小部分人会维持原样不变。他们变得可以在人形和变异形态之间转换,寿命大幅度延长,彻底区别于其他人类。
上层有意封锁了完全变异有几率成功的消息,怕本就岌岌可危的古人类和新人类之间的和平直接割裂,好在完全变异成功的概率极低,每次发生都被猎人司迅速处理了,消息封锁起来并不难。
所以在此之前,帝初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早就有了一大堆已经成功化形的妖怪,其中大部分藏在了猎人司里。
他并不是孤独的,妖族已经在偷偷复兴了。
但他肯定是目前所有妖怪中最弱的。
这个结论让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
进入环形大楼后,帝初对内丹的感应变得越发强烈,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这栋楼里住着不知数量的新兴妖族,这些妖族全都在帮小偷守着他的内丹,这种仿佛被全妖族背叛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你别紧张,我哥很好说话的,他只是想和你聊聊赛文完全变异的事情,并不是要审问你什么。”孔阙边带着帝初往司长办公室走,边不停说话,也不知是在安抚帝初,还是在安抚自己。
帝初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开心,看一眼孔阙紧绷的身体语言,主动碰了碰他,蹭了点力量到他身上:“我不紧张,是你在紧张。”
孔阙反手捞他的手没捞到,察觉到有熟悉的柔和力量缠在身上,眼神暖了暖,说了实话:“是,我确实有点紧张,我哥其实并不好相处,我怕他欺负你。”
“别紧张。”帝初反过来安抚,话语认真,“这世上没人能欺负我。”
……
鸦什早早等在了猎人司司长办公室的门外,见两人过来,侧身开门把他们引了进去。
孔蓝坐在正对着门的长沙发上,身边放着窝在一个小窝里的赛文,面前是几碟点心和一壶茶。
“请坐。”他起身招呼,十分客气。
帝初回了句你好,顺势落座,视线落在了赛文身上。
孔蓝见他看向赛文,解释道:“他到这边后一直昏睡,只醒过半个小时,醒来后立刻跟我们详细解释了你帮他度过危险的过程,让我们不要误会和为难你。”
帝初点头表示明白,把视线挪回他脸上,没有说话。
孔蓝先看了一眼孔阙,见他坐在帝初身边,并没有想要插话的意思,这才说道:“帝初先生,我这次请你来,是想问你几个关于赛文完全变异的问题。这些问题意义重大,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保持沉默。”
这话还有一层隐藏含义,那就是如果你要回答,请一定要说实话。
帝初听出了他的意思,说道:“你问。”
孔蓝给他倒了一杯茶:“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确定赛文就要完全变异的。”
帝初:“味道,他的味道不一样。”
在座所有人都愣住了。
“味道?”孔蓝确认询问。
“对,味道,他身上的味道很浓烈,和其他新人类身上的寡淡完全不同。”帝初看一眼他和鸦什,“也和你们身上的毫无气息不同。”
居然是味道。
孔蓝有点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自然是不同的,能和主人一样看出所有人的血脉,十分正常。
只可惜他本以为变为普通新人类之后,“他”能分辨出其他新人类的完全变异气息,是因为什么别的可以让旁人也能学会的方式。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他会在那天完全变异的?”孔蓝紧接着问出了他第二个在意的问题。
帝初依然十分诚实:“我在他身上下了印记,他血脉躁动的时候,印记会消失,我会感应到。”
孔阙坐姿一变,视线凉凉落在了赛文身上。
注意到这点的鸦什:“……”居然连这种醋都吃,幼不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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