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香

    “我……”

    月婉自然是知道，可她现在实在是做不到坦然面对林慕。更何况林慕现在对她的态度，说不定厌恶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碰她。

    看到月婉脸色由红转白，陈氏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吓着她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突然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少夫人打小便没了亲娘，看她这羞得快把头埋进地里的样子，该不会连夫妻之间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吧？看来，她得找个机会试探一番，免得等到少爷和她洞房的时候出了什么乱子！

    不过这些事都以后再说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帮少夫人上药。

    “少夫人，老奴给您上药吧。这药还是先前少爷烧伤时候请御医配的，抹上清清凉凉的，很快就不疼了。”

    月婉还是有些羞，便接过药膏坚持自己擦。陈氏也没再坚持，告诉了她用法之后便退到了旁边，为了照顾月婉的羞涩，她还特地转过了身去。

    窸窸窣窣一阵声响过后，月婉开口道：“陈姨，我擦好了，谢谢您。”

    陈氏这才回过头来。这一回头，可让她哭笑不得，月婉竟又将那粗布条裹在了胸口。

    “少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啊！烫伤之处万不可捂着，天气正热，稍不注意就会起疱流脓的！”

    “可是，月婉还要到前院去，若是不裹布条实在是……”

    “少爷方才说他会禀告老爷，少夫人您好生歇息便是。”

    “这点小伤本也不碍什么事，而且今日是第一次和公爹一起用晚饭，我想还是尽量过去的好。眼下已经耽误了这些功夫，陈姨，您快快帮我更衣吧。”

    经过两日的相处，陈氏已经发现月婉虽温柔，实际却是个很有主心骨的。而且她既然如此孝敬老爷，自己也实在没必要多加劝阻。

    只是她胸口束的这块布……

    陈氏思索了片刻道：“少夫人，老奴去给您找些领口高的衣裳，这样您便不用束胸了。否则，若是有个闪失，少爷怪罪下来，老奴可真是承担不起。”

    说到最后，陈氏还特地装出了诚惶诚恐的样子，仿佛真的害怕林慕会责罚她一般。

    月婉不想让陈氏担忧，便点点头应允了。

    陈氏赶忙到月婉陪嫁的箱子里找衣裳，这一找才发现，月婉实在是没有几件好衣裳，有的衣裳甚至还不如她这个下人穿的。连嫁妆都如此寒酸，看来这顾家庶出的小女儿真是不受宠啊。

    月婉倒是没察觉陈氏的心思。她上一世还对衣裳的优劣有些在意，这一世已经完全无视了，毕竟自己上一世嫁给林慕后，即便全身穿满了绫罗绸缎，内里照样烂透了、坏透了。

    陈氏选来选去，拿了条藕色长裙，领口处两片薄纱交互掩映，正好挡住烫伤的胸口。

    月婉换上长裙后便匆匆赶往前院。

    此时，林慕正跟林尚勋说起今日到粮铺查探的事情。林尚勋听得眉头紧皱，对几家粮铺掌柜的所作所为甚为不满。

    正说着，林慕看到一抹藕荷色身影快步走来，正是原应在卧房休息的顾月婉。

    她这是着急来做什么，难道没听见自己让她先养伤么！

    林慕有些不快。

    但林尚勋倒是极为高兴，原本因为粮铺的事而皱起的眉头此时已经完全舒展。

    林慕看了眼父亲的脸色，便站起身迎着顾月婉而去。

    两人在前厅门前相遇，林慕轻轻执起顾月婉的小手，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斥道：“我说的话你都只做耳旁风吹吹么？”

    顾月婉被他的怒火吓到，身形一滞，刚要开口解释，林慕却已经将她拉进了门槛。

    “月婉来啦，听慕儿说你烫到了？”林尚勋满是关切。

    月婉敛去脸上的尴尬，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已经上过药了，多谢爹爹关心。”

    “嗯，没事就好，来，坐下用饭吧。”

    管家陈汉已经招呼下人重新摆上了一副碗筷。

    林慕一扫先前的冷冽，竟主动给月婉盛了一碗鱼丸汤。

    “先吃点吧，方才爹爹还夸你这道汤做得好。”

    “确实十分鲜美，慕儿已吃了三碗！”林尚勋说着，看了一眼林慕面前的小碗，补充道：“喏，这是第四碗了。”

    月婉吃了一小口鱼丸，露出了羞涩的笑意。

    重生这一世，林慕性情大变，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讨好。

    眼下虽然明知道林慕只是在公爹面前做做样子，但他愿意吃鱼丸汤，总好过晌午时将芙蓉酥摔了个粉碎。

    “爹爹与夫君若是喜欢，月婉还可以再做些其他菜式……”

    可话说一半，便被林慕低声打断：“不必了，万一再烫着。”

    月婉立刻猜到林慕是不愿再吃自己做的东西，但看在林尚勋眼里，却是儿子在心疼儿媳烫伤之事。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吩咐林慕给月婉夹菜。

    三人吃完饭，如钩的月牙已经升上了天空。

    林尚勋又嘱咐了几句明日归宁的事宜之后，借口自己身子疲累，便让他们夫妻二人早些回去休息。

    林慕知道父亲的意思，便拉着顾月婉的手腕先行离开。

    看着林慕和顾月婉相携离去的背影，林尚勋低声道：“茹儿，我们的儿子和儿媳妇如此和睦，你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吧……”

    ……

    离开前院，林慕知道父亲看不到他们了，便立刻松开了手。

    月婉心底一冷，知道刚才那个温柔的林慕已经懒得再去伪装。

    她想起刚才林慕说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的事情，便主动开口解释道：“今日是首次和爹爹一起用晚饭，我想我的伤也不要紧，便还是过来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陈姨有劝过我，是我执意过来，不关陈姨的事。”

    听了她的话，林慕转头扫了她一眼。

    “你倒是挺仗义。”

    月婉不知道他是讥讽还是真的再夸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林慕也索性不再理她，迈开大步往前走去，根本不顾月婉追不追得上他。

    温热的夜风吹过，漫天的星子在藏蓝色夜空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闪耀。

    月婉抬头看看广袤的天空，深深吸气，突觉一股幽香扑入鼻中。

    是什么花？月婉忍不住到处查看。

    通往别院的小路两边栽满了花木，但剩下时节开放的花草实在是少。

    月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当她想要放弃之际，一股更浓烈的香味飘了过来。

    月婉寻着香味去找，只见花园的假山旁边这一株小树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那香味正是这些花儿散发出来的。

    她想跟林慕说一声去看花，抬头却发现林慕已经走了很远了。

    月婉叹了口气，径自走进了花园。离近再看那些花，比远观更美，片片花瓣纯白无暇，还有暗香阵阵。

    若是能摘一些放在卧房，想必也是极好的。

    月婉如是想着，便也如是做了。

    可她刚抬起手，还没触碰到花儿，手腕便被人紧紧捉了去。

    她吓了一跳，刚要尖叫，嘴巴也被人捂上了。

    那人就站在她身后，近得月婉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别叫，是我。”

    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月婉的耳朵立刻火烧火燎的。

    居然是林慕。

    “唔……”月婉微微挣扎。

    林慕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巴，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右手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月婉忍不住问。

    林慕却答非所问地说：“这是夜来香，有毒。”

    月婉品了品，才明白林慕说的竟然是那发出甜美香味的小白花。

    “这么美的花儿竟然有毒？”

    月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林慕，想要听他的解释。

    林慕低下头，正好与月婉四目相对。

    月光下，月婉如墨的双眼倒映星辉，不知不觉林慕竟然沉迷其中移不开视线。

    上一世，她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和嫌恶，如今她的双眼却如此真挚诚恳。

    情不自禁地，林慕以双手抚上月婉的脸颊，他低喃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在林慕的注视下，月婉原本疑问的神色渐渐转为迷茫。她不懂林慕的问话是何意，但她还是想试着答一答，毕竟林慕愿意主动跟她说话的机会实在有限。

    “我……我只想好好跟你过日子。我明白，因为我是庶女，娶了我让你很丢脸。可我娘亲说过，只要夫妻二人齐心，别人如何说如何看，都是不重要的。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可是，林慕，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试试看？”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月婉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慕，等待他的答复。

    “你要试什么？” 林慕几乎是在低喃，他甚至不知道是在问月婉还是在问自己。

    试什么呢？试试如果放下前世的记忆，这一世是否能平安相处共渡难关？

    可是，林慕，你敢试吗？若是试了之后，结果仍旧毫无改变，你是否还有第二次机会重来？！

    不，不可能了。这一世，他必须要查明当初谋害他，侵吞整个林家的罪魁祸首。而顾月婉，不应该也不需要被牵扯到这件事中。

    林慕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他要紧牙关，强迫自己将捧着月婉脸颊的双手移开，转过身就要走。

    可一双莹白的小手却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