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代嫁（捉虫）

    “月婉，你也知道你父亲是重信义之人，既是和林家定了亲，那下月初六就必定要嫁个女儿过去，只是现在你长姐卧病在床，总不能嫁过去触林家霉头。更何况那林少爷也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翩翩公子，你嫁过去还算是高攀了人家……”

    顾家大夫人常秋娥语重心长地说着，活像真的是全心为别人考虑。

    被她说成是“高攀”了的顾月婉坐在圆凳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见常秋娥的话。

    常秋娥自顾自又说了一会儿，眼看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焦躁地用手肘捣了捣旁边的顾老爷顾顺义。

    “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事儿我可是实打实地替顾林两家考虑。您若是不做主，那下月初六看您怎么跟林家交待！”

    顾顺义看了眼坐在底下的小女儿，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能说出逼她出嫁的话来。直气得常秋娥一把掐上他的胳膊，疼得他“嘶”的一声。

    谁知顾月婉突然开口。

    “爹爹，大娘，月婉一切听你们的安排便是。”

    常秋娥一听，惊讶地瞪大了眼。要知道上次跟这小丫头片子说事儿的时候，她可是大吵大闹哭天抢地的，最后还一头撞到柱子上晕了过去。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爽快！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常秋娥才懒得管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呢！

    可顾顺义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这个庶出小女儿，但碍于常秋娥娘家的势力，自己又实在没那本事替她做主。

    思量了半天，他终于开口问道：“月婉，你可……考虑清楚了？”

    月婉抬起头，直直地看进顾顺义眼里：“考虑好了，爹爹。”

    常秋娥立刻喜上眉梢，也不顾平日里佯作的威仪，快步走到月婉身边，拉起月婉的手。

    “哎呀呀，我的好女儿，大娘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大娘一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谢谢大娘。”

    月婉轻声致谢，然后微微欠了欠身道：“爹爹，大娘，那月婉就先回去了。”

    “好，好。”

    常秋娥高兴地合不拢嘴，用从未有过的好脸色送月婉出了门。

    离开主屋，月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记得上一世的今天，自己拒婚不成，发疯一样哭着从主屋跑出来一头栽进了莲池。

    可结果呢？

    等她被家丁救上来，常秋娥便派了丫鬟小厮日夜守在她的房门口，直到被塞进花轿嫁入林家。

    见到林慕的第一面，她就被林慕那张被火毁了的脸吓得尖叫，生生逼林慕从卧房搬了出去。

    后来，她猪油蒙心地受了林家表少爷秦庆朝的哄骗，做了许多对不起林慕的事，最终导致林慕染病卧床不起，秦庆朝趁机侵吞林家。而珠胎暗结的她反而被秦庆朝下了堕胎药丢弃在一座荒废的寺庙里，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也没迎来那一声婴儿的啼哭。

    只是在将死的光影中，她仿佛看到一个身着淡青长袍的男子面容焦急地从门外冲进来，他步履蹒跚不稳，嘶哑的嗓音一声声唤着“月婉，月婉”……

    那是他的夫君，是被她背叛、蒙骗、羞辱过无数次的林家少爷林慕。

    他说他早已心仪于她，哪怕她做了许多龌龊事，他仍愿意等她回来。

    月婉悔得牙都要咬碎了，只恨自己瞎了眼，白活一世识人不清，看不到他丑陋外表下那如月之清辉一般的坦荡和善意，不仅断送了一生的幸福，还拉了整个林府陪葬。

    心突然疼了起来，像是被无数钢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刺着，月婉深深吸气，满目泪光地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

    顾月婉，你浑浑噩噩错过了一世，这一世决不能重蹈覆辙。

    ……

    十天后，六月初六，寅时。

    闺房中红烛垂泪，微黄的火苗忽闪忽暗。顾月婉素着手，轻轻抚过木撑上挂着的凤冠，霞帔，喜服，盖头。这一世她要做个端庄持重、恭谨守礼的新嫁娘。

    房门被叩响。

    上一世就是娘亲在世时候的好姐妹来为她梳妆，这一世应该也是如此。可谁知打开门后，门外站着的竟是长姐顾青翎。

    顾青翎生的浓眉大眼，身姿绰约，是洛阳城出了名的美人。但因为爹爹和大娘的宠溺，性格娇纵任性。

    顾月婉不想与她多打交道，福了福身子道：“姐姐，请问您有何事？”

    顾青翎睨了她一眼，像是没听见似的径自越过她走进了房间。

    她一向看不起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谁让当年她的狐狸精娘亲迷惑了爹爹！如今，活该她嫁给一个怪物，残废！

    在顾月婉的闺房里溜达了一圈，顾青翎才走到月婉面前，一脸讥诮地说：“你这喜服怎地如此寒酸，莫非不是明媒正娶？”

    月婉知道她在影射自己娘亲当年偏房的身份。如果是上一世，她一定会与她大闹一场，但这一世，她学聪明了许多。

    “长姐，是否明媒正娶月婉并不清楚，但毕竟月婉是代替你出嫁，若真如长姐所言不是明媒正娶，那月婉也无话可说。”

    “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顾青翎被月婉气得脸色大变。“你一个庶出的小丫头，如果不是我不要你哪里有机会嫁给林慕！”

    被辱了的顾月婉非但面上毫无愠色，反而微微一哂道：“月婉谢过长姐不嫁之恩。”

    顾青翎连连吃了几个软钉子，气得头顶冒烟。她抬起手指着顾月婉的鼻子，恨恨地说：“你以为自己摊上什么好事了呢，不过是嫁了个怪物而已！我告诉你，我娘已差人帮我说了钱家的大少爷。不久之后我就要嫁给钱大少爷做少奶奶了！”

    顾月婉越听越觉得好笑，上一世顾青翎确实是嫁入了钱家，可风光了没多久就被休了。

    她故意说道：“那就祝长姐和钱公子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千万莫成了下堂妇！”

    “你！你！”

    顾青翎还想再说些难听话，余光却看到李桃正朝这边走来。

    她不想被李桃看到自己尖酸刻薄的模样，便装作是来看望月婉，堆起了一脸的笑意。

    “大小姐。”李桃向顾青翎问安。

    顾青翎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李妈，你来送月婉出阁啊，那可一定要为妹妹好好梳妆打扮，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

    说完，她收起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婉的闺房。

    一看顾青翎走了，李桃快步上前，紧握住月婉的手：“月婉小姐，苦了您哪！真没想到他们如此狠心，竟然把小姐往火坑里推！……”

    话出口，李桃眼眶里的泪便再也止不住。

    月婉低声劝慰：“桃姨，您别难过。林家好歹是洛阳城里数得着的大户，那林少爷又是独子，我嫁过去怎么也不会受罪的。”

    “唉，我的傻小姐，若是真有这么好，那顾青翎怎么不自己嫁去！谁不知道现在林少爷又丑又残的……”

    “桃姨！”月婉打断了李桃的话，她不愿听到任何人歧视林慕的残缺。“我心里都知晓的。眼看天光亮了，您快帮月婉梳妆打扮吧。”

    说话间，月婉将梳子塞进李桃手中。

    李桃看着突然变得老成持重的月婉，只道她是被常秋娥生生逼成了这样，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顾月婉拿起帕子替李桃擦干眼泪，“桃姨，别难过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也舒心些，为月婉讨个吉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