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尖角，利爪，骨刺的尾巴，紫色的皮肤，还有身上长出来的恶心的眼珠，眼白变成了黑色，碧绿的眼瞳与那野兽一样闪起了幽光。

    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面的少年身上还挂着之前枪和刀剑留下来的伤痕，那贯穿了整个腹部的伤口正往外面溢着鲜血，受了这样的创伤却不见那少年失去意识。

    他只是站在原处，愣愣的看着前方，最后一瞬便褪去了人类的模样变成了妖魔，身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天人之中偶尔有教徒，看着这个与自己教典之上描述的恐怖形象毫无差别的少年，他们后退了几步，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大喊着“魔鬼！魔鬼！”。

    就好像是被那些个喊叫着的天人所惊动，妖魔定住的眼珠突然转了一圈，两只利爪动了动，身后的尾巴一扬起来，然后又打在了地面上，那骨头形成的尾巴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一般，但又结实得很，划过空气时发出刷的声响，打在地面上时便将土地打出裂缝，使其溅起了不少灰尘。

    先是眼睛，再是手指，尾巴，僵硬的身体逐渐活动开来，妖魔渐渐俯下身子，身体中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杀戮的地狱。

    来不及逃脱，来不及呼救，不管是天人还是攘夷志士，只要出现在这个可怕的妖魔的视线中便瞬间没了性命。

    在妖魔周围的所有活物都停止了战争，所有人都无法再分出注意力与敌对者打斗，光是应对这失去理智的怪物便已经筋疲力尽。

    怪物的利爪被骨头覆盖，但那骨头却能够轻易抵挡住刀剑，骨头的尾巴上还长出了尖锐的骨刺，打在人的身上便是几个穿刺的洞口，怪物身上长满了骨头，看起来十分笨拙，但实际上却是灵巧无比，一双爪子灵活的攻击着被他近身的活物，尾巴被甩得飞起，将他背后试图接近伤害他的人甩开。

    攘夷志士里面有几个认识归音的人满脸惊恐，对未知生物的恐惧占据了心神，他们从没想到自己身边被大人认可为温柔的少年，在战场上战果累累的猎豹大人，居然是个可怕的怪物。

    猎豹是个怪物！必须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将军！他们转身朝自己军队的方向跑去，攘夷志士的领头人便在后方指挥。

    妖魔化的归音更加喜好与各样的负面情绪，天人还保留着比人类更多的野性，此时天人和人类混合在一起，能够引起他注意的更多的也是天人，没有看那些忙于逃跑的人类。尾巴在身后兴奋的耍着，妖魔嘴角裂开，舔了舔自己沾满了血液的爪子，然后露出了自己的牙齿，一阵威胁的吼声从喉咙处发出。

    “快逃！！！！！”

    在场的天人大喊着丢下了自己的武器想要加快自己逃跑的速度，但是就算是卸下了自己的盔甲，就算是丢弃了自己身上所有有重量的东西，依旧没能跑过那妖魔，身上的骨头断裂，肉体被撕扯，他们惨叫着，在外表和种族上一直被人类所恐惧的天人，终于也体验到了恐惧的滋味。

    断崖之上，坂田银时挺立在原地，头低着，看不清表情。

    不敢看自己恩师的遗体，不敢看自己身后同僚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一边奈落的人正处理着吉田松阳的尸体，头部和身体都被包了起来，几个人抬着那尸体待那领头的人一声令下便飞快的隐入了一边的树林之中。

    高杉紧盯着那背对着的坂田银时，右眼的疼痛不值一提，眼神划过那光亮的刀刃，还有一边那一滩血迹，还完好的左眼通红。

    “坂田银时。”他嘶吼着，一字一顿的念着那人的名字，身体剧烈颤抖，想要爬起来，却又因为身上的绳索而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而一直沉默着的坂田银时此时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他握着太刀的手一震，然后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与往常无异，挂着死鱼眼，那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甚至比以往更甚。坂田银时颓废的气息冲击着高杉的理智，他及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没有一个弑师的人应有的反应。

    将高杉还有桂身上的绳索隔断，坂田银时捡起丢在一边的刀鞘，将太刀挂在腰间，又看了一眼战场转身去寻找下断崖的路。

    忍耐，忍耐。

    就算是再怎么警告自己却也抑制不住那涌起来的痛苦与绝望，他上前，紧抓着坂田银时的衣领，手背上爆出了青筋，那模样抓着的像不是坂田银时的衣襟，而是他的脖颈。

    “坂田银时！！！你难道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老师最在意的学生是你！”

    “最喜欢的学生是你！”

    “陪伴最久的是你！！！！”

    “但是你呢！”他力气之大，甚至将体重不轻的坂田银时抬起了一些。

    右眼处的鲜血与眼泪混合着从脸边划过，他吼着：“最后杀掉老师的……还是你！”

    桂站在一边，也只是看着之前松阳跪着的那处，根本不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两人。

    已经压抑到极致的氛围此时突然爆发出来，嘈杂，焦躁，绝望，痛苦，还有迷茫。本就因为吉田松阳才来参军的三个少年面对着这让他们不想承认的现实，多年以来围绕着吉田松阳展开的生活在那一瞬间崩塌，其中两个已经被逼迫得快要崩溃，还有一个不动声色，眼神却没了以往的活力。

    “那阿银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坂田银时对上高杉那一双浅绿的眼睛，他只是任由暴怒的同僚抓住自己的衣领，不能作出反击也不想做出反击。

    想起在最后一瞬吉田松阳转过头来的笑容，熟悉的，温暖人心的，就好像他不是在弑师，而是在做一件令人感到欣慰的事情一样。那笑容是鼓励的，是安慰的，没有一点负面情绪，却比起高杉愤怒，更直接和干脆的粉碎了他的一切。

    “那阿银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又重复了一句。

    曾经吉田松阳被带走的时候，他被拜托照顾高杉和桂。

    现在吉田松阳被他杀死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个笑容还有一句谢谢。

    “阿银我除了笑，还能干什么呢？”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大脑发出指令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却像是直接切断了大脑和身体的联系。

    高杉晋助看见的是一个可怕又可悲的笑容，那笑容扭曲无比，却又给刚刚他的疑问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案。他松了手，目视着那卷毛转身，然后再次前往战场。剩下的两人背对着，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拿起了一边扔着的刀剑，跟随着坂田银时的步伐。

    比起杀敌卫国，重返战场的三人更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不论生死，不论计谋，只是机械的不带一点自我意识的斩杀着眼前的异类。

    “坂田队长！！！！！”远处跑过来的两三个小兵满身狼狈，惊恐的脸色在看见坂田银时之后好了许多。

    “归音大人……”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坂田银时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问道；“归音？他在那里？！”

    “归音大人他……变成怪物了！！！！”说起那异形的妖魔便觉得刚刚平静一些的内心再次被恐惧覆盖，小兵一张脸又变得苍白。

    怪物？

    十多年前在神社中变得不成人样的小孩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之后松阳决定开始治疗归音，安无扩散的速度慢了很多，也导致其他人对归音身上安无的存在的注意力减少了许多，而自从松阳被绑走之后事情繁多，安无最后终究是被压到了记忆的最内层。

    居然已经……发作了？

    别慌，没事……他安慰着自己，朝着那小兵跑过来的方向飞速前进。

    只要还没完全被感染，就还能救得回来，没事……冷静……冷静一点啊坂田银时！！！！！

    到处都是缠在一起打斗着的天人和人类的小兵，喊叫声随处可见，再加上地域宽广，想要找到归音又谈何容易。

    最后坂田银时找到归音，是因为周围开始传开的关于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怪物的消息，那怪物在天人那方的地盘上，少数逃回来的攘夷志士也只是哆哆嗦嗦说不清话，根本无法传递什么有效的信息。

    越靠近那怪物出现的地点，周围的人便越是焦躁不安，天人和攘夷的人类都成批成批的逃离战场，所有人都没有了心思战争。

    远处是一群天人，他们围成一个圆圈，中间似乎还包围着什么，那里面的东西怒吼着，尾巴扬起来老高，坂田银时站在远处便能够看见那骨头形成的尾巴。

    没事，以前没看见过归音那小子还会长出尾巴。他手持太刀上前，从外沿突破了天人的包围圈。

    在场的所有天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这下子突然被攻击，所有天人便猛地混乱起来，坂田银时扔开那天人的尸体，周围突然爆发的吼叫让他眼前一晕，正要闪过迎面扑过来的天人却见那天人肥硕的身躯被利爪穿透，在天人的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却不等他看清，坂田银时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前闪过，速度极快，肉眼只能看见残影。

    不敢向后转。

    坂田银时看着那显露出来的天人之前所包围的那一片区域，那长着尾巴的家伙所待的地方尸体被垒得老高，不难想象那家伙就这样坐在尸堆上，优哉游哉，考虑着如何将剩下的猎物杀死。

    身后的惨叫声没能停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战场上已经没有了其他活人的气息，血腥味浓郁得已经让鼻子失去了它的功能，那屠杀了所有天人的怪物大笑着，嘴里发出兴奋的咕噜声，尾巴甩在地上啪啪作响。

    坂田银时终究是转过身去，入目的是浴血的，已经看不出其原本模样的归音。

    已经完全长出来的骨角和尾巴，还有那象征着已经完全妖魔化了的紫黑色的皮肤，暴虐疯狂的气息更甚于曾经在神社的那一次。

    白发的夜叉和黑发的妖魔互相看着对方，坂田银时摆好了战斗的姿势然后飞快冲了上去，那弓着背的妖魔也同时挥舞起自己的利爪。

    利爪和刀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坂田银时将刀横在身前挡住了他刺过来的利爪，然后握着刀柄将那刀锋一转，将妖魔另一只手也卡在了刀刃上。

    “归音！”

    被控制住的妖魔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悦的嘶吼着，两人凑得很近，坂田银时对着归音的兽眼，在野兽的观念中对上视线便如同挑衅，妖魔发出威胁的呼声，龇开了自己的嘴露出尖锐的牙齿，想要逃脱眼前这个人类的控制，他挣扎着，被卡住的利爪和刀剑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归音曾经只覆盖在脖颈后面一小块皮肤的安无现在却覆盖了整个身躯。

    坂田银时将刀往下一压，借着妖魔反击的力气向后一跃，在空中一个转身然后将妖魔踢了出去，那妖魔反应也极快，用爪子紧紧扣住地面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喂……归音……”坂田银时站起身来，擦过嘴角的伤口然后调整了站姿，再次摆出了打斗的姿势：“你这抖s混蛋……居然还有被别人玩束缚play的时候？快点给阿银我恢复意识啊混蛋！！！！！”

    而那边的妖魔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能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听不懂自己面前的人类在说些什么，但对战争打斗的渴望让他越来越兴奋，看见那白色头发的人类摆出之前那副姿势他便知道对方已经可以跟他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碰撞，在分离，两人交手的速度极快，但坂田银时再怎么强大依旧只是一个人类，妖魔的身体能够极快的自行修复，结果可想而知。

    被相貌可怖的妖魔压在身下，拿着刀剑的手被利爪的骨刺贯穿固定在地面上，面前的妖魔将闲出来的另一只手压在自己胸膛之上，那尖锐的利爪就算是隔着衣服但依旧但来着令人不适的痛楚。

    是我错了……

    我以为你身上的安无已经好了。

    他将左手搭在了妖魔的手臂上，那上面长出的骨刺镶在皮肤之中，也不知道是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我已经没有松阳了……所以……”

    搭在妖魔手臂上的手一紧，坂田银时猛地一弹起身膝盖狠狠的撞在了妖魔的腹部，趁其还未反应过来便一个转身将妖魔反压在身下，将妖魔的头死死地按在了地面上：“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啊……”

    少年就算已经变成了妖魔但头发依旧软软的十分好摸，坂田银时压在少年身上，轻轻蹭着那少年的发尖，说道：“然后等你醒过来，就轮到阿银我给你做牛做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