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陆珏察觉出这两人之间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但也知道自己不便掺和, 只好看向贺缈。
所以这马到底要备多少匹啊……
贺缈抿紧了唇, 点头, “去吧。”
陆珏会意, 旋身离开。
“逐儿。”
陆珏前脚刚走,谢夫人后脚就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谢逐终于从贺缈那儿移开视线, 转身对上谢夫人, 眼帘微微下阖, “母亲。”
谢夫人此时也顾不得贺缈了, 只朝她点了点头, 便一把拉住了谢逐的衣袖,“逐儿!你怎么也今日就要走?我听他们说,女帝原本让你在玉沧多留几日, 怎么今儿就要走?是不是,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夫人心中其实有些慌,昨日她在屋里刚训斥了妍儿,谁料如宜回来便说大公子和方姑娘似乎进了院子, 却并未瞧见人,这教她十分的不安,生怕那些话已经让逐儿听了去。
谢逐面色稍稍缓和,抬手安抚地覆上了谢夫人的手, “母亲不必多心。只是我如今身为首辅,万不能恃宠而骄,这几日政务繁忙, 歇息不得。”
“可……”
谢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可仍是舍不得地拉着谢逐的手,“可你才回来没几日。”
“以后还有机会。过些时日,若您和父亲生意上得空了,也能带着芮儿和……和妍儿去盛京。”
提到谢妍时,谢逐还是不自在地顿了顿。
谢夫人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显,强颜欢笑道,“好,好……那你们一路当心。”
陆珏已经牵着马走到了谢府门前,轻咳了一声。
见状,贺缈转身看向谢夫人,还是出言打断了他们母子分别的戏份,“谢夫人,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谢夫人眼眶微红,背过身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如宜。”
闻言,崔大娘捧着一做工精致的奁盒走上前一步,“夫人……”
谢夫人接过奁盒,缓步走到贺缈跟前,扬唇笑道,“方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能收下。”
说着,她揭开奁盒,奁盒里赫然躺着一对赤色澄莹的琉璃钏。
这琉璃钏一看便是上好的成色,怕是千金难买的首饰。若赠予她这个才相处了几日的外人,有些太过贵重了吧?
贺缈一怔,下意识望向谢逐,“这……”
她隐约觉得这个琉璃钏的来历并不简单,若是什么祖传,传给谢家儿媳的,她怎么敢收?
事实证明,她这次的直觉倒是的确有些谱。
谢逐只往那奁盒粗粗扫了一眼,便知道谢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如贺缈所料,琉璃钏当真是他们谢家一代一代传给儿媳的信物,谢夫人已经拿着这对琉璃钏在自己眼前来来回回晃了许多次,意图便在催他快些成家,今日竟还直接做主要送给“方以唯”。
见贺缈求助地看了过来,谢逐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探手将那奁盒接了过来,“母亲,方大人不常戴这些物件。”
“可……”
谢夫人仍不死心,朝谢逐递了好几个眼神。
谢逐只当做没看见,低垂着眼不由分说将奁盒交给了身后的明岩保管,“这琉璃钏我会好生保管,至于送予何人……母亲就不必再操心了。”
听这话的意思,这琉璃钏果然是谢家的传家宝。
贺缈暗自舒了口气。
送给心中准儿媳的首饰还是没送出去,谢夫人不免有些懊恼,可这种懊恼却在谢妍慌慌张张冲出府门时烟消云散。
“大哥……你为何今日就要走?”
谢妍显然是刚听到消息一路小跑赶过来质问的,气息不稳,鬓发也有些凌乱。
谢夫人如今一见谢妍便绷紧了神经,生怕她出言不逊,又说出什么“疯言疯语”。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谢夫人与谢妍这母女二人也足够唱一出大戏了,贺缈招惹不起,也担心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能敬而远之,趁她们不注意,转身上了马。
低着头扯了扯缰绳,贺缈的眼神却还是不自觉地往谢逐那里瞟,心中对这一家子复杂的情感纠葛仍是有些好奇。
她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谢逐的表情,只能望见谢妍痴恋的目光,和欲说还休的模样。
也不知谢逐低头与谢妍说了些什么,她突然咬住了下唇,眼眶蓦地红了,似是强行忍耐才将泪水压了回去。
这泫然欲泣的小脸看得贺缈直叹气。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想必谢逐定是装作糊涂说了什么“兄妹情深”的浑话。
——臣心悦陛下,已久。
耳畔突然回响起谢逐昨日凑在她耳边说的话,贺缈登时打了个激灵,攥着缰绳的手一紧,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扑在面上激起的颤栗……
她慌忙摇了摇头,想要将昨日那些亲密的画面尽数丢开,却发现尽管过了一日,她仍然没有忘记分毫,就连细节都记得尤为清晰。心口又开始砰砰砰地狂跳,让她面颊的温度也逐渐升温。
她怎么能……怎么能还沉溺其中?她明明知道,那不是星曜,那是谢逐!真正的星曜已经回来了,他不能被任何人替代,谢逐也不应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这对谢逐,对她,甚至对星曜,都不公平。
“小姐,可以启程了。”
陆珏驱马靠近,低低地唤了一声。
贺缈的指尖狠狠扎进掌心,终于借助那丝痛意勉强从回忆中抽离。她转眼,只见另一边谢逐已经同谢夫人告别,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她也终于抿紧了唇下定决心。
等回到盛京,她定要和谢逐说清楚,绝不能任由自己被一时的美好冲昏头脑,再在这种虚妄里摇摆不定……
- -
几日后,盛京。
一队人赶在城门下钥前疾驰入了城,引得路边行人都不由地驻足打探,却压根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
贺缈头戴帷帽,面前垂了一围浅纱,见已行到了王街街口。她手一提,勒紧了缰绳,“吁——”
身后几人也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
贺缈回身,只见陆珏和谢逐倒还算好,其他几人皆是风尘仆仆,尤其玉歌,更是脸色都白了。
她不免有些愧疚。这几日她一直想着要早日赶回盛京,所以路上根本没有多做休整,几乎是日夜兼程,才以最快的速度赶在今晚之前进了盛京城。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
贺缈一开口觉得自己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都各回各府,好好休息两日,不必上朝也不必进宫了。”
她也知道,这话说给陆珏就是等于白说。泰江遇刺一事刚有些眉目,再加上她又将从谢府打探到的新线索告诉了陆珏,陆珏这个工作狂说不准今日就会回指挥使司,连带着锦衣卫上下加班加点,怎么可能还有闲心回府休养。
所以贺缈这话,其实是说给谢逐听的。
星曜的观星阁在宫内,她暂时还不想让星曜与谢逐见面,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与谢逐说清楚,所以只能搁置几日,待她见了星曜,彻底把自己理清楚了,再来面对谢逐。
“女学一事,谢卿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等方以唯回京与她商议后再说吧。”
贺缈有些担心谢逐还要以政事繁忙推脱,便特意补充了一句。
“……是。”
谢逐眸色沉沉地垂了眼,掩下眼底渐盛的戾气,在无人发觉时自嘲地勾了勾唇。
看来是当真不愿见他,也罢。
- -
观星阁。
“大人,”一小童推开门疾步走进殿内,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在书架后寻到一身玄衣道袍的星曜。
星曜蹙眉,低下头看他,冷声问,“何事?”
“女帝陛下回宫了!”小童仰着头,面露欢喜。
听宫里人说,女帝几乎只用了正常时日的一半便从南边赶回了盛京,个中缘由正是因为他们观星阁的星曜大人。
所以他这才第一时间跑回来通报。
星曜正在翻阅卷宗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上的情绪有些难以分辨,“已经回来了?”
“是啊!”小童欣然应了一声,“听薛禄哥哥说,陛下一个时辰前刚刚回的宫,也不知今日还会不会来观星阁了……”
也不知被触到了哪片逆鳞,星曜突然重新拿起了卷宗,冷声打断他,“都这个时辰了,还要她来观星阁做甚?”
门外,正兴冲冲要推门的贺缈蓦地顿住了动作,唇角的笑意不自觉一收。
她今日马不停蹄赶了一整天的路,回宫时自己都觉得灰头土脸的,可一想到观星阁的人终于回来了,便不顾疲惫用了一个时辰沐浴更衣。连簪发都等不及,只等湿发稍稍干了些便匆匆往这里赶。
她还特意摘了眼里的明眸,改用轻纱覆眼,只因星曜从来都不喜她遮掩那双异瞳……
可没想到,她这还未进门,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身后的薛显和玉歌也听到了里头星曜的声音,面色各异。
一个恨不得立刻劝女帝扭头离开,一个则在心里暗暗埋怨国师,可两人对视了一眼,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与国师之间的事,贺缈一向不喜旁人过问。
哪怕是他们,也不例外。
“……”
贺缈悬在半空中的手迟疑地攥了攥,最后还是像下定决心似的,抬手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保持住 不要爬墙星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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