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外面天寒地冻, 一个中年妇人并几个小厮走了进来，帘子落下, 过了好久，凉意才慢慢被熏笼里的炭火融化。

    看着妇人向贾母行礼, 王夫人紧紧握住手，唇角含笑，却几不可察的抖动了下。

    以前王夫人管家，林家也没少往荣国府送礼和信，但王夫人是什么人，怎么会见林府小厮？收了东西就当事情没发生过了，更不会让小厮见到尊贵的贾母。可这次, 林家派来的人不但进来了荣国府内，还一定要见贾母，这就耐人寻味了。

    至于谁放进来的, 除了傅秋芳还能有谁？这个女人以为做了琏二奶奶就能摆脱低微的出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还想着与她作对, 成功夺了她的管家权, 让她在贾母面前丢了脸面。如此屈辱她怎么能不恨呢，若她不反击就只能看着傅秋芳骑在她脖子上作威作福，她自然是不甘心的。是以, 她找寻机会反击了，于是傅秋芳成功小产了。

    她是不怕傅秋芳知道的，因为傅秋芳没有证据, 只能打掉牙齿混血吞，这样才好，这样才痛快。

    但是，没想到傅秋芳的报复这么快就来了。也好，她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还能做出什么大事！

    思及此，她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看着妇人。

    妇人穿着松花绿的衣裳，料子华丽，不像一般的仆妇。身材较高大，不胖不瘦，面庞红润，眉眼堆笑。她正低眉顺眼的站立着，气度却是不卑不亢，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过了一会，贾母先开口问道：“不知这位是？”

    妇人低首笑道：“奴婢是林老爷派来的，夫家姓林，也是林府管事。”

    贾母下意识看了看黛玉，黛玉看了妇人一会，也是十分惊喜，“林嬷嬷，你来了，没想到父亲竟会派你来？”

    林嬷嬷的笑容立刻变得和蔼真实许多，她压住心里的激动，仍是看着贾母道：“现在到了年下，我们老爷派我来，一是给各位送节礼，二是让我留下照顾姑娘。”

    说着，身后几个小厮就将节礼搬了进来，然后就下去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节礼实在是丰富而贵重。

    王夫人一脸平静，目光轻蔑。林家出手阔绰她已经见识过多次了，只不过都被她扣下了，她自然想得到林家全部财产，但是又不喜欢林黛玉，这的确是件为难的事。

    贾母笑呵呵道：“姑爷也太客气了，这未免过于贵重。”

    林嬷嬷笑道：“我们老爷说了，不过是小小心意罢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客不客气的？多亏了这一年多诸位对我们姑娘的照顾，现在我们姑娘大了，有些事情不好总劳烦你们，所以就派我来照顾姑娘。这实在是叨扰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不知道林嬷嬷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母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好了，多一个人照顾玉儿，我也放心。”

    心里却想的是，林如海将林嬷嬷都派来了，想来有自己的打算。但是林如海事先都没说一声，她心里有些不好受，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难道林如海改变了主意，不想黛玉嫁给贾宝玉了？

    不管贾母纠结的心情，黛玉轻声问道：“好久不见，不知父亲身体如何了？”

    林嬷嬷道：“老爷知道姑娘记挂着他，临行前特地嘱托我带信给你，一会姑娘自去看便是。”

    黛玉请轻哼一声，尽显女儿家的娇态，“这么许久，才收到父亲一封信，我还以为父亲将我忘了，不打算认我这个女儿了呢。”

    林嬷嬷笑道：“瞧姑娘说的，老爷只你一个女儿，哪里会忘了你去？”说到此处，她顿住了，笑容也沉寂了下去，“不对啊，自姑娘进京，老爷每月都会送家书来，看到奇珍异宝或者古籍孤本也不会忘了姑娘，您怎么会没收到呢？”

    王夫人心下一紧，恨不得堵住林嬷嬷的嘴。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一转身，果然就见贾母探寻的目光照过来。她握着茶盏的手一哆嗦，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贾母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

    看王夫人的表现，贾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好在，她是个看重家族脸面的，瞥了王夫人一眼，对林嬷嬷道：“一路舟车劳顿，先让人带嬷嬷下去歇着罢，刚好玉儿院子有几间空屋子，整理一番就能住下，倒也方便省事。”

    这就是希望林家不要过分追究的意思了。林嬷嬷暗自冷笑，口中答应下来，由丫鬟带着下去了。

    凤姐心知贾母和王夫人无心说笑了，坐了一会也告辞了。

    黛玉方才和香菱相谈甚欢，觉得这是个很有灵气的姑娘。她对紫鹃道：“你去送送凤姐姐罢，顺便将我那本诗集找出来给香菱。”

    香菱连忙道谢，并保证会还好爱惜，下次完好无损的还给黛玉。

    薛宝钗更是奇怪，在她看来，林黛玉是个清高孤傲的人，没想到会放下身段结交一个丫头，还耐心的教她诗文上的学问。一时间，她到不知道如何看待黛玉了。

    少倾，贾母便让众人散了，却独独留下了黛玉。

    回到王家，刚好在门外看到姜夫人在送客。见凤姐来了，为首的夫人眼前一亮，“这位就是大姑娘罢？”

    她打量着凤姐，眼中有几分惊艳。都说王大人家的侄女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这话果然不假，再配上这样的出身，实在是聘为儿媳的完美人选。也难怪即便听说凤姐被退婚了，还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想来王家说亲呢。她今日来王家，明面上是拜访姜夫人，其实是想碰碰运气相看相看凤姐，本以为是失望而归，没料想在门口遇到了。

    姜夫人若有所觉，将凤姐拉到身边，“正是呢。凤姐儿，快来见过南宁侯夫人。”

    刚下了一夜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头顶是玉树琼枝，更显得她唇红齿白，瑰姿艳逸。凤姐盈盈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南宁侯夫人忙扶起她，“不必多礼。”又转头对姜夫人道，“有这样一个侄女，姜夫人好福气。”

    姜夫人谦虚的笑笑。她明白南宁侯夫人的意思，也有心为凤姐挑选合适的人家，虽然不一定能和南宁侯府成事，但是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

    又见凤姐成熟稳重，南宁侯夫人越看越是喜欢，便拉过凤姐的手，将手腕上一只碧玉镯子褪到她手上。

    凤姐刚要拒绝，就听她道：“初次见面，也没备薄礼，这只镯子权当是见面礼了，你千万不要推辞。”

    凤姐看了姜夫人一眼，姜夫人笑道：“既是夫人送你的，你就收下罢。”

    南宁侯夫人放开她的手，目光满是善意，“我家中也有几位姑娘，和你年纪相仿，却是顽皮得很。你若是得空，常去做客才好呢，也让她们跟你学学你这份稳重。”

    “夫人谬赞了。”凤姐淡淡笑道。

    看着南宁侯府的马车离去，姜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进去罢。”

    回到房间，姜夫人挥退了丫鬟，才道：“南宁侯夫人的来意想必你看出来了。于门第上两家倒是相配，只不过南宁侯府却是庆王的母族......”

    说到此处，凤姐明悟。虽然庆王看起来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但一旦和皇家牵扯上，就多了许多变数，谁知道哪天就被殃及了呢。

    “但我看南宁侯夫人对你印象是极好的，又听闻南宁侯夫人是个心善之人，侯府大公子又是学识广博、温文儒雅。仔细一想，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姜夫人道，“当然，愿不愿意，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于婚事上，凤姐并不抱有很大期待，只求未来的夫君不像贾琏一般贪心好-色。不求两情相悦，只求相敬如宾。不求他身无二妇，只求他不要宠妾灭妻。这于女子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看凤姐不说话，姜夫人笑道：“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反正我们还有挑选的余地，我再替你好好参详一番为好。”

    凤姐自然不会辜负姜夫人的好意，也不排斥嫁人，便欣然应允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时节，天气也渐渐变暖。

    这个时候，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选秀之事了。对此凤姐并不感兴趣，只知道和前世一般，薛宝钗毫无意外的落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香菱认真打着璎珞。平儿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宝姑娘才貌双全少有人能及得上，怎么会落选呢？”

    凤姐百无聊赖，倚在榻上吃着点心，阳光穿过雕花窗户照了进来，更显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玉，纤柔的手指轻扣几案，投下纤长的影子。

    “你以为选秀只看才貌吗？”

    “那看什么？”

    凤姐眨了眨眼睛，“我听闻此次选秀，四公主的伴读是武定侯的幺女，六公主的伴读是陈国公府上的三姑娘，七公主的伴读是安丞相的嫡孙女。”

    平儿点头，“这个大家都知道。”

    “你可听闻这几位姑娘有什么才名传出来？”

    平儿思虑片刻，“有是有，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放在一起比较，京城府上的闺秀都差不多。”

    凤姐拈起一只梅花糕，“所以，你明白了吗？”

    平儿茫然，“明白什么？”

    凤姐摇头轻笑，梅花糕还未入口，就见庆儿掀开帘子进来了，“姑娘，出大事了。”

    平儿站起身，“什么大事？”

    “薛家大爷打死人了，已经被官差带到衙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