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伏笔全揭
90年代, 老北京。初冬。
林浅榆,醒醒。
回家了。
不睡了哦。
——扎可爱哪吒头,小脸儿红扑扑的,在剧组停用的车棚里睡得热乎乎,怎么都喊不醒。
阮泉将小孩抱起来,裹在自己的大衣里。
老北京胡同巷子里的路灯要走完一个四合院拐角才有,太晚回去,总是明一段,暗一段。
阮泉在这里租了间很小的院子,地理位置隐秘。
叫富浅胡同95号。
听说原来不叫这名字, 阮泉租了这里两年后,街道办事来人给改的。
每天下午过了三点, 正堂就晒不到太阳, 晚上七点来水,早上八点以后断电, 门口的电线杆子上总是挂有彩色宣传旗子,长墙上的标语林浅榆到现在还记得。
【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
四岁的林浅榆已经开始识字,可墙上的十个字她只认得六个:一对, 一个, 孩子。
阮泉也不教给她这个——因为这是阮泉过得最狼狈的四年。连遂城老家都不能回去。
尽管如此, 她还是一步不落带着林浅榆,走哪儿带哪儿。
最记忆深刻是,阮泉黑白颠倒带着小孩满北京跑剧组,赶不上公共汽车, 蹬三轮也去过。可阮泉总是告诉林浅榆,她很有钱,很有钱,只是现在不能拿出来用。
林浅榆问她:“那什么时候可以用你的很多钱。”
她想阮泉买两串每天推车经过街口的冰糖葫芦。她一串,阮泉一串。还有大红蜜枣和萨其玛,她想放在小柜子里存起来,慢慢吃。
阮泉说:“就快了。”
“那是多快?”
“很快。”
“很快是多快。”
小孩打破砂锅问到底,阮泉没办法,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只五角梅花硬币,在地上弹走,硬币沿着弧度飞快往前滚。
她对林浅榆:“像它逃走那样快。”
可每次都这么说,后来林浅榆就不相信阮泉了。
直到有天阮泉不再去拍戏,也足不出户,将95号里的所有家当悉数砸掉,记事本撕碎,衣服烧毁,还有那台林浅榆经常看动画片的彩色电视机,偶尔会看到有阮泉………总之,所有东西都被砸坏,生活了六年的房子,只留下她和林浅榆。
清晨她摇醒林浅榆,告诉小孩,今天要去南方。
林浅榆还没从难过里走出来,哭着问阮泉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啊,她喜欢这里的酱骨饭,喜欢剧组的篷车,喜欢好多好多………她不要走。
阮泉没说话,给她扎好看的哪吒头,拿出一串冰糖葫芦哄她,给她裹上黑色的羽绒服。锁门,提一袋行李,单手抱林浅榆,在深巷犬吠里,带着林浅榆去坐车。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我们不去遂城看姥姥吗。”小孩咬着豌豆黄,扬起小脸可怜巴巴望阮泉,“你说姥姥想我的。”
“我们先不去。等以后再去。”
“你又骗我。”林浅榆两只稚嫩的眼圈绯红,豌豆黄融化在嘴巴里,甜涩的味道滋润喉咙,她被噎住了。
“不哭,浅榆。”阮泉蹲下来拍拍她的小后背。
林浅榆抽泣不停:“你说今年过年去遂城姥姥家的,你果然又骗我。”
她不闹阮泉,可是心里好难过。她想姥姥家的葡萄架和黄鹂鸟了,那只比她还小的小家伙,总是敢站在她手掌心里啄吃的,不怕她。姥姥说,下次她再去的时候,就会很多只小崽子啦,给她两只带回北京玩儿…………
阮泉一直哄她,说这不是搬家,是去南方旅行。
南方可好玩儿了,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有好多好多和浅榆一样可爱的小孩子,浅榆可以去幼儿园,想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吗,她们会把零食分给浅榆吃,不过男孩子的东西不能吃哦…………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北京。”林浅榆停住了哭腔。
“我们可能会多住一段时间。”阮泉说。
林浅榆揉揉眼眶:“那是多久,一年那么长吗。”
阮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她不想林浅榆难过,就说:“等浅榆长大,可以自己回来北京啊。”
“你呢。”小孩总是有好多问题。
阮泉摸摸她的两只哪吒小揪揪:“以后浅榆考北京的大学我就跟你一起回来,把姥姥也接过来,可以吗。”
林浅榆执着:“大学是什么,明年可以考吗。”
阮泉站起身,比比林浅榆的个子,和蔼的说:“等浅榆长到和我一样高,就可以考大学了呀。”
林浅榆鼓了鼓脸,童言无忌:“那我明年就可以长到和你一样高。”
——
阮泉带她去了覃市,那座正在日益蓬勃发展的新城市。
林浅榆第一次见到谢明健,看起来对她和阮泉都格外的好,;还有谢衡,虽然好像总是很讨厌她,不过没关系,她明年就走啦。
可是后来,好像过了很多个明年,她都没回去。
直到阮泉去世。
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很饿,饿到快要晕倒啦。
谢明健将她扔到马路边的时候,她就碰见了蔡正熙。
比她和谢衡都好看的男孩子,个子比她高一点,脚边放着好多好多零食,她看着,两眼闪小光。
根深蒂固的启蒙记忆,都源于阮泉。
‘好女孩不可以随便给别人亲哦,浅榆——’
‘穿背心和内裤的地方不准让别人碰,阿姨也不可以——’
‘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饿死都不能吃——’
………………
因为太喜欢蔡正熙,林浅榆忘掉了阮泉给自己反复的叮嘱。
后来谢明健的公司要上市,怕林浅榆捣乱,把她送去覃鄠私立。
幸运的在走廊看见初二的蔡正熙,一眼就认出他啦!从暗恋变成明恋,林谆同学终于成为了同桌口中的心机女孩。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蔡正熙的家在哪儿。
更幸运的是。
以后每天可以偷偷跟着他回家。
——
天气在逐渐转热。
蔡正熙的新电影《租客》五一上映,气势如虹,依旧高开高走,卖好卖座。现实题材灰色幽默过去的电影票房数据分析,蔡正熙已经拥有了票房号召力。
六月份以后。
公司在新签中,选择经纪人和艺人相互成长的模式,把经纪人这个版块丰富成熟起来。
艾绘和叶铅基本已经完全培养出来。六月中旬,艾绘是宋黎正式签约经纪人,叶铅是陈风旭签约经纪人。
当下林浅榆在带纪光和张灿学做经纪人,他们俩又分别带新人。
在此之前,应林浅榆申请,京锐传媒计划性减少有关蔡正熙的行程安排。萧川频繁往来覃市和北京两地。林浅榆大概知道,他是帮蔡正熙打理季清秋的那部分资产。
如果林浅榆要和蔡正熙回去覃市生活,那么蔡正熙以后或许会做实业,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凭借他自身一切优渥条件,都可以做得很好。
至于林浅榆,依旧保留在京锐传媒的股份,许戳承诺过,京锐会给林浅榆留下一个职位,还有蔡正熙在京锐的投资,不管他离开与否,年底分红,按照合同继续。
林浅榆做好了今年年底就陪蔡正熙回覃市的心理准备,至少,要回去拜访他的爷爷。还有以后的生活规划………总之好多事情都在林浅榆的脑子里转。
10月底。
一条#阮泉女儿#的热搜出现在大众视野。
当时林浅榆正好在处理宋黎的新闻。
#宋黎男朋友# 沸 4名
#阮泉女儿# 新 5名
林浅榆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她整只手的肌肉神经性抽搐了下,点进去。
点赞最高不超过500的营销号放出各种#阮泉女儿#的扒证据。
十分钟后,这条热搜热度一直飙升。讨论度更是呈现指数函数那样翻倍暴增。按照几个月前#阮泉如果还活着#等等旧热搜的话题讨论度。
大家似乎对#阮泉女儿#的兴趣更高。
阮泉还有女儿?!求爆照!
我觉得是有吧。
说实话,我更期待的是,阮泉的老公是谁。
阮泉未婚先孕,哪儿来的老公。
那就小三喽。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不知道。求锤。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不要牵扯下一代。
人家女儿又不是圈内人,何必呢。
当年的阮泉啊,红遍大街小巷,唉,太可惜了。
00后,不太认识她,不过觉得她好漂亮,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得罪了人,被拍照,星途毁了,后来抑郁症跳楼自杀,我听说的版本是这样。
应该是被陷害的,阮泉人品还是很好的,我妈特别喜欢她,听说她死了还难过了很久。
说小三那个,你知道?
我爸说阮泉是被挡枪的,和京圈大大有情侣关系,业界传阮泉准备退圈结婚的,不过后来Z变,阮泉被陷害牺牲掉了。我爸在电影制片厂干过。
这个问题太敏感
那还能扒出她女儿来吗,想看,想知道后续。
别扒了,再扒就要出事儿了
………………
林浅榆看完消息,要找人压热搜。
没过二十分钟,这条热搜和所有相关话题居然被删得一干二净,多个平台已经封杀了#阮泉#字眼。
阮泉是属于一个时代,也是一个时代动荡的代名词。
林浅榆放下手机,拿起百叶窗帘,看着窗外灯海如潮的北京城中心,一遍一遍重复那个名字。
——
12号,萧川来北京接蔡正熙回覃市,过几天是蔡嵩嵘生日,他说想儿子了,这么多年一家人没在一起吃过饭,该有时间聚聚,顺便,把女朋友带回来。
网络上蔡正熙和林浅榆闹得那么大,他们能也算都看全那阵子的闹腾。
蔡正熙当然不愿意,只要翟睇还在蔡嵩嵘身边,蔡正熙就永远不会让林浅榆再看见那个女人。
蔡嵩嵘停顿了半晌了,说:“正熙,你睇姨这段时间不回家,我真的想你了孩子,还有浅榆,你和她这些年,爸爸从来没有帮过你,做的还不如你舅舅多。”
他和蔡正熙的父子情,缺失了太多。季清秋走后,蔡正熙被蔡远煦接去老宅开始,他和这儿子的感情就止步了。
蔡嵩嵘动容,劝蔡正熙:“你把浅榆带回来,爸爸见见她。”
蔡正熙没帮林浅榆应下,他需要尊重林浅榆的意愿。
之后,林浅榆听蔡正熙听完,也觉得自己应该跟他去趟覃市,但心里有些事情没放下,就推辞了。不过她还是致电蔡嵩嵘,说过年的时候一定回去拜访他。
14号,萧川带蔡正熙回覃市。
在路上,萧川透露了翟睇掌管的公司被查封这个消息。
蔡正熙:“她怎么了。”
萧川开车,看了看后视镜,对蔡正熙叙述道:“小夫人从你还在上高中时,就一直和封家走得很近,这件事你知道吧。”
萧川没有明说。
翟睇和封真走得更近。
还记得前两年封真来北京,让齐杉伤害林浅榆那回,萧川质问封真:“真真啊,正熙有今天,拜你和小夫人所赐,你心里没点明白?”
小十年了,封真跟林浅榆连面都没见过,可封真对林浅榆做过的事,手段都挺深的。
连萧川都不知道阮泉是林浅榆生母,包括到现在萧川也不知道,那天阮泉旧照上热搜,他都不明白蔡正熙看见手机的时候为何那样的反应。
因为林浅榆只将阮泉告诉了蔡正熙一个人。
可翟睇却知道林浅榆是阮泉的女儿。
——
林浅榆高三那年,翟睇给林浅榆打电话,口吻似拉家常,却说第一次见林浅榆就觉得她和阮泉很像,“我说这么看你那么眼熟,原来你是阮泉的孩子呀……当年我非常你母亲的戏……哦,正熙跟我说的啊。”
翟睇是蔡正熙的后母,蔡正熙绝对不可能告诉她半个字。
是谁告诉她的。
是封真。
那封真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答案只有一个:谢明健。
那些年的封真年纪虽然不大,可心思成熟之可怕,少有人能及。她不仅和翟睇走得近,还和谢明健走得很近。
林浅榆和蔡正熙联手扳倒谢明健那一个月。封真为谢明健能赢对峙,伤透了脑筋。可惜,谢明健还是输进了监狱。
萧川将车停在室内,熄了火,说:“还有件事,我得到的内部消息,说是,封家可能要被查了。”
蔡正熙摘掉安全带:“谁查。”
“上头。至少这个级别。”萧川转身比了个手势,说:“封家不自检,账目上问题肯定不会小。封世全把他两个儿子都召回来了。上头是雷霆出击。”
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
萧川跟蔡正熙下车,继续说了两句:“所以小夫人的公司才受到波动。你知道,自年后各家上市公司的税务问题查得比过去严太多。”
蔡正熙没说什么,往蔡嵩嵘的别墅正门走。萧川也下车去,小跑了两步,追上他。
蔡嵩嵘的生日宴,蔡远煦没来,说是身体不舒服。可蔡正熙能从北京回来,蔡嵩嵘还是特别高兴,多了两杯。
吃完这顿家宴,下午两点多。蔡嵩嵘留他住一晚,说,就当陪陪他。
蔡正熙对不感兴趣的事情,话依旧很少。
可蔡嵩嵘似乎是年纪大了,跟蔡正熙说了不少从前的事,虽然两父子交集实在甚少。
说起翟睇。
蔡嵩嵘也不明白,他喝了口茶,说:“她的手太长了,很多事情都隐瞒我。我就没想明白,她派人去遂城做什么…………这些年她和封家走得那样近,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次她为了自己公司的利益,念头动到北方去了…………还不能肯跟我说实话,我这次是不会出手帮她。”
蔡嵩嵘性格不强势,对翟睇掌管一家上市公司多数是放任状态,蔡家的根基是南方,是覃市;翟睇不知轻重毫无规划地去遂城。在蔡嵩嵘看来,就是活太腻。
翟睇自己做得太过,蔡嵩嵘也帮不了她。
谁知等蔡嵩嵘说完这些事,下午六点多,蔡正熙就改变了主意,要回北京,让萧川马上订票。
萧川不解:“怎么了正熙,不留下来陪陪你爸爸。”
蔡正熙:“订票,最快!”
萧川看他神色,不敢怠慢,马上去办。
蔡正熙给林浅榆打电话,手机居然关机了!公用和私用的手机,全部都关机。
打给叶铅艾绘还有纪光没有一个人知道林浅榆在哪儿,
最后还是王海给蔡正熙最后一点线索:“…………老大没说什么事儿,只说已经给公司请假,让我不用去接她…………”
蔡正熙眸子里的颜色不断加深,最快的速度从覃市赶回北京,去西三环的路上就给洪宪去电话。
洪宪的秘书接的,说洪宪不在。
蔡正熙沉静道:“麻烦你把电话给他,我是蔡正熙。”
秘书听后踌躇两三秒,还是传了话。
洪宪从满桌的文案前抬头:“你说什么?”
蔡正熙:“我想见富先生。”
洪宪这就难办了:“富先生不是你想见就可以随便见的,别说你,我也不能啊。”
蔡正熙:“我朋友电话关机了,您知道吗。”
洪宪顿然:“我不知道。”
“那您知道什么。”蔡正熙问。
洪宪摘下眼镜搁在台灯边,说:“我只知道富先生正在参加国宴,别的,也无可奉告。”
洪宪说完,还是给蔡正熙一点儿信息:“你去遂城看看吧,地址我会给你。还有,以后我们可以不用联系。”
电话有监听。没必要再牵扯。
——
遂城偏南,郊外长道都种植有银杏树。金灿灿的夕阳色,为这个季节添秋。
今年清明节林浅榆没有来给阮泉扫墓,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她就过来遂城看看。
去年也没来。上次来看阮泉,好像还是签约蔡正熙之前。
她来的时候,一个人,身边谁也不会带,会在遂城小住两三天。
回来北京的第二年年末,舅舅癌症去世的,舅舅的儿子们不愿意住老宅,卖了出去,林浅榆就把外婆住的老院子买了回来,雇了个人照顾院子侍弄花草。
林浅榆看着墙壁上那些老物件儿,忽然才想起,小时候喊她姥姥,长大了,就喊外婆………林浅榆从来没有遂城口音,没有北京口音,也没有南方口音。
林浅榆是个,没有口音的人,因为,没有家乡。
外婆的墓地是林浅榆的舅舅选的,很好的地段,他临死前,林浅榆去医院探病过一次,避开他的孩子们,她说自己是阮泉的女儿。
舅舅已经病入膏肓,却也还能清晰的记得阮泉,拉着林浅榆的手反复说:“好好的,好好的………阮泉像爸,你不像阮泉,你像你外婆…………”
林浅榆就是随了外婆姓。
外婆叫林清羽。
是上世纪50年代是苏州当地有名的评弹家,一口吴语软侬,极其好听。后来嫁到遂城,有了女儿后,她想培养阮泉继续唱评弹,可阮泉想学表演。
林浅榆来北京的第三年。将阮泉的墓和外婆迁到一起。
【慈母林清羽之墓】,是舅舅立的。
【慈母俞柯之墓】,是林浅榆立的。
林浅榆带了扫墓祭奠的水果花束,穿一身黑,徒步上山去祭拜她们。
走近才发现两墓前放着两捧新鲜的花束,像是刚刚被扫墓过。
林浅榆放下手里的东西,沿途往山下追。秋风萧瑟,秋雨落。路面湿润,空气清冷。林浅榆跑的太快下石阶的时候跌倒了跤。
站起来继续跑。
“我知道你来过!”她喊了一声,眼泪不断往下滑。
山下马路边的银杏叶不断被风带落,林浅榆朝着有声音的方向跑,她看见一辆北京牌照的公用奥迪车尾,可是刚刚跑的太快,眼镜被摔坏,她没看清楚车牌号。
“我知道是你。”林浅榆不管不顾往车跑:“你停下。”
“我知道你在帮我,你为什么不停下!”
我知道是你!
拍高中照片的人是你,压下旧照的人是你,压下阮泉女儿的人也是你,对不对。你还做什么,你告诉我啊。
你敢去见阮泉,为什么不敢见我。
林浅榆哭着再问一遍:“你敢去见她,你为什么不敢见我。”
车明显停了,林浅榆以为自己就要追到。
可它却忽然提起了速度,卷开两道银杏落叶,消失在林浅榆的视野里。
林浅榆手足无措,身体重心突兀下倾。四肢杵在水泥马路面哭成泪人,单手揪着自己心口的衣服,痛哭不已。
——
俞家最温婉的两个女人,林浅榆依次跪下,磕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新的眼泪沿着她脸颊流下。
林浅榆虔诚的点蜡烛,跪在墓前和她们说说话。
“又是一年秋天了姥姥,秋天过后就是下雪的日子,遂城不烧炕,供暖呢。姥姥,浅榆来看您了,您好想我了吧,您看,您的浅榆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让您失望吧…………我,我昨天检查了您的老房子,西屋那块儿有点漏雨,屋后檐积水变多,我想着,找时间给您重新修葺一下,您别介意我碰它的土和墙。不会碰坏它…………”
林浅榆将之前那束花挪到一边,将自己的放在俞柯墓前。
弯腰放花,风吹过,灯花闪灭,林浅榆顿住手臂,谁知灯芯又重新燃亮。
林浅榆膝盖一只一只跪下,哑声:“他是不是……刚来看过您了。”
林浅榆跪在墓前,对俞柯的墓磕了三个头,风吹乱她额头前的小碎发。林浅榆抬起头,撩开些许发丝,红着眼眶,说:“阮泉,我想你。”
过了很久,她复而低了低头,哽咽出声:“妈。”
银杏树叶沙沙作响,秋风秋雨日渐凉,一场秋雨一场寒。阮泉走后,就再没有人这样教她了。
“妈——”
林浅榆眼泪打在泥土里。
‘我记住了,妈妈。’
阮泉抱抱小浅榆,教她:‘浅榆不能在外人面前叫我妈妈。听话。以后也不要。’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阮泉。’
‘可我想叫你妈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
‘你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浅榆听话。’
‘那什么时候可以。’
阮泉亲了亲她,说:‘我死以后。’
…………
“——妈。”林浅榆早已泣不成声。
“……妈。我好想你。”
哭在墓地里,一遍一遍喊着这个世界上最神圣伟大的称呼。越多喊一遍,林浅榆就越能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越喊一遍,就越记得阮泉的好,记得她曾那样艰难,也为自己的小孩努力周全过。
“谢谢您,谢谢您愿意让我降生到这个世界,努力的生我,养我,教我知道树叶是什么颜色,春天有多少种花朵,天空里有小鸟和云彩,世界有好人和坏人。谢谢您的谆谆教诲,谢谢您的再三叮嘱,谢谢您那么那么的爱过我。妈,我也很爱你,我好想下辈子,还能和您做家人,换我来保护您。”
林浅榆重重磕完一个响头,良久,涕泗滂沱。
——
林浅榆回到小院子的时候,蔡正熙已经在哪儿了。
“你怎么了,正熙。”她认出了他,将坏掉的近视眼镜揣起来,跑过去看他:“有没有人跟拍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蔡正熙将林浅榆拥抱进怀里,“下次去哪儿,先告诉我,我会很担心。”
林浅榆没想到他回覃市没住两天就回来了。
“嗯。”她说,要拿出钥匙开院门,说:“这是我外婆的房子…………”
“下次再带你去给她老人家扫墓…………”
林浅榆带蔡正熙在小院子看了一圈,坐了一会儿,接到叶铅的电话,陈风旭哪儿出了点节目协调上的问题,明晚需要林浅榆起一趟。
“我们回北京吧,正熙。”她牵蔡正熙。
蔡正熙点头,“冷吗?”他问。
林浅榆摇摇头,将身上的黑色外套换下来,叠好,问蔡正熙:“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蔡正熙:“以后告诉你。”
林浅榆半信半疑。蔡正熙吻了吻她的唇,“走吧。”
——
11月,北京开始下雪。
又是一年初雪。林浅榆的工作强度在月初堆积起来,今天下午实在太累,做完公关就去休息室睡了会儿。
她好像,梦到了遂城的银杏树,还有那辆怎么也跟不上的车。
“醒醒,谆谆。”
有人在喊她。
“醒醒了。”
林浅榆睁开眼睛,蔡正熙站在床边喊她。
“蔡正熙。”她看清人,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湿润的,凉。
“几点了现在。”她坐起来,去拿外套穿好。
蔡正熙:“晚11点。去吃东西。”
林浅榆睡了两个小时。休息间不适合过夜,蔡正熙带她回家。
弯身蹲下去,给她穿好鞋。
出来写字楼,兢兢业业娱记还在跟拍她,只不过这次这家娱记大哥挺敢作敢当的,没怎么躲开。还冲蔡正熙和林浅榆抱了抱拳。
“新年快乐,给你们拍好看点儿,文案不黑。”大哥一口京腔正宗。
林浅榆低头在帆布袋里翻找出备用红包,径直朝他走过去:“新年好。辛苦。”
大哥嘿嘿笑:“谢谢林大经纪人。”
林浅榆:“你们哪家的?”
“一点娱乐咨询家的。”大哥说,“我们老板和沈老板是朋友来的。”
林浅榆点点头,复而又添了个红包:“给你们拜个早年,剩下的路就别跟了,大哥早点回公司交差。”
大哥收起来,笑呵呵点头:“得嘞反正我也拍差不多…………”
萧川掐着蔡正熙给的时间赶过来接人,车里温度刚好,林浅榆情绪不高,上车后就没怎么说话。
蔡正熙问她饿不饿。
她摇摇头,却说有一点。
萧川提前订了家馆子,做遂城菜的,这个时间点过去路况好的情况下,半个小时就到。
地方真是好地方,她记得沈老板给她推荐过这个地方,可是在北京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机会和时间特地来吃。
蔡正熙给她添饭夹菜,林浅榆一口一口刨饭。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东西。
吃完饭,蔡正熙还在接电话。
林浅榆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谢衡。
其实应该是两个人,他跟一个女孩儿。
小姑娘穿抹胸襦裙,应该是平常玩汉服圈的小朋友,长相林浅榆没看清,不过气质和背影很适合当女朋友。
脾气是能和谢衡刚的那种。可以。
她怒气冲冲往外冲,谢衡一把将人拽回去,隔得那么远,林浅榆都听到谢衡的隐怒,“穿成这个样子出门,你想被冻死是吧!”
“要不着你管。”
“你给我回来!”谢衡发了狠,一把拽着她,“回包厢去。”
女孩儿:“我不!你是我爹妈吗,你管不到我,我也不要你管,我就是冻死在大马路上也不用你负责,不用!”
两个人起来争执,大堂经理过来当和事佬。
小姑娘趁机抬腿踹了谢衡一脚,还碰掉了谢衡的手机,大步大步往大堂门口走,毅然潇洒,头也不回。
谢衡打发走经理,瞥眼却看见林浅榆。林浅榆视野不如他清晰,他转头看自己时,没来的躲开,被他看见了。
她和谢衡也有两个多月没有联系,再直面时,氛围挺微妙的。
谢衡跨步朝她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所有伏笔都写完了。
拥抱。
明后天章节撒糖,再更几个没天理的番外,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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