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8
阮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 她有了一对可爱的宝宝,如她所想,一男一女, 皆大欢喜。
可是很奇怪, 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只记得, 那个人是在雪地里跟她告白的。
雪地, 多么浪漫。
除此之外,她还记得, 他跟她求婚时,放了一整夜的烟花, 整个长泞都是五彩绚烂的,像她曾经去过的瑞士小镇一般美丽。
阮仲林十分疼爱这一对外孙, 去哪儿都将他们带在身旁。终于, 在他们满十五岁时,阮仲林带着他们去了阿尔卑斯山滑雪。
阮悠因为身体不舒服, 留在酒店泡温泉, 并未随他们同去。
她在酒店里等待着他们归来,可等到晚上,也不见人影。
她等啊等,又等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 有人告诉她,他们失踪了,消失在了一场雪崩里,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相信,跑去雪场确认,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事故现场。
她挖啊挖,使劲地挖,双手都冻烂了,失去了知觉,只知道重复同一个动作。
可是她挖不到,眼泪都哭干了,也挖不到。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抱起了她,替她擦干眼泪,将她按进怀里。
他的怀抱好温暖,令她忘记了所有伤痛,好想就这样被他抱着,靠在他的肩头,再也不醒来。
可是那个人一直叫她的名字,一直呼唤她,他的声音都哑了,透着深深的沉痛与后怕,她听得好心疼,不想再让他伤心了,于是,放弃了温柔乡,缓缓睁开了眼睛。
阮悠只看到无边无际的白,晃得她眼睛疼,想抬手遮一遮,却发现毫无力气。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
她的脸颊就挨着他的颈侧,嗅到一阵浅淡的冷香,神思有些恍惚,她一时忘了发生过什么。
有什么轻微的声响,滴答,滴答,敲击在静谧幽远的空间里。
她转了转眸子,缓缓往下看,看到一滴一滴鲜红的液体在往下滴。
她受伤了?
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血,因为鲜红的液体是从江峥衡的袖子里滴落的,沿着手背一路蜿蜒,像没有尽头似的。
她心下一颤,动了动唇,发出艰涩的声音:“你怎么了?”
吐出的气息喷薄在空气里,形成一团雾气,很快散去。
江峥衡没有反应。
阮悠慌了,抬不起手,只能用唇去寻他的脸,触感一阵冰凉,她语带颤意:“你流血了。”
江峥衡似乎才将转醒,缓缓转过头,与她的眸子对上。
倏地,他整个人像是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散下,四肢百骸都恢复了知觉。
还好,她醒了。
没有人知道,他亲眼看见她被雪覆盖的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
大脑停止运转了几秒,他扔下一切冲过去,不顾雪块是否还在滑落。
他被她甩得太远,跑过去时已经精疲力尽,这场灾难也暂时性的告一段落。
在她被掩盖的位置拼命地寻找着,不停地刨着雪,一下一下,忘了停止。
不知道挖了多久,累到极点,身体都没有了知觉,可左手噬骨锥心的痛感却源源不断,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倒下。
谢天谢地,这只是一场小型雪崩,且阮悠被掩盖的位置正是雪崩的通过区,他终于看到了她的手。
他喘着气,继续刨着她周身的雪,面容显露出来,白得血色全失,双唇也透着不正常的颜色。
他搓着双手,尽量使其暖一些,贴着她的脸颊,传递给她一些温度,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想要唤醒他。
阮悠没有反应,江峥衡便继续挖着,想让她全身都出来,可双腿埋得太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双手抱着她的腰,拼命往上拉扯,双臂用了太大的力,似乎连血管都要暴裂开。
若是在以前,或许不用如此费力,可是,他的左手……
到底还是将她给弄了出来,随之带来的,是从左臂处流下来的鲜血。
他顾不了那么多,迅速将滑雪服脱下套在她身上,艰难地背起她,远离此地。
说不清楚,它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到时候,两个人皆会遇难。
“你到底怎么了?”阮悠的声音里已有哭腔。
“别怕。”江峥衡迈着沉重的步子,想腾出手摸她的脸,却毫无办法,只能低声道,“安全了。”
“你放我下来,你的手在流血……”
阮悠又看了一眼雪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江峥衡已经背着她走了很久,想着应该远离了危险区,便找了个遮风的地方走过去。
此处颇为简陋,甚至连山洞都算不上,它只是诺大雪山上一个小小的凸起处,周遭布了几块山石,勉强充当挡风之地。
江峥衡将她放下后,自己也随即倒在一旁,像突然之间力气全失,再也爬不起来。
阮悠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而他整个人都暴露在风中。
“你把衣服穿上。”她声音里有了哀求的意味。
江峥衡转动着眸子,看了她一眼,唇边有浅淡的笑意,轻声答:“你过来吧,我不想动。”
阮悠鼻头一酸,暗自忍住。
她知道,他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力气,身子被冻得发僵,麻木得不像自己的,可还是一点点地在地上匍匐着,慢慢向他靠近。
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却硬生生叫她尝出遥遥相隔来。
终于要碰到他时,江峥衡突然伸出了手,用了最后的力气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阮悠也努力往他身上靠,想将外套给他搭上,让他暖和些。
“好久,都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呆在一起了……”
江峥衡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声音低得可怕,却还是叫阮悠听见。
她瞳孔闪了闪,鼻子酸得更厉害了,胸腔堵着说不出话。
“悠悠。”他已经完全闭上了眼,全在靠意识发声,“回去后,和我做个交易,好不好?”
阮悠嘴唇微颤,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你别睡啊。”
千万别睡着,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你别睡,好不好?”她用下巴点着他的额头,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我跟你讲讲我刚刚做的梦,你别睡。”
“我梦到你跟我求婚了,放了一整个晚上的烟花,很美。”
“我们生了一对很漂亮的孩子,男孩像你,女孩像我。”
阮悠的双眼湿润了,声音哽咽得不像话:“爸爸很喜欢他们,我们……我们生活得很幸福,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之间,心脏好像卡了卡,忘记了跳动。
她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好不容易伸到一半,一道极为微弱的声音响起。
“真好。”他说,“可惜,是个梦。”
一滴透明液体打到他晃动的眼睫处,接着,又有第二滴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一滴又一滴,他尝到苦涩的味道,好像整颗心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睡……”
“你别睡好不好?”
阮悠终于摸到他的脸,触感湿冷,全是她的泪水。
江峥衡微微勾了勾嘴角,渐渐的,这抹笑意凝在了脸上。
阮悠慌乱地叫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复,她不放弃,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恍然间,似乎听见有其他人也在叫他的名字,不止他,还有人在叫自己。
她凝神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有简逸之,还有Vera,也有其他更多人的声音。
她用尽全力去吻江峥衡的额头,呼吸散在他发间,闭上眼祈祷:“我们得救了。”
救援队找到二人后,迅速将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阮悠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在雪地里埋久了,血液不畅,四肢麻痹,有些受寒,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打了点滴,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便要下床去看江峥衡。
简逸之阻止了她,只说,他的情况比较严重,不是因为受寒,而是因为手上的旧疾。
她惊诧不已,慌忙去找医生。
医生告诉她,江峥衡的左手早年受过很严重的挫伤,平时应该是要小心将养,不能负担过多的。可他在雪地里又是抱又是背的,什么都用上了,还在雪中刨了许久,以致寒气入侵,现在整条左手肿的不行,可能要考虑动手术。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瑞士这边的医院没有他之前的病例分析,也不敢茫然下手,当然,将病例表从中国调过来是一个方法,但最好的建议是回国找之前一直替他治疗的医生来做这个手术,才是最保险的。
阮悠听完,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旧疾?左手的旧疾,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回国时,几次将目光投向他的左手,都被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还有那次在超市也是,他从不用左手提东西……
江峥衡中途短暂地醒过一次,第一件事便是问阮悠的情况,得知她无大碍后,医生接下来便告知他手术的事情,听完医生的建议,他表情淡淡的,只坚持回国做手术。
众人自然是尊重他的意见,只是这次度假他也不能圆满进行下去了。
简逸之留了助理在这边处理接下来的事,先陪江峥衡回国。阮悠的问题不大,按道理说是应该留下来继续调养,待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国也不迟,可她坚决要同他们一起,简逸之也拦不住她。
回国的途中,江峥衡一直昏迷,再也没醒过。
简逸之在上飞机前就安排好了医院的事情,也和江峥衡之前的主治医生联系好了,待一回长泞,便将他立即送往手术室。
阮悠等在外面,心急如焚。
这感觉,像回到了当初阮仲林进手术室时的光景。
她枯坐了许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临近,抬头,是展叙。
她从未见过展叙如此慌乱的模样。
“怎么会弄成这样?听简逸之说你们遇见了雪崩,峥衡的手……”
他说到一半,倏地顿住。
阮悠感觉展叙可能隐约知道些什么,目光擒住他,问:“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当初离开时,他还好好的。
展叙愣了愣,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空茫,良久,他倏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苦涩。
“他啊,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只在乎,是不是有人抢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麒脸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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