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暴露
楚地的雨水格外充沛,来的也叫人猝不及防,半夏说了第二日是下雨,而且还会是大雨。天还不亮,外面就轰隆隆的开始打雷闪电,然后雨滴落下来。
这天气太不好,半夏靠在门框上看了好会,决定今日还是不去渚宫。
楚王没有规定她每日里必须去渚宫,她也干脆不给自己找麻烦。进入偷懒不去渚宫了。
外面的雨水过大,屈眳从车上下来。楚律中,诸公子和卿大夫在入宫的时候,在茅门之前必须下车,否则杀其御人,就是车上本人也得问罪。
雨水下的太大,屈眳令人取出半夏送过来的包裹,打开了持在手里,一路走进去。许多卿大夫碍于这太大的雨势,寸步不进,躲在木廊的屋檐下。看到屈眳手里持着个和车马伞盖一样的东西,不由得好奇。
几个人好奇观望了一下,见着他在大雨里还可以前行,立刻明了此物的用途,高呼让屈眳暂且停步,和他挤在一把伞下,往官署去了。
“此乃何物?”和屈眳一同过来的大夫,好奇的打量这屈眳收起来的伞,“有了此物,雨天出行再是便利不过。”
“此物名为伞。”屈眳把手里的伞收起来,交给外面的竖仆,让竖仆带去给其他还在外面的卿大夫。
“伞?没听过。”大夫摇摇头。
屈眳听到大夫语气里满满的困惑,只是一笑,并没有再继续解释。
外头等候雨停的卿大夫们三三两两过来,虽然头上还有个遮挡的东西,但是长衣下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雨水给溅湿了。
顿时官署里忙成一片,屈眳也没能幸免,不仅仅下摆湿透了,就连鞋履里头也是进了水。这个模样自然是不能到楚王面前的,竖仆们取来了衣物,一番忙乱,才换上。
整理好衣冠不久,楚王派人过来,让卿大夫们过去。
楚王满面兴奋,他刚刚才从宫门那里跑出来不久。今日天色一亮,宫门开启,楚王就得知楚国行人被宋国人刺杀的消息。
楚王得知,先是一愣,然后兴奋一跃而起,直接跑出去,寺人们在后面追。雨势加大了,楚王才从外面被寺人们拦回来。
因为苏己之前早有预言,所以寺人们早有准备。楚王接过寺人们呈上来的手巾,擦干净了面颊上的雨水,直接让卿大夫们过来见他。
宋国是和郑国差不多一样的诸侯国,位置比较特别,实力也有一定的实力,但是无法和楚晋这样的大国相提并论。和郑国一样,宋国也在楚晋之间,如同墙头草一样来回摆动。只不过现在宋国国君对楚国格外憎恶,所以,绝大多数时候,宋国都是靠在晋国的那一边。
楚王志向在争霸中原,郑国都已经再次靠近楚国,宋国却依然还和楚国作对,现在楚国行人在宋国境内被刺,于楚国来说,正好是一次名正言顺出兵,对付宋国的大好机会。
楚王和卿大夫们商议出兵一事,卿大夫们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很是兴奋。
楚王宫室里一直谈到了外面的雨势渐渐歇弱,才慢慢的停下来。
楚王派遣大夫过去质问宋国楚国行人被刺杀之罪,另一头令屈襄等卿大夫随行出征,屈眳也被楚王特意点在随行之列。
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屈眳的年岁早已经应该在沙场上征战,除非是最没有出息的,才会躲在郢都,活在父亲的护佑之下。
卿大夫们散去做自己的事了,屈眳也打算起身离开,却被楚王叫住,“伯昭陪寡人活动一下筋骨。”
屈眳回首过来微微伏身,“唯。”
楚王已经在席上坐了好长一段时间,脖颈腰骨酸疼。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腰骨,直接到宫室后面的一块空地上。
此刻雨才刚刚停,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而且还伴有强风。
楚王看了看,又回到宫室里来,“看来今日射箭射不了,伯昭陪寡人角抵吧。”
角抵便是两人以力相搏。贵族们多少都会这个,屈眳欣然领命,两人摘了头上的发冠,拉开几步距离,而后低吼一声,直接冲了过去,手脚纠缠在一处。
“不许让寡人。”楚王手脚上使劲,沉声道。
屈眳抬头,看到楚王目光沉沉,心下一跳,颔首道,“臣知道。”
屈眳的年纪比楚王还要大点,力气上自然占了上风,可是楚王却也没有半分力弱,他膝盖重重的压在屈眳的腿弯处,屈眳发出一声闷哼,但很快手臂压住楚王的臂上动作。
角抵在手也在腿脚之上。腿脚发力压制,手臂在对手失去支撑的那一瞬间,就要把对手整个都甩出去。
两人角逐一番,竟然好半会都没有分出胜负。屈眳和楚王的额头上已经结出了细密的汗珠。
“伯昭这次要和寡人出征,可心里有怨怼?”
屈眳眉头紧皱,“臣不知国君的意思。”
“伯昭不会舍不得苏己么?”
突然屈眳手上的劲道全部散去,楚王大喝一声,将他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屈眳的背被震的有些发麻。他从地上爬起来,“臣不及国君。”
“寡人说了,你不许让着寡人。”楚王的面色阴沉的厉害,“为何不听寡人之命?”
“臣并没有让国君,是国君神勇难当。”屈眳低头道。
楚王嗤笑了一声,没有将屈眳这话放在心上,“寡人知道你善于此道,之前和寡人对峙了那么久,也不见你有任何的力竭,突然一下没了力气,不是寡人如何,而是你不想比下去了吧?”
楚王说着,目光幽深的盯着他,“既然如此让着寡人,为何苏己一事,又如此糊涂。”
郢都里无人不知苏己是楚王宠爱之人,哪怕没有被楚王收入后宫,也没有侧室的名头,但那些男子碍于楚王,哪怕对苏己垂涎三尺,也不得不收敛起来。
“国君,男女之事,并非几道君令就能束缚,何况国君真的知道苏己她想要甚么,喜欢甚么?”
楚王一愣,“苏己喜欢何物,寡人如何不知晓?”
“她喜欢田地,寡人给她田地。她喜欢财物,那么寡人就赐予她财帛。”
楚王说着底气很足,屈眳却是叹了一口气,“国君,苏己要这么些,只不过是她对男子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信任,她觉得世上男子多薄幸,手里有这些,至少能让她过得更好。她想要的是男子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女子。”
屈眳说完,他拱手对楚王一拜,“臣愿达成苏己所求。娶她为妻,并只要她一人。”
这话从屈眳的口中说出来,楚王的面色变了几变,“就苏己一人?”
话语里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屈眳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楚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何时和你说的这些!寡人为何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那个女子在他面前,从来就像是一个长姊,在他身边温柔的照顾他,提醒他身边的寺人按时给他增添衣物。
偶尔他问起她想要什么,她总是毫不犹豫的答想要财帛。
“……”屈眳不答,但是楚王的脸色却越加难看。
从来没有说过,那是因为没有必要说。楚王自己后宫里就有侧室无数,她就算说了,楚王难道还能照着她的话去做么?
“国君,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容臣告退。”
说完就要走。
楚王却出身制止他,“你这话左尹可曾知道?”
“父亲知道不知道,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臣决心已下,就算是父亲,也撼动不了分毫。”
楚王看着屈眳直接走出宫门,深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翻腾在胸腔里的怒火。
今日的雨下的格外多。
不过也不奇怪,这段日子本来就是多雨的时候,如果不下雨,恐怕会有旱情。
雨只是停了那么一下,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雨水再次而下。断断续续,下个没停。
外面下雨,半夏没去渚宫,但是不代表她没有事做,她驱车去看了一趟封地,亲自看了稻田的情况,吩咐人若是雨势太大,就把及时挖出沟渠。
她看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候,才回来。
因为她早就说过,田地所产,耕田之人可以自留三分,所以农人们的积极性很高,至少比她想象里的要高得多。
实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欺下瞒上,想要把那耕农的三分粮食也要贪下的。那时候半夏难得发了脾气,直接令人把那个家臣摁在众人面前,噼噼啪啪一番好打,并且把原本贪墨下来的粮食全部发放回去。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耕田的积极性也跟多了,毕竟被逼无奈和为了给自己挣一口口粮而努力,完全不同。
半夏到了傍晚时候,才回到家里。
她的封地并不大,一番看下来,都觉得累的慌。她令人送上热水,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
她坐在镜台钱,梳拢湿漉漉的长发。
她到这个时代之后,好像就停留在那个时候了,除了头发指甲之外,其他的都没见长。
“主人,屈子来了!”外面侍女禀报,声音里还夹着丝丝缕缕的着急。
“他来了?”半夏吃了一惊,她把手里的漆梳放到一边,跑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的很急,噼噼啪啪的落在地面上直响。
屈眳从门外进来,他此刻没有打伞,直接从车上奔下来。雨水毫不客气的直接把他浑身上下给打湿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半夏惊呼,“我不是告诉你要下两日的大雨么,你还过来干甚么!”
倾盆大雨里,出行不便,他大老远的跑到这里干甚么?
屈眳站在中庭里,隔着雨帘和她遥遥相望。他站在那里没有半点挪步的意思,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半夏急了,她从廊道上奔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要往屋子里走。
他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给湿透了,还有一缕碎发从冠里滑落出来黏在脸上。衣料吸足了水,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露出男子粗犷强健的胸膛。
半夏才抓住他的手,正要把他往屋子里头推,那只手反客为主,一用劲,将她整个人带扯到怀里来。
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他已经伏低头颅下来,滚烫的双唇里,夹杂着雨水和他自己的味道,源源不断的向她灌了进来。
半夏耳朵里听到了侍女们惊讶的惊呼,而后那些惊呼瞬间远去,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的吻缠绵而凶狠,缠住她的舌尖,不停的厮缠。
不知何时,半夏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来,直接进了内室。她被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他便又覆身上来。
年轻男人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是最好的美酒。半夏晕晕沉沉,他直接缠绕上来,不给她半点清醒的机会。
耳鬓厮磨,他气势汹汹,绝不放她再有半点脱逃的机会。
半夏手臂攀住他的臂膀,怔怔的看他,屈眳直接俯首下来。她从口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雨势强强弱弱不停的转换。
夜色逐渐浓厚,两个侍女捧着灯进去,瞧见地上丢满的衣物,和里面吱呀的声响。暧昧的轻笑。为了不吵到内室里的人,两人把豆灯点燃之后,蹑手蹑脚退下。
屈眳嘴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的低吼。而后支撑自己身体的手臂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来,重重压在身下女子的身上。
半夏目光迷蒙,屈眳初尝滋味,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部都花费在她身上。
过了好半会,他稍稍恢复了些,才从她身上起来,只是手还不太老实。
半夏拉过身上的被子,她腰酸腿软,此刻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怎么了你。”半夏哑着嗓子道。
屈眳躺在一旁,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早就脱了丢了下去,残余的水渍,也被新鲜汗水所替代。
他脑袋挪过来,轻轻的压在她的胸口,他的脸颊蹭蹭透软而温热的肌肤。
“我要去出征了。”屈眳突然道。
半夏啊了一下,她强撑抬起上身,只看到他头顶上的发髻,“要出征了?”
拼死缠绵,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得知他要出征的消息。她把胸口上的脑袋推开,“怎么回事?和我说清楚!”
她此刻撑不起太大的声响,丝丝绕绕,和她现在堆积在眼角眉梢的妩媚风情相比,格外娇弱。
“嗯。”屈眳应了一声,“不过没事,天凉的时候,我就能回来了。”
出征对屈眳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他以前也经常看到父亲屈襄时常出征。
“所以你就赶回来,先把我吃到肚子里?”半夏抬手,一手就掐住了他的下巴。她没多少力气了,再费尽力气,也不过是在他的下巴上给掐一道月牙来,别说痛了,连破皮见血都没有。
半夏抬腿要踢他,结果腿根发酸,抬起来,还没踹到他,就自己偃旗息鼓的躺了回去。
年轻的男人,在这上面如同一头永远不知饕足的饿狼。这都是两人的第一次,他一鼓作气折腾了好几次。她的体力也算是不错,但是此刻浑身上下和散了架一样的疼。
屈眳看见她眼里的疼楚,他伸手过来,给她揉腰。他那双手拿惯了剑戟,贴在她身上的时候,那只手上和方才激情里的时候一样,隐隐发抖。
“我不是。”屈眳听不懂她的话,但是里头的愤懑之情多少还是领会到了。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朵边。
屈眳还是没有和楚王比试一事告诉她,他贴在她胸口上。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除去雨声之外,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过了好会,屈眳起来,抓起地上的中单起来,倒了一杯水,扶着她起来喝水。
“你要去哪里?”半夏靠在他的胸膛上,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之后,轻声问。
“应该是宋国,宋国杀了楚国行人,国君大怒,要拿宋国问罪。”
屈眳说着,见她已经喝了水,放下手中的漆杯,伸手给她擦拭一下唇角,“其实宋国也不远,就是看这次宋国能撑多久而已。要是快的话,没有两三月我就回来了。”
“这次国君不带我去?”半夏问。
屈眳摇头,“国君没有说让你一同前往。”
“何况一开始国君也不会立刻亲自过去,会让其他卿大夫先打头阵。”屈眳说着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柔软丝滑的长发在掌心里揉开。
“何况去了又有甚么好的,你也去过,那里全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也不方便。”屈眳扶住她的肩头,轻声细语的说着她在里头的各种不便之处。
“好好在郢都等我。”屈眳低头下来,唇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半夏忍不住笑,她靠在他的肩头上,抬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掐了掐,留下一个浅浅的指甲印。
屈眳留宿在外,没有回到宫邸。他并没有在渚宫,若是在渚宫留宿过夜,一般会派人过来提前和屈襄告知。
屈襄并不管束长子,对于长子,屈襄管束的并不十分严格,更加不会和妇人一样,时刻盯着长子的去处。
屈襄知道之后并不多问,只是知道儿子到时候会回来,也就行了。
他逗弄了几下怀里幼子,幼子抬头,柔柔软软的叫了一声父亲。
“夫主。”廖姬坐在一旁看着,见着孩子被屈襄抱在怀里,笑的格外小心。屈襄的性情向来严苛,他喜欢幼子没错,但他喜欢的只是幼子,对于幼子的生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宽容。
她触怒苏己,哪怕生育了幼子,也依然被罚,没有一丝一毫的被厚待。
“天色已晚了。”廖姬小心的提醒。
现在夜色已经晚了,屈襄怀里的孩子,也开始脑袋一啄一啄的,看着是困得厉害了。屈襄低头看了一眼,“困了?”
孩子眼睛都已经快要睁不开,听到屈襄这么一问,又迷糊着强撑坐起来,“父亲,臣没有。”
屈襄看幼子强撑,忍不住笑了,令乳母过来带着孩子下去就寝。
孩子体力弱,还没到深夜,就已经困得不行。廖姬看着乳母把儿子抱走之后,“夫主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容婢子猜一猜,可否是和苏己有关?”
屈襄眼角余风扫过廖姬,廖姬被他目光扫到,心头一紧,“婢子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和苏己见面,希望苏己能原谅婢子以前的所作所为。”
柔柔软语,这才让屈襄冷硬的面庞稍稍柔软下来。
“苏己这段时日,一直不见我。”屈襄说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苦恼,半夏对他有些躲着,并不爱见他。
屈襄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这又有何难,不久之后便是少主生辰。主君可以借此把苏己请来。”廖姬笑语盈盈的给屈襄出主意。
“苏己当年是被少主救回来,少主生辰,她不可能不来。”
廖姬所言,似乎有那么点道理,“说起来,少主和苏己交好,若是让少主劝说一下苏己,说不定更好呢?”
“……”屈襄看了一眼廖姬,廖姬立刻不说话了。
“他们关系很好?”屈襄慢慢问。
“是啊,以前苏己刚来的时候,甚么都不懂,是少主一手照顾的。”廖姬低眉顺眼,“甚至苏己学楚文,还是少主寻的师傅。”
屈襄侧首,眸光动了两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屈眳的生辰,并不算多大的事,没到二十及冠的年岁,那就并不是大事。不过男子年岁渐长,还是有些意义。
屈襄还是请了族内和郢都内的一些卿大夫,为长子过生辰。
半夏也在被宴请之列,屈眳过生日,她当然要去的,而且不仅要去,而且还要给屈眳准备一份礼物。
屈襄见到半夏,半夏笑语盈盈给屈襄见礼。
“苏己,好久不见了。”屈襄见到半夏,似乎颇有感叹,他上下打量了半夏一圈。一段时日不见,她依然还是和原来一样。
“不知可还安好?”
“小女一切安好,多谢左尹。”半夏点头示意,她看了看左尹,“左尹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她话语活泼,屈襄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笑了,“哦,我现在还和以前一样么?”
半夏看了一眼屈眳,屈眳三十多岁,甚至还没到四十。放在现代,正是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岁。屈襄整个人完全不见任何老态,甚至他没有半根华发,背脊笔直,强健有力。
“我已经老了。”屈襄似有感叹,他看着半夏面孔,光洁如玉,洋溢着青春的光泽。那光泽最是动人心不过。
和她比起来,屈襄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和老朽一般。
“左尹头上白发都没有一根,哪里来的老呢。”半夏笑道。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屈襄的头发,在烛火下,屈襄的发丝乌黑,还真没有一根银发。
她这话取悦了屈襄,“还是苏己会说话。”
“我这可不是会说话而已。”半夏抬手,袖子轻轻遮掩了一下唇,露出一双眼睛来,“若不是真的,怎么敢说呢。”
“父亲。”屈眳看到屈襄和半夏站在那边。快步走来。
“伯昭。”半夏笑的眯了眼。
屈襄听到她话语里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他不动声色,直接向长子看去。
屈眳对屈襄一礼,他看了一下半夏,“先让苏己到庶母那里去?”
屈襄摇摇头,“罢了,让人带着苏己先去一个清净的地方。你庶母那里,人太多。”
“唯。”屈眳应下,唤来一个侍女领着半夏过去。
半夏路过屈眳身边的时候,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眼里的俏皮,让屈眳忍不住咧开嘴笑,屈眳的视线看过来,屈眳立刻肃起神情,目送半夏离开。
屈襄看着长子,方才那一瞬间的欣喜,绝对是做不了假。
“父亲。”屈眳低头下来。
屈襄站在那里,一直到半夏的身影都完全消失看不见之后,他才回身过来,“你和苏己,很熟悉?”
屈襄问的漫不经心,屈眳却不敢掉以轻心,“苏己之前有事找过臣几次。”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几眼,“你长大了。”
这话来的突然,屈眳不太明白屈襄此话的用意。屈襄走近几步,抬手在屈眳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是他的嫡子,也是他的长子。原本瘦弱的肩膀,已经变得宽厚。手掌下是年轻男子蓄满力量的身体。
像是云梦泽里的猎豹,年轻矫健。
屈襄笑了笑,“既然长大了,那也该娶妻生子了。早早娶妻生子,到时候你母亲见你长大成人,又成了家,一定安慰。”
“父亲。”屈眳笑道,“臣暂时还不想娶妻。”
“大丈夫应当是以国事为重,何况我现在还只是个郎中,就算是娶妻,我也拿不出甚么好的身份来。”
“何况,臣也要一起出征宋国,此事实在是不好提起。”
屈眳的话句句在理,的确男子在世,理应以大事为重,女子一事,只是锦上添花。比不得大事来得重要。
“你长大了。”屈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屈眳去了,屈襄站在那里一会,转身叫过一个竖仆,轻声吩咐了几句。
竖仆听后低腰应下,涉轻手轻脚的往别处去了。
半夏等了好会。或许是屈襄觉得把她和女人们放在一起容易出事,她没有和那些女眷们在一起,而是自己一人呆在一间宫室内。
宫室内人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侍女。她转悠了一下,靠在窗台那里,看宫室后种着的绿竹。
身后有些许轻微的响动,她回头一看,见到那些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褪退下了。
屈眳走进来,他见到她,忍不住咧嘴笑,“你在等我?”
半夏点点头。她啊了一下,转身拿起自己带来的盒子。
“给你的。”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若是做了大夫,那么我就送当初送左尹一模一样的礼物。”半夏有点苦恼,“但是那个是国君赐给我的,好像也挺珍贵。我找了郑国公子,郑公子说,也不知道郑国商人那里还有没有。”
屈眳轻笑了下,他眼角眉梢全是盈盈的笑意,“没事,反正我已经得到比父亲更好的了。”
半夏抬眼,她只听到屈眳开口,“因为有你啊。”
他已经得到她了,至于什么宝物,那根本就不重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宝物能和她相提并论。
半夏脸蛋微红,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弯了弯。她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你看看吧。”
她还是第一次给他过生辰,自然要多费点心思,屈眳接了过来,发现是一只剑匣。
“是剑?”屈眳问。
半夏点点头,她对怎么送男子礼物几乎一窍不通,不过想起应该是送他们比较感兴趣的东西比较好,所以她就送他铜剑。
屈眳打开剑匣,看到里头的铜剑,拿了出来,仔细端详。
半夏为了这一把剑也是费了有些功夫,不过这剑能不能入屈眳的眼,她也不知道。毕竟她对这个几乎完全没有任何认识。
屈眳拔出剑来,手指在剑刃上轻轻摩挲,他甜头看到半夏欲言又止,灿然一笑,“嗯,是一把好剑。”说着,他拿在手里又看了好会,“你这剑来的真是时候,我到时候在沙场上用得着。”
“到时候你自己担心一点。不要受伤。”半夏轻声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屈眳收剑回鞘,他把剑放回剑匣里,慎重其事收好。他过去,把她揽入怀中。
“不过是去宋国一趟,怎么可能有事。”屈眳话语含笑,“你也曾经和我出去一趟,哪次你见着我有事?”
屈眳两手从两边环上来,抱住她,学着她上次的模样,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好让她安心。
“还说,我听说有一次,你和左尹出征,结果病了。”
“那是病了,不是伤着了。况且哪次还是冬日,冬日下雨,原本就容易生病。那时幸好有你千里迢迢送药过来,不然我也不知能不能痊愈。”
半夏嘴角翘起,她抬起手圈住他的腰。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外面把风的竖仆咳嗽了一声,屈眳反应过来,很是不舍的将她轻轻推开,“应该来人了,我先走,你在这里坐一会。待会可能你要和庶母们在一块。”
他压低声音,“若是觉得不喜欢,别搭理庶母们就是。”
巴姬殒命之后,那些原本有些不太老实的庶母也开始安安静静,这次不会有巴姬那样的刺头了。
他说完要走,半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还有何事?”
半夏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她手指在他的唇上滑过,轻声道,“这个也是送你的。”说完,她嫣然一笑,伸手往他肩上一推,把他推开。
力道不大,也没把人推出多远。屈眳伸手摸摸嘴唇,他冲半夏笑,然后提着剑匣,“那送我更多,好不好?”
半夏一愣,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屈眳道,“你不答,那我就当你愿意了。”
说完还不等她开口,径自离去。
屈襄办的宴会很热闹,半夏依然和女眷们呆在一块,这种宴会,她以前就出席过,只不过被巴姬给搅合了。现在想想,她还真的要谢谢巴姬。
宴会上,侧室们言笑晏晏,彼此敬酒,或者是看一看舞伎们的献舞。对于半夏,她们是忌惮且不敢轻易上前。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苏己。”廖姬举起漆杯,对半夏一礼。
半夏记得廖姬,她笑笑,拿起桌上的漆杯沾了沾唇,直接放了下来。
等到月上枝头,宴会才散去。
夜色已深,城中早已经开始夜禁,这个时候她是回不去了,她早已经知道要在宫邸里留一宿。熟门熟路的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她的居所还在原来的老地方,不过经过几次修缮之后,她差点认不出来了。那屋舍简直和屈襄所住的宫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好她也只是偶尔过来,若是和以前一样还是住在这里,非得尴尬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屈襄对她什么心思,她早知道了。只不过,她不好直接拒绝他。毕竟位高权重,在女子一事上,恐怕没有他得不到的。若是贸然拒绝,她总怕出甚么事。
所以她对屈襄总是和和气气,但也不过分靠近,隔着一段距离。
半夏扪心自问,她其实和屈襄没有什么暧昧的,就连说过的话,拿出来看都是句句清白,只是不知道为何屈襄好像对她的殷勤还更重了。
到了宫室内,半夏洗漱之后,直接躺下。
她闭上眼,外面的声响也在逐渐淡去。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半夏睁开眼,她扭过头去,还没等她起身,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
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快要出喉咙的尖叫给堵回去。
“是我!”
“你怎么这样来了!”半夏一把拉下嘴上的手,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屈眳。
屈眳笑的开心,“我说过,我要问你拿一份更好的,所以我来了。”
说着,他就开始脱衣。随手就把脱下来的衣服丢在床下,一骨碌钻到半夏的被子里。他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和她盖着被子纯聊天。
“外面有人么?”半夏一问,感觉到两人现在偷偷摸摸的,竟然别有一种意味,惊险而刺激。
屈眳吻在她的唇上,将她吻的喘不过气来之后,才道,“有,不过被我叫人引开了。”
半夏听他那个有的时候,心脏一下提起来。听他把话说全了,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狠的。
屈眳半点不在意,他俯身下来吻住她的脸颊,专心致志的拿另外一份自己生辰之礼。
此刻,夜色深了,宾客也已经全都散去。屈襄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到一个竖仆过来,竖仆说了几句,屈襄的脸上变了变,“当真?”
“此事当真,小人不敢蒙骗主君。”
他是真的看到少主满面怀春溜到苏己的门口的。若不是真真切切看明白了,他也不敢来禀告。
屈襄甩袖,再也不管跪在地上的竖仆,直接大步而去。
竖仆瞧见屈襄走远,怦怦乱跳的心终于能继续塞回去了。
屈襄径直走到半夏居所门前。这个地方,她在的时候,他一直遵循礼法,从来都没有来过,只有她走了之后,他令人重新装潢,才过来看一看。
此刻现在这个屋舍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竟然还是他的儿子,他寄予重望的长子。
屈襄走近了,门口守着的人已经忍受不住困意,两手抱住自己睡了过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屈襄已经来了。
屈襄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脚步。每一步缓慢又稳重。他不像是去印证自己心中猜想,反而是去渚宫上蚤朝一般。
到了门前,他站在门口,迟疑要不要进去。过了好会他终于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门内和门外完全不同,春情浮动,仔细听,还能听到年轻男女低低的调笑。
屈襄来过几次,重新装潢的时候,为求万无一失,他曾经亲自过来看过。内室作为就寝之所,自然是重中之重,他往里头走去,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只胫衣,而且还只有一只,旁边的是女子的内裳。
浮动的别样的,只属于男女之间的味道浓烈。
屈襄看了一眼,往里头走去。
“是谁!”内里的屈眳听到了别人的脚步声,立刻高声道。
话语落下,屈襄的身影就出现在帷帐之后。
屈襄抬手直接把面前的挡着的帷帐撩开,果不其然,床榻之上一片狼藉,半夏原本趴在屈眳身上,她一下被屈眳压在下面,用锦被遮的严严实实。
“……”屈眳抬头看到屈襄站在那里,突然心头一松,压在心上这么久的石头放了下来。
“父亲。”
屈襄死死盯住屈眳,他脸颊抽搐,愤怒在他的血脉里呼啸奔走。
“左尹?”半夏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
屈襄脸颊抖动的厉害,最终汹涌的怒火压制不住,他伸手握住屈眳的肩膀,径自把他一把扫落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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