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 (1)
人在江湖飘, 什么都可以没有, 唯独不能没有朋友。
陆小凤大概是达成“朋友遍天下”这一成就的佼佼者之一,有了他出手帮忙, 找来了些三道九流上的朋友, 哪怕下毒之人已经跑路,依旧轻松地给中毒事件扇了后。
这些朋友办事爽快,性格也奇奇怪怪,每个人在看到李玥时,都冲着陆小凤露出“你丫艳福不浅”的眼神,前者在心里偷笑, 后者只想朝天翻白眼。
神特么艳福不浅!信不信我小伙伴掀起裙子吓死你们啊!
事情既已解决, 虽称不上圆满,李玥仍然打算好好履行她同陆小凤的约定。只是完州实在是个小地方,两人跑遍大街小巷, 也只找到一座可以说是凑合的酒馆, 接着两人开始拼酒。
为了不被人打扰,李玥出门固然穿了女装,脸却画成了铁传甲的脸, 就连那络腮胡子都粘贴的整整齐齐, 看起来十分辣眼。因为这样的打扮,两人拼酒的酒桌旁出现了一圈真空地带, 若非李玥钱给的足,掌柜险些没把他们都给请出去。
酒只能算尚可,略有些浑浊昏黄, 比不上北边的烧刀子,更比不上李玥在朔州做的蒸馏酒。两人喝着不带劲,李玥招呼手下抗来一缸长龙商铺的酒,同陆小凤举碗对饮起来。
少女怎么着都算的上是朔州抗把子,关外陈浩南,更可能是因为自身基因好,囫囵合下来,她眼睛越喝越亮,陆小凤却越来越往桌底滑去,等到酒店要打烊的时候,才有人把他们接回客栈。
隔天陆小凤还没睡醒,商队又要继续旅程,李玥干脆把小伙伴往车厢一扔,带着对方一起出发。
待到商队进保定的那天,李玥意外的在客栈里直接碰上已住了一日的探花郎和阿飞,只是她左看右看,并没有瞅到铁传甲的身影。
不等少女开口发问,少年剑客已然抢先出声:
“对不起,约定我没有完成……铁叔,他说他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保证,一定会来见你的。”
李玥摇摇头,没有继续追问铁传甲的事情,她在来之前已经听陆小凤说过了江湖上关于铁叔的种种传闻。铁叔一直以来看起来和蔼可亲没什么原则,一旦碰上某些事情,比她和李寻欢加在一起还要执拗。
看着少年满身的隐隐透红的绷带,以及脸颊和手背上的刮擦痕迹,李玥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的确和你有约,可也嘱咐过,让你好好保护自己吧。来来来,解释一下,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骤然见到做女装打扮的少女,少年剑客两耳发红,不敢直接看对方,连说起来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意、意外,我一时大意。”
“一时大意能被捅这么多伤口,还新旧不一样?痕迹也不同?你说谎也要有点诚意啊!”
“真的……是意外。”
少年剑客求助似的看向探花郎,只得到后者的一声清咳,以及不断向门外挪去的背影。李玥旋即调转枪头,笑容和煦的朝李寻欢发问:
“李叔叔,你别走啊,来来来,我方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你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吗?”
探花郎站在原地装傻不说话,李玥挑起一边眉毛,就差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两人对视着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李寻欢率先移开视线,出声道:
“咳咳,可能,也许……少了点什么。”
“李叔叔,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临行前的衣服虽然是铁叔帮你收拾的,可款式颜色都是我帮你搭配的。为了方便你路上换洗,我挑的大部分都是不容易脏的衣服,只有三套颜色较浅用料华贵,适合你同老朋友聚会。眼下另外两套都在,只有米白色的那套不见踪影,你能解释一下么?”
“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这些……大概是什么时候丢了吧,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
探花郎理直气壮地说出只有地主家傻儿子才敢说的话,李玥冷笑一声,绕着李寻欢走了三圈,冷不伶仃问道:
“血不太好洗吧?”
李寻欢下意识开口:“确实,还有脚……脚……咳。”
“还有脚印!是不是?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李玥在原地反复走来走去,不停念叨着这几句话,愤怒席卷了她的全身,以至于双颊都涨得通红。探花郎讷讷不敢言,李玥心里越想越气,她刷拉一下抽出腰侧摆设用的长剑,照直不打弯向外冲去,阿飞和李寻欢赶忙拦住了她。
“放我出去!看我不砍死他们!”
“小玥你……冷静,冷静,他们都已经付出代价了。”
“哪那么便宜他们!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这些垃圾挖出来鞭尸!挫骨扬灰!”
“真的没事,我们有仇自己会报的,阿飞可以作证,对吧阿飞?”
少年剑客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李玥死死地瞪着他和李寻欢,在发觉他们确实没有撒谎后,她忽然就泄了气,缓缓将长剑插回剑鞘,脸色依旧十分难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隐忍不发的□□。
在场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母胎单身狗,压根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另一个虽懂得说甜言蜜语,却把最爱的女人拱手让人。面对眼下情景,他们同时犯了难,不过出于某种心情,阿飞终是向前走了一步:
“我和你还有约定没有完成,所以,在那之前,我不会有事。”
少女固执的扭着头不肯回答,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恹恹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伤号:
“我一点儿也不想听你们解释,请你们回床上躺着,现在,立即,马上。”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理亏的听从了少女的指令。李玥亲自给阿飞和李寻欢关上房门掖好被角,她抓住在客栈内无所事事的陆小凤,麻溜的领着后者往酒馆跑:
“走走走,喝酒去。”
陆小凤不敢跑,只好舍命陪君子,最后他趴在酒桌上烂醉如泥,李玥却依旧清醒不已。第二天李玥勉强打起精神带着手下去保定城看房子,陆小凤瘫在床上大呼小叫:
“还说是女人……骗鬼啊!”
李玥早有在中原拓展商路的想法,保定城虽不大,可也算个连接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因此她打算再保定城内买一座小宅子,再到郊外买一座庄园,最好能把已有破败迹象的李园买下来。
因为李家在保定城还有些老人,城内的宅院很快便置办了下来。阿飞受伤太重,被李玥勒令躺床休息,少女索性又抓了陆小凤做苦力。
总归李玥还带来了商队,安置新家倒也不用太过费心。
不过七日的时间,该忙的差不多忙完了,陆小凤和李玥毫无形象的蹲在宅院内庭,百无聊赖的看着天上的乌云,少顷,陆小凤叹了口气:
“这天怎么看着又要下雪啊。”
“雪要是下的太大封住了路,你就再住几天呗,反正酒我管够。”
“啧,如我这般的浪子,怎么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呢。”
“哦,那你以后别喝我们长龙商铺的酒。”
“别别别,我错了。”
“不扯了,陆小凤,问你一件你们男人才懂的事。”
“什么叫我们男人……好好好,你问,你问。”
“我在想一个问题哦,你说我李叔叔又是送媳妇又是送房子又是送名声,都被欺负成啥样了,还无论如何都不肯怪罪他大哥龙啸云。如果他两只是普通的兄弟情,他能做到这一步吗?放你身上,你能做到吗?”
陆小凤搓着下巴沉思片刻,正准备回话,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他整个人瞬间愣住,接着轻轻地拉了拉李玥的袖子。李玥没察觉到陆小凤的异常,犹自兴致勃勃说个不停:
“我看啊,什么兄弟情,都是狗屁!李叔叔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不近女色,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看上的其实是龙啸云!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嘛,李叔叔一心给龙啸云这个人渣织毛衣,所以他才舍不得怪罪龙啸云。毕竟同样的事要是搁我身上,我早——”
“你早什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打断了李玥的自言自语,李玥正准备接下去,无意间瞥到了陆小凤早已扭曲变形的脸,她心里咯噔一下,冲着小伙伴微微挑眉,对方眨眨眼睛以示回应。李玥深吸一口气,挤出了她有史以来最天真可爱的笑容:
“哎呀呀好巧,李叔叔,你也来晒太阳?”
李玥话音刚落,天空应景的打了个雷,鹅毛大雪顷刻间落在了地上。
少女和年轻浪子同小时候犯了错事时一样,齐齐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弹,眼神飘忽不敢和李寻欢对视。探花郎阴沉着脸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男女,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离大宅最近的书局在哪里?”
陆小凤没反应过来,依旧傻愣愣的站着。李玥一瞬间听懂了李寻欢的意思,她一个饿虎扑食冲到探花郎面前,像只树袋熊般死死抱住对方:
“李叔叔我错了!李叔叔你再爱我一次!”
29、二合一【一】 ...
探花郎正准备说些什么, 少女突然“嗷呜”一声又从他身上弹了下来。
习武之身多半身强体健, 哪怕是李寻欢这种外表看起来略显纤细文弱的人,身上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 李玥一把冲过去低头便埋, 直接撞到了自己的鼻子,疼得她立刻捂着面部蹲到了地上。
李寻欢看到小姑娘终于表现出一点符合这个年纪和性别的特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揉揉小姑娘的头顶,确定对方确实没受伤才离开,不过并没有收回之前的话。因此在大雪纷飞冬日, 随李玥一起来保定的商队成员们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命令, 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迅速扫荡了保定城的所有书局,给自家东家搬来了大量字帖。
书房还没完全装修好, 已经塞了满满一房间字帖, 李玥对着自家行动迅速的商队成员,头一次痛恨起他们的高效率来。陆小凤本来趁机想溜走,他刚运起轻功, 下一刻平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李玥冲陆小凤挥了挥袖子,笑容里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不好意思啊, 你知道我武功不好的嘛,飞刀我是学了,可惜离李叔叔的程度差的老远。一招毙命什么的我就不想了, 也就勉强能收拾一下你,开心不,蛋蛋?”
陆小凤双拳攥紧又松开,果断认怂,和李玥一起进了书房练字帖。
两人早上还在老老实实写字,奈何都是生性跳脱之人,安分不了多久。午时一过,他们找回了在朔州蒙学的感觉,纷纷坐在原位上叠起字帖纸,没一会儿,书房里飘得到处都是纸飞机。李玥犹觉得不够,在门后画了个箭靶,和陆小凤比赛,看谁能把纸飞机飞进十环内。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对于游戏总是比练字有兴趣的,玩到最后两人忘记了注意书房外动静,结果等探花郎来检查字帖的时候,迎面便接住了两个“暗器”。
其实中午的时候,李寻欢的气已经消了,他估摸着刚搬到新家就让李玥练那么多字不太好,下午自己再去看一眼,差不多就行了,可没想到一开门又碰上如此“惊喜”,李寻欢木了木,重重的关上了门。
到保定的第一个月,一直到过年,白日里李玥都是在书房中练字帖度过,她万分庆幸自己还抓着陆小凤,不然让她一个人待在书房练字,崩溃不过是只迟早的事。
因为大雪封城的缘故,陆小凤没有继续自己的浪子旅程,而是留在保定和童年旧友一起过春节。
除夕那天阿飞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为了在李寻欢面前卖乖,李玥主动请缨,带着小伙伴们一起贴春联。到了晚上李玥翻出从朔州带来的鸳鸯火锅,和亲友们一起烫菜。
江湖人多少有几分意气之争,尤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为甚。本来是正常下火锅吃东西,吃到最后,在场的三个少年人以筷子为武器,纷纷抢起锅中煮熟的肉。
论手上功夫,李玥和阿飞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陆小凤,后者嘚瑟的举着盛的满满当当的碗,冲着李玥和阿飞挑胡子。阿飞不愿认输,举着筷子和陆小凤继续较劲,李玥委屈的看了李寻欢一眼,探花郎无奈的扶住额头,也和陆小凤较起了劲。
有了探花郎做帮手,等第二锅火锅煮开的时候,陆小凤能捞到碗里的,只剩下几片可怜巴巴的青菜叶子。李玥用筷子夹起肉卷,在陆小凤可怜巴巴的目光当中,试探着往对方碗内放去,筷子伸到一半,她陡然又把肉卷塞进嘴里,随即恶劣的对着小伙伴笑了笑。
李寻欢咳嗽了几声,李玥才勉强正经起来,陆小凤委屈的像个两百多斤的狗子,默默端着碗不吭声,李玥想了想,回到库房端来一坛酒:
“李叔叔,只准今天晚上多喝几杯哦,过了明天可就不行了。”
酒坛上的盖子一掀开,李寻欢和陆小凤的眼睛齐齐亮了起来,两人也没管什么火锅不火锅,直接开始同辈论交,你一碗我一碗痛饮起来。等李玥吃到撑,陆小凤再度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李寻欢虽然看起来稳如泰山,可李玥把一根手指头竖到他面前时,问他这是几时,闻名天下的探花郎中气十足的回了个“二”。
抽抽嘴角,李玥和阿飞合力先把李寻欢搬回去休息,接着把陆小凤丢进客房中,等李玥卷起袖子收拾碗筷的时候,阿飞默不作声的拿起了扫帚和簸箕。
新宅内仆役不多,除夕早上李玥就让他们回家过节了,大宅内只剩下丫鬟小青小翠,以及一对没有子女的老夫妻在前院看门。两人没使唤小丫鬟和老夫妻,自己动手把后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待到亥时一过,李玥看着保定城上空绽放的烟花,许下了一个新年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平平安安,特别是铁叔,一定要安全回来!”
少年剑客看着少女低头许愿,默默地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大年初一那天,宅院里的人都没有要去拜访的亲属,因此都老实宅在家中。明明是李寻欢和陆小凤喝醉了酒,可唯有李玥起的最迟,她在床上赖到晌午,仍然没有窜出被窝的勇气。
雪后的保定实在是太过寒冷,冷到李玥磨磨唧唧穿好衣服,还是半点不想出门。她在闺房发了半天呆,被陆小凤一个雪球砸回了神,后者坐在窗台上笑的没心没肺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进小姑娘房间有哪点不对:
“李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用纱帘熏香,还有满满一柜子裙子,我的天啊,居然还有粉红色的披风,你不会真练了葵花宝典吧?”
少女没吭声,擦干净脸上的雪后,掉头去敲响了李寻欢房间的门,说自己想玩打雪仗。探花郎本来对着雪景怀念过去,不太想掺和进少年人的活动里,可在李玥提到铁传甲无论再忙都愿意和她玩的时候,他无条件举起了白旗。
打雪仗三比一的结果是,唯一的那个“一”差点没成冻干鸡。
元宵节当日,李寻欢似乎大清早便出门去了,陆小凤也不知何时亦没了踪影,大好的元节日里,待在家里睡觉实在是有些荒废人生,李玥在床上窝了会儿,一骨碌爬起来去找阿飞。
少年剑客不似李玥那般爱赖床,伤好之后他每天雷打不动准时早起练武,李玥找到他的时候,少年正将长剑收回鞘中。
“阿飞!你今天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少年剑客摇了摇头,少女猛地一拍手,抄起钱袋领着对方向外走,顺手往脸上扣了个自己雕的熊猫面具。
“时间过得好快啊~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一起做冰灯赚钱的事吗?”
少年剑客点点头,眼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知道可恨的冰雪还有其他的作用。李玥双手捂嘴呵出一口白气,对着阿飞眨眨眼睛:
“走走走,之前在朔州,我净忙着打理商铺去了,等回过神来一看,过节时卖杂货的有一多半都是长龙帮的人,我给钱他们还不肯收,多看一眼就嚷着要送我,实在是……唉。今年可是我们第一次在中原过节,阿飞你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我买给你。”
阿飞闻言一瞬间有些许沉默,他按捺下内心深处的小念头,比较了一番自己和李玥目前的身家,嘴里泛起了一丝苦涩。
他所认识的少女,实在是个各方面都优秀出众的人,所以他还要再努力一点,再快一点,才能成为足以……足以护佑少女的存在。
李玥没意识到少年还有这些小心思,对她而言,对方没有像原著那样痴迷林仙儿,头顶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还不回头,已经是再好不过。蓦得她瞥到路上行人都在往一个方向涌去,她扯了扯阿飞的袖子,兴冲冲的拉着少年往热闹的地方走。
少年本是不喜与人接触的性格,但在汹涌的人群中,他小心翼翼的护在少女身前,替对方遮挡那些可能会撞到少女的存在。少女的注意力被喧嚣的街市所吸引,全然没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在人潮中如此之近,而吸引少年的,却是少女面具下比灯火更璀璨夺目的双眸。
两人在大街上随意地瞎逛着,买了些小零食和小玩意,李玥负责掏钱,阿飞负责抗包,气氛轻松又愉快,直到李玥在买了一柄梅花灯,两人找了间雅座坐下后,少女掀开面具,冷不伶仃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打算元宵节后去一趟兴云庄。”
阿飞看到李玥神色严肃不像是说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龙啸云自梅花盗一事后便下落不明,有可能还隐藏在兴云庄内,他恨李寻欢,若他知晓了你和李寻欢的关系,恐怕会对你不利。”
“阿飞,不要紧张,我跟你打赌,龙啸云这个时间段肯定不在兴云庄,他很可能都不在保定城附近。我不直接阐明自己和李叔叔的关系,打着福伯的名号去拜访林诗音,她一时半会肯定也想不起来,只当我是李家的亲眷,再者——”
想到自己以前所看过的种种社会新闻,李玥幽幽说道,
“龙啸云惯来爱不顾他人瞎做主,走的时候估计也没给林诗音他们留钱财,根据我底下帮众打探来的消息,她已经遣散了不少仆人……当年她嫁人嫁的稀里糊涂,这回只怕连家中产业几何都不清楚。女人是最受不住贫困生活的摧残……我想试试……能不能把李园买下来……或者用宅院换宅院……多少能让她好过一点。”
阿飞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兴云庄内的种种见闻,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位夫人恐怕不会同意把李宅卖给你。”
“我想过了,倘若这事不成功,顶多算是我一个晚辈不懂事,心血来潮胡作非为,你不出现,林诗音不会直接联想到李叔叔,我再小心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叔叔和林诗音关系更尴尬。而且……那好歹是李叔叔从小生活的地方……再折腾下去,未免太难看了。”
“我们约定过,我要保障你的安全,所以——”
“所以我们一起去,我在明,你在暗,总可以了吧?”
李玥打断了阿飞的话语,他们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终于互相妥协。
由于是偷偷摸摸去拜访兴云庄,李玥白天装出一副照常去商铺巡查的模样,人一进铺子里,立刻从后门溜了出来,之后三辆马车一路朝着城外驶去,并在兴云庄所在的镇子停了下来。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马车没有直接停在兴云庄门口,而是停在了不远处的客栈里,李玥让几个帮众看着马车和礼物,剩下的人则同她一起绕到正门。
兴云庄因为现任主人谋害前任主人不成还惨遭扒皮的缘故,在江湖中的声望一落千丈。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这座大宅由原先的宾客如云变成如今的门庭冷落,连门口两扇紧闭的全漆大门亦变得黯淡无光。高墙内偶尔还会传出几声细微的人声,可若是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李玥轻声念着《桃花扇》,和阿飞交换了眼神,后者轻巧的翻进兴云庄内,前者带着几个帮众和丫鬟叩响了兴云庄大门上的铜环。许是宅院内的大部分人早已离开,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回应,过了半晌,门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全漆大门敞开一条缝,一张苍老的面孔出现在夹缝处,老人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门外的人,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有气无力:“谁呀?”
李玥对着小青点点头,后者走上前来,柔声朝着老人道:
“老人家,我们是从朔州来的商队,有桩生意想同贵府的主人见面商谈,不知府上主人可在,您可否行个方便,向贵府主人通报一二?”
“我家老爷出门远游去了,不方便见客,你们回去吧。”
老人话音刚落,便准备动手关门,李玥抬手一撑门,拦住了老人的举动:
“这位老人家,请等一下,若是贵府夫人在此,能否请您将这封信送到她手上,这是您府上夫人的故人托我转交而来。”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抽走了李玥递进去的信,老人眼珠子微微一动,对着李玥道:
“你且等着。”
“谢谢老人家。”
全漆大门在李玥的面前缓缓阖上,不多时又骤然打开,老人留出一条只容一人同行的道,毫无感情的开口:
“夫人说了,只准姑娘你一个人进来。”
小翠张口正要说什么,李玥摇摇头,将她和其他人一起留在门外,她独自一人进到大宅之中。
大概是宅院主人将不少仆役遣散的缘故,李玥同老人一路走过去,一个多余的人都没碰到,沿途她甚至见到不少杂物和枯草,以及倾倒的物什,大宅内隐隐约约有些鬼气森森。
庭院内的树木已然长得变了形状,有些窗户上的纸也出现了破损,整个宅子里隐隐透出几分颓败的气息,老人引着李玥进入客厅,旋即抽身离开。李玥环顾四周伸手一摸,居然在桌椅上摸到一层薄灰。
有冷风从未知的角落里吹进客厅,卷起了几许尘埃,紧闭的窗户也嘎吱嘎吱作响。李玥看着房梁处悬着的数张蜘蛛网,心中只想叹气。
客厅内都已经荒废成如此模样,李玥自然不指望主人家还会派遣仆人来给自己端上茶水,她庆幸自己出发前已经吃饱穿暖,还带齐了朱停给自己做的全套装备。正当她百无聊赖的数着客厅后壁上的雕花,想象过去的李园盛况时,客厅后门陡然打开。
李玥以为是之前的那位老人来给自己端茶,刚准备转身和对方说谢谢,可来人的脚步声却让她心中一凛,她放缓了自己的一切动作,定定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介乎于少年和儿童之间的男孩子,约摸十一二岁模样,面貌清秀,眼神灵动,而他的脸色则是与年龄不符的苍白。男孩子的衣衫虽然整齐精致,却能看出并非时下新鲜的款式,衣摆处李玥隐约看到几丝细密的针脚。
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李玥已经认出了男孩子的真实身份,她瞬间提高了警惕。
男孩子没察觉到李玥的戒备,他在看清少女的面庞时,神色有刹那的凝固,接着他老练的对着少女行礼寒暄,引着对方入座:
“我听说有妈妈的故人自朔州而来,心中十分好奇,便率先过来看看。家中仆役大多已离开府中,故而有所怠慢,还请这位姐姐不要怪罪。”
说这话的时候,男孩子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他言行做派实在讨人喜欢,寻常人便是有再大的火气,对着男孩子,也发不出火来。
李玥不属于寻常人,同时她并没有因为受到怠慢生气,她友好的对着龙小云笑笑,简单的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在她提到自己姓李时。龙小云的神色忽然变了。男孩子收齐了所有的伪装,面上透露出一股怨毒之色:
“又是姓李,又是从朔州而来,你果然和小李飞刀有关系吧。”
“确实有些关系……我年幼时漂泊无依,是李叔叔收养了我。”
“收养?呵~他总是喜欢做些无用之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龙小云的看向李玥的眼神越发复杂。男孩子在客厅中缓缓踱步,最后停在了少女身前。
“这位小公子……似是有话要对奴家说?”
李玥眼眸低垂垂下手臂,假意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龙小云的呼吸为之放缓。
男孩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可这欣赏没维持多久,又混合上了一丝鄙夷和恶意,他对着眼前的少女嘲讽的勾起唇:
“我还真以为探花郎不近女色,却原来早早便养了替代品……喂,你和他既有首尾,那不妨告诉我,这酒鬼究竟有哪里好,能让那么多女人为他死心塌地?”
李玥虽然早就知道这小鬼心术不正,可她万万没想到,丫人不大,心倒是龌龊得很。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思龌龊的人看别人,自然也都是龌龊的。
李玥固然生气,眼前的局势却不方便她直接对龙小云动手。默默压下自己的火气,李玥想起这小鬼早熟得很,再过个一两年还会和林仙儿有一腿,必然也是受不了美□□惑的。李玥有心让他吃个哑巴亏,她眉头微挑,计上心来,转而双颊绯红的对龙小云道:
“小公子这话说的有趣,以我的容貌才情,为何不是男人对我死心塌地?”
“哼,你倒是大言不惭。”
“小公子若是不信,那你过来……靠近一点……我给你看个宝贝,小公子若是个男人……自然能明白我的好。”
李玥的话语焉不详,却令人浮想联翩。龙小云冷笑一声没有回话,视线在接触到少女的窈窕身段时,他的无意识咽了口口水,终归走到了少女的面前,目睹着少女娇羞的弯下腰,而后缓缓掀起了裙子。
裙子下面并非如龙小云猜测的那样什么都没穿,相反,少女穿了条厚实的棉裤,可是即便隔着如此之厚的棉裤,他依旧能看到紧贴着少女腿侧的某个明显凸起,那玩意又粗又长,分明是只会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器官,龙小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看着小魔星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李玥心中狂笑不止,但对于她而言,事情到这一步还不算结束。清了清嗓子,李玥放下裙子,双手紧紧按住龙小云的肩膀,扯出一抹标准霸道总裁式邪魅微笑,压低了声音在对方耳侧问道:
“小妖精,你还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
龙小云:……
30、【二】 ...
作为兴云庄少庄主, 在李寻欢进关废掉他武功之前, 龙小云从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说寻常酒馆茶楼了, 就连青楼楚馆, 他也曾亲身去体会一二。因此他小小年纪所见识过的女人,要比普通男子多得多。
即便如此,在面对李玥这么个不走寻常路的奇葩的时候,龙小云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镇定,惊愕之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直至家中老仆出声请李玥上高楼见林诗音, 龙小云才勉强找回一点思考能力。
三人虽是同路, 龙小云却和李玥保持了两尺开外的距离,仿佛与他同行的不是什么摄人心魂的绝代佳人,而是凶狠可怖的洪荒猛兽。李玥面上不显, 心里早已笑到满地打滚。
老人把李玥送到小楼底下便不再上前, 李玥扭头看了龙小云一眼,后者下意识往后一缩。她没再管小魔星,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 深吸一口气踩上了台阶。
平心而论, 对于林诗音,李玥其实充满了好奇, 她怜惜林诗音所遭遇的一切,可在哀其不幸之外,又充满了怒其不争, 但种种猜测和畅想在李玥真正见到林诗音的那一刻悉数化为无声的叹息。
林诗音无疑是美人,在清丽高傲之余,又有着宛若空谷幽兰一般的独特气质,在她那双盈满忧愁的双眸朝李玥看来的时候,李玥忽然明白了李寻欢为什么会把对方放在心头那么多年。
面对着林诗音,李玥再生不出玩笑的心思,她步伐沉稳的走到林诗音面前,躬身对着对方行礼。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林诗音突然问了一个李玥想象不到的问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位姑娘,能否告诉我,你的母亲是谁?”
李玥微微挑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对于原身父母的印象并不深刻,自然无法回答林诗音的提问,可后者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一样,眸中的忧愁之色也加深了几分:
“原来早在十多年前……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一直以来,我都不过失自我欺骗而已。”
林诗音的话虽然有些没头没尾,李玥却骤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无意搅乱对方和李寻欢之间的感情,但也并不希望探花郎身上再添污浊,因此她急忙分辨道:
“林……夫人,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李叔叔只是收养我的人,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身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已因病去世了。”
“你何必骗我?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而你有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睛。”
李玥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累,她生平最讨厌同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说话,可她面前偏偏就坐着一个,还是她自己找的。李玥对于林诗音的好感度在这一刻悉数清零,但是出于礼貌,她依旧细声细气的同林诗音解释道:
“龙夫人,我姓李,不过和李叔叔并没有血缘关系。你同李寻欢之间的恩怨我虽略知一二,可我无意插手,所以,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在我看来,李叔叔是个在我落魄之际愿意伸手拉我一把的好人,仅此而已。”
林诗音面上犹带着几丝怀疑,她正待说些什么,龙小云嗖的从门外窜了进来,直接冲进了她的怀里,甜甜的唤了声:“母亲。”
李玥看着这对母子一时无语,默默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杯茶。许是儿子在怀的缘故,林诗音收敛了脸上的忧愁,正色问道:
“李姑娘,不知你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一者是为了带来福伯的信,第二,我想问龙夫人,是否有意出售这座大宅。若是愿意,您可以开个价,我除了奉上银两之外,还愿意奉上与这座大宅大小相同的庄园。”
龙小云趴在林诗音怀中,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林诗音闻言愣了几秒,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李姑娘,你莫非是想收回这座大宅?”
“不是收回,而是买,这仅仅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李叔叔他并不知情。”李玥本想对着林诗音说出自己对兴云庄目前难以继续维持的推测,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李玥的心中莫名充满了烦躁,“若是您无意,我便就此告辞,不再打扰。”
“我无意售卖……而且,大宅的地契我并不知道在何处,让你失望了,李姑娘。”
“无妨,”李玥压下心里所有的烦躁,同林诗音道了别,临走之际她郑重的握住了林诗音的手,一字一句道,“龙夫人,无论如何,请您照顾好自己。”
林诗音笑着点了点头,待李玥和龙小云全都下楼后,她看着身侧还未缝补好衣裳,苦笑着喃喃道:
“还说不是亲生……明明都是一样的性子。”
离开的路上,龙小云不远不近的跟在李玥身后,眼看着快到大门口,少女毫无预兆的停下脚步,不声不响的看着龙小云。
小魔星正想着怎么使坏,被李玥这么一看,胸腔里的心脏突突直跳,他强行维持着镇定,对着李玥开口:
“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我——”
龙小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李玥迅速出手点住了他身上的穴道,少女想起方才在楼上,龙小云看着自己握住林诗音的手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情景,她阴测测一笑,凑到男孩子耳侧开口:
“小朋友,不是只有已婚的女人才有被别人看上的风险,男人亦然。男人一旦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可比女人糟糕多了啊。”
话一说完,李玥又解开了龙小云的穴位,后者乍得自由,猛地向后退去,同时满面戒备的问道:
“你什么意思?”
少女没回话,冲着男孩子甩了甩手,潇洒的转身走出大门。龙小云本想追出来问个明白,可他一抬头便对上的一双冷冰冰的野狼似的眼眸。
这双眼睛的主人曾在兴云庄大开杀戒,取下不少武林高手的性命,龙小云自然不曾忘却,他本能的打了个冷颤。眼睛的主人警告性的瞥了龙小云一眼,无比自然的跟在了少女的身后。看着那一袭人大摇大摆的离开,龙小云一圈捶在全漆大门上,眸中盛满了怨毒:
“可恶!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李玥理所当然没听到龙小云的低声咒骂,即便听到了,她也不会当一回事。和剩余的帮众汇合后,李玥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们打着福伯的名义把礼物分批送进了兴云庄,她和阿飞坐在同一辆马车相顾无言,在快回到保定城时,她朝阿飞问道:
“我是不是有毛病?啊啊啊,别人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
少年剑客摇摇头,眼眸中尽是与往常不同的温柔,李玥双手抱头往车厢内一歪,滚到阿飞身边,低声嚎啕起来:
“啊啊啊!还是好气啊!好想骂人啊!要是纯粹命途多舛,物质条件又不足,活成这么个样子我还能理解,可是明明之前根本不愁吃穿……一个人怎么能活成这样?搁我身上我高兴死了好嘛……老咸鱼跑了就跑了,我顺理成章再去培养小鲜肉,多好,结果呢,她是不是眼神有问题……居然嫁给龙啸云?垃圾中的战斗机啊!”
阿飞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玥忽而跳起来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神色肃穆的对他开口:
“阿飞,你以后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就老老实实去追人家,认认真真告诉人家。我老家有句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你千万别学那些个风流浪子,遇到妹子惹了撩了拍拍屁股就走人,这样的男人都是垃圾!”
少年剑客涨红了脸,刚想解释自己没有去瞎招惹什么人,心仪的人就在自己面前,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玥没注意阿飞的表情变化,她放开少年剑客,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怎么回事?”
“东家,掌柜的说之前看好的几处铺面就在附近,其中一座如您所说的,开了酒馆。今天正好是试营业的日子,掌柜的问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面对着帮众的疑问,李玥原先想说自己累了,要打道回府,手才伸起来又垂了下去。保定城的酒馆是长龙商铺在中原开的第一家酒馆,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因此李玥捏了捏眉头,直接跳下马车:
“走吧,去看看,中原毕竟和关外有不小的差异,保定也不属于我们长龙帮的势力范围内,万一有人想搞点什么事,可就砸了我们招牌了。阿飞,你和我一起吧?”
短短的时间内,少年剑客已经收起了他所有的异样,他抿着唇走出马车,毫不犹豫的跟在了李玥的身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闯荡江湖之后,每年的春节,楚留香多半是和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个女孩子一起度过的。今年略有些特殊,三个女孩子各自有自己的安排,分散在海角天涯,楚留香又为了无花的事情孤身来到五台山,结果意料之外的遇到了自己的两位挚友不说,还在挚友们的帮助下抓到了意欲来中原继续搅风搅雨的无花,可谓无巧不成书。
不巧的是,几人抓到无花的当晚,定州下起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整整三日不曾停歇,通往城外的道路均被冰雪所封锁。无奈之下,楚留香等人只得继续住在客栈内。
不过等他们把无花待到客栈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无花穿的是女装,做的也是女子打扮,可自石观音处继承的姣好容貌和多年来养成的文雅气息,让他比女子更像女子。哪怕他脸上的伪装在打斗中掉得一干二净,彻底暴露出了原本面目,此时此刻,也无一人敢怀疑他女儿家的身份。
为了防止无花逃跑,在场的另外三人中必然要有一人与无花同住。
姬冰雁简单干脆的表示自己打死不愿意和断袖同住,胡铁花则推脱说自己晚上睡觉时磨牙打呼噜还放屁,断不能就此毁了无花的清白。在挚友们看好戏的目光中,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把无花带到了自己房间。
晚上休息的时候,楚留香出于风度,把床位让给了无花。后者半点不觉得感激,相反,若不是无花周身大穴全被封住,此刻他定然会跳起来捅楚留香一刀。
姬冰雁和胡铁花原本一个住在楚留香隔壁,一个住在楚留香对门。四人几乎是同时进入各自的房间,但片刻之后,胡铁花立刻从对门窜到隔壁,轻轻敲响了姬冰雁的房门,小声唤道:
“死公鸡!死公鸡!睡了没有!我白天是不是有东西落在你房间了?”
“什么玩意?你是不是记错了?”
在房间内巡视一圈,姬冰雁推开门皱着眉头看向胡铁花,后者嘿嘿笑着,舔着脸硬挤开木门,钻进房间内之内。姬冰雁正要再度发问的时候,胡铁花无声地冲着他比划出“嘘”,蹑手蹑脚将耳朵贴在与楚留香房间相隔的墙上。
“你这酒鬼,岂止是无聊,简直是厚颜无耻!”
口中如此骂着,姬冰雁却以与口中话语截然相反的态度,理直气壮地走到墙边,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外袍,也学着胡铁花将耳朵贴在墙上听起隔壁房间的动静来。
胡铁花朝天翻了个白眼,听了老半天,什么也没听到,他小声朝姬冰雁问道:
“哎,死公鸡,你看,无花大师这么一换上女装,多少也称得上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比起他娘石观音差不到哪里去。老臭虫这么个色中饿鬼和无花对坐一晚,指不定突然就……那个啥了呢?”
“哼,你当人人都像你似的,满脑子脏污。”
“你这话就不对了,老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要是放在之前,无花还是男人的时候,老臭虫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可现在无花都豁出去当姑娘了,老臭虫向来又是个心慈手软的,这一路上再纠缠纠缠……说不定老臭虫就心软同意了呢?
姬冰雁想象了一下无花和楚留香黏黏腻腻纠缠在一起的样子,瞬间被自己的脑补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脚踹向胡铁花,连追带打的把对方撵出了自己房间,毅然决然的插上了房门:
“去去去,一边去,你这酒鬼,恶心死我了。”
胡铁花看着姬冰雁房间的灯在他离开后迅速暗了下来,他摸摸鼻子,灰溜溜回到自己房间,翻来覆去抓耳挠腮就是睡不着,等到天边泛起白光,对门传来有人活动的声音,胡铁花一个懒驴打滚从床上翻起了,刷拉一下扯开房门,冲着楚留香挤眉弄眼:
“老臭虫,你昨晚休息的如何啊?”
楚留香叹了口气,不太想理自己的这位挚友,他抬脚正准备离开,忽然又停了下来,碰巧姬冰雁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楚留香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问自己的两位挚友:
“昨日还好说,往后怎么办?我们皆是男子,而无花……他如今,不论衣食住行,恐怕都无法与我们相同啊?”
三个大男人站在客栈二楼面面相觑,同时陷入沉默之中。房内的无花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咬了咬牙,对楚留香再添几分恨意。
无花的问题着实让人为难,三人组讨论了半晌,最后一致决定解开无花身上的几处穴道,让他有自由行动的能力,内力是决计不能再让他恢复。讨论完毕后,依旧是由楚留香去解开无□□道,胡铁花和姬冰雁继续袖手旁观。
抱着男女有别的想法,楚留香隔空解开了无花的几处穴位。甫一恢复行动能力,无花不顾身上的麻痹,一把抓出头上的发簪就朝楚留香死穴捅去,可惜他下床时忘记自己还穿着长裙,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整个人登时扑进了楚留香怀中,两人抱了个满怀。
“抱歉,无花,我真的不能接受你。”
楚留香叹息一声,扶着无花坐在床沿上,转身径直离开了原地,徒留下眼珠子都瞪红了的无花,以及吃瓜吃的津津有味的胡铁花和姬冰雁。
此时此刻,无花低下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该死的楚留香和他的朋友全都灭口!
解开无花的部分穴道也意味着他拥有更大的逃脱机会,因此楚留香等人对他的防备也越来越重。连日来的重重误解和自身不得自由,不断刷新无花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结果不安的人轮到了楚留香。
天晴之后,道路上的雪也逐渐融化。为了照顾无花目前的行动力,四人一路拖拖拉拉从定州到了完州,又在完州度过了气氛诡异的春节,元宵节之后,他们来到了新的城市。
完州和定州都是小地方,物资匮乏得很,更别提酒水了。因此一到保定,胡铁花坚决要找一家酒馆喝个痛快,姬冰雁和楚留香自然是点头同意,蒙着面纱的无花沉默以对,同时思考着如何趁机逃跑。
几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姬冰雁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酒馆牌匾,他抬脚便走了过去,剩下三人也跟在他身后。
酒馆内是熟悉的陈设,就连掌柜都是曾经打过交道的熟人。掌柜的记性颇佳,一眼便认出了姬冰雁的身份,他笑着将楚留香四人迎上二楼雅座,同姬冰雁寒暄起来:
“这不是姬老板吗,怎么,您老人家也来中原做生意?”
“只是恰好路过此地,你们这酒馆……应该是这几日才开张的吧?”
“姬老板果真慧眼如炬,这是我们东家亲自挑的地方。巧了,我们东家今日也在此地,东家常说敬仰姬老板做生意的手段,可惜无缘同您一聚,不知您如今可有空闲,容我为您二人引荐一番?”
姬冰雁点了点头,掌柜的喜笑颜开的留下店小二在此伺候茶水,自己则上了三楼去找自家东家。一刻钟后,姬冰雁看到有人和酒馆掌柜一同走下来,他心中对这酒馆的东家亦十分好奇,故而离席走到楼梯边。可一同下楼之人对上视线,姬冰雁整个人犹如在三九寒天掉进冰窟窿一般愣在原地,接着他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石……石……”
楼梯恰巧背对着楚留香几人的桌位,楚留香和胡铁花看不到走下来的人是谁,却注意到了饱经风霜的好友的异常,他们顿时警惕起来。趁楚留香和胡铁花分神之际,无花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已经冲破了身上几处穴位恢复内力的事实,他知道自己一个人逃不远,只有挟持个人质才有恢复自由的可能。
因为是新店试营业,附近桌位上都没什么人,无花毫不犹豫纵身跃向三楼,由下往上从背后一把将下楼之人控制在怀里。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后,无花的脸色也略略变了些许,他方才从怀中的少女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的位置摸到了又硬又粗又长的东西,不过他拒绝去细想那究竟是什么人。还没等无花把绑架犯惯用台词喊出来,那少女骤然转过脸,冲他笑着道:
“哥们你这女装穿的挺好看啊,交流一下?”
被自己挟持住的少女的那张脸……分明同他母亲石观音一模一样!
虽是佛门高僧出道,无花本身是从来不信诸天神佛的,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佛祖的召唤。
31、【三】 ...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酒馆一景。
三个正值壮年各有千秋的江湖大侠, 一位倾国倾城的妙龄少女, 以及一位性别成谜的前圣僧现反派,就这么两上三下的对峙着。不过除掉被当成人质且毫无自觉的少女外, 两外四个人的表情都复杂到难以形容, 气氛不可谓不诡异。
率先打破僵局唤回众人思考能力的,是被挟持的少女,她环顾一圈,丝毫不在意绑架犯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挑眉提议道:
“我觉得大家似乎需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一起谈谈?”
这脸是石观音的脸, 声音却与石观音迥然不同, 少女的声音里没有石观音纵横江湖多年历练出来的魅惑优雅,只带有这个年纪独特的青春活力。
楚留香当即反应过来,少女不过是个与石观音面容相似的人而已, 他握紧了手中折扇, 抬头看向神色莫测的无花:
“这姑娘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无花,你莫要一错再错了。”
在楚留香回神的同时, 无花也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他是万万不相信被自己挟持的少女和母亲石观音毫无关联,毕竟这世上若有两人无缘无故却面容相似的概率无限趋于零。想来以自己母亲的功利个性, 想来定然是在抛弃了他和弟弟南宫灵之后,又为了得到什么,才偷偷生下了这个少女。
看着少女剔透纯净又无暇的眼眸, 无花收紧扼在对方咽喉上的手,发出了低低的冷笑。
即便少女和他是同母的兄妹,那又如何呢,他可是完完整整继承了母亲的铁石心肠,为了自己安危亲手取下同父同母弟弟的性命的人。同胞兄弟尚且可以说抛弃就抛弃,同母的妹妹又能算得上什么?
呵呵,说到底也只能怪少女命不好,遇上了自己这么个兄长。
无花没有理会少女的话语,挟持着少女向三楼退去,胡铁花和姬冰雁对视一眼抬脚准备从其他方向包抄无花。绑架犯的动作微微有些许停滞,随后他用温柔且文雅的语调,吐出了既卑鄙又可恶的话语:
“我被封住内力多日,此刻仍有些经络瘀滞,你们若继续做那些小动作,我可不敢保证,这姑娘的头颅,还能再安然待在她的项上。”
楚留香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胡铁花已经大骂出口:
“无花!你这无耻之徒!莫非要用别的姑娘的安危来胁迫老臭虫,逼他就范?我告诉你,你是不会成功的!”
胡铁花话音刚落,在场的大部分人看向无花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意味。无花的身体晃了晃,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出尘风度,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恶狠狠的瞪着胡铁花,恨不得自己手里掐的胡铁花的咽喉:
“闭嘴!迟早有一天!我会要了你的狗命!”
闻言,在场的大部分人面色又是一变,胡铁花的脸由黑变红,由红变青,又由青变黑,他慌慌忙忙向后一跃,声音里带上几分惊恐:
“不不不,无花大师,你由爱生恨就算了……难不成还移情到了我身上?这……你要是个姑娘,我还乐意同老臭虫争上一争,可你是个带把儿的爷们,呃,可能现在也不带把儿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对你毫无感觉啊!”
无花已经没心情去管在场众人的脸色了,因为他再度听见了自己理智断弦的声音,正当他一边默念楞严咒,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把怀里的姑娘推向楼下做幌子,再趁机用簪子给胡铁花来给透心凉的时候,少女默默举起了手:
“那个……我没兴趣掺和你们的爱恨情仇,能不能放开我这个和你们无冤无仇的路人。人生在世不容易,你们要不要先冷静一下……想清楚究竟谁爱着谁,再……嗯?”
“住口!你也闭嘴!”
“怎么可能?谁会爱上这断袖!”
无花和胡铁花同时出声,他们对望一眼,互相被对方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两人随即用堪比小学生对骂的姿态,极其幼稚又可笑的吵了起来。
一个骂对方断袖倒贴厚颜无耻,一个骂对方异想天开嫌命太长。此情此景,令楚留香都忍不住用折扇遮住面颊,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见惯了奇葩的姬冰雁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疑惑的看着老神在在的掌柜,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被挟持的可是你东家,你身为掌柜,怎么一点也不慌张啊?”
靠在楼梯上的掌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而又慢悠悠的转过头看向姬冰雁:
“姬老板,不瞒您说,上一个敢打我们东家主意的人,如今坟头草都几丈高了,眼下这一个,啧啧……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你我尽管……”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无花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不再动弹,因为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颈侧,他的背后响起了少年人冷若冰霜的声音:
“你要让谁颈首分离?”
少年人的剑势太快,快到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由脖颈处感受到了来自于金属的冰凉和细微刺痛,冷汗一瞬间浸湿无花的背后衣衫。李玥并不在意无花有没有出汗,她一把拍掉无花的手和簪子,灵活地从对方控制范围内跃至少年剑客身旁。
胡铁花和姬冰雁再次封锁住无花的所有退路,楚留香上前点住无花的穴位,看着收回长剑的阿飞,发出了一声喟叹:
“果真是后生可畏。少年人,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请你喝酒。”
少年剑客没回话,李玥双手环胸冲着楚留香扬起了下巴:
“这位大侠,你当着我的面勾搭我小弟,经过我同意了吗?还有,你们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我,还有这位女装大佬,以及你们口中没说出名字的某个人,究竟有什么关联?”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对着李玥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三楼包厢之中,酒过三巡,包厢里的大侠们也丢掉了先前的不自在,简单的向李玥说清了前因后果。
骤然得知自己长得像曾搅得满江湖血雨腥风的女魔头,李玥还有点小激动,可是听到楚留香三人推测石观音还活着的时候,她整个人又颓然向椅背上一躺:
“完了,怪不得有人劝我不要进中原,老老实实待在关外,要是被石观音的死对头们发现我的存在,我岂不是会很惨?”
楚留香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旋即轻咳一声,眸含笑意的看向酿出此酒的少女:
“咳咳,姑娘,这倒不至于,毕竟这天下知晓石观音相貌的人,少之又少,而那些所谓的死对头,大部分早已毙命于石观音掌下,剩下的亦已归隐山林,因此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此事。对了,恕在下冒昧,尚未请教姑娘姓名。”
胡铁花刚捣了姬冰雁一下,小声和对方揶揄老臭虫又在勾搭小姑娘,便听到了李玥一字一句的介绍,他蓦地一愣,快速的和楚留香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摸了摸鼻子,放下了酒杯轻声问道:
“姑娘可知,昔年曾有一武林名门,名为黄山世家,黄山世家同华山剑派一场鏖战后,只逃出来一位李姑娘,而这位李姑娘,姓李名琦,正是如今的石观音。我观姑娘的姓名,与李琦颇有相似之处,不知姑娘你同那黄山世家是否有所牵扯?”
“怎么可能那么巧,要真是有牵扯,那我和石观音岂非是同辈,在场的无花大师,岂不是成了我大侄子?”
李玥面上虽然在笑,心脏却在突突直跳,她蓦然回忆起原身小时候似乎就是住在某个山脚小镇上,其他的再没有什么清晰印象。直觉告诉她,她和无花乃至石观音,确实有血缘关系,但李玥不想再参与进自己不清楚的烂账中,她甚至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重重的一掌拍向无花后背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哈~无花大侄砸,我是你小姨妈啊~哈哈哈,怎么可能,像话吗?来来来,喝酒喝酒。”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无花只一双眼睛还能转动,他对李玥的笑话无动于衷,心里却本能的萌生出了一抹认同感。无声冷笑之余,无花莫名的有些期待自己母亲和这姑娘碰面的时刻,毕竟他母亲是如此的自私,如此的骄傲于自己的美丽,若是知晓世上还有人同她一模一样,甚至再过几年还有超过她趋势,想必会嫉妒到发狂吧。
酒桌上的几人对无花的冷眼相看毫不在意,他们天南地北的聊起天来,甚至兴趣盎然的开始拼酒。阿飞为了保证李玥的安全,倒是没怎么碰酒杯,另外三个大男人脸上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醉意,唯独李玥一人,因为心事重重,酒越喝眼睛越亮。
等到楚留香都忍不住要趴倒在桌子上的时候,李玥突然手一抖,将酒杯摔在了桌子上面,阿飞正欲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同桌的楚留香三人的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李玥软软的靠在椅背上,惨白着一张脸,勉力对着阿飞道:
“你没喝……真是……太好了……酒里……有毒……”
少女的身体歪了歪,朝着没有遮拦的位置滑去,阿飞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的抱住了少女,封住她周身穴位,减缓所中之毒再度扩建。
也就在少年剑客做出如此举动的时候,一阵香风从窗外飘进包厢,紧接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女人也从窗口翩然跃至屋内,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男人的面孔是比衣衫更惨淡的苍白,而女人的面孔,与少女一般无二。
阿飞惊愕的看着突然闯入的一男一女,低声喊出了男人的称谓:“李探花?”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之前,楚留香三人刚刚进去酒馆的时候。
上元节后,正是冬日消退,万物竞相生长,挥发生机之时,探花郎的心情却不似园林中的草木那般美妙。李玥在时,他尚能挤出一丝笑容,可小姑娘离开宅院后,他待在空荡荡的梅林中,脸上只剩下了苦笑。
宅院是小姑娘买的,园内一应建筑与其说像朔州大宅,不如说像李园旧宅,相应的雕花和陈设也同李寻欢记忆里颇有相似之处,院中亦有一座梅林,梅树均是新移栽而来,有些还带着早春的花苞,其余的花花草草俱是名贵清雅,明显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而这一切,显然是小姑娘在装潢之前,请教了李园过去的老人,才做出如此安排。
铁传甲离开他身边之后,探花郎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由小姑娘来安排。明明该是在家中被长辈放在手心宠溺的年纪,大部分时候却比他这个名义上的长辈更加靠谱。李寻欢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小姑娘的细心和体贴,可越是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他的心中便越是惆怅。
他想起了多年来他始终恋恋不忘的女子,以及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明明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无法抹灭的误会,李寻欢依旧担心着那人的安危,想到她儿子对自己的痛恨,以及不留音信销声匿迹的大哥,探花郎自嘲的笑了笑,他袖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柄精钢小刀,细心地雕刻起木人来。
木人似乎雕刻有一段时间,五官轮廓已然初具规模,就连衣摆裙角都能让人看个透彻,李寻欢的手灵活的挪动中小刀,一点一点将木人的眉眼描摹出来,直到他听到了梅林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收起了木雕,端起石桌上的酒杯,没多久,一双纤纤玉手陡然从他身后伸出来,捂住了他的眼睛,少女独有的娇俏活泼语调亦从他耳侧传来:
“猜猜我是谁?”
探花郎淡笑出声,并不言语,视线停留在酒杯之上。少女并不气馁,而是蹦蹦跳跳的绕到李寻欢眼前,用比夜晚星辰还要璀璨的眼眸,专注的而仰慕的望着他:
“李叔叔~李叔叔~你陪我玩嘛~以前铁叔都是这么陪我的啊~”
李寻欢叹了口气,终于舍得抬头看一眼少女,声音里带着玩味的笑意:
“你想玩什么?”
“李叔叔,我们来玩猜谜吧,若是我赢了,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若是你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那,猜什么迷?”
少女咯咯笑着,说出了一个又一个谜语,李寻欢好歹也是探花郎出身,此等谜题通通不在话下,少顷,少女用一种既仰慕又懊恼的眼神看着李寻欢,双手拉住李寻欢衣袖,同时撒起娇来,盈盈暗香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飘进了李寻欢的鼻息之中:
“不玩了,李叔叔欺负人,你就不能让一让小玥?”
“那你究竟想如何?”
“李叔叔出题,我来猜。”
李寻欢闻言微微挑眉,朗声对着少女开口:
“谜题好猜,女人的心思却难猜的紧。阁下不若直说真正来意吧,也好让我思考一番,究竟该如何作答,否则再这么下去,阁下欠我的约定,怕是至死也无法完成了。”
少女蹙起眉头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颈,形状纤细优美犹如清池中曲项的天鹅,但她的声音却带着天鹅所不能企及的美妙:
“李叔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李寻欢叹息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袖子,缓缓道:
“阁下的易容之术确实精妙,简直浑然天成,我险些分辨不出来。只是面虽难辨,心却易猜。小玥对我有仰慕,有敬重,亦有感激,却唯独不会用女人看心上人的眼神来看我,毕竟我同她之间,若非有这份称不上养育之恩的关系在,我恐怕是她避之不及,甚至厌恶不已的那类男子。而她倘若真有什么心上人,亦不会做出如此忸怩小儿女姿态,而是……而是做出令我这个浪子都为之汗颜的坦荡之举。”
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李寻欢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一极清隽极温柔的笑容,竟看得少女恍起神来,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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