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歌舞伎与百鬼行4
生狐与冲田总司的纠葛, 不多也不少, 恰好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点。
瞬华靠在药橱边,挪了一下身下的软垫,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烛影摇晃,她的左手抚上了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你是爱着他的吧。”瞬华双手拆卸着头上繁复的发饰,将绾好的发丝重新放了下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几点怜惜之情在眼中一闪而过。
生狐微弱的灵力波动了一番, 瞬华怔忡了几秒,轻笑起来:“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样高。”
生狐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他是你唯一想要守护的存在, 而生死不可逆。”
因为生狐的情绪变化过于激烈,许多她与总司相遇的画面大多是一个模糊的场景——这算是一种自我的催眠和保护,生狐努力让自己去忘却一个个令人心悸的画面, 这样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她竟无法面对每一个没有总司的清晨——每当她意识到总司早已死去时,那种强烈的自责和绝望几乎埋没了她。
她仿佛一直活在深渊, 而延续对方生前的意志是她唯一的照明。
瞬华手掌滑落, 自心脏落在了丹田处, 她的指尖虚拢,一团薄弱的灵力被她抓了出来。颤抖的灵力在她的掌中幻化成了一只小狐狸的模样,死气沉沉地趴着。
瞬华温柔地摸了摸生狐的脑袋,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在五山送火大会为总司祈福的时候, 我并未见到祈福之力流窜的痕迹。”她已登上九尾,自然能够追溯各种灵力的轨迹,哪怕隔了阴阳。
“你出身乡野, 没有在神社侍奉过神明,自然不太清楚——人神鬼妖四者之间,交流都用心通。所谓心通,就是你在祈福之时,心中所念的画面会被神明感知,神明以此来完成你的祈愿。五山送火大会也是一样的,那些祈福之力会根据你心中所念之人的样貌,去找到他,为他带来福泽。”
“人若逝去,福泽便前往阴间,人若活着,自然会为他带来好处。而总司的祈福之力,没有半点动静,证明他不在地下。”
生狐消极的眼中慢慢凝聚了些希冀的光点。
“他有可能遭遇了什么变故,还在人间。”瞬华循循善诱道,“我需要根据你的记忆来确认他大致所在的方向。如果运气好,你可以再见他一面,道些未尽之语。”
“生狐,给自己一点勇气,让我清晰地重温一遍你的记忆好吗?”
两道细细的泪水从生狐的眼角蔓下,濡湿了瞬华的衣襟。
小狐狸缓缓蹭了蹭她的胸口。
……
夕阳,满樱,蚕月的风。
偌大的京都城,在残阳猎猎的城墙外上,气氛肃穆恍若时间凝滞。
一八六五年,山南敬助脱离新选组遭到冲田总司的逮捕,逃脱新选组的下场唯有一个——切腹谢罪。
山南敬助在二条城周围被捕,而位于二条城附近几近荒芜的晴明神社外,一株古老的河樱正枝头满开。
武士对于樱花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和共鸣。花中樱花,人中武士,他们凭着自身的一腔信念与热血,随时准备挥洒生命。
山南敬助的切腹仪式匆匆选定在了晴明神社边的河樱下,由冲田总司来担当介错。
据说晴明神社曾是平安京时期安倍晴明的住所,古老的河樱由晴明公亲手植下,若在这里执行切腹,说不定灵魂可以得到神明的救赎。
那是生狐作为妖怪第一次见到冲田总司。
清澈如水的青年,上一秒还拿着一袋豆平糖温柔地分发给附近玩耍的孩子,笑嘻嘻地与他们玩耍让他们离开。下一秒,加贺清光出鞘,青年眼中的柔波被刀面映照的锋芒刺破,那些轻软的樱花被一种宛若实质的奥义所隔绝。
“那么,山南先生,您准备好了吗?”
在树上小憩的生狐厌恶地摇起了树枝。
快走开啊!不要在她的地盘自尽!
传说樱花树下的亡魂越多,花瓣的颜色便越是鲜艳如血。百年前的河樱还没有染上艳丽的色泽,那时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河樱的花朵乃是柔和的茜白,晴明公常在树下赏月小酌。
可惜那些人类并不明白,樱木同样有灵,越是吸收血肉的樱花,成灵后越是戾气难消。
生狐在枝头上刨了刨爪子,用妖力断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枝干。
那根枝干刚好长在山南敬助的头顶,生狐恶意地断下这根枝木,想要砸伤那个愚蠢的人类,让他换个地方谢罪。
粗重的樱枝带着满枝清香的花朵毫无预兆地掉落,却没有涉及山南敬助。
刚还站在山南面前,穿着宽大的浅蓝色外衫,袖口有着白色山形纹样的青年,一个闪身,挥刀打开了粗重的樱枝。
他的眼睛沉静如水,隔着断落的枝木,生狐都能感觉到浓浓的杀意。
生狐在那样犀利的杀意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发出了一声轻响。
不好!
生狐瞪大双眼,青年的下个举动却令她措手不及。
对方轻盈地踏上了树干,伸出手,极快地将它搂在了怀里。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接住了掉落的枝干。
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
周围传来其他武士的唏嘘声,冲田总司认真地将枝干插在了一旁的泥土中,有些抱歉地摸了摸生狐的脑袋。
“真抱歉,”他说,“吓到你了吧。”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以后我带吃的来给你赔罪好不好?山南先生是我十分敬重的前辈,因此选择了这块地方,希望没有冒犯你。”
他的指尖温凉,动作轻柔,仿佛汩汩流动的溪水,抚平了大地种种因干涸产生的毛躁。生狐原本愤怒的情绪在对方简单的言语下莫名烟消云散,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失了兴。
她低了低头,舔了舔爪子,轻叹了口气。
充沛的灵力自她身上蹿起,渐渐凝聚成一座巨大的狐狸神像。
这个年代的人们还十分恐惧鬼神,想要劝退他们,只有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方法。
杂毛的狐狸威武地凝望着底下的众人,她身后的四条尾巴蠢蠢欲动,仿佛这些人类只要再冒犯一步,她就会立刻出手。
武士们的眼中有惊异之色。
他们用眼神不断交流着,似乎在争执离开与否,唯有那个清瘦的,用紫色发带系起长发的青年,天真好奇地瞧着她。
“啊,你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吗?”他歪了歪脑袋。
“总司!”有人严厉地叫了他一声,冲田总司撇撇嘴,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往生狐那里瞟。
几个武士最终拔刀向前,以包围的形势困住了生狐。山南敬助的切腹仪式十分隐秘,连他的夫人都不能前来做最后的悼别。他们不知道这番景象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还是真有神明显灵。
生狐毫不在意,虚拟的灵像迎上了刀尖。刀锋入体,没有噗嗤的血肉摩擦声,仿佛只是硬生生穿过了空气。
这是真正的灵体。
武士们纷纷变了脸色,唯有冲田总司神情如初。
生狐觉得自己的姿态摆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道,“山南敬助的切腹仪式不应该在这里进行,只有在光缘寺,他的武士精神才能真正达到理想的状态。”说罢,生狐重新跳上了樱花树,再次隐去了身形。
有了这么一出,底下的武士纷纷对视,最终选择前往光缘寺进行切腹仪式。
生狐松了口气。
然而冲田总司突然走上前,单手抚摸上了樱木粗壮的枝干。
“谢谢你的提醒,”他郑重道,“山南先生于我来说亦师亦长,若他的信念能……”他停了停,没有再说下去,“有空我会来给你送好吃的。”
语罢,青年就如三月啼歌的莺鸟般,踏着屋瓦飞般地消失了。
之后的日子里,冲田总司竟然真的会时常给生狐带些好吃好玩的。一开始他的情绪并不高,亲手担当敬重之人的介错,表面说起来有种庄严的神圣感,其实不过是亲手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生狐原本便不是话多的人,两个沉默吃着豆平糖的一人一狐,竟然一回生二回熟,慢慢熟悉了起来。
这位心态犹如孩子的青年,常常在樱木上晃荡着小腿,用为数不多的零钱给生狐买甜蜜的糖果和鲜嫩的水果。
他并不和普通人类一样,单单把生狐当作畜生看待。
在他心中,他们是可以分享闲暇时光的伙伴。
黎明的金乌总是升得很快,瞬华悄然退出了记忆,有些出神地望着天光大亮的庭院。
她似乎还能感受到青年微凉有力的手腕,像是初雪霁微,散发着春日的芬芳,干净柔和地将她万般复杂的心绪抹消融化。
此处便是晴明神社,瞬华心中一动,她拉开门扉,沿着回廊快步走至一条戾桥边,离开了京都妖组本家。
晴明神社外的人流并不大,早有巫女开始清扫神社的落叶。瞬华脚步放缓,轻轻走到那株醒目的河樱边,将手贴了上去。
……上面没有灵力的波动,什么也没有。
这只是棵普通的树木。
瞬华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离开。
不远处,靠在拐角处的源内劝玄望着骤然消失的金发身影,淡笑一声,把玩着掌心中极度浑浊的灵力。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不过好在赶上了。”
他的话音刚落,樱木如同有感应般冒出了不易察觉的红光,那抹红光很快被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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