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过年街上人多车多, 三个小时的路程硬是堵成了四个多小时。
舒柏晧在车上急出了一身汗,他调低了暖气温度,把窗户摇出一条缝, 然后瞥了眼坐在副驾驶的温博凉, 突然有点后悔了。
他不该贸然邀请温博凉去外婆家的。
温博凉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家庭、成长环境在两个极端。
温博凉出生优渥, 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之骄子。
而舒柏晧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在一个小地方出生, 这个地方到现在依然是五线城市,市中心也只有一家肯德基,一家电影院。这是一块封闭而又无趣的地方。年轻的, 有抱负的青年, 全部像蒲公英一样逃离这里。他们都不喜欢,而温博凉怎么会习惯?
舒柏晧盯着静止不动的车流, 焦虑地按了两下喇叭。他对温博凉抱歉道:“今天人太多了, 你渴吗?后车座有矿泉水。”
舒柏晧想到路上时间会很长, 于是提前买好了几瓶矿泉水。他本想再买点零食, 可以消磨一下时光,但温博凉似乎不喜欢那玩意儿, 很少看他吃,于是舒柏晧又临时换成了水果, 结果冬天的水果不应季,苹果很小很小只,又青又干,咬下去酸得牙疼,最后这事怎么也没办好。
温博凉抬了抬头, 前面拥堵的收费站前漫长的车队,五分钟里向前移动了三厘米。
他感觉到舒柏晧焦躁。舒柏晧平时开车脾气很好。就连小李坐上驾驶座,如果碰上有人不打转向灯直接超车,便会对着窗外比中指,破口大骂傻.逼傻.逼大傻.逼。但至少在他面前,舒柏晧一次没有。
温博凉将手机放回口袋,说:“换我来开吧。”
“不用不用,”舒柏晧抓了抓方向盘,像是怕温博凉会抢过去一样,“之前一直都你在开的……”
温博凉转了大半个身,从后车位将装矿泉水的塑料袋拎了过来,自己开了一瓶,又给了舒柏晧一瓶。舒柏晧挂了空挡,腾出手来接过水,喝了小半瓶。“谢谢。”水甜滋滋的,舒柏晧心情舒缓了一点。
舒柏晧望着前方的队伍叹了口气,这个收费站至少要等十来分钟了。他觉得越来越有必要提前跟温博凉打了个预防针,免得温博凉到时候觉得哪里都不习惯。
舒柏晧说:“我外婆家其实不怎么好玩,你之前也来过一次吧。小地方,也不是什么旅游景丹,从城东到城西,十五站路,也就二十分钟。”
温博凉说:“梵蒂冈也很小,一个国家只有二三十口人。但那里挺漂亮。”
“啊?”舒柏晧是理科生,对这种常识了解得不多,他惊奇道:“是吗?挺有意思的。”
“嗯,你这里也挺漂亮。”温博凉说。他很少有去这些小地方的机会。这里空气很好,生活压力小,节奏轻松又舒缓,他并不反感,反而享受这一点。
车队终于动了起来,舒柏晧挂了档,他有点开心,一边开车一边跟温博凉说:“小城市的地方小,但人大多数还是挺好的。毕竟没多少人,大家彼此都认得。”
温博凉问:“你家里有哪些人?”这些都要提前问好,不然到时候去了不知道谁是谁,礼节上不好看。舒柏晧没什么经验,所以这点遗漏了。
舒柏晧说:“有我外婆。”他顿了顿,一点也不想跟温博凉提那个人。
舒柏晧缓缓打了一个左转,绕过一个街口,跟温博凉轻声说:“嗯……还有一个舅舅,两个表哥。不过他们也不在这里住了,只有过年才回来。你……你应该碰不到他们。”舒柏晧瞪了瞪眼,但愿如此。
舒柏晧缓缓将车开进外婆住的那条街。
这一片是老城区,市政府已经放弃发展这块区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片的城市布局一点也没变。道路依然是老水泥路,凹凸不平,有隆起的疙瘩,走道也很窄,勉强能让两辆小面包车擦着墙错身而过。
舒柏晧小心将车往巷子里面开。这地方简直像是科目二的考场,两边到处乱插着晾衣架,乱糟糟的,如果不小心碰倒,又是一阵扯皮拉筋。
他们的车车宽有点宽,进路口的时候,舒柏晧费了点神,没将临街晾衣服的衣架给撞倒。
外婆家没地方停车,于是舒柏晧先找到一块空旷点的空地,将车暂时停了下来,然后下车步行。温博凉的车很气派,方头,大车轮,一路下来依然亮闪闪的,这样的车停在杂乱的小巷子里,路过的人任谁都要多回头多看几眼。舒柏晧下了车,隔壁大妈立刻听着声音出来了。
隔壁大妈退休有几年,每个月除了领养老金,没别的什么要紧事要做,于是每天闲得发慌,竖着耳朵听外面又没什么热闹。
隔壁大妈见舒柏晧回来了,踱着步过来,大着嗓门喊道,“哟,这不是小晧吗?回来过年啊。”
“嗯,是的。”舒柏晧礼貌道。
隔壁大妈是个大嘴巴子,舒柏晧每次回来,最怕碰见她。
这大妈话多,嗓门还奇大无比,只要一说话,方圆五百里都能听见。而只要被她见着,就一定要拉着你说家常,问你一个月拿多少的工资,有没有女朋友,然后说她亲戚的儿子多有出息,大学一毕业,就自己当老板。任何有为青年,只要跟她聊一次天,很少人不会没有想轻生的念头。
大妈呵呵笑了两声,假客套都没来得及客套,一双细长眼睛,便开始滴溜溜地在舒柏晧身后的车上转。
她笑眯眯地哎了两声,指着那车说:“买的新车啊,哟,这可要不少钱吧。”
紧接着,大妈的语气拐了个弯,变得阴阳怪气,说:“真该让你外婆看看的,看看她孙儿现在多出息,都开这么好的车了,也难怪他叶建军天天不高兴,要不是你外婆偏心,现在开车的,不得是他儿?”
舒柏晧听到叶建军的名字,脸色立马一沉。叶建军就是他舅舅。舒柏晧一想到叶建军那副势利的嘴脸,愈发不想让温博凉见到他了。
他知道大妈嘴巴碎,以后少不了要跟叶建军嚼舌根,于是说:“车不是我的。”
大妈呵呵笑,说:“不是你的那为什么你开?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大妈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打量起温博来。她想看看温博凉穿的是什么衣服,又是什么牌子,是不是有身份的人。
温博凉品味很好。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衣服价格不低,但颜色都偏暗,没有硕大的logo,不识货的人一般看不出价位。
大妈从头到脚将温博凉看了透,没琢磨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说是有钱人吧,长得又太俊,剑眉星目,跟电视机里的人似的,哪里都不像应该油头粉面,五大三粗的有钱人;但说穷吧,这人气质却好,背挺直,眼神坚定,像棵松树。
大妈眼睛在温博凉身上瞟来瞟去,舒柏晧立马被弄烦了,他干脆说:“您老公还打牌吗?您儿子找到工作了没呀?您女儿该结婚了吧,再不结年纪可大了,还有,您隔壁那个陈婶是不是跟她老公出国玩了?诶,陈婶可真命好。”
大妈脸一下绿了,前几个还只是物理攻击,最后一句简直是人生攻击。
人都希望自己的朋友好,但绝不能比自己好。
她气得牙痒,转头就往回走,把大门摔得震天响。
舒柏晧外婆有一儿一女,女儿走得早,只留了一个舒柏晧。
儿子没病没灾,有一对双胞胎。
现在舒柏晧在外面工作,回来的机会不多。儿子和孙子也有工作,虽然在一个城市,但也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家里只有她一个,空荡荡的。
外婆住的老房子层楼不高,小三层一栋。小城镇老市区地价便宜,那会儿外婆为了谋生,做起小生意,便将楼租了下来,一楼当做小门面,二楼、三楼住人,每天起早贪黑挣点辛苦钱。
后来外婆年纪大了,舒柏晧也有了稳定的收入,便没再让外婆继续做小买卖。现在的一楼被简单的围了一圈,种了些花草,做成小花园的形式。
到了家门,舒柏晧拍了拍花园的铁门,对里面大喊,“外婆,我回来了。”
外婆年纪大了以后耳朵就不怎么好,她又用不惯助听器,所以跟她说话要用喊的。
外婆正在院子里编篓子,她听见舒柏晧喊门,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拐杖一撑,起来开门,说:“回来啦,我的乖乖呦……”
外婆一直这么叫舒柏晧,从小叫到大,现在舒柏晧都成年了,这叫法一时还改不过来。
舒柏晧以前没觉得什么,他也很喜欢外婆这么叫,很亲呢,但现在温博凉也在,舒柏晧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偷偷看了温博凉一眼,然后跟外婆埋怨道:“外婆,我,我朋友也在呢!”
外婆呵呵笑,给他们开了门,说:“哦,乖乖的朋友哦。”
舒柏晧极其尴尬。
舒柏晧一进院子就看见外婆在编的竹篓子,脸一下垮下来了,说:“外婆,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弄这个,费神,这玩意儿编了又卖不了多少钱。”
“我又没别的事做。”外婆说。
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把年纪依然忙进忙出,身子骨硬朗得很。她过惯了苦日子,知道钱不好挣,在这方面,总是辛勤又节俭,无论舒柏晧跟她说了多少次,她都听不进去。
外婆进屋给舒柏晧他们拿吃的。
舒柏晧忙说:“不用啦,我们在车上吃过了!”
外婆说:“城外面的东西,哪里有自己家里做的好?自己家里在做的都是纯天然的,不像外面那些,不知道放了多少化学调料。”
舒柏晧笑,外婆挺跟随时代,也会用智能机,关注了不少养生公众号。手机上的字太小了,她看不太清,便用语音朗读功能,听手机给她念如何多喝热水多泡脚,活到九十不显老。
外婆进了屋,舒柏晧便过去看温博凉在干嘛。
温博凉应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他站在外婆养的植物面前,很认真的看每一株。
舒柏晧凑了过去。温博凉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你小名叫乖乖吗?”
“不是,”舒柏晧解释道:“我小时候外婆这么叫我,随便乱叫。”
温博凉垂下眼,手指微屈抵在唇边,说:“嗯,是挺乖的。”
舒柏晧几乎要炸了,他干净用手背冰脸,说:“你……你说什么呢!”
温博凉没说话,眉眼里全是笑意。太可爱了,就是只大白乖猫儿。
舒柏晧冰了半天自己的脸,终于淡定下来,他继续凑过去看温博凉在干嘛,他问温博凉:“你在看什么?”
温博凉指着门边上的一株,说:“你很喜欢吊兰?吊兰有什么寓意吗?”
舒柏晧怎么可能告诉温博凉,吊兰等于“钓男”?
温博凉真的被他钓到了,这证明,这个说法还是很准的。
舒柏晧摸了摸鼻子,糊弄温博凉道:“吊兰吸甲醛的,放在家里净化空气。”
“是吗?”温博凉伸手碰了碰吊兰的叶片,说:“我们可以带几盆回去吗?”
舒柏晧上次回家,把那盆吊兰带了回去。后来岳耀川去他家找人,人没找着,为了泄愤,砸了不少东西,包括那株吊兰。
舒柏晧继续摸了摸鼻子,说:“当然,当然可以啊!”
温博凉点点头,又继续研究其他植物。
过了一会儿,外婆端着一大盘子吃的出来。
冬天就要吃年糕和冬瓜糖。这外婆老早就准备好了。外婆亲手将糯米煮熟,打成糯米团,又软又香,还不粘牙,一个个搓成小团,用油纸包着,想吃一剥就成。除此之外,还有晒的果干、冬瓜糖等等。
舒柏晧起初有点担心温博凉吃不惯太酸的,但温博凉和舒柏晧他们一起坐在院子的小木桌子前吃,还吃了挺多。
吃的时候,外婆的手也没闲着,她找了一团羊毛,一边打围巾,一边跟他们说话,她问温博凉:“这位小同志叫什么啊?”
“婆婆您好,”温博凉礼貌道:“我叫温博凉。”
“啊!”外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小温同学啊!”
舒柏晧愣了一下,外婆直接管温博凉叫小温同学,直接将他以前暗戳戳干的事抖落出来。
温博凉明显地意外了一下,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对外婆点头道:“是的,我跟小晧是高中同学。”
外婆便笑眯眯道:“小温同学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舒柏晧有点尴尬,他赶紧转移话题,说:“外婆,人家第一次到家里来,您少问几句嘛。”
外婆说:“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吗?你们这一个个的,不谈朋友,不解决个人问题,是要急死我吗?算了算了,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自个儿造去吧。”
舒柏晧回老家后,附近有几个小孩也来,因为他们的爹妈会跟他们说,你们的小舒哥哥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他那里有可多好东西了。
于是这些小孩就来找舒柏晧要糖,舒柏晧给了他们巧克力,让他们自己玩。这些小家伙们,一见温博凉就走不动道了。他们没见过这么好看,又气质好的人了,于是都将温博凉围着。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颜控,舒柏晧对祖国的未来很忧郁。
舒柏晧觉得挺好笑的,就跟温博凉说:“要不你把你的笔记本给他们玩玩吧。”
温博凉便将他的电脑拿出来,放在圆桌上。那些小孩立刻被吸引过去了。他们虽然不知道温博凉的电脑配置有多高,但光看亮晶晶的外壳,加上漂亮的流线造型,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
温博凉启动电脑,然后说:“我教大家编程吧。”
舒柏晧:“……”
小屁孩还什么都不懂,奶声奶气地问:“编程是什么啊?”
温博凉说:“你们玩过手机游戏吗?”
“玩过玩过!”
温博凉便说:“编程就是自己做一个手机游戏。”
“哇哇哇!”小家伙们立刻兴奋起来。
温博凉问:“你们想跟我学吗?”
“想想!”
温博凉说:“那我开始教了。”
三分钟后,舒柏晧拿着洗好的葡萄出来,准备分给那几个小朋友,却看见院子里只有温博凉一个人。
舒柏晧奇怪道:“其他人呢?”
温博凉说:“他们说,他们要回家写作业了。”
“……”
舒柏晧无言以对,能让放假第一周的小朋友回家写作业,温博凉真是条汉子。
回家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吃过晚饭,舒柏晧他们坐在小院里烧火。小地方的城市发展没那么迅速,天上的星还跟很多年前一样。他们又坐着聊了会儿天,老人睡得早,外婆早早回房休息。舒柏晧也跟温博凉回去睡觉。其他房间没有床,温博凉只能和舒柏晧挤一间,舒柏晧跟温博凉解释,“我,我房间有点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班一回家就开始更文,
结果突然来任务要加班,
拼命更也只能先放上来这么多,
请各位大佬看在我一天都没断的份上,
不要笑话它短小了
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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