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两人被电了一下， 迅速分开，许卿垂下脑袋不敢看顾虹，双手不自然的整理着头发。

    顾磊轻咳一声， 声音中还带有情动之后的沙哑。“做什么？出去玩去。”

    顾虹撇撇嘴， 盛了一碗稀饭，走的时候还不忘来一句，“你们继续。”

    许卿脸上红晕弥漫， 连忙站起身， 端着碗去了厨房，不敢再继续和顾磊呆在同一空间下。

    顾磊笑笑， 怎么脸皮那么薄？当初撩他的时候勇气从哪来的？

    东西顾磊怎么还给徐贵的，许卿没有问，以后看见徐贵了，两人像是都忘了那件事， 还是以朋友相称， 许卿免去了很多尴尬。

    小课堂很有成色， 村子里的小姑娘下课回到家之后， 总能摇头晃脑背几句古诗词， 说几个大道理， 有的学会了算术，还帮家里算账， 让家长震惊的同时又有些开心。

    许卿当初也说过， 只教孩子们一些常用的东西， 毕竟不是真正的学校， 要学习的知识多了去了。有的家长见孩子那么聪明，狠狠心把姑娘也送到了学校，去掉半途而废的，现在小学堂里只剩下十多个学生。

    傍晚的时候，来学堂看了一圈，见没什么大问题，便转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张晓妮吆喝她一起下地看看庄稼，许卿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便同意了。

    两人结伴而行，半路上遇到了正在地里劳作的小花。

    许卿考虑了一会，还是决定给她打招呼。

    “小花，干活呢，玉米长势挺好，就是地里杂草多了点，刚才我还和晓妮说看看能不能打农药，除草太累人了。”许卿笑着说。

    小花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两人，抿唇羞涩的笑了一下。

    许卿走到小花身旁，帮她除草的同时也不忘说着话，心中很是疑惑小花为什么会回来。

    “谢谢。”小花小声的道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许卿道，“没事，反正我俩没什么事。”

    张晓妮赞同道，“对的，小花，我问你，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是一个心中藏不住事情的人，嘴一快便问了出来。

    小花精神恍惚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双手也停止了动作，许卿见状，连忙道，“晓妮就是嘴快，你别放在心上，不用非要回答。”

    小花摇摇头，想了一会开口道，“没事，我不介意，不过是件伤心的事情罢了，本来我以为在张家屯已经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可是没想到，反而是在张家屯才是最惬意的日子。”

    刚被卖到张家屯，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时好时坏，以至于有时候她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浑浑噩噩，直到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孩子。

    那不是她的本意，她要回去，要回家去，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脑袋里一直循环着这句话，之后为了回家做了偏激的事情。

    可是，回家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路上有多艰辛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回到家，可是却没有她想像中的美好，父母看见她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是惊愕，好像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回来了。

    她的心中惴惴不安，在家中也不敢多说什么话，一直畏缩着手脚，唯一能做的只有没有休止的劳作。

    也是偶然一个机会，半夜起来山厕所听到了父母房中的谈话，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没人找她，为什么她回来家中会是这么沉重，原来所有的源头都源自于父母。

    她的家坐落在一个小山坳，家中比较贫穷，而且兄弟姐妹众多，大哥已经二十多了还没有说亲，二哥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下面三四个弟弟妹妹正在长身体，她作为家中的长女，亲自被父母卖了出去。

    人命是如此的低贱，难道就因为是姑娘就该遭受这样的苦难？

    而且她还听到父亲说，回来了也好，老大已经说上了媳妇，老二还没有，小花既然回来了，等过几天找个机会说个婆家卖出去。

    小花害怕的捂住嘴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小心翼翼的回了柴房，想了很多事情，趁着天刚微亮的时候，拿着小包袱走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按照记忆，兜兜转转转悠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张家屯，她已经没有选择，只好回到了张大娘家里。

    听完小花的故事，张晓妮双眼泛红，忍不住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这还是人吗？虎毒尚且还不食子。”

    许卿没想到故事竟然是这个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呼吸不顺。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在张大娘家也挺好，打心眼里说，我在张家屯期间，张大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打骂过我，也没有让我下地干活，已经算是不错了。”

    想起以前在家中，起早贪黑，家中一大半的活都落在她的肩上，对比起来，已经算是不错。

    “可是，来张家屯也不是你自愿的，你为什么还要往火坑里跳？”许卿忍不住问道，小花明明还有其他的选择。

    “但是我一个女人，大字不识一个，我不知道我还去哪里？”说到这里，小花忍不住落下泪水。

    张晓妮擦擦眼睛，拍胸脯保证道，“以后你就是张家屯的一份子了，有什么事和我说，我一定会替你做主，张大娘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许卿心中感慨万千，“有什么困难说，我和晓妮能帮则帮。”

    而张大娘也走了过来，看见她俩连忙把小花拉起身，护在了身后，“你俩想干啥？我告诉你，小花是我老张家的人，你们别想打她主意。”

    小花回来了，不愿意走了，她家狗蛋就有媳妇了。

    “大娘，我们就和小花说说话，她一个人多闷啊，你要是没事就多带她出来转转，既然小花愿意呆在张家屯，就是张家屯的人了，我们怎么会欺负她？”张晓妮道。

    张大娘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行吧，这事以后再说。”

    见张大娘还不放心她们，张晓妮只好拉许卿先行离开，和小花打个招呼之后便离开了。

    许卿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可是这是小花的选择，她也无法改变。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身为女人无能为力的悲哀。

    为此低沉了好几天，也幸好小花在张家屯没受什么欺负，生活还可以，许卿最后也只能释怀。

    天气越来越冷，小课堂只能结束，许卿不忍心看着孩子们受冻。

    而奶奶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为此顾磊歇了心思，专心在家照顾奶奶，可是在入冬的时候，奶奶还是生了一场大病。

    手忙脚乱把奶奶送到了乡里的大医院，没呆多长时间便转去了县里。

    顾磊坐在病房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中都是担忧，最近精神很焦虑，眼睛下眼袋明显，下巴处也都是青色的胡渣。

    许卿握住顾磊的双手，“没事的，奶奶身体那么健康，一定会没事的。”

    顾磊抱住许卿，双臂狠狠的拦住她，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嗯。”

    可是好景不长，奶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去，许卿看着心里疼的难受。

    “奶奶，再喝一口汤。”许卿温柔道。

    奶奶摇摇头，双手拉着许卿的手掌，“我呀，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你是个好孩子，奶奶喜欢你，磊子呀，我从小看到大，我知道他性子是怎么样，认定了你就不会改变，奶奶抱不到大孙子了……”

    “顾虹年龄还小，你以后多多教育她，别给她脸色，要不人这小丫头肯定会飞上天，想起以前磊子光着屁股跟在我脚跟的日子，心里都是愧疚，他小的时候一直受欺负，也怪我，没本事，好歹是长大了。”

    “卿卿呀，叫着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儿媳妇回来了，你以后和磊子一定要好好地，如果以后你们吵架了，你一定不要让着他，奶奶给你做主，也没什么礼物送给你，这钥匙你拿着，这是奶奶藏起来的东西，在堂屋西南角第三块砖头下面，就留给你当礼物，本来奶奶家有很多好东西，但是被上面收走了，你不要嫌弃礼小，你自己好好放着。”

    许卿听着眼眶发热，慢悠悠的说了好长时间，后来坚持不住了 ，才挥挥手让许卿离开。

    奶奶最后还是没有坚持半个月，在第一场大雪降临的时候，撒手去了。

    丧事是大队长招呼着全村的人一起办的，顾磊恍惚了好几天，等下葬的那天，直接跪在了墓前，再也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许卿看着难受，擦着眼泪站在一旁，搂着嚎啕大哭的顾虹，静静的呆了好长时间。

    村里人都有习惯，下葬之后要守七天的灵堂。顾磊一直待在灵堂，许卿也没打扰，只默默的陪着他。

    可是在第七天的时候，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过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艳丽的衣服，一点也没有把灵堂当回事。

    “你是哪位？”许卿疑惑的问。

    “我是顾磊姑姑，你说我是谁？赶紧的，没个眼色，让我进去！”

    她可是一听说老太太没了便赶了回来，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嫁妆一箱又一箱，她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锁在屋子里，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