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块都不给我 ...
下午, 初三一班的教室里,自习课上。
尤一坐在讲台上批卷子,底下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时不时会有那么几个人拿着摊开的书走上去, 问她一些问题。
然后她就会放下手中的卷子, 偏过头认认真真地给他们答疑。
讲着讲着,她还会从那摞厚厚的卷子里抽出一张来,顺便给他们分析一下这次小测存在的一些问题。
贺凉喻斜靠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才伸出手来敲了敲木门:“下课了。”
教室里的人听到了声音,纷纷抬起头来, 看了一下挂在教室后面的时钟, 啊了一声:“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嘛……我还想着待会一起问老师问题的……”
“是哦, 我还打算问问老师这次小测我跟上次相比差在哪里的。”
“再等会不行吗?”
尤一也抬头看了一下时间:“那我们就再——”
“你们没听到小尤老师的嗓子都快成破铜锣了吗?不是你们的身体你们不心疼。”贺凉喻打断了她的话, 嗤了一声,大步走了进去,“再不下课的话,有事齐揍。”
说完之后, 他就面无表情地收拾起尤一的教案, 收拾完淡淡朝底下扫去目光的时候,让那些想要再争辩几句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大气都不敢出半分。
被男人跟拎小鸡一样提了出去, 尤一尽管手脚扑腾着挣扎也于事无补,有气无力地只能试图用言语说服他:“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孩子们估计也是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加紧一点功课。”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 你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比之前更性感且富有磁性了?我其实就是故意弄成这样,来吸引你的注意的。”
“好嘛,下课就下课嘛,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怎么说也是个身高一米六的成年人,被你这么提着走,我感觉我没有一点威严。”
“阿喻——”她软绵绵地拖着长音撒娇,走到一楼的时候,男人终于把她的领子给松开了。
她弯眼笑了笑,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子突然变得腾空,感觉到双脚离地的她尖叫了一声:“呀呀呀!”
男人双手使力,将手放到了她的纤腰及膝盖之后,微微用力,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看着怀里蜷缩着依偎在胸口的小人,贺凉喻眉梢一挑:“这样子的小老板娘看起来会不会比较有威严?”
尤一:“……”
她一下就想起了男人给自己写的微信备注。
终于成功让她乖乖闭上了嘴,贺凉喻垂着眼睑淡淡笑了笑,用手又将她往上颠了颠,调整着姿势让她能够躺得舒服一些,抬起脚打算往村里的小诊所走去。
本来只是想着弄一个一周一次的课后自愿报名的答疑解惑课程,最后因为孩子们的反应过于强烈,竟然渐渐演变成了每天下午的必修课。
这女人也是个不懂拒绝的主,嗓子都快报废了,也没舍得跟他们说一声不。
真的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结果还没走出学校,他们就被迎面走来的校长给拦住了。
“小贺老师你在这啊,刚好——”陶校长也是有些被他们这奇特的姿势吓了一跳,眨眨眼观察起尤一的情况,“哎呀,小尤老师这是怎么啦?”
贺凉喻哼笑一声:“小尤老师为国捐躯打算炸碉堡,最后成功把自己的嗓子给炸掉了。”
尤一:“……”
她拍了拍男人的胸膛示意他住嘴,然后才问陶校长:“校长是有事找我们?”
陶校长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小陈老师啦,就是陈意映老师,我看资料上小尤老师你跟她是一个班的,你们应该比较熟吧?有没有她的什么其他联系方式,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直接给我掐断了,我又问了跟她住同一个屋的小叶老师,也说没看到她回去。”
尤一想说她们两个一点都不熟。
作为同班同学,她甚至连陈意映的微信都没有。
贺凉喻就保持着这么抱着她的姿势,一声不吭,比自己还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尤一只能继续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不然的话等明天上课——”
“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想跟她讨论一下跟孩子们灌输的一些价值观的问题……”校长有些欲言又止,“就是吧,最近有些初二的家长来跟我打探小陈老师家境的问题,当然不是责怪小陈老师的意思,就是想说……”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就是想说之前出过那么个事情,想要提醒一下小陈老师。”
他说的特别地含糊,尤一什么都没听明白,眨巴着眼睛,神色很是迷茫。
贺凉喻却是听懂了,轻笑一声:“我觉得提醒也没什么用,她这病药石无灵。”
校长也没多说什么,听见他们说不知道联系方式的时候就嘟嘟囔囔着离开了,尤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贺凉喻:“什么意思啊?之前出过什么事情?”
男人低头瞥她一眼,反问了她一句:“你在这快两个月了,觉得这里的人如何?”
尤一认真地想了想:“挺好的,感觉都是特别淳朴简单的孩子,你看上次带他们出去之后,回来大家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特别是其中最皮的陈遇,把不羁的长发给剪短了之后,就像是进行了个什么仪式一样,从城里回来之后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甚至于成为了每天早上来教室开门的天选之人。
她觉得挺好的。
贺凉喻淡淡接着:“你说的都是孩子,那大人呢?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想要凭借一头羊敲诈我们几万块的村民吗?”
尤一怔了怔。
然后才在贺凉喻平静的叙述之中,大概知道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大概也是有个跟陈意映一样,喜欢无形之中显露自己的富贵生活,来的时候带了两个28寸的大箱子,全都塞得满满的。
在这支教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她脖子上的挂饰每几天就能换一个款式。
你说要是你在穿着上玩花样就算了,这里的人可能都不太认识什么是名牌,眼红她的可能性比较小。
但金银珠宝这种,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非常瞩目的存在,慢慢地,大家也就知道了,新来的那个支教老师,非常非常地有钱。
为什么她的支教时间这么短,因为来到这里一个月的时候,她就人间蒸发,突然失踪了。
“啊?”尤一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有人绑架了她,想要她把所有的钱财交出来,还导演了一场她受不了这里的环境,私自离开的戏?”
相较她的激烈反应,贺凉喻面上没什么表情:“要不是当时我爸在,我估计那女的已经被毁尸灭迹了。”
尤一瞪大了眼睛。
看见她的反应,贺凉喻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贺安南之前做过些啥,又给她解释了一下,“哦,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个警察。”
不然怎么会随身带枪,还真以为真的是拿着猎.枪去山上打野鸡呢。
这接二连三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尤一懵懵地放空了很久,依旧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村子的很多设施设备,包括学校里的翻新翻建,都是我爸出的钱,但我爸都是匿名做的,每次都用的不同公司的名义,就是因为我妈还在这里,我爸不想显露太多。”
尤一抿了抿唇:“可是按照常理来说,付出了这么多,就算没有换来一声谢谢,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啊……”
贺凉喻抱着她走进了诊所里,将她放到了那张长板凳上坐着,然后才摸了摸她黑漆漆的小脑袋,“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事情不是这么表面去理解的,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伤害,我爸不会允许这个情况在我妈身上出现。”
说完之后,他抬起头对走过来的女医生交代着尤一的情况:“咳嗽了大概两三天,没有鼻水,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会经常双目无神,脑子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些,虽然平时也不太快。有吃一些清热解毒片,但好像没什么用……”
医生看着面前英俊的男人飞快而又详细地描绘着女人的情况,严肃的面孔看起来比椅子上那漫不经心的女人还要像生病的当事人一些,她早就有听闻这一批来的支教老师里面有一对是小情侣,当下也是有些羡慕且心生祝福。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像是被点了什么穴一样,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对,那她会不会也是出了什么事?”
贺凉喻皱了皱眉,大掌伸过去,按下她的肩膀:“喉咙痛还这么大声,嗓子不想要了?”
而少女已经掏出了手机,嘴里嘀咕着什么:“不对不对,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慌,我打个电话给林同学问问——”
她话音刚落,手里的手机就被一只大手给抽走了。
“哪个林同学?”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敛着睫沉着一张脸,漆黑的瞳微眯起,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尤一眨了眨眼,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毛,但她明明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想到这里,她又鼓起了勇气开口:“林昱桁同学啊……他应该会有陈意映的微信——”
男人面色有些黑,薄唇绷紧着抿成一条直线,直直地看着她。
也不说话,试图以最控诉最谴责的眼神,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结果女人乖乖地安静了半晌,又朝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快把手机还给我呀。”
贺凉喻:“……”
行吧,眼神没戏就没戏吧,合着他也不打算走演艺圈那条路。
长呼了一口气,他将手里的手机揣进了兜里,然后从另外一个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用这个。”
“嗯???”尤一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他低低啧了一声:“用我的手机,用我的名义去找他,问他知不知道陈意映去哪了。”
“……”
最终,在男人的坚持之下,她从自己的手机调出了林昱桁的号码,然后用贺凉喻的手机打给他,问他知不知道陈意映到底去哪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交流,却牵出了四个人的爱恨情仇。
真是一通莫名其妙的致电。
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声音却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声音,林昱桁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听了她的问话之后,他挠了挠头:“不知道啊,我其实很少跟她联系的。”
暗搓搓地以表忠心。
然后他又问尤一:“这是你的新号码吗?你换号了?”
毕竟是贺凉喻的手机,为了表示尊重,她打电话的时候是开着外放的,听到林昱桁前面的回答之后,其实贺凉喻就已经想要挂电话了。
结果大拇指还没按到红色的按键时,就听到了对方试探性的话语,他勾唇哼了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捂住了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小姑娘的嘴。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轻启薄唇。
“对,这是她的新号码,以后没事的话不用联系了,有事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林昱桁:“…………”
尤一:“…………”
**
在林昱桁发来了信息,简明扼要地写着“微信没回我”五个字之后,尤一心里更加担心了。
虽然说她跟陈意映关系不太好,但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更何况是这种有可能出事的生命攸关时刻,她连针都不愿意打了,扯着贺凉喻的袖子:“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
贺凉喻也不想让她打针,在他观念里,打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而尤一就是普通的咽喉发炎而已,这里的地方医生可能是习惯了什么事不行的就来一针,也不管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已经打算带她出去外面,找个医院再好好诊断一下。
听了她的话,他想了一会,一把提起刚才医生开的药,拉着她站起身:“去找我爸。”
贺安南听了他们的描述之后,眉心蹙得紧紧的:“怎么又来这么个——”
他抿紧了唇不说了,尤一没听出来,贺凉喻倒是知道被咽回去的是个不怎么干净的词语。
贺安南的暴躁脾气跟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低低叹了口气,他想了想,沉声交代着:“不太确定的话,先别把事情闹大,我安排着人去到处找找打听一下,你们也四处转转,到了晚上六点找不到人,我们再跟村长说一下。”
贺凉喻嗯了一声,正想拉着尤一离开,又被男人给叫住了。
“你过来。”男人朝他招了招手,等到他过去之后,男人才掀开了衬衣,从腰后掏了什么东西给他。
他没有低头,接过来之后,到了手里一摸,就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你给枪给我做什么?”
背后的温煦和尤一在不远处说着话,他害怕吓到尤一,声音压得低低的:“这玩意我不会使。”
贺安南扯唇轻笑一声:“别装了,我是你老子,你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每天跑圈健身练体能的人不是你?隔段时间跑射击俱乐部去呆大半天的人不是你?”
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爸爸眼皮底下的贺凉喻:“…………”
他回头望了一眼,趁小姑娘不注意,将小巧的枪支藏进了裤兜里,沉默了两秒:“我不打算当警察。”
贺安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这儿子无时无刻都跟自己对着干,从来都是他希望他做什么,他就不去做什么:“行吧,你爱怎样怎样,我不管你,但现在你必须得拿着,万一有什么事——”
他抿紧了唇,将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摆出一个枪的姿势,食指朝上一扬:“反正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还有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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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身怀武器的缘故,贺凉喻难得也变得有些紧张,和尤一走在路上的时候,警惕的眼神四处转悠着,射向每一个角落里。
主要是他长得本来就凶,如今配上这么个表情,很多跟他视线直直对上的人一下就萎了,瑟缩着脑袋脚下发软地赶紧逃离。
慢慢地,尤一就感觉到方圆十米之外只剩下诸如猫狗牛羊这种小动物了,她还颇为疑惑地抬手看了一下表:“现在才下午呢,怎么感觉路上都没有人?”
贺凉喻面无表情地冷声回答:“不知道。”
尤一怔了怔,抬头看他,才发现了他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往右轻轻撞了他一下:“你怎么了呀?好像很紧张一样?”
说完之后,她又感觉到跟男人肢体接触的时候,右边身体好像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小小地咦了一声:“你这里装了什么啊?怎么这么硬?”
贺凉喻下意识地就要回答,还是脑海里想起了她之前被贺安南徒枪杀鸡的样子给吓到的场景,话到嘴边又改口:“不能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着,“这是男人的秘密。”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迅速涨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思维快要拐到天际之外了,他噎了噎,立刻纠正了一下自己容易引人误会的话语:“不是,你别想太多,我不告诉你,只是怕吓到你了。”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又拧紧了小眉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贺凉喻:“……”
他挫败地吐了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算了,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他又微眯着眼,左右警惕地望了望,眼神满满的都是防备,“这个东西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尤一:“…………”
此时此刻,她觉得心上人长得特别像那种雨夜里穿着长及脚踝的卡其色风衣的变态露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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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心上人身上揣着一把枪,真枪实弹的那种枪之后,她走起路来几乎都要顺拐了。
还是贺凉喻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之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你们家会用……咳咳那个东西,是生来就有的技能吗?”
怎么感觉这玩意到了他们家,跟闹着玩似的。
两人已经按照名单,把陈意映班里的学生家里都走了大半,迄今为止都没发现她的踪影。
这说明她并没有去进行家访。
想也是,先别论她这个人品行如何,主要是支教都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去家访,能有什么用?
但现在他们能想到的,就是去这些学生的家里先转一转,然后再想想其他的去处。
贺凉喻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才解释着:“不是,因为我爸是警察,之前他也打算让我考警察,所以我有练习这方面的技能。”
尤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哦,难怪你们家都很稀松平常的样子,”她又挠了挠下巴,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读的是现在这个专业?”
他淡声应道:“因为我之前觉得是我爸没留住我妈,所以我什么事都跟他对着干。”
现在他在尤一面前可算是没有什么秘密,他也就直接跟她坦白了。
尤一:“……”
她觉得心上人好幼稚啊。
她转念又想,那既然他们家的这个误会和心结都已经解开了,他之后是不是要去考警校呢?
听见她的问题,贺凉喻静了静,垂下一双幽深的黑瞳看她,半晌才缓缓摇头:“之后也不打算考了。”
尤一偏了偏头:“为什么啊?”
“哦,也对,你现在的成绩也很不错,继续在这个专业发展也挺好的。”她问完之后,又自问自答地解释着,还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这副自己答疑解惑的可爱模样,男人眼里漾出了几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
小姑娘眨巴着眼仰头看他,乌亮漆黑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乖巧地等他解释。
他喉结滚了滚,开口时嗓音微沉,声音比刚才解释枪支的时候还要低上一些:“你不是说你怕枪吗?”
尤一嘴巴微微张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以极其轻淡的语气说出她压根就没往那边想的理由:“要是考上了之后,把你给吓跑了,那可怎么办?”
表情严肃,语气认真,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模样。
她怔怔地伸出手捂着心脏的位置,觉得那里跳动的频率有些异于寻常了,仿佛四处窜动着要找寻一个出口跃出喉咙,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被这个理由震慑地有多激动。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开口:“我不怕啊。”
她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那是你喜欢且向往的事情,我肯定也会喜欢,又怎么会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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