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步雪殿庭院, 步莨坐在桌旁,单手撑着额头,视线定在前方簇拥的梅花树下的白色身影。
帝君正在施法以神力覆裹每一棵树, 毕竟魔界无论土壤和气温都不适宜种植梅花树,为防其枯萎衰败, 用神力维护是唯一的办法。
步莨本只带来一棵梅花树,如今却种满了半数庭院, 都是帝君昨日从天虞山扛来的。
原本在含雪冰封中傲骨绽放的红梅, 如今于魔界天干气燥的秋日赏这满庭艳丽多姿, 別有独特风味。
没有冬日雪中红得似火, 却在秋阳下灿得如霞。
步莨闭眼轻嗅,清风送来一庭清幽。暗香化作丝丝缕缕,缠绕鼻端,展眉舒目、心旷神怡。
正瞑目宁心时, 身旁带来一股风, 散了花香, 多了清新。
步莨懒懒掀开眼皮, 帝君已坐在她身旁。倒一杯莲心茶,吹拂两下,慢呷轻品。他视线落在前方的梅花树,几分惬意舒心。
步莨注视着他的脸, 目光流连他墨青描峰的长眉, 扫过云霁天光的清目,还有嘴角那从最初就捕获她的淡笑。
沉醉迷恋, 贪看不厌。
帝君忽而转过头,恰四目相接,他愣了一瞬,随即放下茶盏,笑问:“你最近很爱发呆,而且总是对着我发呆。该不会又在打着什么惊人的主意吧?”
步莨一听就羞了脸。他显然揶揄当初在人界,她给他灌迷药,绑四肢,偷窥巨龙的事。
其实说来,在魔界刚成婚那会儿,她好奇心强,也曾做过这档子事,只不过被他当场逮住,犯罪未遂。
综合一琢磨,她也忒不害臊,连续两次成婚,就连续耍了两次流氓……
步莨没好意思接话,娇嗔了他一眼,喝茶来解窘迫。
帝君喜见她内心羞涩不已,表面还得佯装自若的模样。就像个吹得许大的泡泡,稍微戳一下,就会爆。
他心情好,哪肯饶过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其实夫人若想研究我的身体构造,可以明言,为夫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定然敞开身子同你一块研究。夫人觉得这个提议可好?”
“噗!咳咳咳!!”步莨未有防备,一口茶水直接喷在地上,捶着胸口咳得满脸涨红,却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咳的。
帝君弯身帮她抚背顺气,无辜的口吻:“夫人切莫激动,即便喜出望外,也要小心身子,若是咳坏了身子,今晚如何同我一起研究。”
步莨一记冷眼瞪过去,这人定是故意的。相处久了,越发觉得他骨子里透着些坏,好似很爱见她羞怯无措的样子。
也不知天界神仙各个夸赞北霁帝君是天界出了名的脾气好、有礼可亲、温雅君子,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他们一定跟当初年少不经事的她一样,被帝君好看温柔的皮囊给骗了心。
凡事适可而止,点到了乐趣,帝君也就收了心,不然还得哄媳妇。
待她平复了气息,帝君喂了她两口茶水,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滴,话题转得快:“明日我有事要离开魔界,约莫两日就回。”
步莨问:“去哪儿?”
帝君也未隐瞒,只是面色淡了几分:“妖界。”
步莨立马猜到他要去作何——将步筌抓来,又或许一怒之下直接杀了步筌。
她回来魔界后,得知魔帝把步语萱从妖界押回魔界,一直关在魔宫地牢受刑,便问魔帝发生了何事。这才知道步语萱顶替步筌,自愿承认杀了她。
步莨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被害的真相告诉魔帝和漆伯他们,因为她还在筹划该如何复仇。一切若未安排好,她不会急于一时。
痛快杀一个人所获取复仇的快感,远远不及让对方眼睁睁陷入绝望却束手无策。
步筌用火蚀阵活活烧死她的时候,他眼里的冷漠无情就像看着一具与他无关的尸体被焚烧。她心里的痛,和对他曾有过的所有亲情,于那团火中化为灰烬。
她甚至都没有了当初临死时的恨意和愤怒。她唯一对复仇感到兴奋和兴趣的,就是把步筌的冷漠面具摘下来,让他的心口尝到一寸一寸凌迟般的痛楚。
她想要了解步筌非置她死地的原因,也想知道当初他利用自己要挟魔帝交出魔心,究竟是为何?如此,她才能开始布置周全的计划。
昨日,她同帝君正好谈到了魔心的事。帝君知道她已从步筌那得知自己魔心尚在的事,遂未再隐瞒,把魔帝同他为何要封存魔心的事坦白。
魔心有浑沦之力,当初为了步莨不再像祟缨和自己那般,被浑沦之力迷惑心智,莲珣耗尽最后的神力,封印她魔心。而魔帝就将其封存起来。
步莨自然是知道这些,而她未料的是,魔帝已将傀首抓获,傀首交代了步莨体内是沦,万寂之谷是浑的事实。
而她并未对帝君隐瞒,把步筌杀死自己的真相实言告知他。
帝君当时听完,面色明显沉得跟夜晚暗幕似的,眼底翻滚的怒火让她以为他会直接冲去妖界。但他忽然敛下所有情绪,一波荡来水无痕。
这会说要去妖界,俨然是早就答应她昨日要去天虞山扛梅花树过来。今日树种好了,自然他就忍不住,估计怒意已经在他胸口灼了几个来回。
步莨问道:“去杀步筌?替我报仇?”
帝君道:“我的确想这么做,当初不知是他杀了你,我才废他五成修为。既然是他做的,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但我会留他一口气,将他带回来,最后该如何处置,你决定就好。”
步莨看着梅花默思片刻,视线移回他眼中,恳请道:“曦华,我知道你心里有怒,但我希望自己处理此事,你能放手让我解决吗?”
帝君神色微凝:“你要亲手杀了他?那我明日去妖界把他带来,我不对他动手就是。”
步莨摇摇头,握住他搁在桌上的手,说道:“你是担心我去妖界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伤到是吗?”
见他锁着眉头满眼忧色,她就知道他想到她曾被步筌杀害的事,又怎不会提着心胆。
她劝道:“我不会去妖界,你放一千万个心。我会慎重谋划,不会冲动行事,虽然我做不到你那般运筹帷幄,但起码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你相信我,好吗?”
帝君仍是矛盾地绷着脸,寂言未应。
步莨最后又是撒娇又是乞求,还佯装生气,费尽口舌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受伤,才说服他不插手这件事。
但帝君最后也严肃叮嘱她,倘若事情超乎她所预料,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同他说,他不能允许她再有半点差池。步莨为了让他安心,自然承诺。
帝君缓和面色后,忽朝她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既然不用去妖界,有件事恰好可以办。”
步莨眨眨眼,云里雾里。
***
天界天虞山,明月高挂。
北霁帝君腾于高空,两手结印,黄色暖光从他周身涌出,逐渐铺成一张光色大网,缓缓落下,将天虞山罩上。
山上的冰雪一触光网,好似晒在灼灼烈日下,一层层渐渐消融,化作水汽,腾空散去。
帝君收手,朝殿宇飞去,待到屋外,敛云收雾,轻轻开门走入房内。
依着皓明月光,瞧见床上熟睡的人儿,他褪下衣裳,躺下将她拥在怀中。
步莨下意识伸手抱住他腰身,在他胸膛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未睁,喃喃问道:“去哪儿了?”
帝君低头啄在她唇边,说道:“怕这山里寒气侵你身,便施法把雪给融了。”他轻描淡写,她哪里不知一夜化尽整座天虞山的厚厚积雪需要消耗多少神力。何况帝君历来最爱冬日冰雪,却愿为她融雪。
步莨会心一笑,便将他抱得更紧了,甚至两条腿也缠了上去,整个人攀在他身上。
帝君有些无奈她无意识的撩拨,今晚却只能压下心底的欲念,暗暗一喘,轻拍她背,哄道:“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嗯。”步莨应下没多久,就呼着热气沉睡。
胸口被她的气息烧得有些热的帝君,只得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强行阖眼睡去。
***
拂晓将至,步莨就被帝君用衣裳包裹,抱出了屋。
迷迷糊糊的步莨揉了揉惺忪睡眼。天边晨光熹微,天虞山仍有些昏暗。
帝君招来云,抱着她坐在云头,飞向半空。“日出即来,不要眨眼。”他提醒。
步莨立马低头在他的衣裳上蹭了蹭眼,这才清醒了些。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山谷。
不消片刻,淡橘光破云而出,金珠渐渐跃出山谷,光芒万道灿灿,如霞光染遍天际,铺洒山林。
日出东方,红彤盈空。
步莨正眯眼欣赏天虞山的朝晖,忽发现了什么,她顿时坐起身。以为出现幻觉,她使劲眨眨眼,瞧清时,震惊得瞪大眼,抬头仰望。
天虞山高空罩着白色云霭,万千晶莹剔透的梅花,从云层中洋洋洒落。在金色晨光的映衬下,晕上金光,成了朵朵金灿灿的梅花冰晶。
步莨惊喜过望,呆茫地环视周围,整座天虞山都在飘洒梅花状的冰晶雪花。
她伸出手想接一朵,雪花落在她手中即刻化做水汽氤氲散开。
“你再试试。”帝君说道。
步莨再次伸手,当一朵梅花冰晶恰落在她掌中,帝君指尖一点,冰晶完好地躺在她手心。
步莨心喜,拿起梅花左右端量,剔透无瑕,确如冰晶。她抬头冁然欢笑:“梅花雪,是你施法弄的吗?”
帝君回以淡笑:“当初在人界,我便说过,待你回来,就为你降一场梅花晶雪。可是喜欢?”
步莨跪坐起,扑在他怀中,伸手搂在他脖颈,笑咧开嘴角:“喜欢!喜欢!很喜欢!”
乐得她眼中蓄满了泪,克制不住激动,吻在他脸颊,亲了一个又一个。松开怀抱,深深凝看他,却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帝君擦拭她眼角的泪,调侃道:“你是水做的,开心也要哭。”
步莨故作埋怨道:“这可怎么办?让我越来越喜欢你,离不开你,你真是有些坏。”
帝君笑着承认:“我的确坏,就希望你再也离不开我,满心里都是我才对。”
步莨却听得心里美滋滋,握住他的手掌,脸颊在他温热掌中摩挲。
静默中,她忽开口问道:“无论我将来如何,或是变成什么,你都会对我这般好吗?”问这话时,她眼底暗色闪过。
正忐忑时,听得他柔声回道:“不对你好,我该对谁好?瞎想什么?”
步莨抑制不住喜悦,靠在他怀中观赏这专属自己的梅花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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