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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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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五月的拓衿是个风云清朗的好时节, 宜居宜游,也适宜人们怀揣着小小的指盼, 安稳度日。

    一位年青公子着玄紫长袍,自街道北面而来,手里担着两条新鲜鲫鱼。提篮买菜之事非但无损他的英姿,反为他平添一抹柔和。

    他盯着微噏的鱼唇,心中念着家中娘子, 嘴角不禁噙出一抹笑。

    一股急风平地而起, 男子随之停步, 微微侧耳。不过须臾, 一阵急促的马蹄掺杂着惊呼之声从背后袭来。

    身后传来摊子撞翻的声音。李牧舟头也未回,轻巧避身, 失控的烈马自身畔风疾而过。

    那马上还有一位妙龄女子, 轻逸的珊瑚裙衣裾高扬。少女的身子随马疾速向前, 一时看不清面貌, 只听脆高的声音不住高呼:“——吁!——吁!”

    奈何那马根本不受缰绳羁绊,带着一股子戾气横冲直撞。

    李牧舟敛下眼睫, 没打算管这闲事。

    “娘!”

    一个路中耍玩的小童跌在马前, 惊恐地呼叫,孩子的娘亲扔掉篮子向路中扑去, 却如何都赶不及。

    “别过去。”不知什么人说了这一句,妇人只觉眼前一花,手里多了两条鱼。

    马在数丈开外,男孩已距马蹄咫尺。红裙少女紧勒马缰的手业已磨出血痕, 却丝毫控制不住跨下烈马。

    她急得眼前阵阵发白,想骂骂不出,想哭更是来不及,马背一个趑趄,便被甩了出去。

    少女俏丽的小脸顿时煞白,眼睛不由自主闭上,竟不想今日命丧于此!

    绝望间,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散左右,女子慢慢睁眼,一张俊逸的脸孔从眼前闪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已安稳站在地上。

    少女惊异地盯着那道身影,只见男人腾身点足木桩,稳稳落于马背,不拉缰绳,反在马屁上一拍,那马受了指令,奋力一跃,如一道泓水从男孩身上跃了过去。

    李牧舟伸手捉住马耳,马儿似受暴击,焦躁地扭动身体,不多时却安静下来,恹恹精疲地踢着马蹄,再也闹不起来。

    李牧舟捋了捋马鬃,俯身在它耳边低语着什么。马儿竟像听得懂,喷了几口白气,乖顺地随着他拉缰回转。

    少女痴痴看着这个天人一样的男子,眼中璨色浮动。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跑过来,为首者窄腰高个,一脸凶相,察看罗裙女子没有受伤,又将目光投向马上男子,伸手一指:“你——”

    李牧舟纵身下马,将马绳往此人手里一甩,语气淡淡:“下次没有驯服的马不要骑出来,伤人伤己。”

    女子粉面含春,娇应一声:“我知道了。”

    自家跋扈惯了的大小姐何时如此乖巧过,护院头心中郁闷,低喝道:“我家小姐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那姑娘照着他的脚面狠踩一脚,对着李牧舟赧颜:“恩人说得是,原是我不对,我会赔给那户人家银钱。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说罢转身而去。

    那妇人尚在街心搂着劫后余生的儿子,一声心儿一声肝儿地呼喊,李牧舟瞥一眼妇人筐中的鱼,心中轻叹:罢,再去买两条吧。

    罗裙女子却是久久盯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柔红的唇瓣莞如芙蓉。

    “帮我查查,他是什么人。”

    护院头不是滋味:“小姐,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老爷大寿在即,还有许多要经心的事……”

    “你再啰嗦!”女子瞪起杏眼,朝着他的头顶一记重敲。

    (二)

    钟了在庭中闲坐品茗,脚步声及近,始才转过头,望见人,不禁笑道:“买条鱼也这么久?”

    李牧舟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外头风大,怎在这里坐着?”

    “哪有这样娇贵。”

    钟了为李牧舟倒了杯茶,还未送至他嘴边,男子便蹙起眉头,“不是告诉你不许喝茶么,茶水伤……”

    “不过是淡茶,并不碍事的。”钟了放下杯子,满脸的不耐,“我哪就有你说的这样娇弱了,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你若再这样管着我,我就、我就——”

    李牧舟好整以暇地倚住石几,“你就怎样?”

    “我就搬出去,让你找不到我!”

    李牧舟从旁环住她的腰,低道:“你要带着我的儿子搬到哪去,嗯?”

    钟了躲过他喷吐的热气,小声嘟囔:“怎能肯定是儿子。”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我都等不及了……”男人呢喃着,掌心轻轻覆上女子的小腹。

    “才两个月,且有的等呢。”钟了笑到一半收起嘴角,狐疑地动动鼻子,“什么味儿?”

    “什么什么味儿?鱼味儿?”李牧舟装模做样地往自己身上闻了闻。

    钟了笑得不阴不阳,“别装,说,这女孩儿的脂粉味儿是哪来的?”

    “脂粉味,有吗?”李牧舟存心逗她,扮起无辜来驾轻就熟:“你确定不是你的胭脂么,要不要再来闻闻。”

    说着,十分慷慨地张开长臂。

    钟了懒得睬他,转身往堂中走。

    李牧舟赖皮赖脸地蹭在后面:“是一个姑娘从马上摔下来,我把人救了。”

    钟了边走边道:“哈,还是英雄救美。”

    “美嘛,倒还真挺美。”

    “那怎么没有以身相许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

    钟了停下脚步,颇为无奈地看着在她面前越来越没正经的相公。

    李牧舟笑了一声,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可不许生气,气大要伤胎气的。”

    钟了白了一眼,“懒得气你,我去煮鱼汤。”

    “要不要我去煮?”李牧舟声音讨好。

    钟了瞥他一眼,“你会煮吗,等着吃吧。”

    李牧舟望着娘子纤细的背影,心满意足。

    晚饭的时候,李牧舟发现家里的木雕少了很多,那些都是他闲时无事,刻出来玩的,钟了每每赞他刀功精妙,他亦十分受用。

    随口问了一句,不想钟了回答:“哦,我把你的雕刻都拿到纪婆婆那儿寄卖了。”

    李牧舟停箸,一言难尽地看着娘子。

    钟了脸有些红:“我见纪婆婆每日用竹条编些小玩意儿去卖,也赚不了多少钱,又要养她得了疯病的儿子,甚是可怜……卖得的钱婆婆自己留下一半,另外一半给我……”

    李牧舟抬指刮眉:“我李牧舟,似乎还没到要靠着刻木头才能养你的地步吧?”

    “不是这样的。”钟了心知他的傲气,怕他不满,急急抓住对面的手掌辨解:“我本意是想让婆婆把钱自己留着,可婆婆执意不肯,说不能白受人家的恩惠,隔几日反给我送些自种的疏菜,让我倒不好意思了。”

    见李牧舟不语,钟了声音低了一分:“就知你不会同意,所以之前没对你说。”

    “罢了,随你高兴吧。”李牧舟无奈地摇摇头,为钟了夹菜,“你惯会先斩后奏,我不同意又能如何。”

    钟了重展笑颜,给牧舟夹了块排骨,“就知道相公最好了。”

    牧舟笑:“你说什么?”

    钟了反应了一下,忍俊别开脸,“相公最好。”

    心中得意的男子循循善诱:“再说一遍。”

    钟了埋头吃饭。

    “钟了。”低靡的声线摩娑着心弦,晶莹流转的眸光更是动人。

    虽已夫妻多年,可听他如此动情相唤,依是心尖轻悸。白玉绣面染上红晕,钟了头垂得更低,“你要干嘛,在吃饭呢。”

    “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害羞?”

    李牧舟见她如此,也便不再逗她。已有半月未曾同房,这样的言语撩拨,于他自己也是火上浇油不好收拾。

    他心里的滋味委实难辨,既忍得难捺,又为将要到来的新生命喜悦不已。

    一想到他和钟了有了孩子,他便恨不得让天下人都来分享他的喜事——放在从前,这是要大赦天下的。

    “我吃的是不是有些多了?”添过第三碗饭,钟了挂不住面子了。

    即使是两个人,吃得比牧舟都多,也未免说不过去。

    李牧舟掐了下她纤柔的腰枝,“是挺多,只是不胖。趁着没害喜多吃些才好,不然以后吃不下时,我该心疼了。”

    钟了笑起来,一如赤子天真,“照这样下去,我大概很难厌食。明日想吃……枸杞蒸滑鸡,嗯,还有宫保虾。”

    李牧舟轻抚她的秀发,眼中无限宠溺,“好,我去买。”

    就寝时,看见摆在床头的“枯荷莲心”,李牧舟不由笑:“这个怎么没拿去卖?”

    “这个我喜欢,要留着。”钟了伸手在花尖上摸了摸,“话说回来,纪婆婆说你的木雕卖得格外好呢,有的买主甚至不惜大价钱,牧舟,你若真做这个,也能活人呢。”

    “所以,这算是夸奖?”灯影曳曳,钟了自说自话的样子格外可爱,李牧舟为她宽下外衫,忍不住拥住她的肩膀,吻上她甜香的唇瓣。

    月上中天,娇妻已然睡熟。李牧舟独立于庭院之中,站在桃影之下,心中充满安宁。

    他现在已鲜少会回想起过去的事情,那些喧嚣浮华、权谋争斗,比起钟了给他的宁静温柔,简直一文不值。

    有时,他会因为现世太过美满,而生出一丝惶恐,不过只要看到她恬净的笑容,他便有信心护她永世安好。

    明日去选些上好的木料吧,为孩儿打一只摇床。李牧舟殷殷想象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唇角轻挽,一如月华。

    (三)

    第二日未等出门,先有两人找上门来。

    是时天色才亮,这两人一高一矮,皆长着一副凶相。当那个高个子看清李牧舟的脸,不禁一愣。

    他们昨天刚打过照面,而他打听了一天也没找到任何线索的人,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李牧舟却是面无表情,既没有请人进去的意思,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矮个男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讪笑着开口:“兄弟认识柳桥下摆摊子的纪婆子吧?我家主子看上了兄弟你用木头雕的小玩意儿,正好我家老爷大寿临近,主子想请你雕一件寿礼,只要你做得好,酬劳自然是少不了的。”

    “二位找错人了,我不是手艺人,请回吧。”

    护院头毫不掩饰地将他打量一番,心中暗忖:看这人的气派,再看这处宅院,确实不是靠着做手艺的劳苦人所能有的。难道是他们找错了地方?可那老婆子说的千真万确就是这里。

    另一人还不死心地问:“兄弟难道对价钱不放心?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拓衿最富的商户白马施家的人,我们老爷可是……”

    “闭嘴。”李牧舟冷漠地打断他。钟了自从孕后,便比从前贪睡,他侧头向后听了听,压低声道:“你们最好现在就走,我遣客的方式不太客气。”

    护院头冷哼一声:“在下施固威,敢问阁下名讳?”

    “无名小卒。”李牧舟逼视施固威的眼睛,“你走是不走?”

    矮个男人连退三步,小声道:“威哥,你看这?”

    施固威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压抑得很不舒服,即便不愿服软,但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久违地感到一种比恐惧更甚的情绪。

    奇怪,为何这个看来斯文俊秀的男人身上,会有这么强烈的血杀之气?

    施固威别开视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走是走了,可小姐交代的事没办成,回去可想而知要受数落。回去的一路上,施固威一直回想男人的眼神,直觉告诉他,和这个人惹上关系可不是一件好事。

    施家富甲一方,府宅阔气非常,前庭后园数进院落,处处可见排场讲究,就连施小姐闺房后的花园,也比寻常人家整座房子还要宽敞。

    园中,施小叶正在练剑,满园花卉争妍取怜,抵不过豆蔻少女容颜明艳。

    她的剑招很漂亮,可若落进高人眼里,便看得出根基不稳,不过耍些漂亮的花架子。

    施固威自然也看得出来,因为小姐的剑就是他教的。

    这是施老爷的意思,施老爷膝下无儿,老来得女,本就纵得骄狂,再让她学了真功夫,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

    施固威呆呆看了很久,才轻声叫道:“小姐。”

    施小叶闻声回眸,笑着将剑抛给他,“阿固,事情怎么样?”

    施固威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施小叶擦汗的手一顿,登时拧起尖眉:“别告诉我你又没办成!”

    施固威低头道:“小姐莫气,实在是那小子太不识抬举,我和段二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

    “我不听解释!”施小叶将手帕往护院头手里一扔,瞪圆眼睛喊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昨天那位公子你也找不到,你说,我养着你干什么?”

    这顶天立地的汉子被娇小女子一骂,居然红了脸,嗫嚅半晌,终究只是短声道:“是小的办事不利,请小姐不要生气。”

    没想到他这一声,却招下施小叶的眼泪,少女红着鼻头呜咽:“我今年已经十六了,爹爹忙着给我相亲,那些个世族公子都是草包,我看见他们就烦!昨日第一眼看到那位公子,我就……你是不是成心不想帮我找到他……”

    施固威一见小姐的眼泪,心都化了,连忙道:“不,小姐,我找到了!他就是做木雕的那个人……”

    施小叶眸光闪亮,抹了抹泪痕,声音像吃奶的猫儿:“你说真的?”

    “真,真,千真万确!”

    (四)

    一连打了三个喷嚏,钟了莫名其妙地揉揉鼻子,放下手里的书卷去院中透气。

    廊前的芭蕉已经长得格外好了,硕大的碧叶似一面面玉扇,再等几场急雨,与牧舟在房中静听雨打芭蕉,便更好不过。

    正漫无边际地遐想着,突听外面马蹄声响。钟了开始以为听错了,这里远离闹市,哪里会有车马经过?转念间,大门已被撞开,一匹高头俊马昂扬着踏进庭院。

    马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女子,下巴高高抬着,睥睨傲物。

    钟了愣愣看着眼前奇景,愣愣问:“你们是谁?”

    施小叶也愣了,她低头看施固威,后者更加一头雾水,嘀咕着:“那人确实是住这里的啊。”

    施小叶撇撇嘴,同性从来相轻,她带着挑剔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只见蕉旁闲立的女子一身丁香色襦裙,与那翠绿的蕉叶相得益彰,未挽发髻,显出不同于少女的雅静韵意。黛眉似月,微蹙而生嗔,明眸如泉,不动而有情。

    同来的家丁一眼就看得呆住,连从来不屑于女色的施固威也不免多瞧了几眼。

    施小叶朝他恶狠狠地咳了几声,气极败坏地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刻木头的人?”

    刻木头的人?

    钟了足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哭不得笑不得:“……是,他出门去了,阁下是何方贵客?”

    施小叶柳眉高扬,不答反问:“你们什么关系?”

    “他是我相公。”

    只一句话,惊得施小叶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她心心念念,千想万想,就是没想过这位公子可能是有家的!在她的观念中,这样俊朗不凡的人理应是属于她的……更糟糕的是,她上看下看,死活挑不出对方半分毛病来!

    跨下马好像急欲与主人分忧,也跟着躁动起来。

    施固威赶忙勒紧缰绳,趁机对施小叶道:“既如此,小姐我们回去吧。”

    “凭什么!”施小叶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团火气,举起马鞭指向钟了,“你们把她给我带回去!”

    施固威急道:“小姐不可胡闹。”

    他倒不是怕别的,而是那男人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若真做出绑他妻子的事,后果恐怕难料。

    可施小叶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着她的如意郎君,冷冷道:“我说怎样就怎样。”一扬眉头,“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绑回去?”

    钟了敛睫瞥向印在石板上的马蹄印,手掌无意识护在小腹前,“看小姐不像恶人,恭敬不如从命,我随你们走一遭。”

    (五)

    施家的人对钟了还算客气,毕竟是大户人家,商人重在言利,做不出杀人放火的勾当。

    施固威亲自将人带到一处小舍,舍中简陋,止有一张窄木板床和一些零星杂物,好在还算干净。钟了环视一周问:“这就是我的住处了?”

    施固威未料到这小小女子敢主动与他问话,迟顿地应了一声。见眼前之人安静娴雅,不畏不惧,又不由生出几分敬意,拱了拱手道:

    “这位夫人,今日之事是我家小姐一时鲁莽,委屈了您,您放心,小姐她绝无恶意,在下会劝说小姐,让小姐回心转意。”

    钟了沉吟片刻,“多问一句,贵府小姐可是惦念妾身外子?”

    施固威一愣,不知如何做答。

    钟了却不以为意,连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只道:“罢了,烦劳总管帮我转告小姐,她若愿意聊聊,可以随时找我。”

    施固威应声而去,而后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钟了抚着肚子,慢慢在床上坐下来。

    这厢施小叶听完施固威一字不差的转述,怔了很久,突然一拍桌子,气愤地叫喊:“她这是挑衅!”

    施固威没话可说。大概所有这般处于青春年少,漂亮又多金的大小姐都有颠倒黑白的权力,而会包容这种理直气壮的任性的人,也只有对其死心塌地的护院了吧。

    可惜,施小叶要的不是他的心。

    施固威尝试劝说:“小姐不过与那人一面之缘,还是忘了他吧。他既有家室,便是配不起小姐,小姐条件这样好,何必执着在那人身上?”

    “你懂什么!”施小叶咬了咬唇,没法把对那位公子的欣慕用言语表达出来。

    一眼怎么了,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勾魂摄魄,就能让无数女子终生思误。她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

    她自负貌美,又是拓衿首富的千金,众星拱月地长大,哪有她想要而不得的道理?纵是对方有妻室,只消一纸休书就能了事!

    唯一的不安,是这女子竟如此……与之般配。

    “阿固你说,我和她,谁更漂亮?”施小叶的声音闷闷的。

    施固威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小姐。”

    施小叶的脸上写满忧愁,一只漂亮的蝴蝶无法面对另一只比她更漂亮的蝴蝶,更何况她施小叶心高了十六年。

    眼看又有眼泪在小姐眼里打转,施固威连忙说:“小姐如今豆蔻年华,那妇人看上去双十有余,当然是小姐更胜一筹。”

    他顿了顿,一股脑地抛弃了先前劝阻的念头,信心十足道:“小姐的心上人若是知道小姐一番心意,必会感动的,到时让他休妻再娶,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施小叶抬头问。

    “自然。”面相凶恶的大汉难得浮现一抹柔色,肯定地点头。

    这话是骗鬼的,偏偏施小叶就信了。两天后她把钟了请到自己的卧房,打算与其正面交锋。

    钟了十分沉静,对着施小叶友善地笑了笑,指着一把椅子,“我可以坐下吗?”

    施小叶当先坐在一张美人椅上,而后指了指对面,“坐”。

    钟了坐下后,施小叶暗自打量她一番,而后冷笑道:“听说你这两日不吃不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怕我下毒不成?”

    “钟了身份微薄,不敢冒然领饭。”

    “你叫钟了?”施小叶弯眉一挑,“那……那他叫什么?”

    “他姓沐,单名舟。”

    钟了不吝回答,盯着眼前这个有点脾气的年轻姑娘,微笑问:“小姐既喜欢他,如何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施小叶到底是方慕少艾的年纪,闻言脸色微红,别开头,口吻生硬道:“你既知道了这事,自然也知道本小姐的意思,你现在马上写封自休书,让沐、沐公子断了念想,这样也可以少受些苦头。本小姐也不为难你,会给你一笔银子,送你回娘家,若是不依……”

    钟了打断她,“小姐喜欢他什么呢?”

    施小叶语噎,高声嚷:“我跟你说不着!”

    她觉得心虚,明明是她有恃无恐,为何这女人不但没有一丝畏色,反而从容向她发问?

    她越想越气,故意将指节捏出声响,“不妨告诉你,你的夫君本小姐要定了,我施小叶打从生下来,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娶了我,能得到我爹爹的所有家产,这可是全拓衿的男人梦寐以求的!”

    “他若因为这些动心,我将他让给你也无妨。”钟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到底是腹中无物,饿得有些难忍。

    单手扶着案角,她声轻如风:“我想劝小姐一句,小姐还是快些放我回家,我夫君脾气不好,若让他找上门来,怕给贵府增麻烦。”

    “哼,他怎么可能知道是我抓了你?”施小叶的笑容里带着天真的得意,“说不定他并不在乎你,再过些时日,便把你忘了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外院传出呼喊之声,施小叶皱眉起身,推门向外道:“阿固,怎么回事?”

    无人应答,钟了心中一叹,起身便向外走。

    “站住,你想跑吗!”施小叶随之长身而起,用力扣住钟了肩膀。

    钟了面上凝了层冷气,霍然沉声:“我是为了救人。施小姐,事有因果,你做的事情,莫要让他人为你承担。”

    与她的话音呼应,一阵清脆的刀刃相接声鼓入耳膜。

    施小叶似乎明白了什么,拔腿向外跑去。

    (六)

    大堂已经混乱一片,原本的红灯悬彩散落一地,七八个护院倒下,更多的打手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数上足以代表这家人的财大气粗,可真练上手,都是不经一击的草包。

    人群中央,是手执玉扇的李牧舟。

    他的脸色沉静如水,甚至没有一丝怒气,但他的眼里,冰冻三尺。

    “牧舟,不要伤人!”

    李牧舟手下一顿,迫切地朝声音方向望去,妻子看上去无恙,只是容颜有些憔悴。

    他心里一松、又一紧。

    如此一来,手下更失了力道,李牧舟咬着牙将面前之人一一打退。这些痛声□□的人应当庆幸,因为他在努力控制着杀人的冲动!

    斜刺里突现一道白光,李牧舟目不旁视,精准向后一撤,让过剑锋,扇骨如蛇缠上剑身。

    不过数招,李牧舟轻咄一声,那口千锤百炼的宝剑霍然断成三段。

    施固威失色,再想动作,被绝云扇抵上喉头。

    扇底无锋,施固威却分明感到了比剑刃还利的寒气。

    “怎么回事?!”

    被惊动的施老爷子拄着龙头拐赶到大堂,施小叶看到爹爹,眼圈一湿,拨开人群跑到施固威身边,一把推开他,挺身站在男人的戾气之下,委屈望着他:

    “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杀就杀我吧,就当那日是白救了我!”

    施老爷大惊,冷汗自银鬓渗出,“大侠、义士、好汉、公子……有话好说,切莫伤了小女性命!”

    钟了穿过众人,径直走到牧舟身边,面色沉静地压住李牧舟的扇子,伸手握住他。

    “你怎样?”李牧舟指尖冰凉,眼中始见忧色。

    “我很好,孩子也好,只是饿得慌。”钟了理了理李牧舟微乱的发丝,眸光温柔:“他们没对我做什么,不要惹事。”

    李牧舟却眉锋激起,“他们没给你吃东西!”

    钟了摇摇头,“怕伤着孩子,没敢吃。”

    纵使相信这任性少女不过为情所惑,并无恶意,但她与牧舟的孩子来得不易,她绝不会让孩儿出一分差错。

    “孩子……”施小叶泪眼朦朦地看着钟了,喃喃:“你怎么没说过呢?”

    李牧舟扫她一眼,对施老爷冷声道:“施老爷,我妻子双着身子,你女儿不但绑了她,而且两天水米未进,这就是你白马施家做的买卖?”

    施老爷子闻言猛敲拐杖:“不肖女!不肖女!固威,这等事你怎么不早早通报我?我让你跟着小姐,就是让你陪她胡作非为吗!”

    吼骂够了,老爷子转向李牧舟,深深做了一个揖,惭愧道:“小女顽劣,惊扰尊夫妇实是抱歉。公子息怒,给老身一个请罪的机会。”

    此公少时也曾寒窗苦读十余载,后来去仕从商,亦未消磨儒气,做出这等姿态并无屈尊之感。然施小叶哪能见得父亲如此,胸中生疼,脆生生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自承担后果,爹爹你无须这样低声下气!”

    “你住口!”施老爷气得抖似筛穅。

    李牧舟冷峻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扶着钟了,将她安置在一张太师椅上,然后对施老爷道:“好,我们谈谈。”

    二人进了内厅,施固威将哀嚎遍地的护院通通打发了,走到仍然站在原地的施小叶面前,低声道:“小姐,请小姐先回房吧。”

    施小叶如梦初醒,痴痴地看着李牧舟离去的方向,哽声问:“难道我错了吗?”

    施固威不忍小姐落泪,又不知如何劝慰。

    天下的好男儿虽多,但对女子来讲,要心中有她才最重要。这样浅显的道理,连他一个大老粗都明白,小姐怎么就想不通呢?

    施小叶忽然转对钟了,半是委屈半是质问:“你怀了身孕为何不说?难道是为了在他面前装可怜吗?”

    钟了直视她,“我如果说了,小姐会放我回去吗?”

    施小叶眼神一闪,避开钟了的目光。

    她答不上来,她不知道。

    她也许没有恶意,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优越感,就是最危险的武器,对别人是,对她自己也是。

    “……可如果你饿坏了,一样会伤着胎儿。”

    钟了对施小叶似乎格外有耐心,轻声答道:“我知道不出两日,他一定会找到我。”

    施小叶颤声问:“你、你就这么肯定?”

    钟了笑了,淡笑着的钟了清雅无忧,她定定地看着少女:“我肯定。”

    施小叶怔营片刻,终于咧开嘴大哭起来。

    (尾)

    是夜,牧舟与钟了在自家的庭院里看月乘凉。

    钟了窝在双人宽的藤椅中,倚身腻在李牧舟肩上,趴在他耳边问:“我们在这里还住得下去吗?施家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李牧舟抚着纤柔的后背,“不会,我与施老爷谈过,他是明理的人。”

    “既然能够讲理,何必动武?”

    李牧舟偏头看她:“因为我想揍人。”

    两个人一起笑了。笑过之后,李牧舟有一丝苦涩,呓声道:“你知不知道发现你不见,我吓坏了……”

    何止是吓坏,当他发现地上的马蹄印记,堪堪猜出一分端倪,那些控制不住的胡乱猜测几乎把他活活吓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相思之果实,又岂止是身如飞絮、气若游丝?

    钟了抚摸相公的脸:“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能找到我。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说起来,这次的事源自木雕,还是我的不是。”

    李牧舟眸色闪动:“以后再有女孩从马上跌下来,我是见死也不救了。”

    钟了微笑。她知道他不会的。

    月影之下,两个人影相互倚偎,仿佛大风过境也不能把他们穿透,列缺霹空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孩儿的名字想好了吗?”钟了问。

    牧舟笑声悠然:“这种重要的事,自然留给孩子他娘来想了。你说是不是,孩子他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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