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秦弋去酒店接了江女士, 江女士今天换了一套正式一点的衣服, 天蓝色衬衫配白色七分裤，看起来强势很多。

    虽然秦家和江家对于秦弋的父母的作风都已经习以为常，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平日里他们俩在国外怎么玩都行，但回来就一定要有个正经样, 所以秦妈妈和秦爸爸都不太喜欢回来。

    但既然回来了，不回家吃顿饭也说不过去。

    因为是江女士回来, 秦大伯也趁着这个机会邀江家的亲家们过来吃饭，江女士是家中最小的那个，长到这个年纪, 父母早已不在, 现在江家是她的兄长做主。

    江家来的人可不少，江女士的兄姐都携家带口过来了，父母过世后, 原本就对他们有所微言的江女士越发不愿意回来了。她活到现在, 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庭，没有真心相爱的伴侣，连儿子都已经长大不再依赖她,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那对自以为是的父母，即使他们的逝世令她感到难过，但也不会因为这样放下芥蒂。

    秦弋平时也难得见一次他的舅舅大姨，江家很久以前就到邻市发展，只有清明重阳的时候才会回来扫扫墓, 秦弋跟他的舅舅们都不亲，因为江女士不在，两家也少有往来。

    这还是秦弋隔了几年再次见到他舅舅和大姨一家，他们都已经有了白发，算算也已经六十多岁了，表哥表姐那些跟秦弋同辈的倒没有来，听说是留在邻市，以免公司临时出什么事情。

    但是他们的孩子跟着老人们过来了，那些孩子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二三岁的，从进来眼珠子就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一会就找借口跑出去了。

    江女士带着儿子姗姗来迟，秦弋走在江女士身边，母子俩关系很好地挽着手，远远一看，江女士最多三十岁，跟沙发上坐着的那几个已经头发花白的人完全不像一个辈分的。

    江女士在空着的沙发上坐下，秦弋就陪在她身边，她看着多年不见的哥姐，只是稍微点了点头:“大哥，大姐。”

    秦弋也跟着喊了一声舅舅舅妈大姨姨夫。

    气氛有点僵硬，秦大伯就打哈哈道:“弟妹啊，你跟你大哥他们也好几年不见了吧，这次你好不容易回来，他们就过来看看你。”

    江大哥已经有了点老态，不似以前那般强硬古板，要说起来江女士被逼嫁入秦家，他跟他的媳妇出力不少，如今见了面，江女士自然也不会有多和颜悦色。

    江大嫂拉过拿着苹果乱啃的小孙女，又把爬沙发背的小孙子抱下来，教他们喊人。

    “琳琳，图图，快来叫人，这位是你们的小姑婆，这位是小表叔。”

    两孩子头都不抬一下，闭着眼瞎喊一声小姑婆小表叔，就挣开江大嫂的手跑别的地方去了。

    江大姐也不甘落后，大声喊着他们家孩子的名字，好一会儿，两个半大的男孩就从侧门跑进来，鞋也不换，沾着泥土草屑的鞋底在白色大理石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那两孩子不情不愿地跑到沙发这边，不高兴地囔囔:“干啥呢奶奶，我跟弟弟正抓蛐蛐玩着呢。”

    秦家大宅的院子种着花草树木，这个时候会有蛐蛐也不出奇，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两男孩也算出身豪门，却像野孩子一样，喜欢玩这些东西。

    江大姐拍拍他们身上的草屑，拉着他们跟江女士说:“妹啊，这就是姐姐家的两个孙儿，你们俩，快叫姨婆和表叔。”后面那句就是对着她那两个孙子说的。

    江女士从小就是娇小姐，后面又从事时尚行业，光鲜亮丽惯了，见到这样脏兮兮的小孩有点嫌弃，她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了，随意点就好。”

    心里想的却是什么姑婆姨婆，听起来low死了，老娘有那么老吗？

    秦大伯虽然心痛家里的地板，但还是要强颜欢笑招呼客人，违心地夸道:“这几个孩子看着活泼又聪明，以后一定有所作为啊。”

    老人嘛，听到别人夸自己家的孩子聪明都会很高兴的，几个老人就在一边叽里呱啦地说起孩子们的事情，秦弋就拿着瓜子给江女士嗑，母子俩都想把时间打发走。

    他们那边聊着聊着，就把话题引到了秦弋身上，秦大伯看着秦弋跟他母亲两个事不关己的样子，叹气道:“唉，要是我们家阿弋早几年结婚，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江大姐马上说道:“现在结也不迟啊，最快明年春节就能抱上了。”

    秦大伯唉声叹气地说:“可惜阿弋还是不愿意定下来，给他介绍过那么多女孩子，他都没有一个看上眼的，这样要如何是好。”

    江大嫂插话道:“阿弋这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要是不嫌弃路远，跟我说一下喜欢什么样的，我让我娘家在我们那边物色几个给他。”

    秦大伯在这种事上就很积极，他说:“好啊，距离不是问题，到时候看上眼了，彩礼多少我们都给得起，要是姑娘家人不放心，我们还买房买车找工作给他们再这边定居。”

    他们几个倒是讨论上了，也不顾当事人和当事人的妈妈乐不乐意，眼看着他们就要加上联系方式，江女士把手里的瓜子放下，拍拍手，引来他们的注意。

    江大姐以为她也有了兴趣，正要开口拉她到催婚统一战线，就听她说:“我跟我儿子都不急，你们就这么操心了，我是不是要感谢一下你们啊？”

    聊得最激动的江大嫂被小姑子说的话呛了一下，干笑道:“这不是看阿弋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成家，为他着急嘛。”

    江大姐平日里看不惯她大嫂，但今天这件事上就跟她一唱一和起来，说道:“哎，阿妹，你大嫂也是为阿弋跟你好，你看阿弋现在都多大了，有三十一了吧，都还是自己一个人，没个女人替他操劳的，这怎么行，平时你对他不上心也就算了，这种时候也该为他的将来打算一下嘛。”

    江女士是个新时代独立女性，最反感国内这种女人嫁人就要为男的一家操劳的说法，她扯了扯涂着鲜艳口红的嘴角，冷笑道:“你们又知道我对我儿子不上心了，你们爱嫁人操劳一辈子是你们的事，不要用这种思想去荼毒年轻的女孩子，我儿子的未来他自己做主就好，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她被人追捧惯了，性子直来直去，说起话来完全不顾别人的脸色，她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秦大伯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中间关系还隔着他弟弟，这会也不好站出来指责她，江大哥见她说话实在大逆不道，沉着脸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江大嫂是个圆滑世故的女人，见他们兄妹俩要吵起来，连忙出来打圆场，以免在别人家丢人。

    “哎哎哎，行了行了，我们跟小妹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不要这么凶。”

    江大哥也察觉自己的失态，坐回去不再出声了，江大嫂把丈夫哄好，又孜孜不倦地游说江女士:“妹啊，嫂子是过来人，说的也是真心实意，你看你今年也五十多岁了，总是在国外居无定所也不是个办法，现在还好，等再过几年年纪上去了玩不动了，还不是得回国稳定下来。你看到时候啊，身边都是一些同龄的老太太，人家都有家庭，有老伴有儿孙，就你形影单只的，多孤独啊。你想想啊，如果阿弋结婚了，娶了个贤惠的女人，过几年给你生几个孙子孙女，到时候你回来养老，阿弋的媳妇还能帮忙照顾你，你也能帮小夫妻俩带带孩子，多好啊。”

    江女士冷笑道:“这种生活我可消受不起，当年你们劝我嫁给阿弋他爸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替我考虑？大嫂不是我说你，我还真不想过你这样的生活，你看你哪里像个豪门太太，你今年也才六十出头吧，我记得你只比我大几岁，你看看现在，跟我站在一起你不自行惭愧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自由自在，又有钱花又不用看老公儿子儿媳脸色，也不用带大儿子又给儿子带儿子，一天到晚都围着孩子老公转，我想出国就出国，我想逛街就逛街，闲着没事做的时候我去美容院都能坐一天，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江大嫂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见她那张脸几十年如一日地年轻漂亮，心里有气又不好在别人家发作，只能扯着自己的孙女装着不在乎。

    江大姐听了这一番话，觉得她就是跟自己炫耀她这些年过得有多好，而她跟江大嫂过得多么不幸，她承认自己是不幸，可以前还觉得自己妹妹嫁给了个浪荡子，应该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心里还有所平衡，结果现在看来完全就不是那回事，人家虽然没有老公可以依靠，但是人家自己有能力，不用老公养啊。

    她就很忿忿不平，酸溜溜地说:“你现在就嘴硬而已，等到你老了，老公不在身边，儿子也没有成家，等没人给你养老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了。你啊，就是太自私，只为自己着想，阿弋以后谁来照顾，谁来养？妹夫这一系的香火怎么延续？你这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江女士四两拨千斤地应她:“我有钱啊，这年头什么是钱办不到的，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我有钱，大把的男人回想给我养老送终，再不济我不还有我儿子吗？”

    秦大伯见这几个女人吵得几乎要把家里的房顶掀了，连忙出声调停。

    “好了好了，别争了，与其争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直接问阿弋的想法，你们再怎么说，阿弋要是想结婚还是会结婚，不想结婚还是不会结婚。”秦大伯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吃西瓜的秦弋，问他:“阿弋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孩子呀？”

    秦弋把瓜皮往垃圾桶一扔，笑着说:“我不喜欢太小的小孩子，所以可能不会要孩子。”

    秦大伯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语塞，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大嫂就拉着她那两个孙儿跟他说:“阿弋你看，小孩子多可爱啊，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地下定论呢？”

    她话刚说完，小的那个不乐意被她抓着，挣扎不出去，一怒之下回头就往她胸口锤。

    秦弋看着她，脸上带着些不赞同的笑意。

    秦大伯几乎要被他们母子俩给气死，他原本把亲家们叫来就是想一起给秦弋做思想工作，让他早点结婚生子，给他弟弟传宗接代，结果没想到他们母子俩过来是专门顶嘴气人的，他生气，又顾着面子发不出来，一张老脸通红。

    气氛僵持着，除了孩子的哭闹都没人说话，这会儿秦扬下班过来了，一进门看到客厅里气氛诡异，犹豫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不说话？”

    秦大伯见终于有个能撒气的对象了，对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秦扬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被亲爸给了脸色看，一脸莫名其妙的。

    她只好坐到江女士旁边，她跟江女士年纪相差不多，从江女士嫁进门，就对这个小婶婶很有好感，即使常年见不到面，也能在微信啊MSN啊ins上面互动，她拿过一块西瓜，一边吃着一边问:“婶啊，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秦大伯没好气地应她:“还不是为了你弟弟的人生大事，全世界都在为他操心，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秦扬挺无语她爸的，一天到晚都在操心别人家孩子的婚事，还要兴师动众拉帮结派地操心，是不是退休之后在家里闲得慌，要不要跟秦舸商量一下，给他报几个老年人班什么的。

    “不是，爸，您怎么还在操心这件事啊，阿弋不是说了不用我们操心了吗，您有空就不能多出去看看世界？”

    秦大伯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再不为他操心，他都不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

    秦扬小声吐槽:“人家阿弋压根就不用你们规划，人家谈恋爱工作两不误，好着呢，就您一天到晚瞎操心。”

    她这句话声音不高，却让有心人听了去，原本还在跟妹妹赌气的江大姐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激动地问她:“大姑子，你说的是真的？阿弋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一出口，秦扬顿时成了焦点，她手里还捧着一块瓜，被那几双眼睛看得心慌慌，她看了一眼秦弋，给他一个我不是故意的眼神，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往厨房走。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饭吃，我去厨房催催看。”

    秦大伯关切地看向秦弋，期待地问他:“阿弋，你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秦弋今天跟着母亲过来，也存了趁机出柜的心思，有江女士给他撑腰，其他人又不是他的父母，对他也没有直接的养育之恩，自然也没有立场在他母亲面前指责他的不是。

    他很自然地点头，没有丝毫回避:“是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并且我现在跟他住在一起。”

    秦大伯一听，心花怒放，对面的江大嫂江大姐也看向他，恨不得从他嘴里掏出话来。

    “阿弋啊，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是什么时候交的，对方哪里人，对你好不好？”

    秦弋微笑着应道:“大伯您见过他的，您还收过他送给你的东西，您还让我带他过来吃饭。”

    秦大伯人老了，记性没有以前那么好，听秦弋这一说，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问道:“真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秦扬从厨房里顺了个玉米出来，跟她爸说道:“元宵节的时候秦弋不是带球球过来嘛，您忘啦。”

    秦大伯哦哦两声，应道:“是啊，球球——等等，球球他不是女的啊？”

    秦弋说道:“我喜欢的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顶好锅盖！纯属有感而发！

    抓虫，谢谢栗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