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宁淮站在门口, 久久都没有做出动作。

    今天林汐一大早就出去了, 屋里并没人在, 按理说她想要做点什么都会很方便。

    系统昨天对她说过, 你有时间就去林汐那屋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很沙哑, 状态也非常不对，就好像整个人都虚弱下去了一样。

    还没等宁淮再说些什么, 系统已经没了声音, 任凭她怎么呼唤都不再回应。

    宁淮觉得很担心, 却又不知道自己除了担心以外还能为系统做什么事。

    她就像只站在树上的盲鸟，看上去好像居高临下前方一片光明, 实则动上一步都艰难无比。

    此时此刻, 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响彻。

    宁淮发现那依旧是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虚无缥缈却又无比清晰。

    “终结。”那个声音这样对她说, “务必要快些终结这一切。”

    宁淮咬紧了牙关，终于迈开步子踏进了林汐那屋。

    扑面而来的依旧是一种熟悉到不行的既视感, 简单的床和柜子, 一方漆成白色的桌子, 以及摆在上面的塑料小人儿。

    在看到那个小人儿的瞬间，宁淮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估计没事就拿起来摸摸吧，漆都摸掉了不少。

    ——你看，这个塑料小人儿长的很像你诶！

    ——姐姐，这是……我的宝藏。

    宁淮打了个冷战, 猛地低下头去，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抽屉。

    片刻后她转身快步走到床边，从林汐的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来。

    她甚至都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那么准确的知道钥匙所在的位置。

    甚至还知道这把钥匙就是用来开那个抽屉的。

    宁淮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的转了一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宁淮非常果断的拉开了抽屉。

    有几张剪报随着她的动作不小心从抽屉里面飞了出来，转着圈的在空中徘徊了几下才落到地上。

    宁淮连忙低头去捡，却又发觉这个动作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已经做过好多次了。

    剪报上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她的，一眼扫去全都是董枫二字。

    董枫完成了史上最艰难的任务。

    董枫参加颁奖仪式。

    董枫最在乎的几个人。

    以及……董枫遇害，失去所有记忆。

    宁淮蹲在地上，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她就像是只濒死的鱼，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拾起那些剪报从地上爬了起来。

    抽屉里面还有个相册和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不算轻，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宁淮用一只手支着桌子，没再压抑脑海中那些交错杂乱的记忆，让它们尽情的蔓延着。

    紧接着，她将相册缓缓翻开了。

    “这是我刚被领养回来的时候照的，那个时候我特别开心，因为我有家了。”

    “这是过年的时候照的，我第一次吃饺子，第一次放鞭炮……”

    “还有这张，是我穿着你给我买的新衣服。”

    ……

    是林汐的声音。

    林汐在低着头，用手指着照片，一张张的讲给她听。

    她讲的是那么认真，那么温柔。

    林汐说，我很喜欢姐姐，一点也不想失去你。

    在这个瞬间，宁淮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的眼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打湿面前的剪报，也打湿了那个白色的信封。

    系统说的没错，这是轮回，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轮回。

    宁淮已经在这场轮回中迷失好久了。

    林汐和系统也一直都因为她的无能而被束缚在轮回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挣开过。

    而这一次，她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宁淮伸出手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轻轻撕开了那个白色的信封。

    一张纸条和一串手链骤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条草莓晶的手链，宁淮在轮回中送给林汐的生日礼物。

    宁淮一边哭泣着，一边将其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张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歪歪扭扭的。

    但宁淮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林汐的笔迹。

    “快醒来。”

    “知道了。”宁淮说着，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已经醒了。”

    ……

    周身一片嘈杂。

    宁淮见到两个身影向她冲过来。

    一个是宋清的，一个是林汐的。

    “我要你下地狱！”宋清的表情很狰狞，吐出来的词语也恶毒至极。

    像是只噬人的恶鬼。

    “不会的。”宁淮低声说着，身体向□□斜，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扣在了宋清的手腕上。

    紧接着她用力将宋清往前一拉，身子扭转到宋清的背后，压着他的后背跳起。

    是她前不久刚从电视里面看到的，宋清歼灭丧尸的姿势。

    宋清被她压的往下沉了一瞬，步伐有些踉跄，但身体的重心却还是很快的稳住了。

    他抬起手扯住宁淮的袖口，企图把宁淮从后面甩开。

    宁淮没给他机会，一只手压着他伸到后面来的这只手，两条腿反剪住宋清的脖子，凭借身体向前倾的惯性将宋清一块带到了地上。

    宋清拿着针管的手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松了一下。

    宁淮抓住了这个机会，伸手将针管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

    她看到宋清的脸上顿时蕴起了慌张。

    “里面装着的是那个女军人的血对吧？”宁淮贴在他耳边说，声音冰冷。

    “原本是想扎到我身上的？为了让林汐这辈子都痛不欲生？”

    “宋清。”宁淮说着，把针管在手中调了个个，将针头对着身下的宋清，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该下地狱的应该是你。”

    语毕，针已经扎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这个瞬间，宁淮的眼前又闪过了当时的画面。

    林汐替她挨了这一下。

    林汐浑身都是冷汗，身体一直都在颤抖，却还是背起她带她逃离了这里。

    林汐有多痛苦啊，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却又被强行夺去了。

    而宋清，就是夺走她幸福的人。

    宁淮要做的，必须是以牙还牙。

    她要让宋清尝尝，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丧尸却又不知到底是何时的痛苦与煎熬。

    随着宋清的嚎叫声，宁淮发现林汐的身影突然渐渐淡了下去。

    她连忙放开宋清，极为狼狈的爬起来去抓，却只抓到了林汐的衣角。

    林汐，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宁淮愣了片刻，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拼命的向外逃去。

    她一直在奔跑着，不知到底跑了多久。

    再回过身去的时候，身后追她的人已经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

    有什么东西隐没在雾里。

    宁淮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小黑屋。

    她快步向前跑去，伸手抓住门上的把手，猛地拉开了门。

    林汐就坐在里面，手里捧着一颗腐烂的心脏。

    是丧尸化的林汐。

    但也是她的林汐。

    宁淮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哭还是想笑，嘴角扬起的瞬间，眼泪也一起流了下来。

    “好久不见。”宁淮说着，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林汐的身体，“我让你等太久了。”

    林汐低吼了一声，想要躲开她，但没有瞳孔的脸上却依旧带着期待和感动。

    “我来找你了。”宁淮压着她的手，压根不给她推开自己的机会，“我找到你了。”

    “找到……我们林汐小朋友了。”她笑了起来，俯下身去吻住了林汐的唇。

    林汐顿时愣住了，身体一动不动的，只有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

    有滴温热的眼泪落在了宁淮的唇上。

    林汐哭了。

    “我不会有事的。”宁淮顿时感到一阵心疼，连忙抬起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林汐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条件反射的想躲，从嘴里发出极为悲痛的呜呜声。

    “你相信我。”宁淮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说。

    “蜡烛，会重新亮起来的。”

    ……

    宁淮在屋子里面环视了一圈，最终只找到了一块白布。

    但大小倒是够用，正好可以蒙在头上。

    宁淮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咬破手指，把血挤在了上面。

    她这道染色程序做的并不怎么专业，有的地方确实被染红了，但大部分却依旧是白色的。

    不过已经足够了。

    宁淮站起身来，拿着那块布重新走到了林汐所在的方向。

    丧尸是看不到颜色的，所以宁淮决定讲给林汐听。

    她说你看，我现在拿了一块红布过来。

    正好可以当盖头，这样我们就可以结婚拜天地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还找到了这个，别看它是两颗草，但只要稍作加工，它就可以变成戒指啦。

    林汐，咱们结婚吧，或者说成亲，拜天地，我嫁你娶。

    咱们到最后，也要在一起。

    宁淮看到，林汐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听懂了。

    宁淮笑了起来，把那块红布盖到头上，一把抱住林汐，将布掀起一块小角，侧过头去吻她。

    她们吻了好久好久，宁淮的身上满是林汐的气息。

    结束掉这个吻的时候，宁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林汐头上的进度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满了。

    宁淮笑了起来，轻轻的靠在了林汐的肩膀上。

    ……

    “我带你逃离好不好。”不知过了多久，宁淮突然开口说。

    此时此刻她的皮肤已经开始变白了，完全不同于常人的颜色，极为病态的颜色。

    “我们一块儿去下个世界，两个人一起，一块逃离这里。”

    她这样说着，轻轻从林汐的腰间将那把刻着汐字的刀抽了出来。

    “好不好？”她盯着林汐的眼睛看，语气温柔。

    在林汐点头的那个瞬间，宁淮将刀刺进了她的身体。

    紧接着她将刀抽出来，同样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恍惚中，她见到林汐的嘴角勾了起来。

    宁淮跟她一块，微笑着扬起了嘴角。

    ……

    恢复意识的时候，宁淮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扇门后。

    门缝里有光，闪烁着，有些刺眼。

    “你去把门推开吧。”这次在脑中响起来的是333的声音。

    “系统呢。”宁淮问，心里有个地方在疼，“她怎么样了？”

    “她状态不太好。”333沉默了一会儿说，声音有些冰冷，“她帮你帮的太多了，上面给了她点惩罚，现在还昏迷着。”

    “严……重么？”宁淮低下了头，极为费力的开了口，声音都变了调，“什么时候……可以醒？”

    “问题不算太大。”333说，“我现在就准备带她回去，休息休息治疗治疗应该就没事了。”

    “那就麻烦你了。”宁淮轻声说，“等她醒了的时候，请您替我谢谢她。”

    “这话等你见到她的时候再亲自告诉给她听吧。”333笑了笑，语气逐渐温柔了不少，“我相信她听到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们还可以再见吗……”宁淮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333已经消失了。

    宁淮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还是将手抬了起来。

    紧接着她将手放在门上，轻轻的把门推开了。

    出现在面前的，是个教室，里面坐着满满的人。

    墙角堆着扫帚跟拖把，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励志名言，黑板上画着大小不一的几何图形。

    右上角还标着几个大字。

    ——离高考还有135天。

    眼前的一切，全部熟悉到不行，像是早就已经刻进灵魂里的画面。

    是她还在上学那阵。

    她又回来了。

    “宁淮同学今天怎么迟到了？”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对她笑了笑，语气中倒是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快回座位去吧。”

    “谢谢老师。”宁淮应了一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

    她不过刚坐在椅子上，教室门又哐的一声重新打开了。

    她抬眼去看，见有个姑娘站在门口，带着满脸的元气跟笑意。

    “你怎么又迟到了！”拿着粉笔的老师转过头来冲她吼，跟刚才对宁淮说话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路上被车撞了。”那姑娘侧身靠在门边，抬起腿非常不自然的甩了甩，“青一大片呢，老师你要不要看看？”

    “闭嘴闭嘴！”老师没什么耐心跟她胡扯，挥了挥手让她滚回去，“回你座位上坐着去！”

    “好嘞。”姑娘应了一声，瘸着一条腿慢悠悠的往回走。

    临走到宁淮桌子旁边的时候，她刻意停顿了几秒，把手伸到兜里掏了掏，从里面拿出个什么小玩意儿来放在了宁淮的桌角。

    是张团在一块儿的小纸条，宁淮将其抓过来打开，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我没事，都是装的，其实我是睡过了。”上面这样写到。

    纸条里面还裹着块糖，粉嫩嫩的包装纸，巧克力味儿的。

    修羽。

    握着那张纸条和那颗不定点儿的小糖块，宁淮轻轻的笑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一般一下子就释然了。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