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的孩子
李和崇真的好像被这场贯穿少年青年时代的感情的终结给伤了, 从那日后, 便躲在养心殿中再不现身。上朝也免了,向西宫和群臣告了病假。内阁近臣来问安被拒之门外, 太医也说不出什么病症,只用些“肝气郁结”“肝肾亏损”之类的话敷衍。
所幸皇帝不现身也并非不干事, 每日内阁都能收到前日的所呈奏折;而后宫自有尚宫局,凡是自有章程, 只有些定夺不了的大事才送到吴姗耘这里。
吴姗耘头顶悬着一把刀,等了数日,也不见落下,反倒每日都有事情送到她这里, 渐渐越堆越多。她也拿不准圣上是如何安排的, 要么就是圣上已经忘了她这么个小人物, 但到底她仍在这位置上, 事情到底是做还是不做,拿不准。
她不是个心中能忍下事的人, 总想一劳永逸, 很有些豁出去的悍勇, 想着长痛不日短痛,晚死不如早死, 便选了几个要紧的条陈, 揣在怀里,到东暖阁找“死”去了。
吴姗耘走到暖阁门口,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在门边站着, 眼生,仔细想了想的确没见过,那小内侍一见她,面上立马堆起笑,显然是认得她的。
小内侍说:“吴御侍,圣上与姜公公在暖阁里,大人要小的通传吗?”
吴姗耘说:“尚宫局送来几个条陈,需要圣上定夺,劳烦通传一声。”
那小内侍进门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出来,请吴姗耘进去。
吴姗耘进到门内,因北墙开了一排大窗,屋内阳光比屋外毫不逊色。她打头瞧见通炕上乱七八糟铺满了奏折,姜叁卷着袖子,忙得满头大汗。
他一手抓着朱笔,一手翻着奏章,问:“圣上,这份奏章您真不看看?这上头说要李锐认祖归宗,还让封王。票签上建议不用景王封号,封楚王。”
一声猫叫从隔扇那边传来。
吴姗耘稍稍伸头一看,李和崇正靠窗坐着,腿上抱着一只黑得冒油的小奶猫,他的望着窗外,靠在摇椅上,手边放着茶点。神色从容闲适,不像个帝王,倒像个闲养的贵胄公子。
李和崇说:“不看,你都照着抄吧,今后随便什么奏章送到这儿,你照着票签抄就是了,不用给我看。”
姜叁瞪眼梗脖子,问:“若是内阁给了几个意思,双签、三签怎么办?”
李和崇深吸一口气,懒懒地说:“你看哪个顺眼抄哪个。”
姜叁干干地说:“是,遵旨。陛下,吴御侍已经来了。”
吴姗耘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出声:“陛下万岁。”
李和崇低头逗猫,问:“你来做什么?”
吴姗耘把准备好的条陈捧到头顶,说:“陛下,尚宫局转呈了景阳宫的条陈,宜妃临盆之期将近,需择选稳婆和乳母。需陛下定夺。”
李和崇手中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吴姗耘,问:“景阳宫?宜妃的孩子还怀着?”
吴姗耘想过皇帝千百种反应,独独没有想到会有这一问,被问得噎了一下,悄悄溜一眼姜叁,姜叁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吴姗耘拿不准皇帝是记错了宜妃生产的日子,认为宜妃已经生了;还是对宜妃竟然能安然无恙到待产表示惊讶。
她只得硬着头皮地答道:“是,还怀着。”
“还活着?”李和崇又问。
吴姗耘抬头“啊”了一句,这是说宜妃还是说孩子,反正两个都活着,眼珠一转,打算拉上太医垫背,便答:“太医说,都活着。”
摇椅吱呀的声音突然停住,李和崇站起身,黑猫从他腿上跳落地,朝吴姗耘张开嘴“喵”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不满。
李和崇走出来,越过吴姗耘和姜叁,朝门外走去。
姜叁赶紧搁笔收拾批好的红本,边忙边说:“陛下,您要去哪儿啊!”再对吴姗耘说:“还不跟着!”又朝进来的小内侍说:“这些奏章都送到内阁。”越忙越乱,转身的时候把一片奏章都带到地上,两个人又来捡。
吴姗耘见状只得出门跟上皇帝。
李和崇没有停留,从养心殿出来,大步流星走到景阳宫。一众内侍宫女小跑着跟上,吴姗耘本跟在最前面,见姜叁来了,悄没声息地缩到了队伍中间。
景阳宫内侍宫女见这架势,都呆愣了片刻,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陛下来了。”满院子突然开始欢腾起来,但略无章法。
吴姗耘心底叹一口气,这宫里到底接驾次数太少。
李和崇不等刘冉迎出来,自己进了明间,刘冉正起身,见李和崇自己进来了,愣怔了一下赶紧要拜,李和崇一个健步上前,托住她。
李和崇的目光落在刘冉硕大的肚子上,似乎难以置信,问:“它,好吗?”
刘冉身边的白羽说:“回陛下,月初太医来看时,说娘娘和孩子都挺好。”
此时已经月末,白羽这句话便是告状了。
李和崇蹙了下眉头,说:“去请医正。”小内侍得令去太医院。
刘冉身边另一个良侍不知换成了柳蝉,她笑着说:“娘娘,您不是说今儿一早孩子就在肚子里打转儿吗?敢情是知道陛下要来,高兴的。”
李和崇问:“它还会动?”
刘冉说:“是呀,这会儿还没消停。陛下要摸摸看吗?”
李和崇越发惊奇,问:“可以吗?能摸到?”
白羽过来扶着刘冉到炕上,腰后垫着厚厚的枕头,把个肚子挺得格外突出,跟个滚圆的大西瓜一样。
李和崇跟过去,弯腰,小心翼翼把手放在刘冉肚子上,不知是不是孩子与父亲真有感应,李和崇手放的这地方,突然一跳,吓得李和崇赶紧缩手,指着刘冉的肚子,说:“这,这,这是他在踢我?”
众人都笑了。
李和崇又把两只手都放上去,感受小家伙肆无忌惮的拳打脚踢,他的嘴不知不觉地张开,笑得像个傻子,他能感受到,这肚子里是个健壮蓬勃的生命。
是他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
医正不止自己来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一股脑都来了,给宜妃诊脉,结果与一个月前一致,母子都很健康。
李和崇高兴得难以言表,在屋内恨不能蹦起来,迈着大步来回蹦跶,口中说:“天不绝我,我竟还能有后。”
他抓住医正问:“是男是女?”
医正说:“这,这,一个月后陛下就能知道了。”
李和崇重重赏了诸人,独留在刘冉房中。刘冉肚子太大,已经不能正常睡觉,拿了几只特质的大枕头靠着,每日闭闭眼,权当休息,李和崇便侧躺在她身边,帖耳听她怀中孩子的动静,一会儿凝神,一会儿痴笑。
刘冉轻轻抚着李和崇的头发,从没觉得这样踏实和满足。她留神到李和崇面上的表情慢慢严肃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
刘冉问:“陛下怎么了?”
李和崇回头朝她温柔一笑,说:“你歇着,有些事我得先处置了。明日再来看你。”他看着刘冉的肚子,定定地说:“我要护着他。”心中似乎下了某个决心,说罢,便出了门。
吴姗耘在门外等着,打眼瞧见李和崇就觉得他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变了,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和神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中亮起来,目光坚定有力,与抱猫晒太阳的那个人几乎是判若两人。
不光吴姗耘,其他的人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回去的路上,气氛与来时大不同。
李和崇快步进到东暖阁,见长炕上干干净净,问:“奏章呢?”
姜叁答道:“都送去内阁了。”
“快追回来。”李和崇说。
姜叁苦着脸说:“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内阁怕是都发出去了......”
“那就去礼部,快去!”李和崇说。
姜叁从未见过这样穷追不舍的李和崇,只得出去让人追回奏章。
但终究迟了一步。
李和崇没有说话,但姜叁有些惴惴,他头一次觉得圣上这样可怕,算是亲身领会到君威难测这句话的真意。
“好!”李和崇说,“把宜妃接到养心殿。”
姜叁说:“陛下,宜妃即将临盆,本朝可没有宫妃到养心殿生产的先例,而且养心殿也没产房啊!”
李和崇说:“这么大的地方,空屋子多的是,还没地方做产房?”
姜叁不敢抗旨。
待刘冉搬进养心殿,李和崇便日日陪伴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一应吃穿用度,亲自留意。只稳婆与乳母有些棘手,李和崇这才发觉自己身边竟没有得用又可靠的人,不禁气馁无奈。
他这日把身边人一个一个捋了一遍,越发想念顺来,恍然想起顺来似乎有个徒儿,承乾宫中从前似乎还有宫人,都是他母亲的旧人,定然不会害他。
李和崇亲自翻名册,找出两个人来,是泰来和芸娘,芸娘已出宫,不知所踪;而泰来这里,李和崇头疼,他与泰来并未见过面,只因顺来牵扯在一起,而顺来,李和崇越发愧疚,到底亲手勾了顺来名字的是他,下令掘坟挖墓的也是他。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众叛亲离。
李和崇才刚沉浸在懊悔自伤的的情绪中,赶紧让自己清醒,他不能再如同从前一样放纵自己沉沦,他如今有了一线希望,就像漆黑的夜色中,地平线上冒出一线微弱的曙光,或许再使把力,就能拉出一轮朝阳,成就一个光明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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