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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珊耘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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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招了什么?”福王问。

    小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 递到福王面前。福王接过, 草草看了,又望望小厮, 看小厮也是一脸疑惑,转眼环顾一周, 见众幕僚眼中放光,便把手中条子递入幕僚手中, 众人轮流传阅。

    福王问:“这太监是个什么意思?”

    长胡子因料对尤五六不是裴岳心腹,占了上风,最先开口说:“黄册记录的是户籍丁口,若是查一地的黄册, 还可以推说裴岳想核对丁口数, 可偏偏查平凉一地的黄册, 又是州、府、县三级查下来----他应该是在找人, 人就在华亭。”

    “那找着了吗?”福王倾身问。

    “没有。”长胡子得意地捋胡子。

    “你怎知道?”胖幕僚见不得他这样,问道。

    长胡子懒得理他, 仍对福王道:“显而易见, 他从平凉离开, 身边未曾加一人。”

    “也可能心中记着,不方便带着, 回头再来找。”胖幕僚说。

    福王问:“他要找什么人?他亲自来找, 御马监辛如昌也不知道,尤五六还把这当个情报藏着。”

    众人不敢接话。

    说到这里,福王又问道:“司礼监与御马监两位掌印竟然到了互相安插奸细的地步, 这里,有没有可运作的地方?你们好好想想,若有对策来报我。”

    “还有......”他抖平纸条,看着最后一点说:“吴珊耘寻明善。王妃给吴司言安排的女吏是哪一个?叫她来。”

    女吏来时,福王已挪到院中一株老槐树下乘凉。

    他见女吏来了,把衣襟扣上,端坐好,问那日陪吴珊耘上山的情景。

    女吏一一道来,说完经过,她瞟了眼福王,说:“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不用怕。”

    女吏稍稍想了下,说:“只是我的一点揣测----我觉得那明善和尚对吴司言似乎有些不同。”

    福王闻言来了劲头,一口凉茶含在嘴里,连对女吏比划,好不容易咽下茶,急道:“你说说。”

    女吏说:“我那日就在旁瞧着,明善看吴司言看了----两眼。”她竖起两根手指。

    福王不解。

    女吏得意道:“我平日里留心,不管是贵是贱,是活泼还是沉闷,但凡男人,见了一个女人,只要动了心思,眼神会不一样:就会那么忽闪地亮一下,而后忍不住再看第二眼,这一眼就会看得仔细认真点儿,这一眼再看中了,就是真称意了;若没看中,眼里那点儿光就散了。”

    “那他散了没有?”福王问。

    “没有。”女吏答得很肯定。

    福王若有所思,越想越点头,追问:“当真?”

    女吏也不知道福王问哪句话当真,便都答了:“反正看眼神一准就看出来了,明善的眼神就是那样的。”

    “可他是个和尚啊!”福王一激动,又有没注意嗓门。

    女吏笑道:“可他先是个男人。”

    福王上下打量女吏,笑夸道:“你小小年纪眼倒毒。”他起身唤来小厮,吩咐道:“去山上看看明善。”

    小厮会意。

    次日,从山上传下来消息,明善和尚已经下山,行踪不明。

    福王闻言,问小厮:“几时出家能这么随性了?来去自由又有姑娘,何必让他替我,直接我出家不好么?”

    小厮不答。

    小厮问:“明善是太王妃寻来的人,要不要知会太王妃一声。”

    福王摆手,说:“算了,她知道了不晓得又会出什么主意。我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上哪门子山。明善本顶替我,好么,他跑了,太王妃让我上山怎么办?不去!”

    “明善的师父来要人,怎么办?”小厮说。

    福王哑然,只得说:“那你去告诉太王妃,再派人去找找。”

    “真找?”小厮问:“那我让人去宁夏镇守太监府邸了。”

    福王很烦,拉住小厮:“哎呀,别找了,一准去找吴珊耘了。那奸细怎什么些微小事都记着,你也是,他说什么你也就记什么,烦人,本就热,快去给我弄些冰镇瓜果来。”

    倒是巧得很,这日,宁夏总兵夫人下帖子,也是请吴姗耘去吃冰镇瓜果。

    吴姗耘其实不想去,天气太热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心中那点儿怯意。

    总兵夫人家门颇高,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在这样的人面前,吴姗耘有些底气不足。纵是把宫中所教授的礼仪一一学会,但她总觉得与这些生来便高贵的女子有些差距。

    人家生来举手投足就是这样,她这样的得时刻记着才能优雅。

    于她来说,这种聚会费神得很,得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出了差错,便是出了宫中女官的丑,想来都让她喘不过气。

    吴姗耘在妆台前磨蹭了好久,左思右想是不是找个借口不去算了,终于还是振作精神朝镜中人说:“一切顺利。”视死如归地出门了。

    总兵府门前车马停了一片,见镇守太监家的车马前来,早有机灵的下人上来牵马接应。

    吴姗耘探身出来,眼下五六个笑嘻嘻的小厮婆子伺候着,有点儿慌,这阵仗她见过别人享用,但没亲身体会过。

    福王府中赴宴,她都算准了时辰以最低调的姿态进去,而且王妃一干人等面前,她一个四品女官也算不得贵客。

    吴姗耘暗暗憋着一口气,蛮像那么回事,进了内宅,脱了这一干人,不想迎来更多更体面的丫鬟婆子引路接应。

    她胸中憋着的那口气有些不够,只得悄没声息地呼出来,作矜持状含笑。

    走到正厅,一众婆婆媳妇姑娘把满堂弄得脂香艳影。

    “吴司言吴大人来了。”一个婆子大声道。

    其实把吴姗耘吓了一跳。

    只见这一声下,娇声艳语的场面忽然肃静下来,女客们纷纷站起,撩动各色花裙晃得吴姗耘眼花。

    在吴姗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场除了少数几人笑立着,其余人竟然全都矮下身去,在朝她行礼。

    吴姗耘第一个反应是着急慌张去扶他们,好在没这么干。她忽然意识到,不管这些官眷如何娇养,如何富贵斗艳,但都是无品女眷,在她这个尚宫局四品司言面前,就该行礼,而她就该堂堂正正受了。

    想到这里,吴珊云心里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像一根小芽,破土萌出,茁壮伸展,充塞在她的胸腔。

    她更深一层想到,出发前自己畏惧的,是这些人吗?

    她吴姗耘虽出生不如他们,但此刻已跟他们站在一个屋檐下,甚至已经越过他们,把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还觉得害怕吗?

    仅仅因为自己的出现,他们就敛气屏声,小心翼翼。他们为何小心翼翼?吴珊耘反应过来,这些小姐媳妇们若在她面前行差踏错,她吴珊耘一句话就能把人的教养名声摁死了----宫中女官往大了说可是天下女子楷模典范。

    是他们在怕吴珊耘。

    在她面前把纤腰放软,小心应对,

    吴珊耘胸中似乎有一股气,撑起了她的脊梁,架平了她的双肩,不自觉地,她挺起了胸膛。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自信能勇敢地前进。

    有时候人的觉醒就在一刹那,某个契机,便顿悟。

    就是这么一闪念的工夫,吴珊云完成了对自身的定位。当然若是不经过那段毫无尊严的日子,她的感受不会这样清晰,深刻。

    自此,吴珊云不再驼背含胸,她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头颅自然地抬到一个高度,不让人觉着倨傲,也不让人觉得卑微。

    一个人的姿态举止都是跟他的内心息息相关的。

    吴珊云此时的气质跟常碧蓉很像,但是常碧蓉身上那种潇洒和随性,跟人的阅历和本身性格相关。一个人可以变化很大,但是本性变化的可能性不大,随着人心境的不同,会以不同的姿态展现出来。

    吴珊云是个直白的人,从前莽撞悍勇,现在坦然坚定。

    她抬起头,骄傲地朝场中望去,笑立着的只有三人,当中的必然是总兵夫人。

    她笑着迎上去,与总兵夫人寒暄一番,竟觉得这一切并不难。

    落座后,吴姗耘留意到,她衣裳钗环在场中只算得上中等,但众人丝毫不敢轻视,笑盈盈捧出一张脸,朝她巴巴地望着。

    她还留意到,若她不言,众人便静,若她开口,满堂接口。

    这感觉,让吴姗耘感慨:权势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也有些其他的杂感,最深的就是为曾经在衣裳首饰上的花费心疼,你若太轻,穿上凤袍都被人嘲笑;你若自重,便是最简单的粗布麻衣,自有人敬重。

    在回来的马车上,吴姗耘想起裴岳的话,把前日的念头重拾起来。

    她扪心自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权势吗?

    不能否认,权势是个好东西,但人生在世,有太多美好的人,美好的事,让自己经历;权势带来的,不过是种种苦甜中的一种罢了。

    是成亲嫁人吗?

    吴珊耘忍不住设想了一下,与罗含章在一起的生活,似乎不费力,很轻松,也还不错;但心底隐隐觉得若是这么做了,自己可能会后悔,而后不得不把这些貌似清闲的日子重复,让自己的生命如水般从指间白白流走。

    才摸着头绪,重又迷茫。

    吴姗耘把不算长的前半生细细想来,觉得生而为人,活在这世上,有太多不得已,偏偏无奈逼迫自己忍下委屈,这滋味尝久了,让人痛苦,不得伸展。

    她想起了最难的那段时光,吴姗耘真切地感受到心抽搐地疼了一下,仿佛揭开结痂的伤疤,真疼了一下。本能地想回避,但她忍住了。

    一年前的那次尝试,她并没有错,错的有两件。

    一是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听人人都说权势好,便一头扎进去,到头来受了伤,却发现原来努力追求的并非自己想要的东西。

    二是面对失败,她消沉回避,整个人都变得自卑怯懦,蜷缩在原地不敢面对现实。其实她有过机会,还有常碧蓉裴岳这样的强大的帮手,却一直逃避正视失败。

    那种阴郁又猥琐的心态,现在想来都让她惭愧不齿。

    为什么会这样?

    心无定数,便人云亦云;心无自信,便自轻自贱。

    吴珊耘仿佛拨开迷雾,思路清晰起来。

    首先,得从坑中彻底爬出来,坦坦荡荡信自己一回。

    如果选择离开,恐怕这辈子也会因为背负这次挫败而难以释怀,只有让它成为成功路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坎坷,才能云淡风轻地回首看这段往事。

    输了,不过再输一次,即便丢了一切,也落得襟怀坦荡,好过让一个疙瘩留在心中永远碰不得。

    吴姗耘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血液在沸腾,她竟也有如此豪情。

    她开始相信自己,能勇敢面对一切。

    裴岳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吴姗耘,本打算转开的目光停在她身上。他微眯起眼睛,正迎上吴姗耘的目光,明朗坚定,就像吹散阴霾露出来的皓月。

    裴岳笑了。

    果然,吴姗耘对他说:“我要先回宫,有些事要先办完。”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喝天呼地,只是淡淡的一句话。

    但裴岳了然,这是吴姗耘的决心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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