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吃饱饭, 世界又要了只鲜椰子捧着喝。
出了美食街, 灯光稀远。天幕黑压压的,不像前几天那样透彻,蒙了层雾。
冯长河牵着世界不紧不慢往回走。他的手掌大,把她整只手都攥住了,掌心里布了层茧, 又厚又硬,磨着她的手背。
尽管夜晚,温度也高,他的后背出了层黏黏的汗, 但手却意外干燥, 带来踏实的触感与温度。
世界不安分地刮动他的手指头, 冯长河顺着她的力道,指头抬了抬, 然后又紧紧把她的手扣住了。转头看了她一眼,问:“跟我回去睡?”
世界看着前方的路, 月光照在路面上,有些许闪亮的反光,好像沙土里混入了银粉。
冯长河又说:“不过我明天出发的早, 现在回去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世界咕噜咕噜吸了一大口椰子水, 咽下后说:“那我回去睡吧,我要睡懒觉。”
冯长河:“也好,我送你回去。”
他们路过警署,穿过热带树丛, 走到世界住的那家民宿门口。木栏大门关着,冯长河走上前一推,开了道缝,门没有锁。
冯长河朝门里一偏头:“进去吧,早点休息。”
世界没有过去,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对他招招手:“你过来看。”
冯长河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大门两侧生长着棕榈树,院里种了芭蕉树,椰子树,各式各样的果树。在夜里,那些或宽大或扭曲的树叶都成了横亘在天空的影子,世界透过叶片缝隙,指着二楼靠近拐角的一间房门:“我住那里,你能看到么?”
冯长河站定仰头看。
“你那树叶挡着了,来站在我这个角度看吧。”
冯长河说:“我看到了。”
世界“哦“了一声,又描绘说:”我屋子的门上画着一只山竹,有点像苹果,但叶片是圆的。”
冯长河说:“我认识。”他转脸看她,笑了一下,“怎么,想让我来找你,怕我找错门?”
世界本来想调侃回去,但她眼睛一眨,却只是说:“没有啊,就是告诉你一下。”
该回去了,世界脚下轻轻搓动沙土,突然仰起脸,一本正经地指指自己的嘴唇:“要晚安吻。”
冯长河笑出声来,随后脸色慢慢变得柔和,低头仔细亲吻她。抬起脸时,正好看到她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扫,她的眼神在夜晚显得格外灵动,好像千百种情绪都藏在里面,好像漫天繁星都化在其中了。
觉得看她怎么也看不够,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情绪太强烈。冯长河心里喟叹,原来喜欢到了深处,心里也会发酸。
世界抿抿嘴巴回味,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好啦,那我回去了。”
冯长河低柔地说了声“好”。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进入大门。接着他抬起头来,望着二楼那个房间的位置,经过院落,爬上楼梯,穿过走廊,他盘算着,两分钟左右她应该就到门口了。
突然起风了,风丝毫不凉爽,带着一股一股热气,卷刮尘土,吹动树叶。院里的芭蕉阔叶摇晃,把二楼的视野遮挡了。
风吹动云层,云缕或浓或淡遮住月亮,像是拨动了天空里的开关,环境里的月光亮一阵,暗一阵的。冯长河背身躲避风沙,待风止叶停月光重新镇静起来,他又抬头望,二楼那扇门安安静静关着,她应该早已进屋了。
冯长河踏月光走回警署。
————
世界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转过拐角,敲那个门上画着一只大榴莲的房门。
她敲得很用力,她以为这么晚F多半睡了,需要用强烈的震动和巨大的声响将他吵起来。
“咣咣咣”响了三声,世界刚准备继续敲时,门从里面“咯吱”打开了。
门后的F衣衫穿得整齐,面具戴得妥当。世界边进屋边说:“你没睡啊。”
F把门关好,用机械音回答:“没有。”
世界在木椅上坐下,发现面前桌上摆着一只小壶,两只茶杯。杯里茶水刚刚倒好,还在冒着热气。
世界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要来找你?”
F张了张口,但没回答。那是怎么知道他张了张口的呢,因为变声器发出了一声嘈杂的气音。
“不管这个了。”世界捧着一杯茶吹了口气,”你确定我们后天才能跟着挑山工混进山么?中国警察明天就去要总部了。”
F站在门边一直没坐下,他说:“小E,这事吧,其实……”
世界抿了口茶喝,继续问:“是我们消息有问题,还是他们的有问题啊?如果是他们有问题,那会不会有危险?不过,我感觉他们制定行动应该比我们严谨啊……“
“咳,小E……”
“这个茶感觉不怎么好喝啊,你还不如开只椰子喝……”
“小E!”F声音有点大,变声器被气流冲撞,传来一阵杂音。
“啊?”世界终于转过头,F站在门口,手脚姿势正常,但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自然。视线继续移动,跨过床铺,是卫生间的小门,一个人站在卫生间门口,对她投来微笑。
怎么屋里还有个人在?
世界愣了一下,慢慢把茶杯放下了。
是个亚洲男人,样貌儒雅,穿衣也是。接近四十度的天气里,他愣是在衬衫外加了件笔挺的西装背心,除了对儒雅的追求,可能他也确实不怎么怕热。
然而这个人,她那天晚上在夜市街见过。
他在一堆莺莺燕燕里把她挑走,请她喝了一杯果酒,最后她给了他二百块钱。
亚洲男人微笑后,慢条斯理道:“原来你就是小E。”
他瞟了一眼世界面前的残茶:“你上回喝了我一杯酒,这次又喝了我一杯茶。”
世界无所谓地指指另一杯:“你喝那杯不就成了。”
她转脸又问F:“他谁啊?”
F说:“他是组织在亚洲区的新负责人,曼巴。”
世界疑惑:“不是被抓了?”
F说:“对啊,所以是新负责人。”
“可是……”世界纠结地皱起眉毛,抱着腿缩上椅子,完全转过身子看着屋里两个人。
曼巴眼神一眯:“你俩聊完了?”
世界没说话,F点了一下头。
曼巴抻平袖口的小褶,一边迈步走到屋中央,一边悠悠开口:“你们只身来到巴得买,勇气我佩服。想趁乱关掉遥控装置,想逃脱约束?想法倒是挺美,可总部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容易进入的。”
“不光你们,连我也进不去。总部门锁需要最高头目的指纹和瞳孔信息,这些目前只有警方手上有。”
“所以我来呢,是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曼巴眼神凝聚,盯紧世界:“主要,是跟你做个交易。”
世界也瞅着他,他们相互对视,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曼巴唇角慢慢荡开趣味地笑。
最后世界倒是疑惑了,催促道:“交易是什么?等着你说呢。”
曼巴笑意一收,道:“明天中国一队警察会进入总部,拿取亚洲名单资料。我不会令人阻拦,毕竟有更高明的方法,这样无谓的人员伤亡是没没必要的。”
他看着世界,顿挫地说:“你要去那个冯性警察身边,把亚洲名单拿回来。”
他居然知道冯长河,这令世界心头一跳。但她没表现出来,反而笑了一声:“这是你更高明的方法啊。”
“不是么?”
“你不是说交易,只让我做事,怎么能叫交易。”
曼巴说:“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我给你自由,你把名单拿给我,我把你的控制装置,全部资料当场毁掉,从此之后,圣地组织再不能约束你。如果你想,这位小兄弟的自由,我也给他。”
他冲F微一示意。
F一动没动。
世界仔细盯着他,问:“圣地总部你自己都进不去,凭什么说遥控装置在你手上?”
曼巴:“遥控从来都不在总部里,重要的只是每个人员的代码。输入代码,就能控制每个人。因为这次意外,一些代码遗失了,所以我需要名单里的资料,来重新取得掌控。”
他语气悠闲:“幸运的是,你们两个的代码,我很清楚。毕竟,能够把A解决掉的人,足够引起格外的重视。”
世界皱眉:“A头?谁把A头解决掉了?”
F捂了一下面具:“你以为之前在停车场里解决的猎物是谁?”
世界愣了一下:“那不是组织派的任务?”
F说:“不是,是我让你做的。我把所有存款都付给你当酬金了,害得我泡面差点吃不起。”
世界:“可为什么……”
F直接回答:“为了获取他手上的激活码,就是我给你的那个小金属条。A头已经在中国被通缉了,组织上很快也会派人暗杀他。只不过为了拿到激活码,让你抢先一步出手了。”
世界有点没反应过来,她默默思考了一下。
屋里有几秒钟的安静,曼巴淡淡问:“你们又聊完了?”
世界转脸看回他,飘忽一笑:“你太高估了我的想法了,自由是好事,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她无所谓地道:“其实做杀手没什么不好啊,工作时间少,休闲时间多,挣钱还很快。我不答应你的交易,你又要如何呢?培养一个杀手可是很贵的,我又没叛变,没失控,你总不能毁了我。大概率,你们会继续把我派到其他亚洲国家,或者把我卖给别的组织,对么?”
曼巴眯起眼睛,肯定地说:“对。”
他朝她走近几步,语气阴恻恻的:“我不会毁了你,格外的,我还有些喜爱你,或许我会选择把你带在身边。但是——”
“我会毁了他。”
世界睫毛一颤,立即抬脸看向他。她眼里光芒轻轻晃动,各种剧情都在脑子里转过。
曼巴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陌生异样的触感,似是有只粘稠的小虫在爬。世界皱皱眉,但没有躲,她在等他继续说话。
曼巴声音平淡地道:“名单我拿不到的话,也不能落到那帮警察手里。他们所住的警署周围早都埋好了炸/弹,多少颗呢?大概十来颗?二十来颗?总之连人带房子一起炸成碎片,绰绰有余。”
他手指立起,划过她的脸部皮肤,留下一道红痕,像是一种指点:“用的啊,是跟你们身体里同样的遥控装置,技术先进,不易侦测,灵敏高效。”
世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陌生的手指,潮热的环境,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连大脑都一片麻木。
曼巴转过她的脸,贴近她耳边轻声说:“明晚十二点前,资料名单到不了我的手上,他冯长河,以及整个警署,一起炸成碎片。你那屋视野好,到时候啊,你可以站在窗口看,算是我送给你的,一场红火的烟花表演。”
原来是这样的剧情。
世界垂下眼皮,听着自己呼吸的起伏,几分钟后,她轻声说:“好。”
曼巴凑在她脸边, “嗯?”了一声。
世界转过脸,很近地,几乎是脸对脸的看着他,说:“好,我明晚前把名单给你。你放我们走,也放他走。”
曼巴看着她僵硬的神情,脸色慢慢展开,笑容一格一格浮现在脸上。似乎起了兴趣,他“嘶”了一声,问:“你说,你偷走名单交给了我,圣地组织因此重建。冯长河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看待你呢?他能接受你是一个改邪归正的杀手,那他能接受你是一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恶人吗? 他会把你当敌人,还是当仇人啊?”
世界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曼巴:“我也做过调查,但却始终疑惑,你为什么会看上这他样一个人呢?干过警察,生活粗糙,也不年轻了。他有哪点好,你能不能跟我说两条,让我了解了解?”
世界抬起眼皮,终于开口了,她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曼巴没有生气,反倒点了一下头:“也是,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古怪得很,从小各种训练都受了,却唯独没受过情感教育。不懂情感的人,当工具好使,却终是成不了大事。”
他语气变轻,仿佛叹息:“一个作恶都不需要理由的人,喜欢一个人,又需要什么理由呢?故事是个好故事,只可惜,我没法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咳,可以开始结局大竞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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