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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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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途,吴家会有更光辉的名声,而他自己也依然是商界神话……

    人自欺欺人时,总是会给自己找到更多的借口。

    而借口终归是借口,总有一天会被人毫不留情的戳破。

    吴哲茂没有办法回答唐艺惟的质问,他只能更加自欺欺人的,假装看不见自己的错误,而把矛头指向另一个人明显犯下了更大错误的人。

    不断暴跌的股票已经让吴哲茂无暇顾及,原本在脑内有了雏形的救市计划,已经被他完全忘了。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吴雅兰。

    他手里的这些投资有吴雅兰的大部分份额,只要她不给自己一个让他能接受的答案,他就要给对方一个全无余地的鱼死网破。

    而那个让他可以认可的“答案”是什么,吴哲茂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急需一个对象可以质问,有犯了更大过错的人在,他就不是那个尤其罪大恶极的了。

    “为什么这么做?”吴哲茂一双鹰目透出血红的底色,带着一种时刻准备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咬牙切齿,“他是你的血缘至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难这件事被揭出来的时候,吴雅兰原本准备了千百万个狡辩。

    可是当她看到吴哲茂那倒戈相向的血红眼底时,那些狡辩瞬间在她脑海里,全部烟消云散。

    这些人,到底都是靠不住的。

    吴雅兰想。

    只可惜,他们的“不可靠”,还是远超她的想象,甚至于没有坚持到她先抛弃他们的那一天。

    而“血缘至亲”几个字,则险些恶心得她吐出来。

    “‘血缘至亲’?”她冷冷地重复了一下儿这几个字,“你们兄弟‘不离不弃’的亲情感天动地,但他是你的至亲,不是我的!他的名在我眼里就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垃圾,如果能废物利用,我还能觉得欣慰;如果不能,那也不值得可惜,毕竟那本来就是垃圾!垃圾!——我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垃圾的死活?”

    吴雅兰的表情有几分狰狞,这些话她并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而那语句浑然天成,那是雕刻在她脑子最深处、完全不需要斟酌就可以随时出口的肺腑之言。

    而她把这些话说出口后,却只有一种“我终于说出来了”、“我终于不用再隐藏了”的绝妙快、感,几乎让她产生了一种歇斯底里地施、虐后,无与伦比的畅快。

    “他明明能够让你长大,他明明能够让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不必遭遇那些!”吴雅兰怒极反笑,那扭曲的平静下带着种嗜血的诅咒,“你——他的弟弟,在他的照顾下顺风顺水地成人成家。而我,明明和你们兄弟俩有一样的血缘,我凭什么就要被扔到孤儿院里,在那些怪物的支配下,想着究竟怎么样才能摆脱他们求得生存?”

    “我有了机会,当然也要把你们也拖进深渊里……我喜欢看你明知道黑暗也不敢面对的嘴脸,我也喜欢看他因为亏心而惶惶不可终日的仿徨。”

    “我做了什么呢?”吴雅兰隔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远远看着吴哲茂,“我只是做了对的事——对于你们来说,死亡已经是最好的嘉奖了。”

    128、往事云烟21* ...

    傅家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其实没有人造光源, 高耸的哥特式建筑配上七彩琉璃窗, 交织了隐而不放的光明和庄严肃穆的晦暗。

    那些鲜妍的色彩在吴雅兰眼中快速的褪色。

    繁华剥落,灯火弥散, 同样高耸的建筑下, 她看到的,是几十年前那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一般的夜色。

    孤儿院是战争年代传教士留下的教堂, 隐蔽过流离失所的人们, 也经历过血红浸透的残忍。

    她记得教堂潮湿的房间里那老旧的木板床,也记得孩子的身高永远够不到、却能勉强带来一丝光明的高高的窗。

    沿海小城的人时至今日都延续着农耕时代的愚昧,孤儿院里的孩子总是女孩儿比男孩儿更多。

    吴雅兰曾经也是多出来的那个。

    她原本有个贫穷、愚昧却还算过得去的家,父母是渔民, 家里有自己的船, 靠海吃海, 收入不算高,但总能有食物下锅。

    但是这种“过得去”随着一场海上风暴全成了泡影。

    船翻了, 父母死了,生计没了, 亲戚全都拖家带口,对这只会花不会赚的三张嘴避之不及。

    吴家兄妹最大的只有十二岁,他下面的两个弟弟妹妹, 一个五岁, 一个三岁。

    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扛起一个家的生计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四处碰壁,很快被身无分文的窘境压垮了, 其余人听了他的状况,除了道一句“可怜”,确实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帮他。

    很多事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旁人的议论让少年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福利院”这样一个地方,听说被送到那的孩子,虽然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大,但是政府拨款又有好心人捐赠,总不至于饿死,运气好的,还会被有钱人家领养。

    少年权衡了一番,最终决定把最小的妹妹送去——他没敢想别的,只能说服自己,年纪更小的孩子总是比大一点儿的更容易被领养。

    少年也许并非穷凶极恶,人在做事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可能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可是那一瞬间的“取舍”,便足够成为另一个人心里仇恨的种子。

    这颗种子如果有黑暗和罪恶浇灌,很容易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都说三四岁的孩子是不记事的,但是吴雅兰偏偏就记住了少年转身而去的那一刻,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深深的恨,让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学会“以德报怨”的善良。

    福利院的生活并没有比家里好多少,但吴雅兰也勉强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在那个富人也只能比穷人多吃一碗肉汤的年代,“福利院”这种只出不赚的地方,被迫学会了“自力更生”。

    当时沿海地区的经济已经开始逐渐起步,这个海滨小城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完全封闭,甚至开启了最早的一批工厂,流水线上的作业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可是孤儿院里的一群半大孩子根本胜任不了这样的工作,更有几个笨手笨脚的,去工厂做了两天,一分钱没赚到,还因为弄坏东西被找借口赶了回来。

    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使福利院的院长陷入“愁云惨淡”。

    而对幼年的吴雅兰来说,她没见过“好”,就被迫先去感受“坏”;没有领会过“善”,就被迫先去体会了“恶”。

    院长的喜怒,决定了她们所有人这一天是否过得胆战心惊。

    而很快,一个人的出现,让院长的忧愁终于拨云见日。

    那人外表有着知识分子的儒气,是个药物研究的学者,而他介绍来的工作,便是给一些境外的药厂试药。

    在一种药品上市之前,临床都要经过反复的试验。试验需要一定批量身体健康的人作为志愿者,观察他们服药后药品的安全性,检测药物的代谢情况,探究人体能忍受剂量的极限——为之后的适应证研究等做铺垫。

    职业试药人在国外是非常普遍的,甚至有不少年轻人为了钱,专门去做这一档营生,虽然存在一定的道德伦理问题,但是说到底,药厂已经把可能出现的问题说在了前面,成年人已经懂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是此人介绍来的这份试药工作,却和这种并不一样——药厂需要的是未成年人,而在他们国内,他们并不敢发布这种类型的志愿者招募。

    院长当然没去深究为什么这样轻松的差事会落到他们身上,很快,院里包括吴雅兰在内的十几个女孩子,变成了志愿者。

    从院长脸上日渐红润的脸色来看,这份工作的报酬让他非常满意。

    平心而论,以身试药这个工作并不算太难熬,副作用虽然会发生,但是都是会尿频或者嗜睡这种无伤大雅的症状,基本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

    原本对无故吃药有些抗拒的孩子们,很快适应了这样非常轻松的工作,甚至把能够参与试药当做了一种小孩子间的“自豪”——被选中的孩子不用去工厂做工,还能拿到最好的食物。

    讽刺的是,吴雅兰回忆起来,竟然悚然发现,那段时间,竟然是她看不见出路的童年时光里,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小孩子预测不到这些实验的危险性,而信息的闭塞也让这些沿海小城的孤儿无从得知这种工作的的致死率。他们更加不会知道,正规的试药公司,并不会超过频率的频繁使用同一批志愿者,甚至于要求志愿者至少经过几个月的修整期后,才能开始新一轮的试药。

    当然,在这小小的孤儿院里,这些“安全保障”,都是不会存在的。

    当这些女孩子们感觉到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健康”的时候,那些不可挽回的伤害已经发生了。

    院长面对十几个病重的女孩子,慌了神,连忙去找那个给他们介绍了工作的“于老师”。

    而那个“于老师”倒是很快找来了医生,偷偷摸摸给这些孩子检查,最终查明的病因,是“肝纤维化”,这种病要依靠肝、脏移植才能保命,而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病,不言而喻。

    孤儿院的孩子命不值钱,每年有几个死亡不足为奇,但是如果同时出现多个人死亡,院长难辞其咎——而那个平时看上去还勉强算慈眉善目的男人在责任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一面是十几条要他负责的人命,一面是带着钱离开的康庄大道。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不过,幸而这个人渣的运气不好——他连夜坐长途车离开那座小城的时候,长途车在荒郊野外遇上了抢劫的,司机被劫匪殴打侮辱,却没有人出手相救,悲愤交加之下,他用最后一口气踩死了油门,将长途车开下了海边的悬崖。

    全车无一生还。

    院长死的干干净净,倒是那个给他们介绍“生意”的于老师不知为什么没有彻底放弃她们,也许是因为她们的症状还有研究价值,他不知怎么操作的,很快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试药的药厂并不想为这起事故负责,但是另一对做医药生意的华裔夫妇很同情这些孩子的遭遇,他们希望前来考察,分批次负担几个孩子的治疗费用。

    海外华侨归国做公益在当年来讲,是一件轰动的大事,这个海滨小城的官、员也很快被惊动了,很快这起“考察”就成了行——这就是严修筠和傅修远看到的那张慰问照片了。

    他们夫妇来福利院考察,听从和他们同行的医生的意见,决定优先救治三个病情较重的女孩儿,而其他女孩儿,要继续等待肝、源捐赠。

    这三个女孩儿中,没有吴雅兰。而一种即将死亡的恐慌,很快笼罩了她——等待肝、源捐赠,这在那时的她看来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一部分切下来救另一个人呢?这个等待要等待多久?如果……她一直等不来呢?

    那三个女孩儿得知自己被选中的时候,脸上连病气都是欢天喜地的,求得生存的欢喜让她们没有看到远远站在角落里的吴雅兰,那双怨毒的眼睛。

    那时候的吴雅兰看起来非常平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比起其他落选的女孩儿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失落,她连失望都没有露出来。

    她只是看起来非常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想起的是少年转身离去时的背影。

    她凭什么每次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呢?

    她又凭什么每次都要接受别人安排好的命运呢?

    她要活下去!她这次就要那个已经准备好救人的肝、脏!

    既然“幸运”这种东西并不肯降临于她,那么……她就自己选择一下“幸运”。

    那是一场大火……吴雅兰至今记得自己冷静地站在院子里,看那火光把那监狱一样的老旧教堂烧成了炼狱。

    院长已经逃跑、没有人照顾的孤儿院里只有一群惊慌失措又病着的孩子,他们求生无路,没有人活下来。

    除了吴雅兰。

    “获救”的时候,她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抱臂蹲在空地前。

    冷汗将她的头发完全浸湿了,她不哭也不说话,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所有人都说她是吓坏了。

    火焰熄灭,烧焦的痕迹混着泥水,将那座原本由神明守护的教堂变成了一座废墟,她与那座废墟渐行渐远,强迫那抹烟黑在记忆里完全失去了颜色。

    那起事故调查的结论是老煤油灯失控,引燃了房间。

    火灾不了了之,没有人怀疑吴雅兰。

    毕竟,这样的灾难前,谁会怀疑一个病入膏肓、又吓坏了的孩子呢?

    没有人因为她的“不呼救”而谴责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场惨绝人寰的大火里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能一眼看穿布兰迪·帕利斯卡在当年的火灾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跨越多年的时光,她看到布兰迪·帕利斯卡的档案时,只是突然之间看到了另一个拼命求得生存的自己,她本来想找人干脆的做掉他,却因为这个火灾,她让他活了下来。

    虽然现在,她已经后悔于自己因“惺惺相惜”而产生的一念之仁。

    但是她不后悔制造那场大火,而也是这场大火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机会,都是人自己争取的。

    当年,她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吴雅兰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个资助计划仍然进行了,她成为了唯一受到治疗的女孩儿,顺利移植了肝、脏,顺利活了下来。

    那对夫妇同情她的遭遇,决定给她更多的资助,让她可以读书……她拼命抓住这个机会,然后,利用这个“救命之恩”的契机不断接近对方,成功做了那个华裔富商的情人。

    这个富商,便是日后声名赫赫的“药业大王”傅耀康。

    和傅耀康的关系让她的人生全面进入了另一个平台,她开始接触药业生意,在傅耀康和严书音因为生意而理念不合的时候,她也在其中替傅耀康打理一些不能被严书音知晓的事。

    财富、金钱、上流社交圈……这些她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另一个世界,在欢欣鼓舞地向她招手,迫不及待般地迎接她的加入。

    而有了这些,她才终于觉得人生除了苦涩,其实还有别的滋味。

    而这个时候,一件事唤起了她一点久远的记忆。

    一个叫于敏达的大学教授,因为进行违规实验,被学校处分,郁郁寡欢。此人是个天才,并不甘心如此消沉下去,想要出国另寻出路,被相熟的人辗转介绍到了吴雅兰面前。

    吴雅兰确实是动了心思的——她本身并不是一个科研人员,不具备药物研发的能力,傅耀康只是拿她当一个记着另一笔账的会计,但是在公司的发展上,他还是更倚重自己的发妻。吴雅兰想要在这种局面中给自己多一点保障,那她就必须要具备和严书音竞争的能力。

    她自己没有科研实力,就必须借助一个可靠又能力突出的人,获得这样的能力。

    而她一见到于敏达,就知道这个“可靠的人选”被送到了自己的眼前——世事无巧不成书,这个落魄的天才,竟然就是当年给福利院院长介绍试药生意的那个于老师。

    人的情绪十分复杂而微妙,她记恨着抛弃自己的家人,记恨着贪财忘义的院长,甚至记恨着当年让她“落选”的傅耀康夫妇,不惜要亲自去戳破他们恩爱圆满来作为报复。

    可是她居然并不很记恨于敏达,甚至有几分感激这个科研疯子——感激他的到来,给了自己几年还算愉快的“童年时光”。

    她很快安排了于敏达出国。

    她也在这时想起了抛弃自己,让自己双手染满“血污”的“家人”。

    那时的吴雅兰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小无助的孤儿了,她掌握的资源,足够她翻覆这座城市去找到他们。

    当然,她也找到了。

    她带着救世主的姿态,带着一身看不见的血污,微笑着降临他们中间,等着看他们“相依为命”到艰难困窘也不曾分离的兄弟俩会如何分崩离析。

    她成功了。

    抛弃她的那个人,干脆利落的死在了空难里,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带走碍事的傅修远,可是这也够了。

    而活着享受了他全部呵护的吴哲茂,果然因为自己许下的利益,连多问一句大哥的死因都不敢,装聋作哑地活着,抛弃了那几十年的“相依为命”。

    吴哲茂问她,她做了什么?

    是啊,她弑亲,她残害无辜,她声名狼藉,她恩将仇报地拆散救命恩人的婚姻……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这个世界,没有人对得起我。

    吴雅兰看着吴哲茂血红的眼底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无可抑制。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疯了。

    吴雅兰却知道,自己只是痛快——真的痛快。

    她愉快的把这些她怨恨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吴雅兰笑够了,微笑着昂首站在众人之间:“恨我吗?又觉得拿我无可奈何吗?”

    吴哲茂的表情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

    而吴雅兰冷冷看着与她人群相隔的吴哲茂,十分真挚又怨毒地加深了笑容:“记住你现在的恨意,这就对了——因为我没做错!”

    129、往事云烟22* ...

    吴哲茂深深提了一口气:“那你这是承认了?”

    吴雅兰看着他, 漫不经心地冷笑了一声:“我承认什么了?”

    吴哲茂一愣。

    “我想让你们死——是啊, 我就是这么想的,哪条法律规定这样想犯法了呢?”吴雅兰说, “几十年前的事也好, 几年前的事也好,证据呢?”

    所有人都目睹着吴雅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这一幕抵赖。

    从方才就已经带人等在门外的沈安萌盯着这一幕, 皱了皱眉, 一挥手,带人走了进来,先是围住了吴哲茂,随后又走到近前, 朝吴雅兰亮了早就握在手里的证件:“吴女士, 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而当事人吴雅兰自己却气定神闲:“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可以。”沈安萌咬了咬牙, “希望你能证明你有过‘清白’。”

    她一使眼神,跟在她身后的人就走了上来。

    吴雅兰环视着在场诸人和傅家的陈设, 又看着这一切的一切,毫不意外的确定了, 无论是江晚晴还是傅耀康,他们都没有出现在其中。

    看来,哪怕她这边要被迫面对兵败如山倒, 傅修明那边, 也依然成功了。

    对方上来,押着吴雅兰走了两步,无意间瞥到了傅家楼梯的转角。

    那个被她高价拍回来, 格格不入地摆在那里的青花瓷依然伫立着,似乎仍然在宣示她的一席之地。

    吴雅兰顿了一顿,在原地站住了,十分不驯服地甩开了对方押送的手,踉跄了两步才维持着姿态的站定,侧过身,指着严修筠:“我要和他说两句话。”

    严修筠朝沈安萌点了点头,沈安萌带来的警察便退开了几步,示意严修筠上前来。

    “严修筠。”她念出这个名字,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能把唐艺惟翻出来刺激吴哲茂,又能把布兰迪翻出来,逼他承认那个实验……你还算有点能耐。”

    该揭穿的已经揭穿了,该调查的,警方也会去调查,严修筠根本不需要和她在这种可有可无的废话上有所往来。

    “江晚晴在哪里?”

    吴雅兰神色惬意地看着他:“严公子神通广大,这些小事,不劳烦别人告知了吧?”

    严修筠静默一瞬,低下头忍了两秒,才又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她:“那你还想说什么?说说你怎么忘恩负义吗?”

    “忘恩负义”几个字瞬间触动了吴雅兰敏感的神经,她脸上的惬意荡然无存,已经堆砌起来的伪装荡然无存。

    “你想说谁对我有‘恩’?”吴雅兰问,讥讽道,“你母亲吗?”

    严修筠别过了目光。

    “不,她没有!”吴雅兰道,“所有生存的机会,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严修筠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和她说话都会沾上尘埃一般:“你的‘争取’,包括几十年前福利院的那场大火吗?”

    吴雅兰的脸色猛然变了——那些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往事,被人突然提起来,谁的脸色都不会太好。

    “你当然什么都没承认。”严修筠说,“但是你以为,‘配合调查’只需要配合你承认的事情吗?”

    “你让傅修明,在那个实验室里,给我和晚晴‘讲故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决定了,只讲我们的故事,并不太公平。既然你希望我们别无选择地面对彼此,那我们也希望,你能抛去这些本不该由你得到的东西,好好面对一下儿你自己。”

    “我面对什么?!”吴雅兰低吼道,“我凭什么要面对?!”

    “严书音——这个让你愤愤不平了大半生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主人,救过你的命。你把她当成假想敌,你拼命想要爬到她曾经待得位置,从而证明你依靠自己改变了命运——实际上,她根本不在意你。”严修筠说,“她的一生心安理得,从不觉得亏欠任何人,就像她当初决定资助你时一样,她只是觉得你可怜;而几十年后的现在,哪怕她已经去世了,她对你的感觉,依然只会是觉得你可怜。”

    “我需要她可怜什么?”吴雅兰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

    “你靠掠夺来证明自己的成功,你靠给别人制造痛苦,来平衡自己内心那根本无从填补的缺失。”严修筠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你在福利院的遭遇确实引人同情,没有享受过亲情,没有享受过爱意,从健康完整的人,沦为其他人求得生存的实验品……所以你憎恨帮助又不能完全带你脱离这个境况的人,你认为那是虚伪的‘施舍’,聊胜于无,你认为你最终都是靠自己。而你却不厌恶那个始作俑者,你甚至成为他的供给者,帮他提供更多的‘实验品’。”

    “于敏达在你的帮助下爬上了链条的上端,从那个‘中介’变成了主导实验的人。而在他的主导下,你看得见那些依附他生存的魑魅魍魉,制造过多少亡魂吗?”

    严修筠想起陈雅云,将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沈安萌,又重新看向了吴雅兰:“那些亡魂都不是你,却又都是你,你并没有把自己的命运改变成一个光辉到可以行走在阳光下的人,你只是被同化,挣扎着变成了另一个伤害过你自己的恶鬼。”

    “你懂什么!”

    “我不懂,也不想懂你。”严修筠道,“我只是跟我母亲一样,觉得你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那种‘可怜’。”

    “是吗?”

    吴雅兰看着严修筠,突然笑了,她本是想用江晚晴的下落,给严修筠制造一点“刺激”,顺便拖延一点时间。

    奈何对方伶牙俐齿,死鸭子嘴硬,事到临头竟然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

    不过刚好,这样的不知悔改,让她连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吴雅兰的视线和严修筠相接,像是终于说完了所有的话一样,向后微微退了两步。

    押送的人准备上前,却一时松懈眼前一花,被吴雅兰晃过几步——她直奔那个摆着元青花的桌案而去,伸手就翻开了桌案背后的一个暗格!

    “别过来!”吴雅兰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另一只手十分艰难的,将那显然重量不轻的瓷器拎了起来,“瓷器里有炸弹,除非你们想和我同归于尽。”

    狡兔三窟。

    生于忧患。

    吴雅兰从把那价值连城的瓷器摆在这里的那一天,准备的就是现在。

    她本来考虑得还是利用颠倒黑白的律师来洗刷罪名的“温和路线”,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吴哲茂这个财库套牢反目,布兰迪和首相那一条线的支持肉眼可见地溃败如山倒。这条“温和路线”已经温和不了太久……幸好她想起了这个东西。

    “放我走,或者同归于尽,你们选一个。”

    沈安萌眼神一紧,多年的经验让她很快认出了对方手里的东西:“引爆器……找排爆专家来。”

    然而她这句话却起了反效果——原本只是想看一场热闹的人群顿时乱了。

    场面十分不利,惊恐的人群已经足够成为吴雅兰逃跑的掩护,而她手里的那个东西却也足够让人丧命,这一切全凭她的喜好。

    沈安萌带来的人有限,完全没有料到傅家还有这么要命的东西。

    在这按下葫芦起了瓢的乱象之中,沈安萌来不及懊悔,正要朝天放枪,镇住这些慌不择路的人,却听到枪响比她要快上一步地响了起来。

    “砰!”

    枪声。

    随之而来的瓷器的炸裂声分外刺耳。

    倒是预料之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到来。

    原本慌不择路的人群随着这声枪响全然呆住了,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侥幸活着。

    吴雅兰被突然炸裂的瓷器割破了手,鲜血直流,像是完全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一样,呆滞地站在了原地。

    沈安萌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过来,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立刻带人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吴雅兰按在了原地。

    其他人下意识朝楼梯的上方看去,发现傅修远居高临下地出现在那里。

    而他身前站着端着老式猎、枪的王叔——刚才那划破骚乱的枪声,就是这位老管家打出来的。

    “事出紧急,让客人们受惊了。”老管家收起猎、枪,赶忙端出老派绅士的作风,替傅修远致歉,“原本有炸、弹的那个瓷器,早就被处理掉了。”

    王叔想起此事也觉得心有余悸——江晚晴对吴雅兰摆在那里的瓷器表示了明确的不喜之后,王叔原本是想悄悄地把那东西收起来的,他亲自动手时,却发现了这东西的不同寻常。

    这一吓非同小可。

    傅修远当时不在家,王叔只得将这事告诉江晚晴知道,在江晚晴的指示和专门聘请的防爆专家的协助下,王叔把原来那个要命的东西换走了,重新在原位摆上了一个仿制的赝品。

    这东西仿制得略显粗糙,但是只要不贴近了看的话,还是看不出来的。

    而一想到这东西已经在傅家摆了有六年之久,王叔的心已经要提到嗓子眼了——如果不是江晚晴无意中多看了一眼,如今的局面,恐怕要发展到束手无措。

    王叔看着已经被当做危险分子控制住的吴雅兰,再想到下落不明的江晚晴,心里无限感慨。

    眼前的这一幕热闹终于到了即将落幕的时候。

    沈安萌带人押走了平静得出奇的吴雅兰,傅修远带着感慨万千的王叔入主原本早该开场的盛宴,宾客们心有余悸又乐观心宽地意识到危险结束,在已经分出胜负的局中确立了新的胜者,一拥而上的歌舞升平去了。

    而严修筠是来不及感慨的,一个电话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拨了进来。

    “修筠,好久不见。”傅修明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尾音上扬,“我猜,你不会被我母亲绊住手脚的……你想见见父亲吗?”

    严修筠一言不发。

    “哦,你不想……”傅修明在电话那边低低地笑了,“那你想见见晚晴吗?把你们没有拼凑完全的故事说完?”

    严修筠沉默地握紧了拳。

    “我猜你一定很想见她。”傅修明心有成竹,低笑道,“那就来吧,不过,你要自己来。”

    130、往事云烟23* ...

    江晚晴是被冻醒的, 她生长于平城这种夏天燥热却有空调, 冬天干冷却有暖气的地方,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适应英国的潮湿与阴冷。

    脖子上被人砍过一手刀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可怖的紫痕, 江晚晴自己当然看不到, 只是下意识地用自己已经冰冷透了的手,去抚摸发疼的地方。

    脖颈间的温度给她的手提供温暖, 而那痛感却并不因为冰凉的手而减少几分。

    周遭的空气带着一种经年没有通风过的潮湿气味, 江晚晴半边身体僵硬,被彻底压麻了,刚想动一动,就赫然发现她僵硬的那一边手被手、铐一类的东西铐在了床上, 她一动, 让她失去了平衡, 险些从床上翻下去。

    江晚晴勉强撑住身子,下意识一挣之下没有挣开, 反而让金属摩擦碰撞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听得她整个人都越发不舒服起来。

    确定了这不是她能独自逃脱的境地, 江晚晴干脆放弃了挣扎,别扭地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在床沿坐了起来, 眼睛慢慢适应了这室内的黑暗。

    像针扎般的寒冷在静默中格外刺骨, 阴寒和机械伤,让她脖颈间的伤处越来越疼,她忍住了倒抽一口气的嘶声, 将所有示弱的表达方式强闷了回去,这才低低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有如喟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准备好,亲自来告诉我你是谁吗?”

    空荡的室内没有回应,江晚晴甚至隐约听到了自己话语的回声。

    对方明显没想理她。

    江晚晴百无聊赖地环视周围,这才发现,这地方其实长得很眼熟。

    熟悉的办工桌,熟悉的工作台,会客沙发摆在阴影里,一张单人床可以保证他们工作的夜以继日……

    她曾在皇家大学那间实验室里看到完全相同的陈设。

    如果那间实验室完全是一个布景,目的只是为了刺激她想起一些对很多人有用的事情来,那么这里……江晚晴环视周围,看着墙上剥落的墙皮和随处可见的灰尘——她觉得自己除了洁癖要犯了意外,其实内心没有什么波动。

    这里已经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废墟。

    “真没风度啊。”江晚晴十分不满意地皱了皱鼻子,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她的面部表情,但是她想要表达的不屑已经非常明显了,“傅修远请我参加宴会,起码还会给我准备个干净房间,而你想要我来听你摆布,却连卫生都懒得做。”

    这屋子显然并不是真的空无一人的,而听了江晚晴这番对于“没风度”的见解,房间的门立刻被人“砰”的一声踹开了。

    很明显,有人想给江晚晴展示一下儿什么叫做“别废话老实点儿”,却被一个上扬的尾音拦住了。

    “不要这样。”那人道,“晚晴是我曾经求而不得的客人,你们这样,会阻止我梦想成真的。”

    江晚晴微微避开房间门打开随之而来的光线,待到那光线已经不太刺眼,她才漫不经心的笑着,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那个和他有过数面之缘的桃花眼男人衣冠楚楚,像不久前在酒店大堂和他见面那般,翩翩而来。

    他依然算得上高大,依然算得上英俊,连风度都和最优雅的绅士一般无可指摘,可是他用这样一幅皮囊,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晚晴的时候,江晚晴却仍然觉得不舒服。

    江晚晴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表面上却带了一种觉得无聊的傲慢:“哦,是你,你为什么每次都喜欢不请自来?”

    男人的桃花眼里似乎有什么闪了一闪,随后抬步走近江晚晴,像是注视笼中豢养的金贵宠物一样打量着她。

    江晚晴一手被缩在床边的铁栅栏上,原本整齐的长发没有打理,在这卫生堪忧的废墟里滚了一身的灰,可是她的背脊依然挺拔,面色依然坦然,祸福未卜的逆境没有摧毁她骨子里的毅然,倒是让她连灰头土脸的时刻都有一种傲然的美感。

    男人发现,自己其实仍然对她十分欣赏。

    玫瑰带刺,而那些不驯服令她分外鲜妍。

    这片废墟里的照明设备大半已经瘫痪,以江晚晴的角度往外看去,除了看到各种各样明暗不一的光源,便只能看到为数不少的人影。

    江晚晴能感觉到来自外面人群,那影影绰绰的注视。

    那种仿佛参观实验室里被研究对象般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可是她只能压下那种悚然的感觉,微微一笑。

    “傅先生。”江晚晴道,“六年前的事情,我确实忘了,所以对你的身份,我只能猜到这里了——我最多能猜到你名字的第二个字,但是这个称呼念起来,可能不太礼貌。”

    傅修明的脸上露出一种表情,像是对她聪慧的由衷赞叹,如果换个时间地点,这个表情会非常恰到好处而动人,而偏偏在此时此地,只带了一份故作夸张的虚伪。

    “不得不承认,晚晴,你比傅修远两兄弟聪明得多。”傅修明说,“他们两人直到被耍的团团转,才突然发现我的存在。”

    “可以想象。”江晚晴十分放松地笑了笑,“傅大公子一向是谁也看不进眼里,他没有发现你,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他根本没有必要发现你——哦,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傅修远在‘我看不起你’这一点上,一向一视同仁。”

    傅修明对她这个理论似乎很感兴趣,走近了两步,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这样……那严修筠呢?”

    江晚晴明知他想从自己脸上看出的破绽,但是她堵着一口气,偏偏不让对方看出任何的破绽,而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他么……可能是即使已经发现了你,也懒得揭穿你——他是个学者,喜欢在一边安静地观察、记录,你任何有意思的行为,都会被他写进论文里。”

    听到她这个描述,傅修明倒是觉得很新奇一般地笑出了声。

    “我原本对严修筠有一个另外的设想,不过听了你的描述,我甘拜下风——我实在不如你了解他……‘实验品’,这是个有意思的词。”傅修明一双桃花眼眼尾一扫,将视线转向江晚晴,“这个感受,是你的经验之谈吗——就像他明知道你已经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却仍然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静静观察着你,甚至准备着,如果你不发现以前那些事,就这样和你相安无事地度过后半辈子?”

    “你问……这是不是我的经验之谈的意思,是希望我生气吗?”江晚晴非常敷衍地笑了笑,“对,我生气,我特别生气……所以在你让我发现他有事情隐瞒我之后,我立刻就跟他分开了——我告诉他我要自己想清楚。”

    傅修明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眼睛里明显是冷的。

    江晚晴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承认了:“哦,是了……‘假装反目’这件事,最终也没瞒过你。”

    傅修明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来:“我现在想了想,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在那间实验室里,我原本是想弄死你们的,可是后来,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放你们走……我不认为这个转变能单纯地用‘我是个变态’来解释,晚晴,能给我解惑一番,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江晚晴言简意赅:“因为不满足。”

    傅修明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江晚晴在他这样的“求知欲”下,只好知无不言:“其实很简单——我和严修筠当年会分开,一定是有一个理由的。我一旦想起这个理由,我一定会对严修筠失望,毕竟我离开过他一次。”

    傅修明挑了一下眉。

    “可是严修筠以一个陌生人的方式来到我身边,和我结婚组成家庭,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我却仍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不要告诉我你在那段时间没有关注严修筠,你一定也在秘密关注他。”江晚晴道,“只是越关注他,你就越来越意识到他在婚姻生活里十分平和安稳——而这种平静的状态,你其实根本不想看到。”

    “傅修远能从空难里活着回来,还能重新控制局面,严修筠功不可没,而他的‘功不可没’,一定给你和吴雅兰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江晚晴似是叹息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喜欢看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过得顺风顺水,所以,那时候你坐不住了——你想搞点小动作,让我发现,严修筠和我之间,其实是有秘密的。”

    听她说到这里,傅修明的表情已经是赞许了,但是仍然等着江晚晴说完。

    江晚晴也并不需要他捧场。

    “我一直很好奇,陈雅云也好,许璐也好,她们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地,要找我和严修筠。”江晚晴微微回忆了一下儿当时,“确实,我家在学术圈里颇有几分薄面,不必在乎学校的派系和权力斗争,但是学校里卧虎藏龙,比我更可靠的靠山不说很多,但也是有那么几个的……可是陈雅云就坚持认定了我,许璐拿来我的那篇论文就更明显了……”

    江晚晴抬起头,看着傅修明。

    “你暗示了她们——或者直接,或者间接。”江晚晴说,“你最初告诉陈雅云的,并不是‘江晚晴能帮助你摆脱朱和峰’,而是‘只要你把江晚晴拖到这件事中来,我就能帮你摆脱朱和峰’——朱和峰只是你们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你当然有这个能力,而陈雅云只能选择相信你,虽然她信错了。”

    傅修明笑了一笑:“‘死’也是解脱的一种,我说到做到了。”

    他这种对他人生命的漠视,让江晚晴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想听他说出更多令她恶心的言论:“真正迫切地想让我破解那个见鬼加密文件的人是吴雅兰,而对你来说,这些事只是顺带的,你真正想做的,只是希望看严修筠被往事绊住脚,你希望他求而不得并痛苦。”

    江晚晴偏过目光:“可是我偏偏不让你看到他的痛苦,在你眼前,我表现得对往事无动于衷毫不在乎——这样,你就会开始怀疑,‘死亡的威胁’太可怕了,让你想看见的事,无法在这种威胁下尽情展露——因此你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并不满足。”

    傅修明竟然颇为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几乎要为她鼓掌了。

    “傅先生,你是个施、虐、狂,看到别人和你一样求而不得,你才会觉得满足——而我就是利用你的施、虐、狂心理救了自己一命。”

    江晚晴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我很好奇,是谁培养了你这样‘能救命’的变态性格?你母亲吴雅兰吗?”

    傅修明却笑着打断了她:“错了。”

    江晚晴一愣。

    “有一点我实在忍不住纠正你,晚晴。”傅修明说,“吴雅兰,不是我的母亲,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131、往事云烟24* ...

    这倒是不在江晚晴的预料之中。

    江晚晴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随后皱了皱眉:“你不是吴雅兰的儿子?那你是什么人?”

    “在下傅修明。”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桃花眼里有一种轻佻的笑意,故作恍然道, “哦……我忘记了, 如果我再晚一点请你来,那个警察就能告诉你, 我名义上的母亲吴雅兰女士那些令人震撼的生平了。”

    江晚晴警惕地看着他。

    “那真是令人唏嘘的过往……实在一言难尽。”傅修明故作惋惜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 而后脸色如常,“肝移植患者能够维持相对健康的生活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吴女士因为接受肝移植时还年轻,所以她如今看着不像一个曾经在生死线上徘徊的病人, 但是如果生育……她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傅修明的眼睛转过来, 看着江晚晴:“所以, 我觉得‘母亲’是这个世界上非常伟大的存在,她作为一个女性, 要足够爱自己的另一半,她作为一个孕育者, 也足够爱自己孕育的那个生命,才会甘冒最大的危险去延续另一个生命体……很显然,我的‘母亲’吴女士, 她还是更爱她自己。”

    江晚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五官, 结果看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虽然傅修明口口声声地表示自己和吴雅兰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轮廓中那种只属于傅家亲缘才会有的那种相似感,并不是骗人的……

    他和傅修远相像, 却也很严修筠相像,基因排列十分随缘又遵循固定规律的,展示了完全不同却又有很多地方相同的三个人。

    “你和他们是……亲兄弟。”江晚晴不甚确定地看着他,“给你提供血缘的那个母亲是谁?”

    傅修明却笑了,避重就轻地从床沿站起身来:“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学者,喜欢先研究那些已经确定的问题,在此基础上,再去探索一些未知领域。”

    江晚晴仍然被铐在原地,动弹不得,于是她维持这个姿势,冷冷看着傅修明的背影:“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靠我‘施虐狂’的性格救了自己一命,谢谢你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缺点,所以这一次,我希望努力改正不足。”傅修明笑笑,看看时间,“我就是喜欢看别人无可奈何的别离和对立,但是还有个重要的参与者没有到场,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先研究研究‘已知领域’。”

    他一挥手,原本悄无声息站在门外等他指示的一个人立刻走了进来。

    这人十分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晚晴一眼,那个眼神十分的让人不舒服,像是看到了什么求而不得的精致展品,随后他压抑着将这个“展品”就地解剖的冲动,克制着给江晚晴打开了手铐。

    江晚晴的手突然失去钳制,向下脱力的一瞬带的她身体一歪,不过她很快揉着被铐得淤血的手腕,警惕地离那个人和傅修明都远了一点。

    傅修明背对她,听得手铐脱落地声音,才慢条斯理地酝酿好了姿态,甚至像是要去参加宴会一般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转身端出一副盛情邀请的笑容,微微欠身,向江晚晴伸出了手。

    江晚晴脸色默然,“啪”地一声打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就发现门外的人无声往里涌了一涌。

    那些人都带着那种微妙的观摩表情。

    这个场面令人毛骨悚然,江晚晴识时务地在原地站住了,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掌心,将目光投向傅修明。

    傅修明好整以暇,低低笑出了声。

    他就在江晚晴这样的目光下,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毫不意外的遭遇了抵抗。

    傅修明的表情,很不赞赏。

    江晚晴自己也意识到了,她的抵抗让那些围观的人无比兴奋——仿佛只要傅修明走开,那些人就会像猛兽一样冲上来,将自己分而食之。

    她手上仍然有抵抗的较劲,却已经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了,可是说到底,她作为一个女性,较劲的力度在傅修明眼里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傅修明就这么维持着笑意,顶着她的抵抗,轻松又强硬地,将她的手用力塞进了自己的臂弯中。

    江晚晴一惊,刚想把手抽回来,就被傅修明的臂弯更大力的钳住了。

    他不顾江晚晴的挣扎,像是要参加盛典的绅士一般挽着他的女伴。

    “记得吗?晚晴。”他满意地看着等在外面的人给他让出一条路,“你还没有认识严修筠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去参加晚会的。”

    江晚晴被周围那些人的目光盯得不敢妄动,听他这番“深情款款”到起鸡皮疙瘩的回忆往昔,不由冷笑了一声。

    又打量了一番傅修明,她打量了一番自己。

    她此刻赤着脚,拖鞋不知是不是被“请”她来的野蛮人弄掉了;一身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换又在废墟中滚了一身灰的家居服十分“随性”;妆容和头发更不必说,颈上的紫痕都成了最“精致”的装饰了。

    “我就是这幅尊荣陪你参加晚会的吗?”江晚晴自己不由得笑了,随后眼神冷下来,“看来我真的足够讨厌你。”

    傅修明却十分纵容她去逞口舌之利,对于这番令人生气的见地,他只是笑笑,对江晚晴的敢怒而不敢妄动,满意非常。

    他们一路走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在一间可以通过巨大的观摩玻璃看到内里的实验室外停了下来。

    江晚晴往里看了一看,随后发现,她对傅修明“不做卫生”的控诉其实是有失偏颇的,除了刚才关押她的那间废弃办公室,这外面的一切,都还如故运行着,甚至于这间实验室里的设备都还非常的新。

    可是她再次仔细看了两眼那个“实验室”里面的陈设,就发现了不对——这不是一间简单的实验室。

    头上是无影灯,麻醉机、呼吸机、电动吸引器、输液泵、除颤仪、监护仪……手术设备一应俱全。

    江晚晴不知为何心脏一颤,一种心悸之感突然而来。

    她明显地意识到这是一间手术室,而实施手术的对象……

    下一秒,她看到“护士”模样的人,穿着无菌衣,将一个沉睡着的老者推了进来。

    那张苍老的面容江晚晴一下儿就认了出来——那赫然是傅耀康。

    因为长期卧床,老人的头发不健康地灰白着,而这时已经被人为地全然剃去了,秃头的造型让他的形象微微显得有点可笑起来。

    可是江晚晴笑不出来,只是无声睁大了眼睛。

    无菌手术室,需要剃光头发的手术……除了开颅手术不做他想,而他们能够实行的开颅手术……

    江晚晴猝然看向傅修明:“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作为一个人,江晚晴能够理解傅修明和傅家兄弟的不合,也能理解他与傅耀康之间的亲情淡漠,甚至能理解他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吴雅兰之间的互相利用。

    但是,她理解不了他对这个不人道手术的执着——这个手术的存在拷问着一个人作为人性的部分,而某些人的这一部分显然已经不存在了。

    傅修明笑得不慌不忙。

    “吴雅兰不是我的母亲,但是傅耀康的确是我的父亲。”傅修明笑道,“当初,傅耀康其实并不想放弃家庭,他只是单纯地想享受‘齐人之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是吴女士却不甘心只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情妇——你如果知道了她的经历就会了解,她是奔着人上人的位置来的。”

    “但是,她年轻时接受过的肝脏移植手术决定了,她如果怀孕生子,就注定要承担巨大的健康风险,甚至于,她连使用药物排卵都会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她这么爱自己的人,不可能拿命去搏。”傅修明说,“所以她想到了代孕,她买通了老爷子的私人医生,成功获得了一个孩子。”

    江晚晴敏锐地发现,他在这个叙述中含糊了一部分:“和你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到底是谁?”

    傅修明看似“无奈又纵容”地看向她。

    “你以为老爷子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呢?因为他发现了我身世的秘密——我这个搅得他妻离子散半生愧疚的婚外情产物,其实仍然是他和前妻的基因延续。”

    “傅修远空难的时候,比起早就和他断绝关系、连句‘爸爸’都不肯叫的严修筠,他当然立刻先想起了我这个儿子。”傅修明道,“老爷子的戒心还是很重的,他虽然为了大局,已经暂时把傅修远手里的权力过度给了吴雅兰,但是私下里仍然安排了对我的又一次DNA鉴定,以确保血缘的万无一失。”

    “这次鉴定,比我出生时吴雅兰拍给他的那个鉴定细致得多,这么一查却发现,我虽然肯定是他的儿子,但是,却不可能是吴雅兰的儿子——血型对不上……他觉得蹊跷,便多心地继续追查,很快就查到了他的私人医生身上。”

    “那个人最终承认,当初吴雅兰催的急,而那时的代孕产业远不如现在发达,他并没有时间去找符合吴雅兰高要求的卵、子,于是图省事,同时取走了老爷子和严女士冷冻的精、子和卵、子。”

    傅修远摇摇头,低低地笑了:“一个自诩精明的男人,一旦发现自己被一个一直并不太看得起的女人耍的团团转,他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他早就知道傅修远和吴雅兰之间的不对付,也对傅修远的空难心里有数——他其实就是想坐山观虎斗,看看谁更有手段,能够接替他去做这个商业帝国的‘守成之君’,却不料,被一个外人,控制了一个儿子,弄死了一个儿子。”

    “他本想驱逐吴雅兰,却被吴雅兰察觉,先下手为强了。”傅修明说,“这才是他‘身体不好’的原因。”

    傅修明低低笑着,看向江晚晴,露出故作惊讶的表情:“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和严修筠、傅修远是亲兄弟,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132、往事云烟25* ...

    江晚晴自己脸上的表情, 可能她自己都没见过。

    她对傅修明的猜测有一个雏形, 可是现实到底还是比她的猜测走得更远了一步。

    江晚晴完全可以猜得到,吴雅兰能在傅家立足, 一定是因为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在手, 不然傅耀康不会容她这么多年……但是,她真的猜不到, 这个所谓的“私生子”, 是这样一套血缘。

    “你……”

    江晚晴本来想再一次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感,却话到临头生生忍住了。

    再问一次又怎么样呢?傅修明敢这么说,说明那一定是真的。

    可是……

    “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江晚晴回头看向手术室里的傅老先生。

    都说父母不慈儿女不孝,她能理解傅修明对傅耀康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那个手术, 仍然超越了她可以单纯用理性去理解的范围。

    “于教授实在是个天才, 他研究的东西,永远超越伦常和时代而存在……就像额叶切除手术, 实在是个不该被放弃的手术。”傅修明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循循善诱,“人会有烦恼, 是因为大脑中存在着让人产生情绪的部分,它掌管着一切多余的喜怒哀乐。如果人类能够抛弃这些带来负面影响的情绪,那么他就会永远的‘安静’下来, 永远地成为一个绝对理性人。”

    江晚晴在他的叙述声中, 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傅修远仍然强迫她的手在自己的臂弯中,他当然感觉到了江晚晴的不适,于是他貌似安抚却更像威胁地, “亲昵”拍了拍江晚晴的手背。

    “你看,老爷子这样躺着,还有什么价值呢?”他微笑道,“他毫无因由的沉睡,不知道世事变更,不知道生老病死。吴雅兰从最初听到于教授的研究时,她就在想象着,该如何用这种手段,去控制老爷子……可是她的实验品,总是达不到她理想中的预期。”

    “那些志愿者也好,吴哲茂那个姓唐的夫人也好,布兰迪·帕利斯卡的前女友也好,他们原本都是歇斯底里的疯子,在接受了手术之后的最初,都显而易见的‘安静’了下来,他们变得懒惰,变得不再有烦恼,像孩子一样有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他们表现得非常快乐。”

    江晚晴冷冷看着他:“那为什么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病症加重了?”

    面对江晚晴的质问,傅修明丝毫不以为意:“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出点纰漏在所难免,更何况,科学并不应该只有一个方向……”

    江晚晴听了她这番悖论觉得简直忍无可忍:“那应该有几个方向?不用来治病救人而用来毁灭吗?”

    “人都是精致利己的。”傅修明说,“任何人都不该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他人,更何况,我投入资金、人力和时间去研发的项目,凭什么要以他人的得失为衡量标准?当然要优先满足我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江晚晴觉得自己和傅修明的交流一直处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局面,他不屑理解她的道德和原则,她觉得他的世界观都是扭曲的。

    而听完这一句,江晚晴果断的放弃了和他以正常人的思维去交流,干脆地问道:“那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比起之前话不投机的各说各话,江晚晴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傅修明最愿意阐释的一点,于是他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晚晴。”傅修明说,“你是这其中很关键的人,你能帮我达到我想达到的目的。”

    江晚晴一愣,断然偏开目光:“我帮不了。”

    “你帮得了。”傅修明说着,伸手全然不顾江晚晴是否疼痛,硬生生地将她的下巴拌了回来,以一个近乎亲昵但是却生硬而冰冷的姿势,“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当年被苏月珊偷走,又被你藏起来的那份文件中,有一种药品的资料没有解密成功——晚晴,你早就料到了吧?”

    江晚晴觉得自己下巴要被他捏碎了,可是她不吭一声,倔强的避开了眼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得懂,因为你是江晚晴。”傅修明笑着,“与其说,你靠着我的‘施虐欲’救了自己一命,还不如说,你早就做好了准备,让你在即使到了投无路的情况下,也坚决不会让我得逞——那是你失忆之前就做好的扣儿,你留了一手,而一旦我杀了你,我就会懊悔,为什么自己要鲁莽行事;而我如果放过你,我才有机会再一次去探究我想要的内容……晚晴,你总是让我这么欣赏。”

    江晚晴终于挣开他的手:“我不需要你的欣赏。”

    “这不是你需要不需要的问题。”傅修明笑着,把目光投向手术室里的傅耀康,“我知道你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吴雅兰那里处处破绽,如果你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她一举拔除,才是后患无穷——我从来都没将宝压在她身上,我只是需要一个替我抵挡你们最强火力的人,在这一点上,她总算发挥了一点‘母亲’的作用。”

    江晚晴眼神动了一动,有几分怀疑地看着他,突然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吴雅兰不是你亲生母亲的?”

    这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傅修明的脸却十分不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那不重要。”

    他避重就轻地将这个问题带了过去,整个人贴进了那巨大的玻璃,试图把里面的情景看得更清楚。

    “里面躺着的这个人,他是所有人痛苦的起因,可是,他没有受到任何足够的惩罚,仍然衣食无忧地躺在那里。”傅修明说,“我觉得这不公平。”

    江晚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我希望,他能用另一个状态清醒过来,做一些,对人有益的事情。”傅修明说,“比如,做个听话的傀儡,补偿一下一直以来都被他忽略的儿子。”

    “我的出生于他兵荒马乱的恼羞成怒中,他一直拿我当一个‘备用品’……主要的那个栽培对象,也就是傅修远活着的时候,我永远都是被他忽视的那一个,而只有在傅修远凶多吉少的时候,他才会想起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备用品’。”傅修明脸色紧绷,“傅修远有他的‘悉心栽培’,严修筠有他的‘悔过愧疚’,而我呢?我明明和他们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一直要活在掩人耳目的暗处?”

    他这个表情让江晚晴不寒而栗——她知道,这是傅修明最不忿的一点。

    可是她没有说话。

    “哦,晚晴。”傅修明缓了缓神色,才回过头来,像忘了什么一般的故作歉意,“你还没有亲眼观察过额叶切除这项伟大的手术吧?”

    江晚晴的脸色一变。

    傅修明愉快的笑了:“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了。”

    他终于松开了江晚晴的手,像是在欣赏伟大的表演时而鼓舞贺彩的鉴赏家一般,举起手拍了两下。

    手术室里的人仿佛正等着他这一指令,很多人瞬间涌入,整齐有序地忙碌了起来。

    一个穿着无菌衣的老者走进手术室,口罩和发帽让江晚晴看不清他的全部五官。

    他十分矍铄地站在傅耀康平躺的手术台前,低下头,像是欣赏和祷告一般地,注视了这个对危险无知无觉的“药业大王”许久,随后,抬起头,透过玻璃,朝手术室外看了一眼。

    江晚晴正和他的目光对上,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人眼中的邪气。

    因为上了年纪,他一双眼睛已经不复黑白分明,带着年长者才有的浑浊,而那眼中只有偏执的疯狂,却没有一个看尽了人间的老者应有的慈悲与祥和。

    即使从未正面相见,江晚晴也很快就认出了他是谁——他就是那个用手术刀和药物颠倒着世界和伦理的狂人。

    他是个确实的天才,却已经是个实在的疯子。

    他是于敏达。

    原本像观察标本一样观察江晚晴的大多数人很快被里面的动作吸引了注意,他们纷纷把目光转向手术室里,像是随时准备见证奇迹发生的一刻。

    而有人走到了傅修明身边,恭敬地双手递上了一些散装的药剂。

    江晚晴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随后脸色微微变了——那是她最近研究的成果。

    “看来是这个没错了。”傅修明当然捕捉到了江晚晴的脸色变化,故意用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个伟大的手术产生的治疗结果,其实差别非常的小,可是在几年前,于敏达教授在收治一位‘志愿者’后,发现这位志愿者的术后反应,和以往的志愿者并不相同,而那个结果令我们非常满意……他术后不仅安静得像个傀儡,更像个听话的傀儡一般,能够全然执行我们的一切想法,不分对错。”

    江晚晴脸色一滞。

    “于教授追查原因后发现,这位志愿者不仅仅是我们项目的志愿者,他曾经为另一个研究团队,担任试药者的工作。于教授猜测是这个药物引起了这个令人愉悦的‘不同’。”

    “可惜,那个药物的配比在当时还是核心机密,我们无从探究,于是,他花尽心思,找到了两个很可能掌握研发团队核心的女研究员——晚晴,一个是你,那篇精彩论文的作者;而另一个,是苏月珊,你二伯江仲祺院士的学生。”

    江晚晴浑身都保持着戒备的紧绷。

    而傅修明说到这里,一个人从门外疾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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