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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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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几天的时间里,陈雅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江晚晴的耳边不断回响。

    她不止一次地反复回想陈雅云陈述的每一件事,甚至是带着带着懊悔地去想——如果陈雅云在说某句话时,她如能想出应对的办法,或者是她处理突发事件时的反应速度再快些,是不是就能阻止陈雅云自杀?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

    浮生若梦,无人生还。

    江晚晴把这些细节在脑子里无声无息地过了太多遍,到后来,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有些话是陈雅云真的说过,还是她自己在不断懊悔的过程中杜撰出来的新记忆。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恍惚。

    但是,却有一句话是例外的——江晚晴无比肯定这句话是陈雅云亲自说的,因为她在无数次反复回想的过程中,都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意图,也没有想到针对这句话的任何解决办法。

    陈雅云自杀前说——“那天在楼道里的人是我”。

    江晚晴外在的性格大而化之,但是处女座的特性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让她变得心细又心宽。她的心细和心宽都是分时候的,遇到特别在意的人事物,她就会不厌其烦地在脑子里整理好每一个细节;而遇到一些让她不太在意的事情时,她基本属于过目就忘的状态,因为那些事情并不值得引起她的专注。

    可有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就在近期,虽然已经被她分类到了“不值得专注”的类别里,但此刻一看到保研名单,那些记忆就瞬间被一个名字唤醒了。

    许璐。

    保研名单的顺序是按照成绩排的,今年保研会接收四十几个学生,那个名字排在第三位,堪称优异。

    由名及人,江晚晴无声回忆了一下儿许璐清秀的眉眼,却莫名心慌起来。

    她这几天参与料理了陈雅云的后事,有那么一两天时间里,她跟着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在为陈雅云设下的灵堂里忙来忙去,抬头回眸之间,就能看见陈雅云那张证件照改的黑白遗像。

    那张照片上,陈雅云的眉眼比现在年轻,带着初出校园女孩儿的稚气未脱,她气质里一贯的漠然冷意尚未成形,却已经隐隐露出未来的端倪。

    她心慌的原因就在于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璐的轮廓,竟然和已经死去的陈雅云有几分惊人的相像。

    这种相像,不是血缘至亲五官之间那种一目了然的相似,而是那种神态之间的神似。

    这两个人像是被同一个灵魂附了体,以至于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深思神态像是会传染一样,从一张脸上剥离,又附着镶刻在了另一张脸上。

    江晚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甚至觉得自己是思考陈雅云的事情太久,以至于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可是这个“幻觉”很快又被江晚晴自己否决了,因为许璐这个名字一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一件和陈雅云死前所说的“楼道里的人是我”高度相关的事情。

    那天,许璐辗转通过严修筠找到了江晚晴,带来了一份完全照搬了江晚晴研究成果的论文,大言不惭地想让江晚晴“指导”。

    江晚晴盛怒之下,把许璐赶走了。

    而如今,保研名单让她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些疑神疑鬼的猜测,也想起了对这个小姑娘的微妙恶感,以及她上一次,她和这小姑娘面对面交谈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日许璐走后,她确实在心理咨询室外空荡荡的楼道里,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个人影一闪而逝,也没有对江晚晴造成任何威胁,被她下意识当成了哪个毛毛躁躁跑错了教学楼的学生。

    这个细节毫无波澜,因此事后被她忘了个干净。

    可人的记忆就像一个盒子,而一些关键性的提示就像打开这个盒子的钥匙。

    这几天阴错阳差,江晚晴一直也没顾得上参与心理咨询室的排班,因此没有什么提示能让她重拾那些细节,而直到今天,“许璐”这个名字,骤然把那个马上就要被迫尘封的盒子挑开了。

    这种感觉十分难以形容,像是有一个并不连贯的幻灯片,在脑子里以完全分辨不清速度,飞快地完成了它赶着投胎一样的放映过程。

    江晚晴大概是愣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以至于和她同组的另一个面试官来和她商量事情,站在她身边接连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这位面试官也是药学院的老教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姓刘,已过花甲之年仍然精神矍铄。

    刘教授身上颇有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风骨,工作的侧重点也是一向主要抓教学,因此她科研方面的成绩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更多的是靠多年的工作经验累积上来的,并不算突出。她在学院里的名声,并不像之前的朱和峰这种大牛导师一样盛名在外,但在学院里颇为得人敬重。其实她早就已经到了退休年龄,院里领导十分肯定她的教学水平,因此返聘她回来继续授课。

    刘教授是个不爱多言多语的人,但是学院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想躲也无从躲开。她自然知道这两天学院里的风言风语,江晚晴等人的举动,也被她看在眼里。

    此时见江晚晴盯着保研名单发呆,悠悠叹了一口气,才提高了声音,咬字颇重地又叫了一声:“小江老师。”

    江晚晴这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扶刘教授坐下:“哦……刘教授,您……”

    “面试的考题是抽签,签子早都做好了,我带过来了。”刘教授顺势坐下,把手里的档案袋递过来,同时反手拍了拍江晚晴的手背,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嘘寒问暖,“看你精神不太好,怎么,病了?”

    江晚晴赶紧打起精神解释,但是语言没来得及组织顺利,有几分颠三倒四:“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到一个保研学生的名字,想起点事……这个学生我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指了指名单上许璐的名字。

    刘教授面色毫无波动,只看了看名次,顿了一下:“这个孩子成绩蛮好的……你既然和她认识,是想着避嫌吗?”

    “算是吧。”江晚晴没办法解释那些来龙去脉,更别提这些来龙去脉里还夹杂着她的家庭琐事和陈雅云的死,她只能避重就轻,“我本来以为她不会保研进药学院。”

    刘教授也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依旧和善地笑了一笑:“如果你是想避嫌,那就不用担心了,这个孩子的面试,不会在我们组里进行的。”

    江晚晴闻言一愣。

    为了彰显公平,平城大学保研面试的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而且会分AB组。虽然一向都这么规定,但是操作过程中总有一些例外——学校尤其重视成绩靠前的几个学生,因此前五名无论抽到第几个顺序参与面试,理论上都会划分到A组,因为A组的师资总是要比B组的更强一点。

    江晚晴的工作重点不在教学上,今年也是因为学院里人手不足才临时参与到面试工作里来的,当然,她毫无疑问的在B组进行工作。

    因此,刘教授说许璐不会在她手下进行面试,这句话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那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莫名让江晚晴觉得刘教授话里有话。

    她原以为自己最近精神紧绷,听风就是雨的想多了。

    而刘教授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江晚晴直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刘教授又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小江老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私下跟你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在学校里这么多年,看过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有时候,有些所谓的‘嫌’,不是你想避,就有机会可以避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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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刘教授这一番话,

    确定了江晚晴在保研面试过程中

    , 堪称精神分裂的状态。

    她好像把自己的脑子劈成了两半儿,一部分, 负责处理学生们条理清晰的自我介绍和应答;而另一部分, 则负责思索刘教授这番话里的水有多深。

    她一心二用地厉害,以至于这一下午的面试终于结束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被掏空”的状态。

    陈雅云自杀的事情一出, 跟朱和峰有关的项目都受到了波及,严修筠的项目因为用了朱和峰团队的顾问,多少也受了点儿影响,这几天他都在老校区这边和顾问做交接沟通, 加上最近几天江晚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多少有点儿不放心, 所以每天来接她下班。

    他过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江晚晴夹着一摞档案袋, 头也不抬的往前走,一脸的若有所思。

    严修筠站在江晚晴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引得好几个女学生偷偷往这边看。

    但是最该被严教授风度翩翩所吸引的那个人,却对此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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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修筠的眉微微动了动,不躲不闪,毫无意外地被他家夫人行色匆匆地撞了个满怀——感情江小姐一心二用已是极限,完全无心欣赏路边的优美风景, 压根儿没看见她家玉树临风的严教授。

    江晚晴走路走得心无旁骛,结结实实把自己撞了个懵。她一个“对不起”就要出口, 可待她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赶忙在嘴边给自己来了个急刹车。

    面对严修筠,“对不起”太客气,不说话又太霸道,江晚晴的所有思虑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千回百转的一个——“咦……你怎么来了?”

    严修筠叹了口气——他最近仿佛总是在叹气。

    他蹲下身,帮江晚晴捡起掉的七零八落的档案袋儿,伸手拍了拍江晚晴,示意她跟自己上车。

    直到车内的这一小片空间只剩他们两人,他才听到江晚晴长长舒了一口气。

    严教授的求生欲望很强,也不指望神游天外的江晚晴,干脆亲自开车。

    等车一路出了平城大学校门,他才侧目看了看江晚晴,问道:“怎么了?这么慌。”

    江晚晴先是一顿,随后才微蹙着眉,侧身倚着车门看向严修筠。

    “今天我去面试保研的学生了。”

    “嗯,然后呢?”

    江晚晴眨了眨眼:“许璐的名字在我们学院的名单上,但是我没面试到她,因为她的成绩在前五名——她排第三。”

    严修筠不置可否:“她成绩一向不错,GAP4.4,申请出国也能拿到很好的offer。”

    江晚晴拧着眉,摇了摇头,对严修筠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痛心疾首:“我们学院的刘教授你知道吗?她跟我说了些话,我推测那个意思是说……前五名都是内定生。”

    内定生这种事情每年都有,严修筠仍然面不改色地开着车,只是听了江晚晴这几句话,他顿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内定生?你的意思是,许璐是内定生?药学院的?”

    江晚晴向严修筠的方向倾了倾身子,斩钉截铁道:“对,药学院的,不是你们生科院。”

    严修筠轻“嗤”了一声:“怪不得。”

    江晚晴见他明白了,也跟着摊了摊手:“你也觉得奇怪,是吧?刘教授一辈子行的正,如果她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严修筠点了点头。

    江晚晴眼神低了低:“我现在就是很纳闷,许璐是凭什么变成内定生的?许璐的成绩确实挺出众,但是……她凭成绩可以进保研名单,却不会占用这么‘特殊’的名额。”

    严修筠没说话。

    江晚晴忍了又忍,觉得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半晌没等到严修筠的回应,这才带着疯狂暗示的眼神补充道:“……陈雅云死前给我打的电话说过一件事,我跟你提过——她说,她当年是以系里成绩第三的名次保送的研究生。第三名……许璐也是第三名,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严修筠没有对她的猜测给出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只是沉默了几秒,而后突然说:“……我的项目顾问吴博士,他当年保研的时候,也是第三名。”

    吴博士大名吴启思,性别男,今年三十六岁。

    其人专业水平中等偏上,人倒是不算坏,但是出名的说话不过脑子,被他言语上得罪的过人至少有一卡车,和他说话的人,每分钟至少要原谅他二百五十百遍。

    这次他的导师朱和峰出事,吴启思也被学校叫去接受了调查,但是不像其他相关人员,吴启思没超过一个小时就被打发回来了——因为这位是货真价实的一问三不知,演戏都演不了这么愣。

    这样一位口无遮拦的科研人员,至今还没被人用奇奇怪怪的药剂毒成哑巴是有原因的——吴博士这辈子的技能点儿都点在了投胎上,他是平城新一代首富的亲侄子,朱和峰手下的很多项目都有首富的投资,所以他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朱和峰实验室最大的财主。

    按照这个家世和这个合作密集程度,吴启思明明该是朱和峰得力干将,也明明是朱和峰亲的不能再亲的徒弟,然而他却一直活得像个野生的。

    通过这一系列的事件,江晚晴也大概猜测到了吴启思被打发到别的项目上做顾问的真实原因——朱和峰大约早就对吴启思无话可说,但是无奈之下要对首富强大的资本低头,所以只能对他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江晚晴眨了眨,再次消化了一下儿严修筠的意思:“……你想说,保送到朱和峰名下的研究生,都是系里的第三名?”

    严修筠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说的。”

    “……好吧,这是事实。”江晚晴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开车的严修筠,“但是现在朱和峰已经暂停教学工作了,那这个‘第三名’是保研给谁的学生?”

    严修筠一时没说话,表情并不明朗,像是根本没听见江晚晴的疑问似得。

    江晚晴在一边皱着眉,眼神一错不错,半晌,才在路口红灯的时候,把眼神儿和严修筠短暂对上。

    严修筠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像是觉得江晚晴这刨根问底的执着非常无用,却仍然无奈地偏过了一点头看着她。

    他没顺着她的话接着说,而是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当初你准备回国时,有过好几个比较不错的机会,其中以平城大学这个给出的条件最为优厚?”

    “是这样。”江晚晴点点头,又回忆了一下,“刚和平城大学这边接触的时候,他们对我的研究方向与研究成果表现的很有兴趣,但是态度并不很明朗,尤其在决策上一直没有给我很明白的准话……不过也能理解,每年想进平城大学的人太多了,后来确定能来,我二伯还出了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晚晴二伯江仲祺教授,在业界内的地位举足轻重,从大类上来说,他的研究方向和江晚晴属于同一学科,不过他的级别和能力显然和江晚晴这个晚辈不能同日而语——他属于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国宝级学者,早就跻身这个行业内最有影响力的几个人之一。

    要知道,江仲祺教授的推荐信绝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拿到的,哪怕是亲侄女也不行。

    江晚晴至今想起江仲祺的考察手段来,都觉得亚历山大——江仲祺当初听说江晚晴想进平城大学带科研项目,先是不声不响地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了几句,没过几天,毫无预兆地带来了七八个相关领域重量级的专家,突然袭击地跑到了江晚晴的实验室,让她临场发挥,做一个阶段性的科研汇报。

    江晚晴赶鸭子上阵,毫无准备地在这个行业中几个权威面前讲了四个小时,还要随机应变的应对这几位权威提出的各种角度刁钻的问题,她愣是咬牙讲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江晚晴在专业的事情上从不含糊,她的汇报征服了江仲祺的专家团,也基于这个汇报,江仲祺才决定给江晚晴一个难能可贵的任职推荐。

    江晚晴自身的能力已经在同年龄的学者中无出左右,再加上江仲祺的推荐,这才让她进平城大学这件事变得十拿九稳。

    只是不知道严修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严修筠扶在方向盘上,背脊挺直,无意识地用动了动手指,随后斟酌道:“国内现有科研水平,在你的研究方向上进展缓慢,即使平城大学有国内最一流的团队,成果也并没有如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明显,由此可见,当初校方对你的到来应该是很欢迎的。”

    “恩,同领域确实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但是这个世界告诉我们做人要谦虚。”江晚晴很难得没有听两句夸奖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着飘,所以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地理解了一下她家严教授的意思,“所以,严教授你是说……当初我回国任职,明明可以只靠才华,最后却偏偏必须要靠面子?”

    红灯已经重新变成通行的绿灯,严修筠收回目光,对她的幽默表示欣赏地笑了一笑,将车开了出去:“平城大学这种地方,人才云集,却在‘传承’‘师门’这种方面,没法免俗,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被审视着踩一脚,很正常。”

    江晚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完全是一种“你踩得下去就欢迎来踩”的傲气。

    严修筠对她这种态度倒是一向很纵容也很欣赏——说到底,他们两个在这方面,本来就很志同道合。

    可严修筠仍然说:“你知道朱和峰最初师从何人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晚晴愣了一下儿,面露迷茫,显然对此知之不深。

    “朱和峰是当年国内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生,以外省状元的高分考进的平城大学,一路保送硕博连读。”严修筠道,“当时国内的情况很现在不同——那个年代本科毕业就已经是很高的学历,在高校里已经有留校任教的资格了,当时的经济情况也并不宽裕,很多人读完书一门心思只想工作,所以大学毕业后不参加工作而是继续学业的人,并不多。”

    江晚晴点点头。

    “而当年的师资力量不如现在强大,导师制度和现在的导师制度也不太一样,有资格带学生的导师屈指可数,甚至于一个系只有一两个,基本都是当时的系主任。”

    话说到这个程度,江晚晴已经理清楚了这个前因后果:“所以朱和峰的导师就是老主任?那当时的系主任是谁?任高寒老先生?还是梅嘉裕老爷子?”

    严修筠在听了这两个德高望重的名字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是,是于敏达……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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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这个名字先是让江晚晴愣了一下儿,

    果不其然

    , 一秒之后,她就露出了陌生的表情。

    严修筠不置可否:“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他的履历在国内是封存档案, 没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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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晴又是一愣, 她当然知道封存档案的意义是什么,这代表, 这个人曾有重大过失, 涉及不能言说的机密。

    严修筠表情沉肃,倒是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于敏达当初犯过一些错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错误,他只在系主任的位置上待了一年半就被迫卸任, 一个任期都没满。后来, 有传言说他对处理结果并不服气, 干脆辞去了平城大学的教职,辗转通过一些方法, 出国了。”

    江晚晴闻言眯了眼:“朱和峰最初的导师就是这个于敏达?”

    严修筠点点头:“很有可能。”

    “他只在系主任的任上待了一年半……这个时间完全不够朱和峰毕业的,他后来换导师了?”

    “对, 他后来的导师就是梅嘉裕老先生。”严修筠想了想时间,“不过,老先生在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梅嘉裕老先生既是老领导,又是其研究领域奠基者级别的知名学者,他去年去世的消息还上了央视新闻, 无数知名人士前来悼念,平城大学还组织了特殊的追悼仪式, 江晚晴也跟着参加过,因此印象深刻。

    严修筠顿了一下,又道:“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你们齐院长入院做了个心脏搭桥手术,恢复情况听说还不错,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院长有意思退了。”

    “是啊。”江晚晴点头,“原本齐院长一退,最有利竞争这个位置的就是朱和峰了,其他几位副院长跟他一比,年轻的没他有资历,年长的没他有精力……不过,在这个时候爆出他行为不端,被人抓到把柄拉下马,活该他借不上梅老先生的余荫。”

    “你真觉得他是借的梅老先生余荫?”严修筠应了一声,摇摇头,“朱和峰是重量级导师不假,但是平城大学药学院,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而是需要众多优秀的研究人员在其中平分秋色,可是如今一想,在竞聘院长这件事上,竟然已经没有人有足够能力,做他的竞争者……这个状态是非常不正常的。”

    江晚晴确实没考虑过这个方向,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突然想起了自己进平城大学时经历的那点波折——那点波折虽然看起来非常正常,但是和其他学校直白的表示欢迎比起来,那点欲说还休的态度,就显得有点意味深长了。

    这些年,平城大学拒绝过多少和她类似的科研人员加入?

    而如果,不是江仲祺教授的名头够硬,江晚晴自己会不会和其他科研人员一样,被迫无声无息的转投其他麾下,还单纯地以为,自己没能抓住这个机会,是因为目前她的能力不够出众,所以才得不到平城大学这种高等学府的青眼有加?

    “所以你想说,朱和峰借的不是梅老先生的余荫……一直有另外的人在暗中帮他排除异己,以至于竞争力量断层?”江晚晴试着把这件事往派系斗争上理解,顿了一下,才说,“那朱和峰下去,会不会是对谁有好处的?”

    “没有这样一个人。”严修筠断然摇了摇头,“如果有这样一个能够取而代之的人,陈雅云不至于自杀。”

    这句话说的太到位了。

    陈雅云自杀的直接原因,固然是因为爱人的车祸身亡,间接原因不必说了,当然是因为朱和峰多年的控制和操纵使她身败名裂。

    但是如果她能从目前的形势里看到一点儿,哪怕是一丁点能够惩戒朱和峰的希望,她的选择都会是立刻倒戈另一方,而不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给这件事添上如此不可挽回的一笔。

    江晚晴微微挑了眉,没等严修筠点明,就先行明白了过来:“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告诉我,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朱和峰,至于为什么仍然有人以‘第三名’的成绩保研,因为哪怕现在成立了调查小组,朱和峰的事情注定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除了受到些不伤及皮毛的批评教育,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可是谁有这么大能量?”

    江晚晴自己说完这个结论,都觉得有些荒谬。

    严修筠却默认了似得没说话。

    江晚晴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么说来,保着朱和峰一路过关斩将的人就是这个‘辗转出国’的于敏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修筠的表情像是默认。

    江晚晴轻嘲道:“现在这位老先生高寿?身子骨还硬朗吗?”

    “今年七十六,上个月还在境外出席过学术会议。”严修筠道,“身体可比齐院长和梅老先生都强多了。”

    没想到他回答地这么快,江晚晴一愣:“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偶像也是你的婆婆——严书音女士,前几年的时候曾经和这位Dr.YU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严修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了,却难掩他提到于敏达这个人时微妙的紧绷,“她跟我提过,于敏达是个奇才也是个怪才,他参与研究的项目,多数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想法奇特大胆有建设性,但是争议很大。”

    江晚晴不是很懂这种说法:“比如?”

    严修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几十年前,他通过一定的研究认为,口吃是可以通过后天干预,人为形成的,同时也可以通过外界干预,进行治疗……因此他召集了三十个孤儿分为两组,都有意地通过人为干预,使对方从正常儿童变为口吃,然后再对这群孤儿进行集中治疗。”

    “这人是个疯子。”江晚晴觉得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结果呢?”

    “事实证明他的研究有百分之九十的内容是正确的——口吃确实可以通过人为干预制造,但是遗憾的是……治愈率并不是百分百。”严修筠道,“这个实验三十年后才被揭秘,而他当时的做法,直接或间接地毁掉了好几个参与实验孤儿的一辈子——有的孤儿原本聪明伶俐,交流正常,却因为他的实验干预变成了口吃。”

    严修筠一打方向盘:“口吃影响了他们正常交流的能力,这导致他们无法融入主流社会,性格也因此懦弱而自卑,只能做一些收入低微的工作,卑微的度过一生……这还算好的;还有相当的一部分,在极端压抑的心理状态下,精神健康出现了不可抑制的反弹,表现出了非常可怕的暴力倾向,这些人因此被关进精神病院……或者监狱,直至死亡。”

    “……”江晚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向严修筠抱怨道,“被你说的,我现在也特别有暴力倾向——这老东西当年仅仅是被做封存档案处理,真是太宽容了,他该被送上绞刑架。”

    “刘教授在保研面试前跟你说那一席话,大概有提醒你明哲保身的意思。”严修筠道,“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背后力保朱和峰的人可能真的是于敏达,这种情况,想明哲保身都有点儿困难。”

    江晚晴奇道:“这跟我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自己问完,又顿住了,立刻反应过来补了一句:“还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对了。”严修筠没去看江晚晴自悔乌鸦嘴的脸色,反而笑了笑,“一来是我的问题——当初帮助于敏达出国的势力……很有可能是觉得我的存在就是碍眼的那些人。”

    江晚晴一愣,脱口而出:“吴雅兰?!”

    严修筠点点头,点到即止,并不深聊,话锋一转:“二来就是你的问题了。”

    不知为何自己躲得明明很远却还能中枪的江晚晴:“……我的问题?”

    “——五年前,于敏达和二伯江仲祺教授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一种可以广泛应用于麻醉的药物,但是于敏达的提纯过程有问题,他选择了一个成本低但是有缺陷的方案,以至于药物带有一些其他物质的残留,这个残留物质有使人心脏骤停的副作用,危险级别很高。”

    江晚晴听了就皱眉:“作为科研学者,他不该纵容这种不成功!”

    “这就是你和于敏达的不同。在他的概念里,‘可能有副作用’比‘直白的疼痛’好忍受得多——不过是有点副作用而已,已经为你减轻了疼痛就算达到目的,你有什么好矫情的?”严修筠摇了摇头,一脸的难以赞同,“而当年,他也因此和他的项目投资者一拍即合,准备隐瞒这一信息,让药物就这么残缺着上市。”

    江晚晴眼神一沉。

    严修筠却示意他稍安勿躁:“别急着上火,他们没成功——药品临近上市前夕,二伯江仲祺教授的最新论文点出了该药品的缺陷,同时研发出了该物质更高纯度的提取办法,让副作用降低到了安全范围。”

    五年前……大概就是江晚晴出车祸前后。

    那段时间,因为伤势过重,她的意识总是一片混乱,严重的创伤后遗症让她几乎串不起那段时间很多的记忆片段。

    因此江晚晴搜肠刮肚,也想不起她二伯和于敏达之间是否还有这样一段恩怨,被严修筠如此说出来,让她一时瞠目结舌。

    江仲祺本着精益求精学海无涯的学者态度,一脚踹翻了于敏达唾手可得的黑心金饭碗……

    不提其他的,江晚晴莫名觉得这段恩怨挺带感。

    “晚晴。”严修筠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我本来不想把这件事跟你说的这么直白,但是既然你问了,我觉得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江晚晴无端有几分紧张。

    严修筠目视前方:“这件事不止是陈雅云自杀带来的一时的激愤。背后交错的利益与恩怨,也不只是单纯的生活作风不端……它可能和很多人都有关系,刘教授的提醒是对的,在事态明朗之前,我们最好以不变应万变。不过,这其中的乱象,倒是有一个人,能带给我们一个方向和答案。”

    他明明没有直说,但江晚晴不知道自己为何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许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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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后面的路上, 江晚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直到发现经过的道路并不是回家的路

    ,这才回过神来, 迷茫的抬了头:“怎么开到这里?我们这是去哪儿?”

    “来接严天意。”严修筠说, “他最近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医院观察手术。”

    江晚晴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喘气儿的后儿子, 这几天, 她别有所思,没顾上管他,谁知严天意十分让人“省心”,见缝插针地发展了新的兴趣爱好。

    但江晚晴老母亲的担忧注定是放不下了, 听完严修筠的说辞,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憔悴了。

    她对严天意的非同寻常兴趣爱好表达了自己的匪夷所思, 嘴里不停溜、连珠炮一样的蹦出了一连串儿的问题。

    “医院那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他这小身板本来就免疫力偏低, 他不怕生病吗?”

    “你说他去观察手术?他有手术台高吗?”

    “没有院方允许……他是准备自己溜进手术病房吗?”

    “还有……他这是准备以四岁的高龄……投身医疗事业吗?”

    “他自己说没准备学医,只是暂时对这项科学有兴趣。”严修筠挑了挑眉, 选问题回答道,“至于他是怎么混进医院手术室的……据说是因为我们去申城的那两天,他借住在外公外婆家时,征服了你小舅。”

    江晚晴:“……”

    江晚晴的小舅郎玉堂,是江母最小的一个堂弟, 辈分虽说是舅舅,但年龄只比江晚晴大五岁, 从小被江母当半个儿子养。

    江、郎两家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脾气多温润如玉,江晚晴已经是一个异数,郎玉堂则是异数中的异数——他的脾气像投错了胎一样,从小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祸精,用光了全中国的铁轨都安排不开他满嘴跑出来的火车。

    江晚晴以前一点就炸的脾气,有一半儿都要归功于小舅郎玉堂“毁人不倦”的教诲。

    这人也是个不走寻常路鬼才。

    江晚晴一度以为,他会凭着自己这三寸不烂的口条儿,去做一个招摇撞骗、富的流油儿的讼棍,没想到他在国外留学期间突然改了志向,一猛子扎进了医学的海洋,成了一位外科大夫——虽然江晚晴一直怀疑,郎玉堂学医的原因,是因为觉得动嘴和人吵架不如动刀子切人来得爽。

    都说外科大夫不给亲人动手术,但是郎玉堂是个例外——当初江晚晴车祸后陷入深度昏迷,必须紧急手术,然而手术的成功率只有15%,还容易引起很多并发症,一旦哪个环节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很多权威老医生知晓了方案后,干脆劝江家二老放弃手术,转而进行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是个被甜言蜜语包裹出来的救命稻草,实际意义,就是把人摊到病房,插上各种维持生命迹象的仪器,然后听天由命。

    人到了这种状态,甚至不能说是“活着”,只能说是“能喘气儿”。

    如果不是郎玉堂顶着压力,偷偷上了手术,江晚晴可能现在还在医院里无声无息地挺尸——这是江晚晴最感激郎玉堂的一点。

    由此可见,郎玉堂的胡作非为其实是建立在“艺高人胆大”基础上的,是“我笑世人看不穿”类型的心里有数儿,十分的嘚瑟而欠抽。

    现在这位郎医生的性格依然不着四六,却难得和严天意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他现下就在平城大学附属医院任职,严天意一个不如病床高的小崽子,能成功混进医务工作者的队伍,假模假样地去观摩手术,“狼”舅老爷显然功不可没。

    江晚晴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眼角乱跳,郎玉堂消耗感激的手段花样百出,导致她对小舅的“感激额度”,已经不足以让她维持和颜悦色了。

    家门不幸啊!

    一个不注意,儿子就被狼叼走啦!

    “知道什么叫‘近墨者黑’吗严教授!”江晚晴痛心疾首,“把儿子送去跟他混,三天就能还你一个上房揭瓦的熊孩子,比您这种教育工作者苦口婆心教育十年都管用!”

    严修筠一耸肩,一打方向盘把车停进了队列,排队等车位:“天要下雨,儿子要做白眼狼,我有什么办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晚晴哑口无言:“……”

    哦,好吧。

    反正儿子是你亲生的,当然是选择原谅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晚晴在爆炸的边缘说服自己放宽了心,比严修筠先一步下了车,没等严修筠找到车位,自己先行一步,一路去了郎玉堂的科室。

    她走得昂首挺胸气势澎湃……最终在手术室的门口儿,捡了个缩小版的大夫。

    小大夫像模像样带了一次性帽子和口罩,穿了件“不想当厨子的好裁缝”才能给改出来的手术服,端着个板凳,站在几个讨论手术方案的大夫身后,拿着笔和本儿,一边听一边记,表情十分严肃。等几个主刀讨论完方案,各归各位,他才看到人群外的江晚晴,眼睛顿时亮了一亮。

    严天意口罩一摘,乳燕投林一般地扑进了江晚晴怀里,仰头用闪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妈~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江晚晴被他高速奔跑撞了个满怀,疼的很想呲牙咧嘴,勉强才能维持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慈祥,咬牙切齿道,“你舅姥爷呢?”

    严天意虽然文能背四书,理能解高数,但到底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国外,对中国文化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辈分知之不深。况且他平时跟郎玉堂相处地十分哥俩好,一时似乎没反应过来“你舅姥爷”这么遥远的辈分儿指的是谁,嘴里磕绊了一下儿,决定无视了这个问题。

    他甜甜笑了一笑,压低了声音附耳在江晚晴耳边,邀功道:“妈,今天郎哥给人缝针,我给他做的助手哦,虽然只缝了三针,但是我给他包扎的时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哦!”

    江晚晴:“……”

    等等……“郎哥”是谁哦?

    再等等……又是哪个病人这么倒霉,被自己家才四岁的熊孩子拿来练手啊?

    虽然这熊孩子真的要上天,但郎玉堂这么搞真的不怕被病人家属举报吗?!

    江晚晴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严天意抱起来,出膛的炮弹一样,怒而去找郎玉堂算账。

    严天意被抱着走,身体很老实,嘴里却没停,条理也要命的很清晰:“没关系的妈妈,你不要为郎哥担心——这个病人白天喝多了酒,虽然他明明没有车,却抱着警察叔叔大哭非说自己酒驾了,被警察叔叔劝走后,他自己找了辆自行车骑,没骑自多远,就一头撞到了路边花坛上,头皮磕开花了。”

    江晚晴内心疯狂的吐槽模式根本就没停过,听到这个离奇的交通事故,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然而千言万语,当着孩子的面儿也只能汇成一句:“……然后呢?”

    严天意满脸实力嘲讽,语气欢快:“他摸了自己一手血,以为自己头磕开花了,没救了,所以在被警察送来之前,就把自己吓昏过去啦。”

    江晚晴:“……”

    “我郎哥给他缝针的时候麻药都没上,我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也一直昏迷,现在都没醒。”

    江晚晴听得右眼皮直跳,只能深呼吸:“……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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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给郎哥做助手的时候,没有被别人看到哦。”严天意很是得意,声音依然低低的,像是在说悄悄话,“郎哥从他钱包里掏了手术费交了钱,然后给他缝了一针,现在正在通知家属把他领走……如果顺利的话,不会有人知道他违规操作哒——妈你放心吧!”

    被“安慰”了的江晚晴整个人都不太好:“……我真是放心的很啊。”

    未通知患者家属的情况下进行手术,不上麻药给醉酒患者缝针,让没有行医资格的未成年参与护理过程,未经患者允许、掏患者钱包补医药费……在郎玉堂的骚操作面前,江晚晴源源不断的吐槽都汇成了一句话——这货怎么还没被医闹儿逮住把柄打死?!

    江晚晴看着一脸兴奋但明显被人带歪了的严天意,忍着暴揍孩子的冲动,默念了几十遍“冤有头债有主”,绷着温婉贤良的脸皮,轻抚了两遍严天意的狗头,把沉进丹田的火气又咬牙切齿地放了出来:“所以你舅姥爷呢?”

    严天意观察了一下儿江晚晴脸色,显然非常是条汉子,毫无惧色。

    不过他终于把“舅姥爷”和“郎哥”画上了等号,讨好地伸出自己无形的小尾巴摇了摇:“急诊有事,他说他去一会儿就回来。”

    江晚晴:“……”

    所以这货是见势不妙跑了!

    江晚晴觉得自己要炸,气势汹汹地抱着孩子,走到郎玉堂的诊室。

    郎玉堂的诊室只有他自己用,这个时间,挂过号的病人也早就都处理完了。

    江晚晴料定屋里没人,这才“砰”地一声,以砸场子的气势推开了诊室的门。

    可是门一开她就愣了——诊室里不仅有人,还是个她认识的人。

    精彩未完待续

    23、22 ...

    诊室里原本坐了个女孩儿, 被江晚晴鬼子进村儿式的开门方式吓了一跳, “蹭”地一下儿原地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从慌张到惊吓,等到看清来人, 又最终定格成了担忧之余的微微疑惑。

    可鉴于上次她和江晚晴的交谈以“不欢而散”告终, 此时再打照面,许璐一时之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只能愕然而尴尬的看着破门而入的江晚晴, 怯生生地打招呼:“江老师?”

    “许璐?”江晚晴把手里抱着的严天意放到地上,牵着他一路走到了女孩儿眼前,像是之前那些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淡淡地随口关心了两句, “你怎么在这儿?来看病?这是外科, 你哪有伤?”

    她的态度堪称“和颜悦色”, 许璐受宠若惊,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江老师,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接到个医生的电话儿……说我父亲磕破了头。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大夫, 他让我在这个诊室等他一会儿……”

    江晚晴:“……”

    原来那个把自己吓晕过去又被强行缝了三针的倒霉鬼,是许璐他爹。

    许璐抢着说完这段略显条理不清的话,自己先觉得尴尬了。

    见江晚晴没什么特殊的表示, 许璐先是沉默了两秒, 随后局促的将这个陌生的诊室环顾了一周,最终发现那个把她诓来的大夫,完全没有去而复返的意思。

    她只能徒劳又沮丧地抿了抿嘴唇, 对江晚晴道:“您也是来找医生的吗?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去了。”

    郎玉堂这人好好走路都能犯飘,非十万火急的事件上一律以“不靠谱儿”名扬天下,江晚晴在内心数落了他八百遍又原谅了他八百遍,这才掏出一副菩萨心肠来应对许璐。

    “你接了电话就跑到医院来了?”江晚晴叹了口气,语气缓和而苦口婆心,“现在电信诈骗这么猖獗,你接电话儿的时候没考虑过对方可能是个骗子?”

    许璐被她问的一愣,下意识分辩道:“呃……他说的情况跟实际情况都能对上,我父亲也确实容易喝了酒犯糊涂……”

    江晚晴没等她说完,自己先笑了:“有些骗子在骗你之前,是会把你所有情况都了解清楚的,不是恰好符合你情况的所有事件就都是安全的,也不是所有‘好事’下的动机都是为了帮助的,许璐,挺大个姑娘了,自己多少长点儿心。“

    许璐猛然顿住了,猝然抬头望向江晚晴。

    江晚晴却没有和她对视,而是别过目光,去摸了摸一直很安静的严天意的头顶,得到了严天意一个“妈你再摸下去我就秃顶给你看”的哀怨表情,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这是我儿子天意。”江晚晴微笑着拍了拍严天意的肩膀,“许璐姐姐是爸爸的学生,你跟姐姐打个招呼。”

    严天意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睛,听话地抬起头来,朝许璐甜甜一笑:“姐姐好。”

    许璐勉强笑了一笑:“你好……”

    江晚晴头也没抬,对着严天意露出了一个名为“真乖”的微笑,赞许地捏了捏他的手。

    这个场面确实很母慈子孝。

    许璐无言站在原地,无从判断她方才那句话究竟是别有深意,还是她单纯站在教师立场上,苦口婆心的安全教育。

    江晚晴却没再给她任何眼神儿,只是像所有操心的母亲一样,蹲下身给严天意整了整衣服。

    做完这一切,她才又抬起头来,自然而然地对许璐笑了一笑:“不过这次你判断的没错,给你打电话的确实不是个骗子——这个大夫是我家亲戚,你父亲喝多了酒在路边摔倒了,被警察送到医院来了。”

    许璐的眼神闪了闪,注意力到底还是被江晚晴带偏了:“我父亲他怎么样?”

    “别担心,我听说他的伤口已经做了缝针处理,应该没什么大碍。”

    江晚晴当然没敢说许父被郎玉堂拿来给严天意当观摩教材这件事,一本正经地看着许璐,余光却瞥见严天意正做出一个“睡觉”的动作。

    看见这个动作,江晚晴立刻会意,接着道:“不过他喝的可能有点儿多,现在还在病区临时病床睡着,应该还没醒。”

    许璐松了一口气,语言功能却像是急速退化了,她看了江晚晴半晌,眼里蓄了一汪水光:“江老师……我……”

    江晚晴不说话,只微笑着看她。

    严天意却在这时挣脱了江晚晴的手,笑着站到了许璐面前:“姐姐,姐姐,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爸爸哦。”

    事出反常必有妖,严天意并不是一个肯乖乖当“小孩儿”的主儿,他笑的这么甜,只是为了转移许璐的注意力。

    然而许璐并不知道。

    她被迫中止了自己的欲言又止,只能弯下腰来,十分客气的笑了一笑,和严天意对视:“真的吗……你现在带姐姐去可以吗?”

    她明明自己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却仍然要在心事重重的时候,粉饰太平的笑着,去哄另一个孩子。

    江晚晴只是默默看着,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严天意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可以”,和许璐一起侧过头来,向江晚晴打了个招呼,随后在江晚晴“一起走”的示意下,欢快的拉着许璐出了诊室的门。

    三人两前一后地出去,由江晚晴带上了门。

    外科诊室的走廊是“H”字型,躲在另一侧走廊处的两个人,恰好目送这一行三人走远的背影。

    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儿的高大男人表情夸张地松了一口气,五官从战战兢兢,瞬间恢复了神采奕奕。

    他心有余悸地“啧”了一声:“可走了,我这外甥女,随便扫扫她掉在地缝子里的陈年脾气,就够我喝一壶的,严教授,你是无所畏惧真英雄,每天在这脾气之下还能修身养性沉得住气。”

    严修筠看着他,笑了一笑:“你夸张了。”

    他说话的方式是典型知识分子的方式,是褒是贬都留三分余地。

    他嘴里说着“夸张”,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可明明是另一个意思,那意思分明是——“我觉得她的脾气可爱极了”。

    郎玉堂把江晚晴从小到大的性格行为掰开揉碎地检阅了一遍,也没从中检阅出“可爱”二字,只检阅出了自己的一身的鸡皮疙瘩,豪爽地任其掉落了一地。

    严修筠只是笑,不说话,目送江晚晴的背影走得再也看不见。

    郎玉堂自己跟自己矫情了两秒,最终放弃了,吊儿郎当地向严修筠做了个“走”的姿势,带他重新回了他那刚被江晚晴踢馆的诊室。

    他进了门儿,很不讲究的给严修筠指了个座儿,随手把他那穿出了奢侈品风衣范儿的白大褂儿一脱一挂,拿出炖猪蹄儿前祛猪毛儿时的认真程度,反复洗了洗他那双纤纤玉手。

    这一套动作都做完了,郎玉堂才八卦兮兮地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找严修筠搭话儿:“你好长时间没带她过来复查了,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要不是你把儿子送来,我还以为晴晴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严修筠八面不动地笑了笑:“这不可能。”

    然而郎玉堂总觉得自己这外甥女婿说什么都是反话,忍了又忍,凉凉道:“反正你儿子可比你可爱多了,让他学医!我外甥女这小身子骨,后半辈子就靠他保驾护航了。”

    “不了,晚晴有我。”严修筠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提议,停了一下儿,笑了,“天意的定性还需磨炼,他的智商虽然超越了普通水平,但是他的身体仍然是个普通孩子,在这个生长发育阶段,他需要学习一些能长时间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他说着,抬头看了郎玉堂一眼:“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学医对他来说,不太具有挑战性。”

    莫名觉得自己的职业和智力都被鄙视了的郎玉堂:“……”

    这个感觉,简直如膝盖中枪,兼之万箭穿心。

    郎玉堂哀怨如鬼:“严教授,你现在已经跟那丫头学坏了你知道吗?”

    严修筠没搭理他的哭天抢地,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反身走到身后的柜子处,从柜子的角落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

    这个牛皮纸袋的风格艰苦朴素,饱经风霜地总让人想到吃不饱穿不暖的旧时代,可见其主人多次把这份文件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查阅。但是保存的还算干净,一个苍劲的笔法在封面上写了一行有力的狂草,估计造字的那位仓颉再世,也只能认出最左边儿的那个偏旁可能是个“三点儿水儿”。

    郎玉堂跟过来,吊儿郎当地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他的动作,轻佻地挑了挑眉:“老师去世前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了我,可能是指望我没事儿的时候继续研究一下他老人家未竟的事业——可惜,我们白衣天使一周工作80个小时,随时准备累死殉职,没有没事儿的时候。”

    他用语言给这些文件安排了个“注定落灰”的归宿,十分自得又缺德地笑了一下儿,看到严修筠翻资料翻得认真,十分嘴欠的吹了一声口哨:“怎么……你还是对现在的结果不死心?”

    严修筠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成佛了似得道:“没有。”

    郎玉堂先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是等他无声在脑子里把这“没有”两字重新过了一遍,才觉得有问题——这话听着挺言简意赅,但是仔细一想又让人糊涂了。

    他到底是说自己“没有不死心”?

    还是在说自己“没有死心”?

    这么一琢磨,郎玉堂觉得自己纠结如小学语文老师,连“窗帘为什么是蓝色”都要跟着做一篇阅读理解,十分矫情。

    他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长辈”虽然“长”得不太有年龄优势,但是仍然有资格苦口婆心的资格,于是他走上前来,安慰似得拍了拍严修筠的肩。

    “那起事故多严重,你也知道,能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江晚晴,已经是江家祖坟冒青烟……你现在还能过上妻贤子孝的小日子,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见得非要把什么都弄到明白,生活嘛……只要你肯装糊涂,没什么过不去的。”

    严修筠打开文件袋,一目十行地看着里面有些年头儿的狂草,听闻这番稀里糊涂的劝慰,目光平静地笑了一笑:“如果是她不肯装糊涂了呢。”

    “她不肯糊涂?谁?晚晴吗?她不想糊涂也得有不糊涂的办法……眼前这不是还没有吗?等等……”

    郎玉堂自说自话地叨咕了一通,说完却突然顿住了。

    严修筠一抬眼:“怎么了?”

    郎玉堂:“她车祸的后遗症已经不需要复查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天意突然闹着要跟我学手术……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严修筠没说话。

    郎玉堂却不干了,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突然严肃了下来。

    严修筠只好转过来正视他。

    郎玉堂却眯着眼看他,满脸怀疑。

    “你之前跟我说,晚晴怀疑你出轨,所以在暗中查你……我当时以为你开玩笑,没当回事儿。”郎玉堂忍着狗血淋漓的酸爽,十分护犊子地盯着严修筠的脖子,仿佛只要他敢做不敢当,身为舅舅的郎玉堂就随时准备着,为江晚晴手术刀出鞘,一刀切断严修筠的脖子。

    “这事儿是真的吗?”

    严修筠一脸平静,不动如山:“是真的。”

    郎玉堂顿时要炸,然而在他将炸没炸时,却听严修筠并不慌张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不去看看吗?刚才应你通知过来的那个‘家属’,就是晚晴怀疑的那个——我出轨对象。”

    24、23 ...

    郎玉堂被严修筠这番惊人之语震了半晌, 回忆了一下那个叫许璐的小姑娘清秀的眉眼, 又琢磨了一下儿江晚晴临走前,那为人师表之余的似笑非笑, 怎么想怎么觉得眼皮跳。

    于是他无语又愕然地瞪了瞪眼, 假模假样地指了指严修筠,做出一个形式上的“警告”, 留给严修筠一个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神儿企图让他自己体会, 随即推门而出,转头追江晚晴去了。

    严修筠无意语出惊人,只是单纯地嫌郎玉堂吵,此时对方一走, 严修筠才静下心来翻了翻档案。

    他手里的档案, 是江晚晴车祸后手术的病例报告, 郎玉堂的老师原本是江晚晴的主治医生,厚厚的一摞分析都是老先生当年写的, 足见当时她病情的复杂。

    严修筠和江晚晴出发去申城参加学术会议之前,已经有人预告过, 他们准备了“一出好戏”,专门展现给江晚晴看的。

    随后他们目睹了陈雅云之死。

    可是这件事如果非要和江晚晴发生些关联,其中的关窍会在什么地方?

    不知为什么, 严修筠第一时间想到了当年的江晚晴手术。

    然而他翻遍了江晚晴当年的病历记录, 却毫无头绪。

    严修筠揉了揉眉心,闭了闭眼又睁开,将手里厚厚的病例整了一整, 准备原样放回档案袋。

    可他手下一松,不经意间抖落了一张纸。

    病例原本的纸张都平整装订成册,唯独掉落的这一张,是从中间对折的,很不讲究地随意夹在了里页。

    严修筠把这张纸捡起来展开,发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乍一看,像从哪个八卦杂志上撕下来的内页。

    可这张纸右上角的注脚暴露了它的来源——那是当今最权威的医学期刊。

    严修筠一目十行地扫过纸张上的内容,发现期刊文章讲述的是几十年前轰动世界的脑部手术。

    他先是一顿,随后眼神立刻沉了下来。

    +++++++++++++++++++++++++++++++++++++

    而此时,严天意先是把许璐引进了病房,随后,自己蹦蹦哒哒的跑出来,找等在门外的江晚晴。

    外科病房正赶上护士换班儿。

    外科主任医师郎玉堂因长相比较占便宜,所以在护士中人气极高,这群可爱的女性、爱屋及乌,对和郎医生有关的一切生物一向热络有加。

    江晚晴带着严天意在护士站前打了一晃,立刻凭借郎大夫的色相,被成功投喂了两大块巧克力。

    护士投喂的巧克力据说是国外带回来的,然而这巧克力制造商可能刚打死卖糖的急于销赃,以至于这两块儿巧克力的含糖量严重超标。

    江晚晴只吃了一口,嘴里除了甜到发涩别无感想——她可算知道为什么护士发巧克力时为何那么豪爽了。

    严天意倒是跃跃欲试,原本连江晚晴的那块儿都准备包揽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那块儿吃的都很勉强。

    在没有人跟来的走廊上,被甜度暴击了的严天意捏着已经有点儿开化的巧克力,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江晚晴,对着江博士发出了灵魂的质问:“妈,她们是准备甜死我,好继承我的舅姥爷吗?”

    江晚晴没忍住,险些笑抽过去。

    严天意被她笑得分外郁闷,气鼓鼓地盯着她,又不能发脾气,于是纠结的小孩儿只能捏着那块儿实难下咽的巧克力,无奈而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江晚晴前仰后合地笑了半分钟,好歹才止住,一本正经的站直了。

    她恢复端庄恢复得恰是时间,没过两秒,就遇见了刚从病房给病人换药出来的护士长。

    护士长四十岁模样,姓尤,自带一种干练,眉目间的气质却是祥和的,透着一种医者仁心的和善。

    江晚晴车祸以后一直在这家医院复查,又因为沾着“郎大夫亲戚”这个不薄的面子,和护士长很熟,这一打照面,她就十分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尤护士长,今天您当班儿?”

    “江老师,有日子没见了,最近z怎么样。”护士长笑着应了一句,低头看到严天意,十分慈爱的笑了起来,弯下腰和严天意打招呼,“小天才,你也好啊。”

    严天意礼貌周到的笑了笑,没说话,而是像是害羞了的小孩儿似得,羞答答怯生生地躲到了江晚晴的身后,还伸手拽了拽江晚晴的衣摆,可怜巴巴的,只露出了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江晚晴想到他那刚捏化了巧克力的小脏爪子,处女座的洁癖让她瞬间有点儿抓狂,不过,她哪怕现在感觉像是浑身都糊满了巧克力一样坐立难安,身为人母的责任也依然让她注意到了严天意的反常。

    严天意不是那种被大人调、戏了就会害羞的小孩儿,和人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里,他比大人还要坦然而落落大方。

    他智商超群,本能地鄙视一切低智商的人事物,经常不经意地对许多他觉得弱智的事情表示嗤之以鼻。

    然而那种反应实在欠抽,为了让这孩子不在幼年阶段就被人打死,江晚晴用尽毕生了心力来教导他,什么叫做“礼貌”和“教养”……不过这些努力莫名的收效甚微。

    好在严天意到底感知了江晚晴身为老母亲的担忧。

    可是他恃才傲物,一路走偏,把难得一见的努力,都用在了原谅笨蛋上。

    然而此时,严天意在面对尤护士长时,完全不是那种“原谅无知人类”的态度。

    江晚晴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像是普通家长埋怨不懂礼貌的小孩儿一样,装模作样地把严天意往外拽,实际上,手里根本没使劲儿,嘴上却偏要说:“哎呀这孩子,过来啊……跟护士长打个招呼,说‘您好’。”

    严天意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儿,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戏精的精髓,一头扎到江晚晴腰后,死活不出来了。

    尤护士长忙出来打圆场:“没事儿,孩子可能是害羞了……江老师您是来复查?”

    “来找我小舅……他让我在病房这边等他。”在严天意这样的态度下,江晚晴掐头去尾地省略了前因后果,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要给郎玉堂发微信,“我问问他到哪了。”

    尤护士长的视线似乎是不经意的,在江晚晴的手机上落了一下儿,随后又移开了:“那您等郎大夫吧,我还要给几个病人换药,有时间再聊。”

    江晚晴应了声“好”,目送尤护士长不回头地走远。

    直到对方拐过回廊,彻底不见了身形,她才弯腰把严天意从身后揪出来,压低了声音:“裙子的干洗费从你买蛋糕的零花钱里扣……好了,说吧,你为什么要躲护士长。”

    “不知道。”严天意扁扁嘴,眼神左躲右闪,“我觉得我梦到过她,她在梦里要弄死我……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可爱了,我总觉得她要对我图谋不轨。”

    江晚晴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自恋震惊到了,觉得他一脉相承的无耻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不过她也没信这孩子显而易见的鬼扯,有分寸的在严天意脑门儿上弹了个不疼却能听见声音的脑崩儿,以示警告。

    “不想说就不想说,别学你舅姥爷满嘴跑火车……也别那么多被害妄想症,你妈我还健在,对你舅姥爷的继承权排序,我肯定排你前面。”

    严天意:“……”

    这个“财产”真是好值得继承的样子啊。

    江晚晴一语KO了自家智商逆天的熊孩子,得意地站起身来,可她还没来得及绽开一个配套的笑容,就听背后病房里“砰”的一声,随后的声音“哗啦啦铛啷啷”,仿佛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江晚晴探头一看,发现那赫然是许璐父亲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那醉酒刚醒的男人显然就是许父,他眼底血红,喘着粗气,愤怒得脸红脖子粗,却带着几分醉酒后的颓然和无措,然而头上几乎包扎成米老鼠造型的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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