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酉日·踞车（4）

    酉日许愿了, 金色蝴蝶绕了她一身，她有些看呆了, 她内心深处倾泻而出的全部怨念与妒恨，居然在最后一刻赠予了如此美好的景象，蝴蝶又飞往了申寸和黑猫身边。

    “喵——！” 黑猫痛苦嘶吼，套着戒指的那只爪子缓缓燃起火焰，它有灵性般跃下申寸的身体, 一瘸一拐跑几步, 随和转头倒下, 最后一刻, 蓝色如宝石般的眼眸还觑着申寸。

    “骊……骊安！” 申寸失魂落魄跪地。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黑猫，烈焰之后, 只有他布衣上沾染到的血迹, 以及前方腥臭的血水。

    酉日呆愣觑着一切, 和千年前一样, 骊安又死在了她的手里，这次却只有一瞬的解气, 谁不是个可怜人。

    酉日低语：“一只黑猫而已……晏永祉, 你还要为它掉眼泪么……”

    申寸红着眼睛抬头看她，愤恨, 却未言片语，他再度低头，抖肩笑了两声，眼中再无灵动, 是心死了，又能跟别人计较个什么。

    酉日看着失魂落魄的申寸，一步步向前，走到黑猫化作的血水那儿，单膝跪了下来，盯着那一小滩殷红的痕迹发呆。

    甘苏盯着酉日的举止，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时辰……”

    时辰偏头看她，“嗯？”

    甘苏轻语：“你说酉日她许了什么愿？”

    时辰：“除了同归于尽，我想不到更好的。”

    甘苏看着面前的景象，瘫坐着的申寸，化作血水的黑猫，单膝跪地的酉日。

    忽地，酉日伸手，整个掌心触上那滩还未干涸的血水。

    她再度抬头看申寸，眼里除了恨之外，还是爱，整个眼睛闪亮起来。

    甘苏皱眉：“时辰，你看酉日的神情。”

    时辰惶惑：“嗯，像是筹谋了什么。”

    甘苏颔首。

    红枫和寅双并排站着，寅双看着怪异举止的酉日，突然说：“红枫，我有了一个想法……”

    红枫双臂环胸，“什么？”

    寅双垂眸，一个他曾经也有的想法。

    红枫扭头看他，甘苏也听见寅双的话语回过头。

    寅双叹口气说：“如果一个人爱的人不爱她，她兴许会想，如果我能变成她就好了，如果我是她，你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红枫一愣，甘苏也怔住。

    时辰扬眉道：“难道酉日她……”

    几人向酉日投去视线。

    跪地的酉日眼神温柔下来，嘴角微微扬起，柔和道：“永祉……”

    申寸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就这么喜欢她嘛，可你也没有为了她向我下跪呀，所以永祉，你还是不够爱她，你只是执念，因为你得不到。”

    申寸呆滞的神情中有了惊慌，像是被人戳破了匿藏的秘密。

    酉日又笑：“你看，我说对了吧，你只是因为得不到。”

    “不是……”申寸摇头，可话语间却也有了动摇。

    酉日闭眼深呼吸：“没事，你恨我也好，但你就是我的，你想杀我，没关系，这次我自己动手，和千年前一样，这次会更痛一点，因为是天罡的烈火……”

    甘苏震惊，她看见有血一滴一滴落在酉日的手背，酉日的嘴角在流血。

    时辰沉声道：“她让天罡的烈焰也熔了她自己。”

    酉日沾着血水的手想去摸申寸的脸，却被申寸一掌挥开，酉日苦笑一下，“晏永祉，你永远也别想撇开我。你看，千年前，我是你发妻，这千年，我也陪着你变成了时，那之后，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申寸瞪大双眼，“你做了什么？”

    酉日诡笑两下，“你不是想要你的骊安转世吗，我成全你。”

    申寸眼珠左右转动，他打量着酉日，思索着酉日话的意思，“你究竟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天罡烈焰熔……”他话一顿，整个人悚然。

    申寸指着她，“你要变成骊安……你要变成骊安！不可以……不可能……！”

    酉日笑得更开心了，“是啊，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我就是你的骊安了。”

    申寸大吼：“你个疯子！”

    “你疯了，我也疯了，我们不是早就疯了么……”

    甘苏吞咽下口水，不可思议道：“酉日她让天罡烈焰将她与骊安的灵魂熔在了一起，她成为了骊安的皮相，接下来的每一世，她是骊安，骊安亦是她。”

    时辰冷眼瞧着这一切，千年下来，这是时间给他们的严惩么。

    酉日身体向前倾，凑近申寸一些，哑着喉咙，空灵沙哑道：“我们变得不人不鬼，但是我许愿了，我们可以转世了，带着你的骊安一起，每一世彼此折磨，痛苦至死！许愿后要付出的代价嘛……比生命更重的，就是恨与爱了，所以，接下来的每一世，都是报应，每一世，都要痛，都要到绝望，死也无法解脱，死也无法摆脱！”

    申寸愤怒道：“卫笙筠！”

    “晏永祉……侯爷……你怎么就看不明白我的心呢……”

    她咬着牙说出最后一个音节，整个人便被烈火焚烧，苦楚全往肚里咽，没有发出一声惊呼，便已然是一滩血水，与骊安的，混在了一起。

    “笙筠……”申寸手欲抬不抬，最终看着酉日在她面前化为灰烬。

    寂静，画面如定格一般。

    直到在旁的红枫提醒众人：“你们看申寸。”

    几人又齐齐看向申寸，申寸迅速开始变老，脸上生出褶皱，再一会儿便脸皮下垂了起来，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伸出手，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

    他声音苍老，无力道：“变老……变老原来是这般样子啊……咳咳……”

    他艰难向后爬着，爬到墙边，强撑着身体，贴着墙，他老态龙钟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悲可怜。

    他耷着眼皮，瞧着面前的一滩血水，随后视线又望着天，“烈日当空了……哈……哈哈哈……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

    申寸忽地没了声响，红枫迅速前往他身边，蹲下查看。

    须臾，他转过身，说：“死了。”

    甘苏闭眼，卫笙筠宁愿每一世都与晏永祉纠缠，也不愿喝碗孟婆汤，了了一切，重新来过吗。

    “爹爹……”

    安堂庙里忽然有个稚嫩的小女孩声出现，甘苏睁眼，十分讶异。

    甘苏扭头看时辰：“时辰。”

    时辰摇头，拉着甘苏的手，向庙门前走。

    “爹爹……”里面渐渐走出一个抱着小猪玩偶的西瓜头小女孩。

    时辰迅速移动到小女孩眼前，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眼前的一切。

    小女孩在颤抖，显然刚才她在里面听见了所有。

    小女孩哭着说：“爹爹……我爹爹呢……”

    甘苏蹲在她面前，温柔道：“不怕啊，你爹爹是谁？”

    小女孩流着泪说：“晏永祉。”

    甘苏皱眉，与时辰对视。

    甘苏又问：“那你娘亲呢？”

    小女孩摇头，示意不知道。

    甘苏看着时辰，说：“你不觉得她跟笙筠有些相像吗？”

    时辰诧异：“你说她是晏永祉和卫笙筠的孩子？”

    甘苏颔首：“我是这么猜的。”

    时辰盯着小女孩，这孩子一直躲在这安堂庙没有出声吗？

    甘苏：“先带她回去吧。”

    “嗯。”

    甘苏回头看红枫，红枫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这里交给他处理就行。

    甘苏和时辰离开后，寅双飘到红枫身边，红枫走到哪儿，寅双就飘到哪儿。

    红枫突然停下，低头说：“你别总拿你自己跟杨源比，你们不一样。”

    寅双沉默。

    “杨源已经死了，寅双。”

    “可我让他活过来了……”寅双轻语。

    “活过来，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红枫扭头，眉头舒展，抬手覆上面具，随后缓缓摘下，倾世面容露出，红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情蛊是我跟你种的，现在，我就只有你了。”

    寅双吃惊，他看着阳光照耀下红枫的面容，这是他第一次让他这么清晰看到他的样子。

    “嗯？”红枫突然欣喜睁大眼。

    寅双：“怎么了？”

    红枫咧嘴一笑：“你的脸恢复了。”

    “啊？真的吗？”

    红枫吐槽：“还是有脸的你好看些，虽然比本大爷差远了，但还能看看，没脸就是一团白雾，怪丑的。”

    寅双继续飘来飘去，“脸恢复啦，太好啦——”

    “别飘啦！都散了！”

    “反正会聚起来的。”

    “……”

    ＊

    王阿姐守在寅双的肉身旁，观察着五根血针有无异样，低头的一瞬，瞧见寅双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揉揉眼，又只当错觉。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顿住脚，回头看。

    “大胡子！”王阿姐开心道。

    “怎么啦怎么啦。”李胡子麻溜跑进来。

    王阿姐正跪在床测，凑近寅双的脸侧，“这个孩子有微弱呼吸了！”

    “真的？”

    “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寅双在恢复。”

    李胡子也跟着高兴：“那能拔血针吗？”

    王阿姐笑着摇头：“暂时不要，等稳定再说，咱们先把这好消息告诉甘苏他们。”

    “嗯。”

    两人刚走出房门，就瞧见时辰和甘苏回来了。

    时辰手里还牵着个孩子，孩子长得挺水灵。

    王阿姐先开口说：“寅双的肉身有微弱呼吸了，我们应该是能找到办法让他恢复的。”

    时辰思忖说：“御守消失了，所以约束力可能也就弱了。”

    李胡子：“御守消失了？”

    时辰点头，也不愿多说。

    王阿姐看着时辰手里牵的孩子，问：“小苏啊，这孩子是……”

    甘苏叹气：“前申寸的孩子，是孤儿。”

    王阿姐和李胡子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爸爸，妈妈！”

    小拾和柏叶带着丑金出来，孩子和丑金身上都是颜料，看来是在画画。

    时辰对柏叶说：“柏叶，把她一起带进去玩吧。”

    柏叶也没多问，就点点头。

    柏叶上前拉住她的手，刚碰到就立刻松开后退几步。

    甘苏：“怎么了柏叶？”

    柏叶看着小女孩，眉头皱在了一块儿，“她很奇怪。”

    时辰冷静问：“怎么奇怪？”

    小拾歪个脑袋，充满好奇也上前抓住了那个小女孩的手，小拾眼前一亮，“咦。”

    柏叶看向甘苏：“甘苏姐姐，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她生于很久以前，可是最近才开始长成。”

    甘苏一愣。

    小拾抬头觑着时辰：“爸爸，她是申寸和酉日。”

    时辰：“什么？！”

    时辰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食指轻触她眉心，缓缓下滑，最后握拳收回。

    小女孩眼角还挂着泪，手里胆怯抱着玩偶。

    时辰蹙眉，这么小的孩子，要共担两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