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未太·师弼（1）

    辅也重也, 犹言会心

    ＊

    花开的季节，彭越便跑到别墅的后山摘了一堆花, 染灰的花瓶被他个个擦得发亮，按照自己的喜好插摆着野花，在客厅放一瓶，书房放一瓶，长廊尽头的房间也放一瓶。

    满意过后, 彭越抱着自己最爱的一瓶, 站在二楼末尾房间的门口, 看着里头静立的时辰说：“面瘫, 我先出去了。”

    时辰只是叮嘱：“别贪玩，管理两辰是你首要的职责。”

    “两辰重要, 楠楠也重要, ”彭越笑嘻嘻, “放心好了, 我已经处理完了。”

    “嗯。”

    彭越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他探个头, 远远望着墙壁上的挂牌和圆片，“没什么特别的呀, 顶多有几个圆片上又多了字，你至于看这么久吗？”

    “嗯，你出去吧。”时辰敷衍道。

    “好吧……”彭越扁嘴，随后悠闲耸下肩, 这回真抱着花瓶笑嘻嘻跑开了。

    时辰手插西服裤袋，又静静观察半晌，才转身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他瞥了眼彭越一大早摆的花瓶，油菜花和迎春花相交叠放，黄澄澄一片，这单调的颜色，看着人实为无奈。

    时辰给自己斟了杯新茶，手端着茶杯在鼻尖轻晃两下，扑鼻的清香。

    他未品，搁下杯子，手交叉成在桌上，又对着墙面陷入沉思。

    前阵子，“午仓”方牌下的两个圆片多了字：

    第十三辰，凤昀，11：00-12：00

    第十四辰，淼义，12：00-13：00

    昨日，“卯巨”的挂牌下圆片也刻上了：

    第七辰，百结，05：00-06：00

    第八辰，柏煜，06：00-07：00

    时辰眯起眼，手指顿顿地轻敲太阳穴，每结束一件事，时与辰都会相应发生改变，“子白……亥月……午仓……卯巨……”

    在十二时的监管下，二十四辰似乎正在有条不紊地新生，稳定宁息后，圆片上便多了字，像被赋予名字，令一切更为清晰明了。

    就好像……好像……几个字眼在时辰嘴边呼之欲出。

    他停下动作，轻语：“时辰重塑……”

    ＊

    甘苏被实验室的牛教授使唤去市图书馆找资料，嘴上说的好听，什么“非她不行”、什么“她办才放心”，心底不知多想快点把她差出去，就怕今天研讨会议上她顶嘴，碍了他面子。

    甘苏手里拿着A4纸，上头罗列着教授要的资料书，她得筛选，得将有用的资料输进电脑，这种劳心劳力的事，她向来是最烦的……但是人家发工资就是老大，她也没得选。

    甘苏将电脑往角落靠窗的位置一搁，转身便拿着单子去找书。

    没一会儿，她便捧着五本回来，远远瞧见她的位置上旁坐了个人，年轻男性，穿着灰色卫衣，一头银发，眉清目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漫画里走出来的。

    甘苏扯扯嘴角，如果她染头银发回去，非被她爸妈按去村里老伯伯的理发店好好做个大清理不可……

    甘苏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书便拉开凳子，她的位置在里头，贴着玻璃，风景刚好。市图书馆就是一栋玻璃大楼，说实话，恐高人群不适宜坐窗边。

    男生合上手中的书，趴了下来，懒洋洋偏头觑着甘苏。甘苏自然察觉到他的视线，手翻着书，心里疑惑，莫非她脸上沾东西了？

    她随意摸了下脸，什么也没有啊……

    “你是不是要谢谢我？”少年忽然开口。

    甘苏愣愣扭头：“啊？”

    “你就把电脑这么放在座位上，不怕被人偷吗？”

    “啊……”甘苏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刚才给她看电脑来着，“谢谢，没想那么多。”

    那人没再说什么，但未调整姿势，依旧那么趴着，脸朝着她，时间久了，甘苏有些恼了。

    她停下翻书的手，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这个少年正酣睡，静谧安宁，干净的脸上笼过阴影，睫毛长密，薄薄的一层阳光擦过银色发梢。

    多愁善感的不良少年。

    这是她先入为主的印象，甘苏无奈摇头，继续忙手里的活。

    “江晖远，江晖远。”

    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工作人员找来，她压低声音叫着她身旁的少年，少年惺忪转醒，“怎么？”

    “你怎么还没走？没课？”

    少年拿出手机瞧了眼，轻声说：“调课了，今天晚课。”

    “好吧……怕你睡过头忘记了。”

    江晖远摆手，“不会的，不会的。”

    甘苏瞥了几眼穿着制服的女子，模样小巧玲珑，瞧着身旁少年的眼里都是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正暗恋着这个银色杀马特……

    江晖远伸个懒腰：“我再看会儿书，你去忙吧。”

    “哦，好。”制服女子眼神好奇地向甘苏这儿飘了几眼，最后有些依依不舍走开了。

    江晖远似乎对甘苏正在摆弄的资料有些兴趣，他手枕在脑后，看着甘苏正在输入电脑的东西。

    “打错了，这里不是2，是4，”他在旁提醒。

    甘苏一愣，又浏览了一遍，才发现真打错了，“谢谢。”

    甘苏睨他一眼，难得主动与人交流：“你是学生？”

    “嗯，南宏的。”

    “好巧，我也是，”甘苏一笑，“不过毕业了。”

    江晖远：“我大三。”

    甘苏点头，小她好几岁。

    兴许是闲着无聊，江晖远拿起甘苏手旁的书单，“我帮你去找吧。”

    “不用了，”甘苏直白拒绝。

    “我是这儿的图书管理员，你就当我是额外工作了吧。”

    “图书管理员？”甘苏看他，有些惊讶。

    他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牌扔在桌上，拿着纸便走了，甘苏都来不及二次拒绝。

    甘苏拿起他的工作证看，照片上头也是银发，这种注重仪表的地方，居然没让他把头发染回去。

    没一会儿，少年捧了一沓子书回来，往甘苏电脑后头整齐摆好，“找来了一半，等你用完一些，我去还了再借。”

    “谢谢。”这是甘苏今天说的最多的话。

    江晖远支着脑袋看她，稀奇说：“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有点像……”

    “是吗……”甘苏怀疑这不会是什么新式搭讪手法吧。

    “不信？给你看照片。”

    江晖远兴冲冲，甘苏偷瞥他几眼，像是个迫不及待炫耀宝物的孩子。

    “你看。”他将手机伸到甘苏面前。

    甘苏匆匆掠一眼，随后愣住，视线挪回去，震惊看着屏幕，“啊……”

    “像吧？”

    甘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歪头，无奈笑说：“她是我表姐。”

    苏知婷，南宏大学史学老师，甘苏的表姐，比甘苏大半岁。

    这下换做少年怔愣，他缓了好几秒才回神，高兴抓住她手臂，声音都拔高几度，“真的啊？！”

    甘苏僵僵点头，“嗯。”

    江晖远觑着手机里的照片，里头女子眉眼温柔，说不上多么倾国倾城，却瞧着舒服，“她是我的大课老师。”

    甘苏唏嘘：“你大课修了史学？”

    “嗯。”少年开心点头。

    甘苏缓缓颔首，继续输入资料，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这个少年对婷婷……

    江晖远热情向甘苏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江晖远，南宏大三学生，之前是化学制药的，大三转了土木工程。”

    甘苏挑眉，能人啊……大三转系……

    不过能进南宏的，学习肯定不差……

    江晖远：“能加个微信吗？”

    甘苏讪讪摇头：“不了吧。”

    也不熟，今天刚认识，虽然说是婷婷的学生，但她学生几千好百，她认识的估计就几个。

    江晖远沉默须臾，不放弃：“拜托你了，拜托拜托。”

    甘苏摇头，大人般问：“加我微信做什么？”

    江晖远拧巴：“嗯……这个……”

    甘苏单刀直入：“想跟我打探你们苏知婷老师的信息？”

    江晖远咧嘴一笑，清秀带痞气。

    甘苏郑重说：“她是老师，你是学生，你们不合适。”

    如果学校传出流言蜚语，那才是最要命的，到时婷婷前途堪忧。

    “我过几年就毕业了。”

    “那就毕业了再说。”

    “那我先了解起来，不行吗？”

    甘苏呼口气，摇摇头，“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她。”

    “我……我……”江晖远恹恹趴下，下巴磕着桌子，眼睛盯着手机照片上的女子，“我怂啊……姐姐你就不能当回月老？”

    谁是你姐姐……甘苏扯下嘴角。

    江晖远又在甘苏身边缠了好久，甘苏头都大了，没办法，只好先支开他。

    甘苏将手中两本书推给他，“这两本去还了。”

    江晖远乐意跑腿：“好！”

    甘苏提醒：“别浪费时间，你不是婷婷喜欢的类型。”

    江晖远听见了，慢慢走了两步，停下思考，又折了回来，绕到甘苏正面。

    甘苏不得不抬头看他。

    江晖远眸光坚定，说：“我会等她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她的。”

    话毕，江晖远拿着书走远，甘苏却久未回神。

    甘苏耳膜似要被这句话刺透——我会等她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她的。

    眼前隐约浮现画面，春分时节，那人站在玉兰花树下，皎洁白衣，轻风拂过，花瓣脱了萼四散飘零，落入荡漾清水中，激起涟漪。

    “娘娘，先回吧，您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天未暖，风吹来还是凉的，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那人俯下婀娜身姿，纤纤玉手拾起一片花瓣，抖去灰土，“我会等他的，不管多久。”

    她缓缓侧过脸……

    “还好了。”江晖远还完书便坐了回来。

    甘苏敛神，她深呼吸，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大口饮下，缓解这股窒息感。

    江晖远注意到她神情怪异：“你怎么了？”

    甘苏找借口离开：“我去洗手间。”

    才迈步，甘苏手机屏幕便亮了，江晖远瞧了眼，来电显示——时辰。

    江晖远递给她：“你电话。”

    甘苏回头，接过手机，表情立刻变柔和不少。

    江晖远托腮扬唇，“你老公？”

    甘苏扶额，摇头浅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