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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亥月·寸斛(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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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岁生呆呆愣愣, 他侧身弯腰,极为认真地觑着那块玉, 即便隔着牢固难破的玻璃,也要把它看穿似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他轻声感慨。

    一个过程苦涩,结局并不完美的故事。

    “岁生哥哥。”沁溪忽然叫他。

    “嗯?”徐岁生直起身看她。

    沁溪摸上发间的红珠簪子,摩挲几下,将它取下, 递给他, “这个送你。”

    徐岁生一愣, 踌躇着该接还是不该接。

    甘苏瞧见, 这才发现,那簪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沁溪那儿, 她伸手摸了下包里的长条盒子, 盒子还在, 只是里头的簪子……

    时辰在她身后说:“在我们来的时候, 她已经施展幻术取走了。”

    “哦……怪不得……”甘苏仅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

    她本来就是来还簪子的,现在物归原主, 她也就安心了, 不怕拿着个古董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沁溪笑说:“刚才看你似乎很喜欢,那就送你了。”

    徐岁生思量着, 摇头:“太贵重,我不能要。”

    他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这簪子是真是假,值什么价, 他见多识广,一眼便能瞧出。

    沁溪低下眼帘,将簪子握紧于手心,有些丧气垂下手臂。

    瞧见她这副模样,徐岁生心一阵抽痛。

    “人家送你你就收嘛,瞎矫情啥。”彭越突然吱声,吓了甘苏一跳。

    甘苏听见他声音怪怪地,于是假装拨弄头发,借机转过脸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彭越这眼眶通红,眼角悬泪,拿着餐巾纸擤鼻涕的模样,可不就像一个看韩剧的少女嘛……

    彭越撇嘴:“干嘛……不允许我哭啊……反正他们又看不见听不见……”

    甘苏低头,嘴角扬了下,大概能稍微理解楠楠为什么会喜欢他了,心挺软,蛮感性……搭楠楠,可谓是绝配。

    有了这个念头,甘苏旋即甩甩脑袋,她想什么呢!绝配?绝什么配!她可不能把楠楠交给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时辰静默站立一旁,将她全部动作纳入眼内,嘴角微微上扬。

    “沁溪……”徐岁生眼神变得温柔。

    “啊?”沁溪展颜抬眸,露个灿烂的笑。

    “我……”徐岁生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先收着,等今天回家,我也送你一个礼物,这样你看行吗?”

    “嗯!”

    沁溪又笑着递出簪子,徐岁生这下接过,手里是轻的,心上却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了眼红珠,内心的悲切来的毫无缘由。

    甘苏抿紧嘴,沁溪并没有收回簪子,只是换了个人赠送,簪子回到了它最初主人的手里,她总觉着,一切似乎要在今天结束……

    沁溪补上一句:“岁生哥哥,生日快乐。”

    甘苏心头一凛。

    徐岁生怔愣,“你怎么知道,谢谢了,不过我的生日在明天。”

    “我知道,所以提前祝你。”

    “谢谢。”他客气道。

    甘苏腿发软,徐岁生的二十五岁生日……

    也就是说,他在今天,或是明天,就会死。

    “岁生哥哥,你看这块玉。”沁溪忽地指着玉。

    “怎么了?”徐岁生扭头。

    “叮叮叮——”沁溪站立未动,脚踝上的铃铛却发出了阵阵响声。

    徐岁生觑着玉块的眼睛瞬间失神,他直直向旁倒,沁溪托住了他。

    “岁生哥哥……”她悲恸轻唤他。

    四周顿黑,甘苏左右看,他们这儿如同被黑色幕布罩了起来,隔绝了光线和人声,她下意识向后挪动,寻求庇护,无意撞到了时辰的胸膛。

    甘苏侧过脸颔首,以示抱歉。

    “没事。”他无波澜道。

    渐渐地,一切又慢慢亮了起来,保存着玉的玻璃展柜露出微弱的光,借着光打量,甘苏瞅见沁溪跪坐在徐岁生身旁。

    沁溪抚上他的脸,摩挲几下后,伸手取下他的眼镜,她弯腰凑了上去,只是用面颊贴了贴他的面颊,感受着他的温度,克制,隐忍,守护,思念,很爱很爱……

    她声音哽咽,“荣哥哥……我陪不了你了……”

    甘苏上前几步:“沁溪……”

    沁溪松开他,又深情觑他一眼,才缓缓站起,她扭头看甘苏,含泪一笑:“死魂蛊是无解的……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你还有时间的,只是没那么长了而已。”甘苏安慰,可是听起来那么无力。

    沁溪垂眸,眼泪啪嗒滴落在地,话语透着沧桑,“没有了……我能感觉到,可能明天,可能今天,可几小时后,我就要死了……”

    沁溪努力挤出微笑:“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

    甘苏:“什么?”

    沁溪宽心笑着,铃铛声又响起,无数扑扇着翅膀的幼虫突破黑暗飞入,甘苏伸手挡脸,透过指缝皱眉观察,片刻后,她挪下遮挡的手,看着幼虫在沁溪面前厮杀,吞食彼此。

    甘苏回头不解看时辰:“时辰……”

    时辰眼神暗了暗,明白沁溪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彭越轻声说:“她不会吧……不会那么傻吧……一个男人而已……值得吗……”

    时辰只是说:“午仓,可能你现在不能明白,我也不能明白,但那是她自己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甘苏皱眉:“她要做什么?”

    时辰启唇冷淡道:“死魂蛊。”

    死魂蛊……

    甘苏瞪大眼看向那群密密麻麻搏杀的幼虫,幼虫尸体一个个落在光洁的瓷砖上,哒,哒,哒,每响一声,都刺激着甘苏的神经。

    甘苏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须臾,沁溪伸出手掌,她身前遍布幼虫的尸体,仅剩的那一只飞飞落落,终于摔在了沁溪的掌心。

    沁溪虚握着那只幼虫,她看着甘苏说:“解不了,那我跟阿嬷一样,再用一次。”

    甘苏:“你要用死魂蛊?”

    沁溪点头,“甘苏,这漫长的岁月,我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救他。可是救一次,他死一次,直到看到他的死亡我已经麻木了,可是心……心却不停地泪流。”

    “但是……死魂蛊不是诅咒吗……”

    “是诅咒,一半好,一半坏。”沁溪绕着徐岁生慢慢走动,“这就是为什么阿嬷诅咒他不得好死,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地祝福他永享富贵。得到,失去,死魂蛊寻求这两者间的平衡,才能种下。”

    甘苏觑着徐岁生:“沁溪,那你要怎么做……你要用他的生命和什么平衡……”

    沁溪摇头,极度镇定:“我不用他平衡。”

    “什么意思……”

    沁溪在徐岁生面前蹲下,“他只要接受祝福就可以了,诅咒,我来承受……”

    沁溪摊开手掌,本来奄奄一息的幼虫,此刻变得精力充沛,它被折断的翅膀长出新的来,触角也变了。

    沁溪坦然道:“受蛊者享祝福,施蛊者尝诅咒,这是我为他养育的死魂蛊,很幸运,它们终于在我死前孵化。”

    甘苏不可置信摇头:“沁溪……”

    她准备冲上前阻止她,时辰却握住了她的肩膀。

    甘苏回头看他,眼里有埋怨,在责怪他为什么阻止她。

    时辰平淡道:“你阻止了,她就会听你的吗?”

    “我……”甘苏说不出话,沁溪一定不会听她的。

    “所以什么也别做。”

    “那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区别?”

    时辰眉头微拧,想起什么,冷冷开口,“所以你……”话说一半,他又咽了回去。

    “所以我什么?”她问。

    时辰缄默,他只是想起在辰缚,甘苏跪在浑身是血的利荏面前流泪的模样。明明只是个初识的陌生人,为什么要为他流泪,为什么要舍去性命救他,这点他始终没法理解。

    甘苏抿唇,似乎要把时辰脸上看出个洞,无形施压,示意他把话说完。

    时辰心底坦口气,继续说:“所以你才会一直那么热心。”

    得到了答案,甘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什么叫一直那么热心?她没有吧……她只是觉得站着什么也不做,良心不安而已。

    沁溪看着幼虫展翅的模样,欣慰道:“你长大了。”

    甘苏回首,沁溪脸上的解脱和喜悦,令她无法再开口劝阻。

    死魂蛊在她掌心歪了下脑袋,模样仿佛似是等她指令,沁溪低头亲吻了一下它,像个母亲一样爱它。

    她温柔道:“去吧,孩子。”

    死魂蛊发出“嗞”的一声,挥动起翅膀。

    甘苏看着那只死魂蛊扑扇双翅,挥洒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它脱离沁溪的手掌,围绕着徐岁生飞翔,光亮稀稀落落淋在徐岁生的身上,直到它自己也化为其中的一部分,消失在了黑暗中。

    甘苏问时辰:“结束了吗……”

    “还没有。”

    “可是死魂蛊消失了……”

    “不是消失,它在徐岁生身上。”

    “那接下来沁溪要怎么做?”

    “她刚才献上了她的灵魂,死魂蛊才能长大,接下来,就是她的肉体。”

    “肉体?”

    “嗯。”

    “然后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甘苏垂眸,连时辰也不知道,那还有谁会知道……

    彭越忽地插嘴,他看着沁溪,有些无精打采说:“老婆婆会慢慢消失,消失的那一刻,死魂蛊会重新出现,那时死魂蛊会通体白而亮,它需要围着徐岁生飞绕十圈,化整为零,然后结束它的生命,将祝福烙印在徐岁生的每一世。”

    甘苏:“那沁溪呢?”

    彭越胁肩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世,如果她重新步入轮回,那也就是她开始承受诅咒的时候。”

    甘苏沉默,这在沁溪眼里,真的值得么。

    彭越叹口气,背过身去掰手指,“面瘫,结束了再叫我。”

    时辰:“午仓,你对蛊倒是了解不少。”

    “月姨教的,老爹逼我学的,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时辰和甘苏望着静立在徐岁生面前的沁溪,沁溪双臂交叉,手掌覆于两肩,她缓缓闭起眼,眼泪像晶莹的钻石一样,滴落而下。她渐渐散去,变得虚无,化为白光包围着徐岁生。

    “岁生哥哥,

    你要生生世世长命百岁,富贵安康。”

    就像彭越说的那样,死魂蛊重新凝聚而出,徐岁生周围白光渐而褪去,死魂蛊奋力绕着徐岁生飞了十圈,最终失去亮光,坠地结束了生命。

    “沁溪……”甘苏轻声喊,可是早已没了人。

    风一吹,地上的幼虫尸体,以及死魂蛊,全部化为灰烬,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辰:“结束了。”

    甘苏趔趄,有些失神:“沁溪她会承受什么样的诅咒……”

    彭越转过身,向着徐岁生走去,“和长命百岁,富贵安康能平衡的诅咒。”

    “那会是什么样的……”甘苏无法想象。

    “没人知道。”时辰冷淡。

    他仍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冷静,甘苏蹙眉看他,突兀问:“时辰,从小到大,你哭过吗……”

    时辰看她一眼,保持沉默。

    他抬腕看表,随后拉住甘苏的手腕,走向徐岁生,“幻术要消失了,我们先离开。”

    已是黑夜,时辰家别墅,灯光通亮。

    甘苏守在徐岁生身旁,等会儿他若是醒来,她该怎么向他解释。

    时辰端着杯水,靠在沙发旁,瞥了几眼二人。

    彭越喝着果汁,咬吸管问:“面瘫,你干嘛把他也带回家。”

    “方便。”

    “那你等会儿还要送他出去。”

    “也方便。”

    彭越扁嘴:“他都睡很久了,是猪吗……”

    “快醒了。”

    甘苏手机“叮咚”一声,她拿出来一看,是楠楠的微信,提醒她别忘了抢今晚促销的化妆品,甘苏回了个信息,她现在没有心情。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博物馆……”

    甘苏看着上头的标题,迅速点开,浏览完之后,她整个人僵住。

    “怎么了怎么了。”彭越弯腰拿起甘苏的手机,念着:“今日下午三点,东山博物馆东二馆发生坍塌,导致五十人死亡。哟,这不就是说我们救了徐岁生的命嘛,沁溪的死魂蛊起作用了。”

    甘苏觑着徐岁生:“如果没有沁溪,他就死了吧……”

    彭越点头:“嗯,那是肯定啊,老婆婆可是拿自己做了交换,给他解了死魂蛊的。只能说,都是时间的安排吧。

    面瘫,我说的对不对?”

    时辰颔首。

    甘苏视线向下移,徐岁生的手中还紧紧握着沁溪送给他的红珠簪子,“即便沁溪做了那么多,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徐岁生手指动了下,他呓语一声,似要赚醒,过了会儿,他缓缓睁眼,他两眼无神空洞望着天花板,喉咙发紧问:“沁溪呢……”

    甘苏想好的一系列说辞都被这一句话挡了回去,正常人醒来不是应该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她……她啊……”甘苏结巴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徐岁生撑着沙发坐起来,他摊开掌心,看着手中的红珠簪子,人很沉默,没了眼镜的他,额前碎发耷于眼前,气质也彻底变了,稚气褪去,异常稳重。

    甘苏:“岁生……”

    徐岁生沉声道:“我都记得,你们说的话我也全都能听见,只是身体动不了,也醒不过来。”

    时辰蹙眉,上前一步,刚伸出手,手腕被徐岁生握住,“你要做什么?”徐岁生站了起来,看着时辰的眼神并不友善。

    时辰收回手,插入裤袋,“本来想帮你,但你似乎并不需要。”

    徐岁生:“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你明明有能力。”

    “阻止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我并没有那么空闲。”时辰的态度异常冷漠。

    彭越盯着徐岁生:“喂喂喂,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沁溪是谁了?”

    徐岁生沉默。

    彭越眯眼打量他,“你这到底是想起来了,还是没想起来啊?”

    “我先走了。”

    徐岁生抽身而去,时辰弹了下手指,徐岁生周围的空气停止浮动,人也静止,仿佛时间被冻住。

    时辰瞬时移动到他面前,抬起手,对他做了日规。

    时辰:“我先送他回去。”

    “嗯,早去早回。”彭越躺下沙发。

    时辰带着徐岁生消失,甘苏没什么精神,“彭越,他想起来了吗?”

    彭越摇头晃脑:“八九不离十,他既然都听见了,那他肯定猜着自己是那个皇子咯。”

    “刚才时辰让他忘记了吧……”甘苏记得那个动作。

    彭越挑眉:“应该吧。”

    时辰把徐岁生送回家中,将他安放在沙发上,准备离去时,身后传来“扑腾扑腾”的声音。

    他闻声回头,瞧见寸斛嘴里叼了张折叠好的纸,纸张挺重,寸斛叼着飞起来有些困难。

    寸斛停在他面前,时辰问:“给我的?”

    寸斛松嘴,他伸手,纸落在他手中,他展开,读着上头的字,是沁溪留给他的。看完后,他将纸张重新叠好塞进裤袋。

    时辰觑着寸斛:“沁溪走了,你跟我回去。”

    寸斛扑扇着翅膀,飞在时辰的肩头,时辰瞥一眼站稳的它。

    室内卷来疾风,客厅又恢复寂静安宁。

    彭越瞄准远处的垃圾桶,闭起一只眼,将手中果汁的空盒投篮,“咚”,进了。

    “回来了。”彭越说。

    甘苏扭头去看,果然听见了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随后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彭越瞥了一眼,一个后滚翻,翻下沙发,“你怎么把那个玩意儿也带回来了!”

    彭越摸着身上,“我的红盒呢,红盒呢!哦对对对!在我房间,我这就去拿!”

    甘苏就看见彭越咻得一下不见了,又咻得一下回来了,他把红盒扔给时辰,时辰单手接住。

    彭越:“你把它装进去!”

    “这么大一个洞,装进去有用?”时辰指着锁眼。

    “对哦……没了封印……”

    寸斛扑扇着翅膀又飞了起来,彭越害怕地往灯后一缩,寸斛向甘苏飞去,甘苏屏气凝神,心中也是充满恐惧。

    寸斛飞过甘苏,落在甘苏的包上,它回头看彭越。

    时辰:“彭越,它说什么?”

    彭越指着甘苏的包,“它说包里有东西,让你看。”

    甘苏疑惑:“我的包?”

    寸斛飞离包,甘苏将东西从里头一件一件拿出来,彭越盯着看,想看看有什么特别的。

    镜子,梳子,口红,钥匙,餐巾纸等等……所有东西都很普通。

    唯一特别的就是装过红珠簪子的长条盒子,可是那个也就是个普通的项链盒子而已。

    甘苏:“没有了啊……”

    寸斛回头看彭越,彭越指着甘苏的包,“它说还有,还有一样很重要的。”

    甘苏又翻了翻,仔细一看,发现包侧中有个洞,她伸手去掏了掏,从里头拿出个磕手的玩意儿。

    甘苏摊开手心一看,嘀咕:“怎么变这么小了……”

    时辰一怔,随后扬眉。

    彭越探头,“什么东西?”

    甘苏用两指捏着,困惑道:“是个蓝色五瓣花摆件,本来有手掌那么大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得这么小了。”

    周六那天她去实验室,没想到遇到了徐岁生,她扯了个谎来找东西,随手就把这摆件揣包里了。

    “是封印。”

    一阵风刮来一个女声。

    彭越高兴:“月姨,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在看着你们呢。”亥月渐渐出现在甘苏面前,她温婉道:“姑娘,可否给我一阅。”

    甘苏点头,将蓝色五瓣花递给了她。

    亥月又从时辰手中拿过红盒,她将变成拇指那么大的蓝色五瓣花往红木盒子的缺口上一按,好巧不巧,大小刚刚好。

    彭越目不转睛看着。

    时辰随手一拂,盒子的锁头焕然一新。

    彭越:“哇塞,修好了呀。”

    寸斛围绕着红盒转圈圈,似是要重新回去。

    亥月看着小而坚强的它:“寸斛,你要回去?”

    寸斛点点头。

    亥月打开红盒,寸斛毫不犹豫飞入其中。

    亥月看着它叹气:“寸斛。”

    寸斛“嗞”了一声。

    彭越好奇:“月姨,它干嘛?”

    亥月娓娓道:“它要继续沁溪与日晷守护者的交易。其实之前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封印的存在,但又不敢确定,毕竟锁头都没了……”

    亥月又温柔一笑,看着甘苏:“没想到封印只是被寸斛带走了,最终到了你手里。”

    甘苏:“是徐岁生送给我的,但是是沁溪卖给他的……说来话长……”

    亥月淡淡讲:“一切都是时间的安排。看来沁溪并不清楚这是封印,只有寸斛自己知道。”

    甘苏觑着那个蓝色五瓣花,当时手掌那么大个摆件,谁能想到是个红盒锁头的封印。

    甘苏倏地站起来,“那也就是说,沁溪能够回来?”

    亥月思忖后点头:“按道理是这样没错。”

    甘苏:“那回来以后呢?她依旧是那样,长生不老吗?”

    亥月沉默,她看向时辰,“时辰。”

    寸斛也迫切朝着他“嗞”一声。

    时辰盯着寸斛,淡冷道:“你维系两辰乱力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嗞”,寸斛又心急叫了一声。

    时辰伸手,亥月将红盒放在他掌心,他公式化说:“我会让封印继续下去,亥月刚才也说了,封印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能维系多长就不得而知了。”

    彭越双臂环胸,挺乐呵说:“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啊,老婆婆那么想跟徐岁生在一起。”

    甘苏点头,虽然听着像将死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但是即便熬不了百年,几十年,十几年,几年也是好的。

    时辰对寸斛说:“那你又要在盒子里呆一段时间了,不会很长,最多七十年。”

    “嗞——”寸斛似乎很高兴。

    彭越给它翻译:“面瘫,它叫你快点。”

    时辰嘴角有了些弧度,他将红盒盖子合上,“啪嗒”扭上蓝色五瓣花,五瓣花发出淡蓝色的光,包裹住了整个盒子。

    “可以了。”他淡淡道。

    亥月重新收回盒子,“那我就带它回去了。”

    “嗯。”

    彭越这才大胆走近,他拍拍盒子,“没想到寸斛这么喜欢沁溪啊……”

    亥月温柔摸着红盒:“对它来讲,沁溪就是它的母亲。”

    “可是它的母亲为了自己,把它当作交易送了出去。”彭越抿嘴摇头。

    亥月不紧不慢道:“寸斛是自愿的,而且沁溪很疼爱它的。它的灵性其他五彩蛊根本千分之一都及不上,就知道沁溪以前养育它时是如何呕心沥血。而且它在两辰生活千年,突然离开两辰,生存应当很艰难,灵力该大减才对,可它现在仍旧这么活泼,就能知道沁溪费了多大心思。”

    彭越不好意思挠头:“那是我误解老婆婆了……”

    “先走了。”亥月向时辰恭敬颔首,随后便离开了。

    看着亥月带寸斛离开,甘苏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松了口气,她慢慢收拾起被她摊了一桌的东西。

    彭越慢悠悠说:“虽然老婆婆能因为约定而活过来,但是呢……死魂蛊的诅咒可是解不了的,下一世她就要开始不断受苦了……诶……”

    甘苏思索后说:“也许这一世幸福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彭越啧啧摇头:“你想啊,那个徐岁生七老八十了,老婆婆还是十六岁的样子,怎么幸福啊。”

    甘苏收拾东西的手顿住。

    彭越继续说:“而且徐岁生都忘了她了,他们一定能相爱吗?”

    甘苏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收拾。

    时辰弯腰拉住甘苏的手,“你跟我来。”

    “去哪儿?”

    时辰答非所问:“因为封印力量很微弱,沁溪又死过一次,她现在只能跟常人一样生活,她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会生老病死。还有——”

    时辰回头看一眼彭越,“谁跟你说徐岁生忘记了。”

    彭越瞪大眼:“你刚才不是对他用了日规吗?”

    “哦,那个是让他冷静。”

    “…………”

    彭越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甘苏不吭声,就那么听着,她咧嘴一笑,那就可以了。

    “走了,闭眼。”时辰对甘苏说。

    “哦。”

    徐岁生揉着脑袋醒来,他起身坐直,看着茶几发呆,须臾,他握着红珠簪子,没了魂一般走去开灯。

    他回头,望着空旷的屋子,想着楼上的房间,再也没人住,心里空落落的。

    “沁溪……”他轻唤。

    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周围的空荡黑暗席卷而来。

    “我应该记起来的……我早就该记起来……”

    眼泪不受控制溢出眼眶,他自责捂住脸,虽然不能想起每一世,但是他是司马荣时候的事情,他全部记起来了。

    “叮咚——”门铃响了。

    他抹下泪,转身低头开门。

    门缓缓打开,率先落入他眼帘的是系着铃铛的脚踝,他愣了片刻,猛地抬头。

    “岁生哥哥。”她轻快喊他。

    “沁溪……”

    他想伸手触碰,可又怕是幻觉,手僵在空中,去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沁溪灿烂一笑,抓住他的手,上前一步,搂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打趣道:“是活的,是热的,是真的沁溪,不是假的。”

    “沁溪……”徐岁生轻轻拥住她,待确定不会消失后,才又收紧怀抱,“沁溪……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

    他弯腰,将头埋进她脖子里,“沁溪……”

    沁溪感受到他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落在肌肤,也落在她心上。

    半晌,徐岁生松开她,低头看她,眼里只有她一人,他摊开手,红珠簪子躺在掌心。

    他抬手,将红珠簪子插入她乌黑的发间。

    如同在千年前澄澈的溪边一般——

    司马荣:等你长大,我就娶你。

    沁溪:我已经够大了,你已经能娶我了。

    徐岁生温柔说:“等你长大,我就娶你。”

    沁溪咧嘴笑:“现在还不够大,再等我四年。”

    “好。”他揉揉她头顶。

    珍惜眼前,珍惜眼前人。

    下一世,就是下一世的事,与现在的她无关。

    沁溪保证:“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这一世,会一直陪着你。

    “好。”

    “到了。”时辰说。

    甘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客厅,“你送我回家了。”

    时辰瞥了她好几眼,又说:“闭眼。”

    “又闭?”甘苏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时辰靠近她一些,又靠近她一些,只是说:“不要动。”

    “哦。”

    甘苏阖眼等待着,以为他带她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秒,时辰温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感觉有温温热热的东西落在她额头。

    她陡然睁眼,“你……”

    随后时辰松开她,一本正经低头看手上的红绳铃铛,又看了眼甘苏手上的黑绳铃铛,没有任何变化,他蹙眉。

    “你干吗……”甘苏看着他的视线充满警惕探究。

    时辰抬眸,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随后又移向她的双眸。

    他平静道:“一下就好。”

    “什么?”

    待甘苏还未反应过来,时辰一只手便搂住她的腰,紧紧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脖子,迫使她抬头。

    他一秒没犹豫,含住她的嘴唇。

    两人手上的铃铛突然发出震耳的声响,时辰加深这个吻,甘苏腕上的黑绳铃铛逐渐消失,直到手腕上空无一物。

    而时辰腕上的红绳铃铛却没有变化。

    铃铛声的频率变紧凑,时辰的红绳铃铛上渐渐生出黑绳,两股绳紧密缠绕在一起,末尾又多了一个铃铛,变成了双铃铛的黑红绳。

    铃铛声未停。

    时辰回忆着沁溪写给他的:

    情蛊无解,却能解救其一。

    时辰,若你决心解了情蛊,无忧来日承受两倍噬心之痛,就将蛊往自己身上牵罢。

    时辰仔细听着铃铛声,铃铛声似乎没有弱下的迹象,他蹙起眉头,又深深吮吸了几下甘苏的唇瓣,舌尖不小心扫过甘苏的下唇,甘苏攥紧他的西服领。

    铃铛戛然而止。

    时辰瞬间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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