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朵(17)
方正陪着顾知远说话,张氏带着姜知甜和袁喜儿去了东屋。
三人面对面坐着,却一时没什么话可说。
张氏虽然想关心姜知甜,可一来毕竟不是亲娘,有些亲密话她还真说不出口。
袁喜儿也是初来乍到,当着婆婆,哪有她插嘴的份?
姜知甜则是心虚。
她和顾知慕顶着夫妻的名,大概一辈子也就是个挂名夫妻,她实在说不出粉饰太平的话来。
不如找点儿活做。
她问:“家里有什么活要做?”
乡下的活,一年四季都干不完,姜知甜是知道的,她也没客气。
她把家里收拾利落,扫了院子,喂完鸡,又帮着袁喜儿洗了衣裳,转眼就到了晌午。
连午饭都是她做的。
袁喜儿要帮忙,姜知甜道:“以后我就不常在家,家里的活都是嫂子的,我今儿伸回手,也让嫂子歇一歇,嫂子要是实在看不过去,就帮我烧火吧。”
袁喜儿腿脚不便,进进出出确实不太方便,她脸一红,道:“好。”
顾家给姜家的回礼又多又实惠,大米白面都有,因着有顾知远,姜知甜就没那么吝啬,她蒸了一锅米饭。
热汽一腾,米饭的香气一下子就出来了,大人还好,除了脸上露出笑容,倒没多馋,只有姜知慧欢快的吮着手指头,站在锅前盯着那腾腾热汽不肯走。
太香了。
张氏嫌她丢人,忙把她抱出去。
她要哭,姜知甜顺手给了她一块糖。
姜知甜把晒好的菜干洗净,用水泡开,做了个菜干炒肉。
又把晒好的蘑菇发泡开,洗净炖了只鸡。
鸡蛋炒韭菜,蒸茄子,豆腐羹,还氽了个萝卜丝丸子。
饭菜一上桌,顾知远也不得不承认,姜知甜还真是个居家小能手,菜都是家常菜,可她做出来,滋味和别人的就是不一样。
姜知甜摆好碗筷,请顾知远上桌。
方正在下首陪着。
姜知甜又找出一坛子酒,开了封,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顾知远不由得问:“这是什么酒?可惜我不能喝,酒喝多了手抖。”
方正道:“这是果子酒,,妹妹闲着没事自己酿的,不醉人,四爷尝两盅不妨。”
姜知甜给方正倒了碗酒,道:“哥哥自己喝吧,不过也不能贪杯,顾四爷自便。”
顾知远不满的瞅了姜知甜一眼。
你这亲疏分得挺鲜明啊?
方正你就管,我就自便?没这样儿的。
姜知甜莫名其妙,她哪儿能明白顾知远的复杂心思,还当他对她不满。
她想了想,明白过来,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四爷将来是要做济世神医的,这酒还是别喝了。”
说着顺手把他眼前的酒盅拿走了,走了。
顾知远赌气:不让喝拉倒,我还不喝了,以后你求着我喝我都不喝。
吃罢午饭,顾知远就张罗着要走。
方正哪儿敢留他,万一他是给别的病人看诊呢?
如今方正把顾知远当成了神医一样的存在,他自己又有过被救活的感受,对别的病人也报之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因此对顾知远十分感激和尊敬。
那些吃啊住啊什么的,都不值一提。
顾知远要走,姜知甜也没多待,两人这就告辞。
姜知甜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张氏到底是过来人,多少瞧出了些什么,但她又不敢说,心里头想:新婚小夫妻,哪个没点儿别扭?姜知甜生得漂亮,早晚她和顾二爷会好起来的。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她送姜知甜上车。
又嘱咐顾知远:“路上小心,有空让甜丫头常回来看看。”
张氏不懂嫁入豪门深似海的道理,但也隐隐知道,姜知甜的一切,以后都不由她自己说了算,而是由顾家的男人们说了算。
而眼前,顾知远就是顾家男人的全权代表,所以她向顾知远恳求,也是向顾家男人们恳求和托付,希望他们能善待姜知甜。
姜知甜做了大半天的活计,出了一身的汗,她倒没那么多郁气了,坦然的对张氏婆媳道:“都好好的,我挺好,你们不用担心,有什么缺的少的,去城里跟我说一声儿。”
离开姜家,顾知远问姜知甜:“你继母和你感情怎么样?”
姜知甜敷衍的道:“还行吧,不好也不坏。”
“唔,那你继兄和你呢?”
姜知甜不由得瞅了顾知远一眼。
方正对她那点儿小心思,她以前不知道,后来说亲的时候也察觉到了。总不能顾知远也瞧出来了吧?
不应该啊,方正哥和袁喜儿已经成亲,而且他们俩还算和谐,难道喝了酒露出了蛛丝蚂迹?
顾知远的神色郑重又认真,还带着淡淡的严肃和好奇,好像从没往龌龊的方面想。
姜知甜才不会不打自招,她浅笑道:“也就那样吧,他不爱说话,又总忙着外头地里的活计,我呢,又要洗衣做饭,又要照顾慧慧。一个屋檐底下住着,要说多亲近肯定没有,但到底是兄妹,总比外人强些。”
顾知远:“哦。”
还是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姜知甜问他:“我哥同你说了什么?”
顾知远看她:“你不肯走,是舍不得她们?”
姜知甜不能说“不是”,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道:“怎么说呢,我继母对我虽然不好,可天底下的后母不都这样吗?她除了使唤我干活,却从没打过我。”
顾知远呵了一声,道:“所以你就逆来顺受,这么多年一直这样?”
姜知甜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承认了:“是啊,要不是她拿我给我哥换亲……其实换亲也没什么,我能理解,换成是我,我也未必比她做得更好,但是张家那人,太糟糕了。”
顾知远哼了一声,道:“你能反抗,还真是出人意料。”
什么意思?
她就算逆来顺受,可她又不傻,怎么会让自己凭白陷进张三郎那样的火坑里?
顾知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动,竟然笑起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在讽刺自己。
姜知甜虽窘,却也知道自己确实挺没用的,横竖话已经说了,也不介意再多说一些。
她慢悠悠的道:“我娘走的时候,我才九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会儿也不明白什么,就是难过。后来我爹娶了后娘,村里人都吓唬我,说我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以后的日子一定过的比黄连还苦。那时我就想,要是我娘带我一起走就好了。”
顾知远不赞同的瞪她:“胡说八道。”
姜知甜笑笑,道:“后来我哥她们来了姜家,那时我又想,要是我是个男人家就好了……”
顾知远问她:“是个男人家,你爹就不娶后娘了?”
真是天真。
姜知甜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后娘又生了个妹妹,人人都笑话说我们家是绝户,将来没人给我爹娘烧纸上香不说,我们这一支子就算是完子。现后来等我爹一走,许多叔伯都上门要撵我后娘和我哥走,好霸占我们家的房子和地。”
顾知远不说话了,吃绝户的人,哪哪儿都有,姜家村的人也不会例外。
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他也能想象平时叫叔、伯、婶子、大娘的亲人,像附骨之蛆一样,带着凶狠、贪婪的面孔,登门逼迫她们孤儿寡母的场景。
他有些怜悯的望着姜知甜。
她那会儿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估计是吓坏了。
姜知甜并没接收到他同情的眼神,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是男儿,就不会受这种气,要么顶门立户,让人欺负不得,要么索性一走了之,去外头闯出一片名堂回来,也免得亲戚里道的,为了蝇头小利就打得沸反盈天。”
这话就更天真了,顾知远都不敢说离开家族,离开他爹,他去外头就一定能闯出名堂回来。
姜知甜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自嘲的笑了笑,抬眼看顾知远。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他并没嘲笑她的意思。
姜知甜微微扭了脸,道:“我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随后年纪渐渐大了,心里装的事也越来越多,便改了想法。
只要能立得起来,不一定非得背井离乡。我后娘和方正哥虽然不是我最近的亲人,但还有个知慧呢。只要他们好了,知慧就一定能好,只要知慧好了,我也算对得起我爹。”
顾知远明白姜知甜话里的意思。
一走了之当然容易,可逃避不是办法,哪怕那些人不是她最亲的亲人,但仍旧是她的家人,冷血抛弃容易,留下来承担这份责任才最需要勇气。
她百般隐忍,也不一定是懦弱,只不过是她太有自知之明,知道以弱小的她无法与强大的世道对抗,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
况且事实也证明了,在紧要关头,她比张氏更能撑起这个家。
她错嫁顾知慕也一样,并不一定离开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人又谁能例外呢?所不同的,不过是谁拥有的多些或少些罢了。
他顾知远也好,顾知慕也罢,与姜知甜相比,有勇敢的余地,可却未必就比她更勇敢。
他还罢了,尚且在不断努力,可二哥分明就是个软弱的懦夫,沉沦在伤痛里,用千般借口来掩饰自己的逃避和软弱。
都不及姜知甜一个姑娘。
马车轧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顾知远坐在车辕,姜知甜坐在车里,一时间好像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顾知远忽然道:“先别回顾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榜单,没有收藏,不想更新,不想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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