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节
明成看到警察,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变乖了,什么怒火都瞬间消失,又问必答。他吃警察的苦头是吃怕了。
警察一问是家庭纠纷,便少了处理的欲望。警察敲门想稍微调解一下,可是里面两个胆小的一听是警察,就更不敢开门,个个钻在毛毯里面做鸵鸟。警察就教训一样地劝导明成有事明天白天再好好说,一家人不要闹成这样子。然后记录明成的身份证,盯着明成先走,明成窝着一肚子气,却不得不先走了。
明成这一趟泼风似的来回,真相没问到,却是又吃一肚子的火。回到家里,照着自家的防盗门就是一脚。打开门,却见朱丽站在里面一脸惊恐。两个人面对面对视三秒,明成依然气呼呼的,但是有话说不出,明玉给他传真上的那些内容怎么跟朱丽说?朱丽一看明成满脸通红,又是一身酒气,忍了一个来月明成的酒气总是没时间没精力吵架、早餐桌上和风细雨相劝没用、已经厌烦到极点的朱丽今天被明成的临门一脚踢爆,再加自己一天班上下来又累又烦,终于火大。
“苏明成你又喝酒,跟你说了几次不要喝酒你怎么屡教不改。你踢什么门,门碍着你啦?成天喝酒,你到底喝岀些什么来?”
“应酬,应酬你知不知道?废话那么多。”明成虽然自知理亏,可胸口窝着熊熊烈火,哪里刹得住车,横眉竖目就回了过去。
“不就是应酬吗?你起劲个啥,你倒是踢啊,再踢啊。争气争到家里,越来越好样了。”
朱丽自己没意识到,这话停在明成耳朵里不亚于霹雳,戳到他最敏感最痛的伤处。他想都没想,旋身就冲着门好一顿拳打脚踢,嘴里咬牙切齿地念念有词,“我踢,我踢给你看,你要我踢,我踢……”
朱丽看着明成疯狂地拿两只肉拳头捶铁门,吓住了。两只拳头握紧蒙在嘴前,不敢吱声。她不由得想起明玉的遭遇。等明成眼神疯狂捏着拳头转身,她吓得连连后退,尖叫道:“苏明成,你不许乱来。你别冲我发酒疯,你离我远点。”边叫,边退,钻进主卧“砰”地关上门死死顶住。
明成酒劲加气劲,那么多日子从明玉那儿从周经理那儿从明哲那儿从父亲那儿从客户那儿还有从母亲去世那儿积累起来的怨气关也关不住,跟着朱丽冲到客厅,对着主卧怒吼:“我没喝酒,我没发酒疯,我们说明白,不许暗箭伤人。我惹你们什么了?你们有种冲我下手,关妈什么屁事,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你们这帮恶狼,毒蛇,你们这些小人……”
朱丽在里面瑟瑟发抖,连灯都不敢开,越想越不对,又钻进主卫严严关上了门。一身酒气,又不知所云,这还不是发酒疯?忽然,听到卧室门也是“砰”地一声,她吓得一声惊叫,明成会不会冲进来?发酒疯的他会不会将拳头砸到她身上?想到探望明玉时候看到的明玉被明成打肿半边的脸,朱丽不寒而栗。她第一反应就是给爸妈打电话,可是,这么晚了。她握着卫生间的电话,听着外门再一声“砰”,她不敢犹豫了,双手颤抖着也拨了“110”。然后,一边念菩萨保佑,一边念警察快来。
明成团团转着,在客厅里越骂越痛快,他谁都骂,他不怕,越骂越兴奋。“你这毒蛇,妈早就知道你,现在妈死了,你伺机反扑了?告诉你,还有我,以后见一次揍一次。我不怕坐牢,打死你我赔命。不就是十万块吗?以后再惹我,我揍死你,你给我当心着,别当我是病猫。妈死了也轮不到你坐大,你只配做老鼠,被人踩着才能活。明天我还会找你,你等着,别以为报警我就会放过你……”
夜深人静,朱丽听着这些没有头绪,一会儿好像是骂明玉,一会儿好像是骂周经理,最后是骂她?他知道她报警了?他会不会趁警察没来的空挡冲进来?朱丽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牙关咬得嘎嘎响。天哪,这个疯子,她是老鼠?她什么时候坐大了?她在他们苏家母子心里就这么不堪,得被踩着过活?朱丽吓得浑身发抖,气得也是浑身发抖。
明成只在外面酣畅淋漓地骂着,转身遇到障碍,就一脚踢开,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气在膨胀,那是从妈去世那天积累起来的怒气,这团气涨得他难受。他边走边骂,气涨得难受了,就一拳打门上。都不知道手会痛。
听到有人拍门,他就像找到目标似的,三步并作一步冲到门口,“呼啦”拉开门,居然又是警察,他冲口一声吼“干什么”,可忽然意识到不对,不再说话,两眼阴沉沉盯着门外警察。
警察一看,就归类到家庭暴力。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进门喝道:“有话好好说,坐下。身份证拿出来。”
里面竖着耳朵听着的朱丽一听警察说话声,顿时整个人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明成不敢胡来,乖乖掏出身份证。警察记录了,又用对讲机与不知哪儿联络。几句下来,放下对讲机,惊讶地道:“你不是刚在XX小区找你爸闹过事吗?怎么回家又闹?”
朱丽在里面听见,大惊,他打上他父亲家了?这人丧心病狂了。幸好自己报警,否则不知会遭什么罪。上回打明玉的教训忘记了吗?
外面,明成理直气壮地道:“我爸不是东西,造谣侮蔑我妈。”
“喝酒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呆着睡觉,什么都别说。报警的人呢?”
朱丽用尽吃奶的力气打开两道门,只敢探出一个脑袋。警察看见道:“没事了……”
朱丽喃喃地道:“他……他……他发酒疯。”
警察看着一个漂亮女孩子吓得花容失色,十分同情,有商有量地道:“他现在不敢动,你看看该怎么处理?”
朱丽这才眼泪“哗”地流出来,刚才眼泪都给吓住了。“警察同志,请你们等我一下,我收拾好东西跟你们出去。我不敢呆家里。”朱丽的一句话,整说了好半天。
任谁看到朱丽这样子都会怜香惜玉,警察很和蔼地道:“这么晚,你一个女的去哪里?”
朱丽愣住,逃难去妈家吗?可是这么晚了,吓到爸妈总不好。警察见她犹豫,以为她没地方去,便道:“你先生还醉着,而且今天已经两处惹事,我们把他带走,等他酒醒再让他回来。你好好在家呆着,不要害怕。”
朱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又气又怕,可是又不放心明成坐牢,上次的创伤还历历在目。她愣了好久,才道:“还是我走,我找宾馆住。”
警察有点同情地看着朱丽,由衷地道:“夫妻再怎么吵架还是一家人,回头等他酒醒了两人好好说说。你是个讲道理的人。”
朱丽没有回答,硬撑着收拾几件衣服,跟警察出去。经过明成,却见他双臂撑着大腿低头坐着,不住叹气,不住摇头,活脱脱的垂头丧气。朱丽又恨又可怜他,可不敢耽误警察的时间,急急跟着警察出去。
明成一个人摇头叹气地又坐了好久,他不知道这世界为什么变成这样,连朱丽也反他。本来,朱丽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可是,烈火试真金,朱丽并不能真正理解他的难处,她知道他现在有多苦吗?她都没留意到他最近的消沉吗?她眼里只有她的事业,事业,事业。而他则是没事业,被周经理害得死死的,苏明玉还要来插上一刀。这两个都不是人。尤其是苏明玉,她气得妈还不够妈?妈去世了她还不放过妈,净往妈头上扣屎盆子。这人真是毒到家了。
这世界真他妈全变了,整个的小人得志。
明成满肚子的气被警察压回去,岀不来,咽不下,闷得难受。又是摇头晃脑地坐了好久,才洗也不洗就睡了。干吗要洗?他怕谁啊。
明玉回家自己开车,她哪敢把方向盘交给喝酒一口闷的石天冬。到家,一直到楼道防盗门前,都没见苏明成现身,明玉不知道苏明成是上回吃亏长记性了,还是远远看见她有石天冬保驾不敢上前了。反正她今天逃过火山喷发期。
石天冬看到明玉下车后就时时四处张望,忍不住问:“你担心你家兄弟再袭击你,还是别人?”
明玉低头笑一笑,没立即回答。她不得已才请石天冬护驾,可怎么都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害怕。好不容易才回答一句:“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不过我绝大多数时间工作忙,没法回来。”
石天冬感觉明玉这话不尽不然,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还是别对着明玉穷追不舍要答案。没想到这么个强人,毕竟还是个女人,她还是有害怕的事情。并不昏暗的路灯下,石天冬看着明玉觉得她怪可怜。
两人在防盗门前分手,明玉上去了,她也看到石天冬没有在门口逗留哪怕是一秒,石天冬与以前已有不同,今天的石天冬似乎没有流连,送她回家就像是完成任务,任务完成,他转身就走。按说,这也是应当,可明玉却是记住了这个细节,很是为此郁闷了一下。
进去房间后,明玉又忍不住稍稍撩起窗帘往下看了看。石天冬早不知走到哪儿去了,起码,她目力所及范围内,石天冬早走得不知踪影。走得可真快!明玉嘀咕了一句。
喝了酒,偏又没喝醉,最是难以入睡的时候。而且,她的身世,令明玉怎么都无法入睡。她也无心工作,她心中两大疑问在打架,她究竟是不是苏大强的女儿?苏明成今晚会如何发疯?
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但料想柳青这个花花公子肯定还没睡,不打搅他简直天理不容,她很多闷气要向柳青倒,只有柳青最能理解人,她即使不说出实情,他也能有感应。她今天心里烦得很,什么都烦。
电话倒是很顺利打通,可是柳青也是喝酒了,在电话那头搞不清,一会儿玛丽一会儿莎丽的,明玉起码在他嘴里听清楚三个女孩的名字。明玉今晚本来就暴,闻此不肯再说,对着手机憋了会儿气,又听柳青大着舌头胡说几句,挂了电话。
她困兽一样地逼自己睡觉了。睡得很不踏实,天麻麻亮时候就起来了,脑子空空荡荡的。初秋的晨风很凉爽,明玉下去在小区了走了一遭,她入住后,几乎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小区。清晨的小区里面几乎没有人,绿化稍茂盛的地方鸟声嘈杂。偶尔有人出现,大多是穿着难看校服学生,大孩子自己走,小孩子有大人带着。
明玉前面是一老一小,一只花花绿绿的大书包背在老的身上。安静的环境下,一老一小的对话很清晰地传到明玉耳朵里。
“外婆,为什么我那么早起床,妈妈可以不起床?”
“妈妈上班晚啊。”
“真不公平。我以后也要做大人。”
“可是妈妈下班也晚啊,妈妈一天要做好多事,挣钱给囡囡买钢琴。妈妈很累的。”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洗脸时候放水放很小,象粉丝一样细,不吵到妈妈。”
“好囡囡,外婆告诉妈妈去,妈妈听了挣钱更有劲了。”
“爸爸也辛苦,外婆也辛苦,外婆每天最早起床,比我还睡得晚。外公最没事做,外公洗筷子声音真难听。”
“胡说,外公钓鱼给囡囡做汤喝呢。”
“可是外公说钓鱼是大人们玩的游戏。”
“呵呵。”
……
明玉听着微笑听一老一小对话,醒来后一直昏沉的脑瓜子清楚不少,她竟不知不觉跟到大门口,听到烦人的车声才折返。多可爱的一老一小,都是那么懂得体恤家人。即使是那么小的孩子,都已经会想到不打扰妈妈,以后洗脸水开得跟粉丝一样细。这都是长辈教育得好,长辈带了个好头。瞧那外婆,虽然为了孩子早起,可依然心情那么平和地为跟孩子讲理,而且一点都没忘记为睡觉的妈妈在孩子面前挣分。这肯定是个和睦美满的家庭。
家教,是一脉相承的啊,上面带了好头,小辈自会潜移默化。
明玉往回走,看到车库门口趴着的车子,忽然没来由地心惊。不,不,绝不是因为看到熟悉的场景,虽然她的宝马与以前的奥迪都是白色,可现在是白天。她只是想到了一脉相承。即使苏大强不是她的父亲,可她的母亲不会变,她从哪儿蹦出来,这路径绝不可能错误。她的外婆,她的妈妈,还有她,是不是也一脉相承?
想到外婆为了舅舅的出息不惜断送女儿的婚姻,不惜下跪下拜逼迫妈妈,妈妈竟然不以为非,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以致生出她那样的孽种,事后为了儿子理所当然地挤压女儿的生存空间,还有她,因为她的仇恨,苏明成被她一刀刀地凌迟。这算不算是三个女人的恶毒秉性一脉相承?三个女人都咬牙切齿地为别人活着。想到这儿,明玉不寒而栗。
如今外婆死了,妈妈也死了,如果她们都没死,而她如果没出息不得不挤住在家里,会不会一窝子人挤在小小空间,瞪着碧油油的眼睛自相残杀?
她害怕。她以为自己无所畏惧,见佛杀佛,见鬼杀鬼,但现在她是真的怕,怕得浑身冰凉。她怕重蹈覆辙,走外婆和妈妈的老路。而那可能性真大,她有她们的血统,她还秉承了她们的家教。或许,她早早被妈扔进初中住宿还是件好事,那使她不用承受家中如此畸形的家教。可是,她真逃得过那一脉相承吗?她想逃吗?
明玉回到屋里心烦意乱地乱想,手中香烟又袅袅升起。
其实,她说她要脱离苏家,可她的心一直拴在苏家。她以前虽然少回家,可回家之前,心中早有整套对付妈的方案,她从来都重视苏家,不遗余力地与妈妈作对。她看似功成名就一脸超然,可她从来没有忘记从小吃的苦头,只要被激发,她爆炸得很快,很猛烈。
今天审视自己,才发现自己早已变态,她逃不过一脉相承的自然规律。外婆对妈无所不用其极,妈对爸和她无所不用其极,她呢?对苏明成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在妈的葬礼上,苏明成夫妇表现得稍微象人样点,她都要冷嘲热讽。
可怕!这也是灾难。必须终止。
她必须停止如此变态的代代相传。不为别人,就只为她自己的正常的,不阴暗的生活。外婆和妈都已经去世,明哲和苏明成都不是那料,由她来结束这一切的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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