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雨幕天
绿草坪上空,音乐依旧悠扬。
木小树把头埋在祁缙谦的胸口,耳根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有她这么恨嫁的女人,简直给高知识分子女性丢脸。
祁缙谦笑了,环住怀里的小女人:“害羞了?”
小女人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耳根更红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他笑意更浓,“我们迟早有一天也要和他们一样。”
木小树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越过祁缙谦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苏晓沫。
身着白色连身短裙的苏晓沫站在几步开外,安安静静地看着木小树和祁缙谦。
触及到木小树的目光后,苏晓沫微微一笑,无声地做出了一个口型:“是他吗?”
木小树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祁缙谦察觉到了木小树的动静,于是转过身与苏晓沫打了个照面。
苏晓沫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对祁缙谦道:“祁先生,八年前谢谢你和木小树把我带出了酒吧。”
祁缙谦没有说话。木小树心内暗暗着急,以祁先生这记性,该不会把苏晓沫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未免尴尬,她悄悄揪了揪祁先生的衣角。
祁缙谦瞥了身畔神色急促的小女人一眼,嘴角一勾,转而对苏晓沫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小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无论神态还是语言,俱妥帖有礼。
木小树松了一口气。苏晓沫却默默然,眼里沉淀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那么,我先走了。”苏晓沫冲二人道,“祝你们幸福和美。”
祁缙谦颔首:“谢谢。”
苏晓沫转身离开,三两下便淹没在了宾客间。她越走越急,直到走到一个瘦削颀长的男人身边,方才停下脚步。
“你去了哪里?”男人看了她一眼。
苏晓沫稳了稳心神,答:“先生,我就随便走了走。”
男人微微挑了挑眉,手里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笃笃的轻响令苏晓沫不由心下慌乱。
“你该知道,我最不喜身边的人撒谎。”他说。
苏晓沫慌不择言:“我……我见到了一位故友,于是上去打了招呼。”确是实话。
他忽而笑了:“去见木小树了,还是去找祁缙谦了?”
苏晓沫震诧地抬眸。
“收起你的小心思,”他的声音一贯的森冷,“不过,若你能爬上祁缙谦的床,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苏晓沫脸色涨红:“先生,我……我没有……我怎么能……”
他一把钳住苏晓沫的下巴,眼神愈发阴戾:“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股凉气瞬间爬上了苏晓沫的四肢百骸。
“婚宴结束后,你把这封信交给单晓清。”他最后吩咐道。
“是。”苏晓沫敛眉,额发滑下来挡住了眼,亦遮住了眼里来不及收回的惊惶之色。
******
婚宴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四点。
木小树和祁缙谦离开会场时,天已飘起了小雨。夏日里的雨丝最是恼人,钻进发梢挠得人又痒又腻。
二人坐进车子后,祁缙谦说:“刚刚医院来了电话,木泽柏醒了。”
木小树顿了顿,道:“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祁缙谦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好。”
VIP病房内,木泽柏已然醒了有一段时间。
他斜靠着软软的枕头,看着进门的木小树和祁缙谦。
“小柏,你觉得怎么样?”木小树抚了抚他额角的乱发。
木泽柏弯了弯眼:“二姐姐,我好多了。”
分明是安慰之词,偏偏木泽柏说得万分认真,听得木小树一阵心疼。
祁缙谦说:“你们聊,我去外边接个电话。”说罢退出病房,轻轻掩上房门。
“小柏,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木小树敛了容色,看向木泽柏,“我要听实话。”
木泽柏扯了扯嘴角,奈何牵动了伤口,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我妈希望我和木泽松一样走从政的道路,再不济,从商也是好的。但是,无论从政从商,我都不喜欢。我瞒着家里人,报了B市艺大,但是录取通知书寄到我手里的时候,却是家里人帮我选的大学和专业。”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很生气。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我妈吵起来了。当夜,我就收拾行李走了。”
木小树蹙眉:“你……”
“二姐姐,我想像你一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木家太压抑,我不要一辈子束缚在那里,不要像木泽松一样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木小树苦笑,“小柏,你和我不一样,我双亲已不在,在木家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我注定要离开,但你不一样,你的亲人都在这里。”
木泽柏冷了眸色:“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木小树愣住。她没有想到这样决绝的话会从温顺的木泽柏口中而出。
“你离家出走……成功了?”虽心里已隐约知道了答案,木小树依然迟疑地开了口。
木泽柏自嘲:“当然没有,他们连夜把我抓了回来,连续关了我一周禁闭。不过没有关系,我还可以再逃。只要有机会,我就逃走,最远的一次逃到了J市。但是自那以后,我所有的卡和现金都被收走了。暑假结束,我妈亲自送我去她选的那所学校报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离开家,所以我假装顺从。到校的第一周,我瞅准机会,躲开眼线,又跑了。”
这一次,他的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他看着木小树,带着丝邀功似的调皮。
木小树也笑了:“这次,你成功了?”
“嗯。”木泽柏点点头,“这一次他们没有抓住我。但是,我付出的代价是……我和黑道上的一些人做了交易。”
木小树心里一紧,只听木泽柏又道:“我没有钱,也不敢用身份证,而且如果我想继续弹钢琴,成本太大。我没有办法,所以我找到了他们。”
“他们是谁?”木小树问。
木泽柏望着天花板,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他们可以让我继续做我想做的事。他们给我钱让继续进修,送我去最好的音乐学院,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我应该在维也纳。”
“他们要你回馈什么?”木小树皱眉。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木泽柏享受了他所需的一切,那么必然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他们要求我成为最上乘的钢琴家,然后,为他们弹八年琴。”木泽柏答。
木小树了然,木泽柏以他最黄金的八年时光为代价,帮那些人敛财。八年后,他才能获得自由。
木泽柏继续道:“我原以为一切会很顺利,谁知,他们同期培养的新手不止我一个。竞争非常激烈,如果不能成为最顶尖的那一个,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三言两语,木小树却晓得其中的艰辛。她有些心疼:“小柏,路有很多种,你没有必要选择这么险的一条路。”
“二姐姐,我别无选择。况且,当年你不也选择了最凶险的一条路么?”木泽柏道。
木小树语塞。
“本来,我可以成为最后入围的四个人之一,但是——”木泽柏的声音透着愠怒,“但是木家的人找到我了。因为他们,我再次一无所有,我……”
木小树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我知道一定是另外三个人中的一个出卖了我,但我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他轻轻地说,“那段时间,我过得像狗一样。”
“所以你向金字福借了高利贷?”木小树看着木泽柏。
木泽柏垂下眼睑:“是。”
“但是,我的生活也不都是一团糟的。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遇见了姬崇安。”
木小树一愣。姬崇安,这个名字终于出现在了木泽柏的叙述中。
“那天下着大雨,天很黑。他把我从垃圾堆里提起来,把我带回家。他说如果我想继续弹钢琴,那么就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在那之后,我开始过得像个人。”
木泽柏的眼里微微带了笑:“二姐姐,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羡慕你那么聪明,那么有勇气,早早地就和木家划清了界限,连那样的境况都挺了过来。我太笨,又太优柔寡断,最终只得落到这样的地步。”
木小树眼眶一涩:“不一样的,小柏。我之所以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因为……”她顿了顿,因为什么?因为她有祁缙谦。
没有祁缙谦,木小树就彻底毁在了八年前旧工厂的暗室里。
“谁要毁掉你的双手?”木小树收回思绪,“是不是那个出卖你的人?”
木泽柏没了声音。
许久,他才开了口:“我也不知道是谁这样歹毒。我也不想知道了。就这样吧。”
木小树一愣。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祁缙谦探进了半个身子。
他看了看木小树和木泽柏,道:“医生要例行检查了,现在方便吗?”
木泽柏抬头,冲祁缙谦笑了笑:“方便,就现在吧。”
祁缙谦点了点头,又退了出去。
“二姐姐,”木泽柏弯了弯温和的眉,“他对你很好。”
木小树莞尔:“你一个小孩子,竟管起姐姐的事。”
木泽柏却有几分恍惚:“你们能在一起,真好。”
很快,医生鱼贯而入。木小树只得先行离开。
她抚了抚木泽柏的发:“明天姐姐再来看你。”
******
出得医院,天已黑了。小雨竟不知何时转成了大雨,噼噼啪啪带来些夜间的冷气。
“去哪里?”祁缙谦揽住木小树。
“我好累,想回青湘山别墅。”木小树神色倦倦。
“好。”
木小树在车上睡了过去,再醒来已到了青湘山。
她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冷不丁被祁缙谦握住了手腕。
“怎么了?”她狐疑。
他静静地看着她:“你今天并不开心。”
她一愣。
他说:“你如果有心事,可以说给我听,不要一个人闷着。”
他只一眼便看出她的喜怒哀乐。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有些累。”她吻了吻他的唇,“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退出车子时,她冲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上了别墅的台阶。
别墅内难得有了人声。木小树正好奇,便见玄关处摆了一双男式皮鞋。
正纳闷,就听见大厅里传来容隽卿的声音:“你怎么招呼不打就来了?”
一个男声道:“这不是想你了吗?容容,我大老远从香港飞来看你,你真的忍心把我赶出去吗?”
这声音,是卞萧无疑。
木小树莞尔,只听容隽卿又道:“走走走,小树快回来了,你杵在这里画风太违和。”
卞萧泫然欲泣:“老婆,你怎么狠得下心来?!”
“你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个什……”容隽卿的声音半途便消了音。
从木小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两条影子,一纤细一英挺,此刻紧紧地重叠在了一起。
木小树弯了唇角,悄悄合上门退了出去。
下过雨的空气有些湿冷,她抱臂往外走,正思忖着该去哪里消磨时光,一抬头便见树丛中掩映着一辆黑色的车子。
她一愣。这是,祁先生的车子。他还没有走?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向车子靠近。只见背对车门处,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来,那人身材颀长,气质冷冽。
确是祁缙谦。
他背靠着车门,点了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她从未见过他抽烟的模样,于是走进了几步,隔着车身的距离偷偷看他。
他抽烟的样子有些冷硬,带了几分她所不知的淡漠和寂寥。
这个样子的祁缙谦,她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好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祁先生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一手创建了庞大建筑帝国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正想着,却听背对着她的男人轻轻叫了一声:“小树。”
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暴露了。过了几秒她才发现,他只是在无意识地叫她的名字。
“小树。”他又唤了她的名字。这一次,他念得极慢,她的名字在他唇舌间滚了滚,才依依不舍地吐了出来。
原来,他在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叫她的名字。
她缓缓向他靠近,忽然双臂一张,搂住了他的腰。
他正在走神,被这一搂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开,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小树?”
“嗯。”她闷闷地应道。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分别的八年里,他已习惯独处时叫她的名字。只是,她一次也没有出现。
而今夜,她俏生生地站在这里,像一只耍赖的小猫,牢牢地圈住了他。
“祁先生,原来你抽烟啊。”她说。
他一愣,立刻把烟捻灭:“抱歉。”
“道什么歉啊,明明抽烟的样子很帅。”她蹭了蹭他的后背。
他哭笑不得:“以后不抽了,对你不好。”二手烟对她的危害远大于对他这个习惯了抽烟的人。
她轻轻地笑了。
“祁缙谦。”
“嗯?”
“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孤单?”
“?”
“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他抬头望着被大雨洗涤过的夜空,终是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好,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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