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不逢时
法航头等舱, 常烟盖着毯子睡熟,海绵耳塞抵挡住大半的噪音,十二个小时的航程, 她吃完睡, 睡完吃。
从机舱出来, 临市的天气大好,年后气温回升,春风和煦吹拂在脸颊上,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她眯着眼睛, 从指缝中欣赏光芒。
果然还是家乡好, 她牵着连迟的手, 拿好行李往地下停车场去, 张师傅早已经在此等待,熟悉的亲切笑脸,令人差点掉泪。
常烟小跑着去打招呼,气氛和谐融洽。
大年初三, 街上冷清了不少, 但是喜庆的气氛并不减却,商户大门紧闭却早早张贴春联挂上灯笼, 城市上空加长横幅恭祝大家新春快乐。
“都说春节麻烦, 年味弱了,但是要真不过心里还空落落的。”张师傅把着方向盘,笑着交谈年节见闻。
常烟扒着副驾驶座椅, 头向前倾靠,无比赞同地点头,“还真是,大过年的真不能往外跑,家里再冷清也舒服。”
这话意有所指,搞砸蜜月的男人不自觉摸着鼻子,若无其事看着街边,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机场位于近郊,市内又限速,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常烟不好意思总惹张师傅分心,过后便坐好休息。
适才想起自己手机还在飞行模式,她左翻右翻,最终从连迟的衣兜里掏出来,免不得又是一阵撒娇抱怨。
模式刚刚调回正常,连绵不断的震动音便响起来,通话标志和微信标志上都显示硕大的红点,十几个未接令人心头狂跳。
名单清一色的戚晓晓,要多焦急才能打这么多通电话。
她匆忙拨回去,电话那头却是陌生的女孩声音,夹杂着怯懦和小心,还有丝丝不安,“请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
与此同时,车内广播正在播送今日最新交通情况——
“滨海大道北交叉口出现连环车祸,现已两人死亡,十三余人受伤,市立医院紧急前往救援,新春时节,请大家注意交通安全。”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日头,此时被厚重的云彩遮挡,街面的金黄变作青灰。
常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哽咽地说——
“去市立医院,快!”
此时市立医院的急诊室已经是混乱不堪,正休假的医生护士都从家里赶过来,无所谓今天该不该值班,只晓得披上白大褂应战。
伤势最为严重的几个在担架床上躺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双腿以扭曲的姿势展现在眼前,医护人员喊叫着让所有路人退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抢救室奔跑。
六神无主地常烟被这场面吓得腿软,直到被连迟拉进怀里,才堪堪回神。
男人用冷静自持的声音维持局面,他手上拿着常烟的手机,跟那头的小姑娘交流着实时情况,尝试着在摩肩接踵的大厅里找到人。
抢救室外早已是一片哭天喊地,最小的伤员还是个三岁的女孩,所有的脆弱的人性在这里展露无疑。
齐肩短发的女孩正满脸惊慌地蹲在墙角,身上的卫衣被划出长长的破口,额头粘贴着巴掌大的纱布,却早已无暇顾及疼痛,喋喋不休地描述自己位置。
常烟早一步发现她,飞快地穿梭在拥挤人群里抵达她面前。
“我朋友怎么样了?”
所有的礼仪准则在这时候已经成为最无足轻重的事情,她眼底蓄着泪,将女孩从地上拖拽起来,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她到底怎么样了?”
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是个无证驾驶的快车司机,她借着自己父亲的司机号赚外快,今天开张的第一位客人,此时正躺在抢救室生死未卜。
整个连环车祸的肇事者此时已经被交警带走,事故还未排查到她这里,女孩却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被质问之后,心里却莫名的通畅了些。
也许此时责骂比安慰更能使她好过。
女孩憋了许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颤巍巍用手指着抢救室的大门,那里已经拥挤的没有落脚之处,“她被推进去抢救,医生至今没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失去意识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拿她手机在、在通讯录找到那个人,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后来我就找到了你的通话记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无力地瘫软,不在意地上肮脏,坐在那低声地抽泣,无数遍的说着对不起。
连迟将常烟的手握住,用低沉的声音安抚,希望能让无事的人先静下心来,“这里的事由我来安排,你先坐在这里,等医生出来了解情况,别着急。”
如果连她都靠不住,戚晓晓还能依仗谁呢,常烟只得点头,目送着他快步离开坐上直梯,深呼吸后把眼泪憋了回去。
戚晓晓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一辈子生活在渔村靠天吃饭,遇到这种天大的事,想来通知他们也是徒增烦恼。
她不安地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眼神定定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红色的灯刺眼,昭示着危险的持续,女孩啜泣的声音在耳边重复作响,她的心却越来越坚硬,发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依靠。
“戚晓晓家属在吗,戚晓晓家属在吗?”
那扇隔绝生死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冲着互相推搡的人群大声喊道,“戚晓晓的家属!”
“我、我在的。”常烟瘦弱的身躯从十几名大老爷们中间挤过来,缝隙里钻出个小脑袋,继而人才完整的站在面前。
她眼睛里的焦急骗不了人,但是心里始终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医生也是忙得头晕,例行公事问道,“你跟患者什么关系?”
“朋、朋友。”
“她的直系亲属在吗,病人现在股骨骨折,”医生拿出刚拍的CT给她看,“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尽快手术,同一批送过来的你朋友算幸运,但是手术必须要亲属签字,你能联系到吗?”
手术当然是越快越好,常烟虽不专业,但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从渔村到这里,最快也要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
她咬着嘴唇,无助地望向刚才连迟离开的方向,转身对上医生有些不耐烦的眼神。
“我、我马上联系。”
戚晓晓的手机刚才女孩已经给了她,常烟看着安静的屏幕,方成明依然没能拨通回来,心中不免大为失望。
纵使心中意见再多,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多做纠结,只得鼓足勇气,点下了通讯录里“妈妈”那栏名字。
“阿姨您好,我是戚晓晓的朋友……”
时间眨眼间便流窜消失,像是速度最快的小偷,它到底带走了什么你并不知道,等再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充满了惆怅和忧虑。
常烟盯着手机上的时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跟连迟通了话,确定手术和病房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差亲属栏的一道签名。
她甚至打起了要亲自去接人的念头,并且差点要付诸行动。
望眼欲穿的那人终于出现在嘈杂的人群中,虽说不是亲姐妹,轮廓竟然还带着几分相似,穿着粉色大衣,却看不出多着急。
慢吞吞地像逛大街。
她坐起身来,身后过来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回头瞧去,竟是从安全通道出来的连迟,他的外套此时被拿在手里,黑色的衬衣勾勒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他携着常烟一同走过去,戚晓晓的堂姐上下打量着两人穿着打扮,眼中多带着几分艳羡。
开口便是酸溜溜的,“早听说晓晓在临市混的好,没想到竟能跟你们这种富贵人家做好友。”
从头至尾,竟未曾打听堂妹现在的安危,连声客套都懒得吐露。
四楼手术室已经排好时间,戚晓晓自己签署了授权委托书,连迟打通人脉关系,才终于争取到堂姐签名这项特权。
手术同意书摆在面前,医院向来的惯例,从不打包票百分百成功率,沟通的时候也只会说最坏的打算,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点个痣丢命的也不是没见过,常烟拿过中性笔递给她,“时间不等人,麻烦您先签个字吧。”
戚岚浏览了上面的声明事项,难得进一次医院的她被吓得心惊胆战,将纸张往旁边一推,忽然就改变了主意,“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承担不了,大伯电话里说手术不大,怎么到这里就要死人了?”
“这都是他们例行公事,就算是割阑尾也要签署同样的内容,”常烟心里急的冒烟,却也只能忍着脾气劝解,“况且是晓晓亲自授权,即使出了事也找不到你身上。”
她半信半疑,握着笔的手却迟迟不肯落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和常烟、连迟包围着她,大家都屏着呼吸在等待,手术前不可以接受麻药注射,戚晓晓正在忍受着剧痛躺在抢救室等待着转送去手术室。
就连那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出声催促,却依然等不来想要的结果。
连迟冷笑一声,早就把这人看得通透。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沓粉红色现金,利落地拍在她面前,言语中充斥着冷漠与鄙夷——
“现在签字,这些钱你拿走,再磨蹭我就让你背上包袱滚回渔村织网。”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最佳——市立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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