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霍长歌近日以来闭门读书, 虽说消息时常传进耳朵里,可霍长歌总像是一阵风在耳边吹过。
听过了, 也就忘了。
对此,就连凝香也是分外诧异。
她不清楚霍长歌和霍老太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让霍长歌如今竟然和霍老太太隔阂至此。
毕竟, 整个霍府之中, 最最宠爱霍长歌的人除了霍夫人之外,就要属霍老太太了。
凝香从小伺候自家二爷,知道自家二爷并不是一个没有孝心的人。
终于, 到了最后, 就连凝香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二爷, 您为何忽然之间就和老太太生分了?”
霍长歌正在写字,闻言手腕不禁一颤, 笔尖之上的一滴墨垂直落下, 滴在了宣纸之上,晕开一朵墨色的梅花,杂糅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无奈的低头瞧了一眼, 忍不住叹一口气。
搁下笔, 霍长歌将那张写坏了的宣纸揉成一团, 这才对着凝香无奈说道。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只是老祖宗病着,所有的人都总是去看她,老祖宗休息不好, 反而短了精神气。既然这样,我不如不去。”
凝香上前,伸手牵住自己右手衣袖,拿起案上的墨石,继续帮着霍长歌研墨,一边低声劝道。
“奴婢也知道二爷孝顺,只是您不去,老太太总是想着,不管怎么样,您还是要去看看,请个安,也好让老太太知道您想着她。”
凝香这番话皆出自肺腑,霍长歌也听在耳朵里。
其实,差不多的话霍长歌已经听着凝香说了许多遍了,他有些黯然,最后还是点点头,继续拿起了手中的狼毫,继续低头写字。
“我晚膳后过去。”
听到霍长歌说出这话,凝香终于是对着霍长歌露出了一抹微笑,放下已经磨得差不多的墨条,拿过一旁的巾子擦了擦手,随后说道。
“写了这么久,二爷也渴了,我替二爷倒杯茶。”
傍晚,黄昏的夕阳缓缓才天边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一轮巨大的红日将半边的天空染成一抹血色。
等到晚膳之后,太阳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只是天边仍旧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灰红色,整个天空已经灰蒙蒙的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罩在眼前。
霍长歌如约去了霍老太太的院子里。
这个地方自从上次下毒的事以后,霍长歌倒是来过几次,却因为心里堵得慌只是略坐了坐就走了。
虽然那事情有可原,但是到底是伤着霍长歌的心了。
他站在霍老太太的院子外头,抬头望着门闾之下那块漆金牌匾,上书遒劲有力的三个字——常禧堂。
稍作迟疑之后,霍长歌还是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着里头走去。
两个站在门口的丫鬟瞧见霍长歌来了,脸上皆是露出笑容,急忙悄悄打起帘子,冲着霍长歌笑道。
“二爷来了,老太太可是日日念叨着您。”
霍长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屋子走去。
绕过屏风,老太太躺在一张雕刻着百鸟朝凤的黄花梨拔步床上,身上带着一张万字福寿棉被,额头上用巾子覆着,像是在发烧。
霍老太太像是已经睡着了,并没有意识到霍长歌到了。
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两颊深深凹陷,脸上的皮肤也松弛了下来,眉头紧皱着,头额上的皱纹很深很深,似乎是在睡梦之中也非常痛苦。
霍长歌轻手轻脚走到了霍老太太的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其实,霍长歌对于霍老太太的感情非常复杂,他甚至不知道如今应该如何面对霍老太太。
毕竟是疼了自己十多年的老祖宗,哪怕是之前有那样的误会,霍老太太一时糊涂给他下了毒,霍长歌也无法一时间抹杀了前头十多年的感情,就将霍老太太恨成了仇人。
更何况是瞧见了霍老太太如今的样子,霍长歌心里更加难受。
可是,他却也无法真的当成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霍长歌深深叹了口气,亲情这种事情有的时候真的说不清,就像一团乱麻,若是要真的分出一根一根的线来,那是不可能的。
霍长歌这才侧过头,对着一旁伺候的贴身嬷嬷问道。
“老太太如何了?”
那嬷嬷垂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了想,瞧了一眼仍旧沉沉睡着的霍老太太,还是对着霍长歌摇摇头。
“太医一日三趟的来瞧,都说不中用了,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霍长歌点点头,让人将霍老太太平日里喝的药带着炉子已经端进来,放在了床边的地上慢慢的煨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床上的霍老太太终于动了动。
霍长歌转而望过去,就见老太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瞧见坐在床边的霍长歌,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张开的时候,霍老太太瞧见了坐在一旁对着自己笑吟吟的霍长歌。
她的眼睛里霎时间蕴满了泪水,激动的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长歌,我的长歌。”
老太太已经没了嫡亲的大孙子,若是再没了这个千娇万宠的小孙子,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拿着钝刀割肉。
霍长歌赶紧扶住霍老太太,低声说道。
“老祖宗快躺下,免得一会儿头疼。”
霍长歌这样说着,伸手拿过一旁的枕头垫在霍老太太的身下,让她能够靠着舒服些。
霍老太太就那样瞧着自己的宝贝孙子,眼睛里泪汪汪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霍长歌的手,情绪少显得有些激动。
"我只当是你不愿意来瞧瞧我了,总不愿意原谅我。"
霍长歌不说这个,这是示意身边的嬷嬷将煨在小火炉上头的药递给自己。
嬷嬷将药倒在碗里,小心翼翼地端给霍长歌,一边低声嘱咐着。
“二爷,小心汤药太烫。”
霍长歌点点头,舀了一勺,在唇边吹的能够入口了,才递到了老太太的唇边,低声说道。
“老祖宗不要想得太多,只是这几日功课忙,这不今日就来看您了。”
霍老太太心里也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听见霍长歌这样说,知道霍长歌的这个心结没有解开。
她苦笑一声,含住勺子,将药吞下。
那药苦的让人难受,一直苦到血液里,苦到心里头。
一碗药喂下去,老太太便觉得有些吃不消,累的半阖着眼睛,似乎随时就要睡过去的似的,更何逞说些什么祖孙之间的贴心话了。
霍长歌让贴身伺候的嬷嬷服侍着睡下,霍长歌又陪着坐了一会儿,瞧着外头的天已经不早了,也就起身离开了。
刚走出霍老太太的院子,便见后头有一穿着素色裙子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
"二爷,二爷。"
那丫鬟叫着霍长歌的名字追出来。
霍长歌回头,见正是流苏,便停下脚步。
流苏跑的气喘吁吁,在霍长歌面前停下时顺了好几口气,这才对着他说道。
“老太太这两天迷迷糊糊的时候常有,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您若是有空,还是常来,老太太哪怕是梦里,也常常念叨着您的名字。”
霍长歌点头。
亲情的事到头来总要有人退一步,否则只会让人进退两难。
“这几日有空我会来。”
流苏见霍长歌这样说便也放心了,她忽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霍长歌。
霍长歌瞧见了那是一件被包在一方帕子里头的东西,有些重量,像是一个环,抖开帕子之后,发现里头包着的东西竟然是一只镯子。
那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上好的帝王绿,颜色纯正,只是略细一些,不过也配得上极品二字。
这样的东西放在宫中都是难得的珍品,更绝非是流苏所能有的。
因而,霍长歌望着流苏,只等着她同自己说下头的话。
果然,流苏将翡翠镯子重新包好,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霍长歌的手中,嘱咐道。
“这是老太太前几日尚还清醒的时候交代给我的,让我给二爷,说是将来给二奶奶的传家之宝,望二爷能够仔细收着。老太太现在人也迷糊了,今个儿还记着的事情,明个儿兴许就忘了,这次嘱托了我来。”
霍长歌将那翡翠镯子收好,不禁苦笑起来。
这老太太自己时日无多了,却苦苦撑着想着自己的婚事,这也真是难为她了。
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考试上头,并无要现在娶妻的意思,更何况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老太太怎么忽然惦记上了?
流苏瞧着霍长歌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压低了声音在霍长歌的耳边道。
“二爷,老太太是想着您快些将亲事定下来,哪怕暂且不成亲,至少让老太太能够安心些。毕竟若是老太太走了,到时候您便要守孝三年,哪怕是老爷也要丁忧,若再等三年,您的婚事怕是……”
霍长歌自然知道流苏话中的意思。
三年丁忧,人走茶凉。
如今大哥战死,若是霍青山再回家丁忧,便真的要面临朝中无人的境况了。
霍长歌不禁想,难不成最终绕回来,霍家还是要面临那样的境地?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路沉默着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之后几日,霍长歌几乎是用完晚膳便去霍老太太那里略坐坐,一日也不曾落下。
霍老太太心里头高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吃了药,清醒的时辰倒是越来越长了。
直到这日,霍长歌正在陪着霍老太太喝药,老太太今日精神还算不错,倒也没有喝了药就睡,霍长歌就陪着老太太给她念念佛经,陪她说说话。
恰好这时流苏神色有些焦急的走了进来,瞧见老太太和霍长歌那坐着说话,便立时收敛了神色正准备出去。
倒是霍老太太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正要出去的流苏,便叫住了她,问道。
“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流苏给霍长歌递了个眼神,随后笑着说道。
"没什么事,奴婢就是进来问问二爷要不要吃点儿什么点心,后来瞧着老太太和二爷说话不愿打搅,就想着出去。"
谁知霍老太太却是冷哼一声。
“少诳我,我虽然年纪大了,倒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诓骗,你进来那样子是来问二爷要不要吃点心的样子吗?有什么事就说,再敢这样吞吞吐吐的,仔细你的皮!”
流苏闻言,也是无奈,只好吞吞吐吐的说了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三爷花了五万两买官,谁知道碰到了骗子,三爷像是魔怔住了痴痴地带着人出去找了好几日。”
流苏说到这里,有些犯难的又看了一眼霍长歌,见霍长歌点头这才敢说。
“原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说心疼五万两,好歹不是真贿赂,不过丢了脸面被人笑话一顿也就罢了,谁知道……”
流苏跺了跺脚,叹一口气。
“谁知道,今日在京郊三爷同朋友骑马,恰碰见了那几个骗子,三爷抓着人家不放,结果别人砸破了头,送回来的时候人浑身都是血,人也是昏着的。”
霍老太太一听,虽然着急,倒也还是有远近亲疏之分,不至于着急上火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只是急急问流苏。
“大夫请了吗?你去把安太医请来,去给长益看看要不要紧。”
流苏闻言,立刻退下了。
霍长歌也随即站起来,放下了手里的佛经对着老太太说道。
“老祖宗莫要着急,我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到时候想来李姨娘要过来哭诉,我让人手中院外不许他进来打搅您休息。”
霍老太太闻言点点头,只是挥手道。
“到底你是做哥哥的,去看看他怎么样,虽说是个糊涂的孩子,好歹也是霍家的血脉。”
霍老太太说完,便伸手让一旁伺候的嬷嬷扶着自己躺好,她身子虚弱自然不可能再去探望霍长益。
霍长歌离开了霍老太太的院子,果然不出他所料,转头李姨娘便来哭了。
只是早有人在外头拦着,一瞧见李姨娘要苦恼,便让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捂着嘴拖回自己的院子里看起来,免得她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扰了老太太歇息。
……
霍长歌到霍长益的院子的时候,霍夫人早就已经到了,安太医也因为一直住在府里也到了,正在内屋给霍长益疗伤包扎。
内屋里乱哄哄的一片,霍长歌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和霍夫人站在外头。
霍夫人瞧着霍长歌过来的方向,便知道他又在老太太那里,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霍长歌的手,另一只手轻拍着霍长歌的手背说道。
“你自己凡事小心些。”
之前霍老太太干的事霍夫人在外头恰好听的一清二楚,自然忌讳着霍老太太。
霍长歌失笑摇头。
“我不会有事,只是不知道长益如何了?”
霍夫人闻言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同于往日对着霍长歌时候的冷漠和疏离。
“他那是自作自受,谁也没有逼着他去做那些腌臜事情,家中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是他自己贪心不知足,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能怪的了谁!”
霍夫人说道这里,眼睛里复又添上一抹冷光,幽幽说道。
“霍长益一出事,李姨娘便去烦老太太哭着闹着说有人害他儿子,求老太太伸冤是不是?”
霍长歌点头。
“让外头的婆子拦住了,先关在自己院子里,是老太太下的令。而今父亲不在京中,家里的事情全靠娘亲一人撑着,是否要寄一封家书?”
霍青山外出公事,身为嫡妻嫡母自然是要顾好家中,若是等霍青山回来知道庶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不说,心里也要埋怨霍夫人。
若是有人贱嘴传了出去,指不定要说成是嫡母苛待庶子,甚至更难听的话。
霍夫人闻言,点头,嘱咐霍长歌。
“这事你也知道,就由你给你父亲写封家书,让他知道家中的情形,也宽慰他让他莫要着急,这里我还顾得住。”
霍长歌点头。
恰好母子的话说到这里,安太医刚好出来,迎面就瞧见霍长歌和霍夫人两人,便上前行礼。
霍夫人略问了问霍长益的伤。
安太医宽慰道。
“三少爷只是被人用重物上了后脑勺,对方想来也是害怕,并没有下死手,不过等三少爷醒来之后还是要好好休养,切忌大喜大悲,须得静养,大约三月也就痊愈了。”
霍夫人闻言,便多问一句。
“那今年的会试呢?”
安太医摇头。
“自然也是不能参加了。”
霍夫人点头,让下人将安太医的话一一记住了,再将安太医送回去歇息。
做完这些,霍夫人也没有进去,毕竟里头血腥味重,让人难受,再加上太医也说了,霍长益最早今夜,最迟明日就醒了,所以霍夫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霍长歌倒是进去看了一眼,霍长益还没有醒过来,屋子里没有开窗因此血腥味也没有散开,浓重的味道让人几乎呕吐出来。
床边一个有几分秀气的小丫头跪在床边,用打湿的巾子覆在霍长益的额头,他脑袋受了伤,亦有些发热。
那小丫头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双眼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
霍长歌猜也知道这丫头想来和旁的丫头不同,心里也是暗骂霍长益这亲手,未成年的小萝莉也糟蹋。
不过这种情绪他倒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冷眼瞧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霍长益。
“你放心,三爷很快就会醒的。”
霍长歌这一声,真的是将跪在地上那丫头片子吓了一跳,她忽的转头瞧见是霍长歌,更是战战兢兢,也不敢去看霍长歌的脸,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胸口。
“二……二……二爷……”
霍长歌瞧着那丫头片子战战兢兢、连话都不会说的样子也是诧异。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虽然不自恋,但是这样一张脸哪怕不会让人一看就喜欢上,也不至于像是瞧见了怪物一般?
还是说这丫头片子的审美比较清奇?
霍长歌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怪问道。
“你为什么怎么怕我?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丫头片子低头瞧见霍长歌朝着自己走过来,更是吓得战战兢兢,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随即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做出一个推拒的动作,惊声尖叫道。
“二爷,您不要过来!”
霍长歌被这凄厉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门外也有人忍不住朝着里头探头望过来,仿佛霍长歌真的做了什么无耻的事情一般。
霍长歌 也是无语,这个丫头片子怎么回事?
活生生一副他要对着她做什么的样子。
不过霍长歌下一瞬就瞧见了那丫头片子手腕上青紫痕迹,目光一凛。
他竟也顾不上别的,几步上前扣住了那丫头片子的手腕往上一撩,便瞧见原本一根白生生莲藕一样的手臂上满是累累伤痕,新旧交错,让人惊骇。
他急忙放开那丫头片子,质问道。
“谁弄的?”
那丫头片子坐在地上抱着自己摇摇头,哭得更加厉害,活像是遭人凌虐的小媳妇一般。
恰好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嘈嘈切切声,紧接着便是司明淑温温柔柔的声音。
“怎么了?你们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怎么听见里头传来有人在哭的声音?”
司明淑一边说着,一边也不顾人阻拦,掀了帘子就进来了,恰好便看见这样一幕。
屋子里加上躺在床上昏睡着霍长益只有三个人,霍长歌站在那儿一脸无措,地上的一个半大丫头紧紧抱着自己,哭得像是被人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坏事一般。
司明淑不禁蹙了蹙眉头。
更麻烦的是,随着司明淑一起进来的还有小郡主。
当小郡主瞧见这一幕的时候也是愣住了,身后的丫鬟赶紧放下帘子。
倒是司明淑素有急智,转头吩咐丫鬟。
“把帘子打起来,二爷不过和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说几句话,这丫头片子胆小自己吓哭了,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想看的,想知道的全都进来便是。”
司明淑的声音向来温柔,哪怕是这种时候仍旧是那样平和,只是语气之中带了几分不可置疑的气势。
于是,帘子重新打了起来,里头发生的事情一览无余。
司明淑低头望着那坐在地上的小丫头片子,问道。
“方才怎么回事?我刚进院子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也不怕扰了三爷休息,你一一给我说清楚了。”
那小丫头片子年纪到底还小,瞧见司明淑这样的人便是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有些青白,那样子有几分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倒是霍长歌先开口说话了,他指了指那丫头片子的手臂,说道。
“我来看长益凑巧见着她手腕上有伤便多问了一句,想来是把人吓着了。”
霍长歌并没有说方才自己去抓丫头片子手腕的事情,他也是一时着急也会如此失控,既然没有人瞧见也不必说出来,免得坏了人的清誉。
那丫头片子还是哭,司明淑也不说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会意,当即上前,一人按住那丫头片子,一人便去撸袖子。
那丫头片子吓得浑身发抖,几乎都不会动了,也不敢挣扎,只能让那婆子将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
宽大的袖子之下,那藕臂上的伤痕哪怕是小郡主也不禁捂住了嘴巴,有些惊骇的转头看着身边的司明淑,惊问道。
“这是怎么了?”
司明淑自然知道这些磋磨人的手段,也知道小郡主常年在滇南,那里民风淳朴粗犷,喜欢大开大合,极少有这种暗地里下狠手的法子。
于是示意小郡主不要出声,转而又问那小丫头片子道。
“这是谁弄的?三爷?还是谁?”
小丫头片子听到司明淑提到霍长益的名字的时候,不禁哆嗦了一下,颤了颤,低头,默默地哭的更加厉害。
司明淑大概也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于是让人将帘子重新放下,屋子里也只留下三个主子,这才安慰那丫头片子。
“你不用怕,相府之中严禁折磨、欺凌下人,有什么委屈你尽管告诉我,我自然为你做主。”
闻言,小丫头片子抽抽噎噎哭的更加厉害。
小郡主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了,她上前扶着那丫鬟起来,转头对着司明淑说道。
“明淑姐姐,我那边正好缺一个洒扫丫鬟,我看她笨手笨脚的伺候不了她家主子,不如挪到我那里,左不过一些粗活。”
司明淑闻言,想了想,于是便答应了。
整个霍府之中旁人要了这丫头片子的确都不合适,唯有小郡主身份尊贵,不过看上个丫头,虽然不合规矩,到底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如此一来那丫头片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敢说道。
“三爷每每在夫人和二爷那里受了气,就拿我出气,说是我们都看不上他,只喜欢往二爷身跟前凑,他就打我,用鞭子打我,用刀,冬日里用烧红的铁钳子……”
那丫头片子哭的几乎岔了气,后又抽抽噎噎的继续说道。
“姨娘她,姨娘她气我,说我给三爷吹枕头风,离间他们母子,也拿针扎我,还那我做规矩……”
这丫头片子也着实可怜,听着让人不免唏嘘。
小郡主抱着那丫头片子,拍了拍她的背脊,低声说道。
“你放心,往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有我在,我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你去的!”
那小丫头片子哭声渐渐的小了下来,复又抽噎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千恩万谢的对着小郡主磕头道。
“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磕完之后,她又对着司明淑和霍长歌磕了头,那样子无比的感恩戴德。
“多谢少夫人,多谢二爷。”
司明淑赶紧让身边的丫鬟扶她起来,温声对着那小丫头片子说道。
“不必如此,你往后好好跟着郡主,用心伺候着,不要在想已经过来的事情了。”
那丫头片子感激的点点头。
司明淑和小郡主这算是已经来看望过霍长益了,也不愿意多呆,便转身离开了。
如此一来,霍长益还没醒来,但是无形之中,因为霍长益和李姨娘前番如此作为,两人原本在府中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如今更加是背上了嫉妒嫡出、残害下人的罪名。
这样,小郡主带走了那个小丫头片子,虽然不合规矩,有些任性妄为,但是传在下人口中也算得上是“行侠仗义”四个字。
而李姨娘则是直接被司明淑下令暂时软禁院中,没事不许离开房间,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霍夫人派来的婆子安排。
也因为李姨娘之前和霍长益的那番作为,府中的下人更加看不上两人。
毕竟身为下人,自然不喜欢有人苛待他们。
因此,李姨娘的日子过的愈发艰难起来。
至于霍长益,因为那个小丫头片子被小郡主带走,霍长益身边一时间竟也没有人伺候了,只有一个指派过来的婆子伺候着。
那婆子因为是临时指派过来的,平时就喜欢惫懒,再加上而今也没有人递银子让她好好照顾,那婆子便伺候的更加随便起来。
甚至有时候喂药都是随随便便,只一味的强灌进去,弄得霍长益浑身都是汤药也不管,只当是完成任务便好。
因而,原本霍长益受伤的当天晚上就能够醒来,结果因为这婆子照顾的不周,一直到第三天才幽幽的醒转过来。
霍长益一醒来不过一晃神,便记起了前几日的事情,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和被子上脏乱的未干的药汁。
他不断的嚎叫着,发出让人听不懂愿意的声音和叫声,就好像是魔怔了一般,骇的人不敢轻易靠近。
被派来随身伺候霍长益的婆子姓麻,人称一声麻婆子,瞧见这样的情景更加是害怕的直接就跑出了屋子,死死地扒拉住门,生怕霍长益从里头冲出来。
她想来也是吓坏了,又自私又势利,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圈,随即指了指门口扫地的两个负责外头洒扫的半大小丫头。
“你!还有你!给我挺好了,三爷已经醒了,人不太好,你们俩给我进去好好照顾着三爷,我要去给夫人和少奶奶回话。”
麻婆子说到这里,趾高气扬的昂着头,双手插着腰,警醒着两个半大丫头,恶声恶气的道。
“回头我过来,要是瞧见你们两个小蹄子惫懒没有好好照顾三爷,先不说我,就是夫人和少奶奶也要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半大丫头都是今年刚从人牙子那里来新人才会被分到这里,两人还不怎么懂事,也常常被人欺负。
而今虽然也明白麻婆子这分明就是想要将过错推给她们两人,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够吃了这个哑巴亏。
眼瞧着麻婆子趾高气扬的扭着屁股走了,两个半大丫头放下手中的扫帚,极为不情愿的跺了跺脚。
只听见其中一个说道。
“这麻婆子就知道欺负我们,像三爷这样的爷谁愿意伺候,我可是宁愿做个做粗活的丫头也是不愿意的。”
另外一个丫头也附和着,语气之中甚至多了几分酸意。
“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被郡主带走,若是这辈子我能够伺候郡主,哪怕是做个洒扫丫鬟自然也是愿意的。”
两人这样说话间,屋子里头就传来了乒乒砰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还有霍长益的惨叫。
两个半大丫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愿意。
可是,麻婆子将这个活儿推给她们,自己去找了夫人和少奶奶过来。
到时候若是两位主子过来了,瞧见霍长益出事了,麻婆子虽然免不了一顿责罚,她们可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两人心里哪怕是再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叹了口气,相携着推门走了进去。
……
今日天气不错,霍长歌便将看书的地方挪到了花园湖边的亭子里。
虽说春寒料峭,可白日里的时候艳艳高照,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打下来,伴随着一丝丝熏人的微风,着实是让人觉着舒服。
霍长歌在亭子里温书,凝香准备了一些瓜果点心,又备了一壶茶,免得春日里太阳暖融融的容易春困。
只不过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不远处就瞧见霍夫人和司明淑两人相携而来。
两人看起来行色匆匆,脚下生风,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是雨脚如麻,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凝香瞧见此觉着奇怪,紧着告诉低头作诗的霍长歌。
“二爷,我瞧见夫人和少奶奶急急忙忙的朝着三爷的院子方向去了,您说是不是三爷不好了?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霍长歌闻言,放下手中狼豪,抬头便瞧见司明淑和霍夫人已经快走到近前了。
他也不多想,便吩咐凝香将笔墨收了,带回去。
霍长歌自己则走出了亭子。
霍夫人和司明淑远远就瞧见霍长歌,原本不想惊动他用功,却见霍长歌自己走了出来,也停下脚步走上前。
霍夫人心疼的擦了擦霍长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
“读书劳累,你自己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才是根本之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或者今日出去找几个好友游游湖,骑骑马。”
说到这里,霍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改口道。
“近日来京郊也不太平,你还是去游湖,千万不要去骑马。”
霍长歌知道自家娘亲心疼自己,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躲开霍夫人替自己擦汗的手,摇摇头说道。
“儿子不累,娘亲和嫂子这么着急,是不是三弟那里出了什么事?我也跟着去看看。”
霍长歌这话问出,还不待霍夫人和司明淑说什么,跟在后头的麻婆子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抢着说话。
“二爷还是不要去了,三爷如今和疯了似的,又哭又嚎的,二爷马上就是要考会试的,莫要惊着二爷了。”
霍夫人瞧着麻婆子这着急上赶着的样子,不悦的拧眉,冷冷斜了一眼麻婆子。
跟着霍夫人身边的马嬷嬷立刻一把拉开了麻婆子,毫不客气的斥道。
“懂不懂规矩!夫人、少奶奶和二爷面前,主子没有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到后面去!”
麻婆子原本只想要讨个好,谁想到翻倍训斥,心里也是不忿,不过也不敢造次,只好垂着头,蔫蔫的跟到人群最后头去了。
霍夫人也不理会麻婆子,只对马嬷嬷提醒道。
“这婆子忒没有规矩了,平日子府中的这些人你也要好好调教着,切莫懈怠了,今日幸而是只有自家人,若是让外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霍府没有规矩。”
司明淑闻霍夫人如此说,急忙垂手。
“是我疏忽了。”
霍夫人并没有责怪司明淑的意思。
更何况前几个月司明淑又在养身体,顾不上府中的事情,掌家之权也就暂由霍夫人接过了,让手底下几个得力的摸摸看顾着。
霍夫人无比慈爱的看着司明淑。
“不关你的事,是马嬷嬷疏忽了,你这样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过错,往后是要吃亏的。”
她这样说着,转头又看着霍长歌。
“长歌你若真的想四处走走,便去看看你小侄子。长益那里如今不知怎么样了,麻婆子虽然粗野不懂规矩,有句话确实说对了,你马上就要会试了,可不能让他不小心伤了你。”
霍长歌知道霍夫人一向来对自己保护过度,这一回却执意要过去。
“三弟好歹是我弟弟,更何况,若是怕三弟伤人,最先不能去的该是娘亲和嫂子才对……”
他一番话倒让霍夫人对他愈发无可奈何,无奈叹一声,只好让他在后头跟着。
等到了霍长益那里,只见院门大开着,里头传来了霍长益的叫声,异样的凄惨吓人。
霍长歌听到那叫声,先一步走进了院子里,将霍夫人和司明淑护在身后。
“娘亲、嫂子现在外头站一会儿,容我且去看看。”
霍夫人见霍长歌走在最前头还有些担心,却被司明淑拦住了,低声道。
“母亲放心,长歌不会有事,再说屋里还有两个丫头在。”
彼时,霍长歌已经打开了房门,只瞧见屋子里头一片狼藉,两个丫头一上一下抱住发疯似的霍长益,哀哀哭泣着,一边劝着霍长益冷静些莫要伤了身子。
那两个半大丫头裸露出来的地方,不同程度的都有些乌青或者擦伤。
而霍长歌刚打开门,房门发出吱嘎一声响,霍长益已经听见声音转头过来,正好对上霍长歌的那张脸孔。
霍长益原本就狰狞的面孔变得愈发扭曲,他大声的嘶吼着,就好像是一个疯子瞬间被刺激到了一般,不顾一切的想要扑上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双目充血。
“霍长歌,霍长歌,你这个小人,你这个伪君子,是你害我的,是你故意的!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而就在霍长益试图扑上来的时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从霍长歌的身后冲出来两个力大无比的凶悍婆子,直接就将霍长益压在了地上。
霍长益嘴巴里还在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双腿在地上踢蹬着,整个人身体就好像是一条被渔夫抓在手中不断扑腾着的鱼。
“把他的嘴巴堵上。”
霍夫人最听不得有人说自己儿子半点儿不好,她立刻吩咐压着霍长益的婆子。
旋即,一个婆子随便找了块破布塞住了霍长益的嘴巴。
霍长益似是不甘,仍旧不停扑腾着,怨毒的目光似似盯着霍长歌站着的方向。
霍长歌毫无畏惧的对上了霍长益恨毒的目光,平静回望他,淡淡说道。
“霍长益,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要一旦出了事,就将问题归咎到别人的身上,从来不找自己的错处。”
他说完这些,吩咐那两个婆子。
“将三爷绑起来扔到床上去,安太医说了三爷要好好休息,一日三餐按时吃药,再去让安太医给他开些安神养气的方子,免得他在这样没完没了的闹起来。”
吩咐完了这些,霍长歌转身又对着霍夫人和司明淑道。
“三弟的事情娘亲和嫂子都不方便处置,左不过父亲再过一旬就回来了,等父亲回来亲自处置也好,这几日就让三弟悉心养着。”
对此,二人并无意见。
……
因着霍长歌的那封家书,霍青山知道家中出事了。
他心里头也放心不下,原本一旬才归,到了第七日的时候就有随从先到了府中回禀,霍青山的车马已经快到京郊了。
到了傍晚十分,天灰蒙蒙,还未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霍青山的车队就急匆匆到了。
他方坐下,不过听了霍夫人将霍长益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外头就有门房急匆匆来报。
“老爷,不好了,李姨娘的哥哥求见,说是三爷闯大祸了!”
霍青山闻言伸手重重拍在几上,冷冷呵斥。
“胡说八道,三爷这几日都在家中休养,如何闯下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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