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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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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之所以受到排斥, 主要还是因为他颇有些尴尬的出身。他是人和妖的混血。

    在翠竹村封印之前,人和妖族的关系就不怎么和睦,如果不是陆云另一半人族的血统和他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身体,翠竹村的人早就把他打死了。

    后来,因为紫衣嫁给了陆云,并且紫衣成为了村长,以强硬的手腕让村民不敢多说什么, 陆云才在表面意义上被村民接受,在翠竹村成了一位教书先生。

    这一次,陆云带着沈无涯和夏云逸去的地方, 就是他曾经的私塾。

    “翠竹村被封印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教书先生。”

    走在路上,陆云一边回忆,一边笑着说, 但到了后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可后来没有新的学生了,村民也不能出去,到最后,整个私塾就荒废了。”

    想要走到原来的私塾, 就必须穿过整个翠竹村,因此,陆云一行人不可避免的遇上了村民。

    村中因为时间静止,村民们一天的时间就变得极为漫长, 不少人在打理好自家的事务之后,就坐在一起聊天,三五成群,女人们一起讨论下一次织布用哪一个花色,男人们一起侃大山和吸水烟。

    每一个人看上去闲然自得……然而就是看上去而已。

    夏云逸从他们身边走过,感觉从村民身上,看的更多的是麻木不仁。

    “如果在你们这里自杀会怎么样?”

    夏云逸忽然问道。

    前面正在走路的陆云听到这个,诧异地停下脚步,看向夏云逸,说:

    “这里从来没有人自杀过。”

    “没有人?”

    夏云逸眨眨眼,甚至不敢相信,

    “每天重复地过同一天日子,难道不会疯吗?”

    “可是,我们这里从未有人自杀过,从来没有。”

    自杀这个沉重的话题让陆云不满,他不由自主地加强了语气,引得一旁的沈无涯都不由侧目。

    “哎呀。”

    就在三人停住脚步的时候,一个带着红色头巾的孩子忽然撞上了陆云,不由发生一声惊呼,紧接着追过来的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跑了过来,但是见到陆云三人不由得一愣,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踌躇不安。

    陆云被撞上来的小孩给吓了一跳,随即连忙扶起那个戴着红色头巾的小孩子,问道:

    “没事吧?”

    那个红色头巾的男孩子被陆云扶起之后,连忙挣脱陆云的手,后退几步,脸上浮起一丝仓皇之意: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说完也不等陆云说什么,红色头巾的孩子立刻跑开,跑到一旁卖布的妇女身边,小声地撒娇,而剩下的男孩也随即都一哄而散。

    望着这些孩子远去,陆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些许发白,他沉默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两人勉强笑道:

    “快走吧。”

    说完,不等身后人,陆云率先走了起来。

    等到陆云走了几步之后,夏云逸跟在沈无涯身后,小声说到:

    “这些小孩儿……千年过去了,还是如此心智吗?”

    从刚刚那群孩子的表现来看,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在假装,而是真真正正的五六岁的孩子。

    这个问题,沈无涯没有回答,夏云逸又继续低声问道:

    “那到底这里只是简单的时间封印,还是一天的不断循环呢?”

    “如果是不断循环的话,陆云的记忆并没有问题。”

    这次沈无涯低声反驳道。

    夏云逸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不小心被一旁闪过的路人撞了一下,等夏云逸站好,想要看一下究竟是何人撞他的时候,却用眼见的余光看见——

    那卖布的妇女身边站着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两人正在交流。

    不对。

    就只是一会儿工夫而已,那戴着红色头巾的小男孩去哪里呢?

    夏云逸环视了一下四周,终于在离他几十米远的路口处,发现了正在玩泥巴的戴红色头巾的男孩。

    夏云逸:“……”

    那男孩儿想要在那里玩泥巴的话,一定会路过他,可是他并未看见男孩儿经过,反而像是一眨眼之间,戴红色头巾的男孩儿就到了那里,这翠竹村村民的特异功能难道是瞬移吗?!

    “发什么呆?”

    沈无涯见夏云逸呆愣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出声提醒。

    结果出声之后,那夏云逸才像是回了神,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沈无涯的身边,跟在了陆云的身后。

    一炷香之后,陆云带着沈无涯找到了私塾。

    因为许久没人居住,私塾早就破牌不堪,茅草屋屋顶的茅草丢失大半,里面蜘蛛网笼罩得严严实实。

    沈无涯歪着头看了半晌,才问道:

    “你确定找得到吗?”

    “哈哈。”

    陆云尴尬地笑笑,说,

    “试一试吧。”

    然后他只能苦着脸,挽起袖子,踏入了私塾,走到破败的茅草屋里,试图找到书柜的位置。

    陆云进去找他的宝贝,沈无涯和夏云逸两人出于洁癖并未进去,而是站在私塾之外等消息。

    等了一会儿之后,夏云逸忽然戳了戳沈无涯的背。

    沈无涯:?

    夏云逸问:“那是什么?”

    沈无涯顺着夏云逸示意的方向看去,竟然看见站在他们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衣服、梳着包子头的小萝莉站在那里,见两人看过来,小萝莉忽然咧开嘴,咯咯直笑,伴着她的笑声,铃铛声起,在茂密的竹林里格外阴森。

    沈无涯:“……”

    作为一个人,在看过日本某种同类型的片子后,夏云逸面对不再卖萌的红衣小萝莉,心里还是有点发毛,忍不住一个哆嗦,站在了沈无涯身后。

    感觉到夏云逸的动作之后,沈无涯的眼角一抽,但他也没责怪夏云逸,反而一直等着小萝莉笑完。

    独角戏不好演,尤其是在唯二的观众都不给小萝莉正确的反应的时候。

    果然那小萝莉笑了一会儿之后笑不下去了,最后在沈无涯的注视下止住了笑容,默默与沈无涯对视。

    “你不是鬼。”

    沈无涯肯定道。

    听到这话,小萝莉眼睛一亮,继续笑眯眯的,也不承认也不反对,她拍了拍手,在铃铛声下,从茂密的竹林深处,走过来一个浑身上下邋里邋遢的人。

    这个人一头乱发,乱糟糟地往下,盖住了他的面貌,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碎片,主要以绷带缠身,上面布满脏迹,黄的可怕,但是有一点,这些丝毫不影响沈无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人的判断——

    肌肉鼓胀,身材高大,右手较左手微大,是个用常用钝器砸人的人。

    沈无涯悄悄地警戒起来。

    小萝莉见到怪人出现也不恼,直视着沈无涯,忽然怪叫一声,这才脸色一变,像是一只蝴蝶忽地翩跹地钻进了另一边的竹林里。

    而在小萝莉的铃铛声中,后面出现的奇怪的绷带人这才像是醒了神智,长啸一声:“杀——”

    然后猛地朝萝莉逃窜的方向追过去。

    他们两个,就像是专门演出在沈无涯面前演出这场戏一样。

    沈无涯与夏云逸对视一眼,夏云逸说:“好了,你跟我一样看到那个小萝莉了,感想如何?”

    这有什么感想?这小萝莉不就是故意暴露自己的吗?

    沈无涯正想呵斥夏云逸一声,茅草屋内陆云狼狈地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拍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灰尘,他整个人都快是灰蒙蒙的了:

    “咳咳咳,找到了……咦,你们怎么了?”

    沈无涯和夏云逸这才发现,两人站得极近,近得几乎是都贴在一起了,而且不知道夏云逸是怎么搞得,他竟然还顺势一只手搂着沈无涯的腰,下巴紧紧地贴着沈无涯的肩膀。

    夏云逸从肩膀处偏过头,与沈无涯诡异地对视一眼后,迅速分开。

    沈无涯站在原地没动,但是看上去也有些尴尬,他看向陆云,见大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挑眉道:

    “息壤?”

    “是。”

    陆云拂过匣子,扫去上面的灰尘,递给沈无涯,说,“不过分量很少,不知道够不够用。”

    “我本来要的不多。”

    沈无涯接过匣子,点点头,说,“谢了。”

    然而匣子落在手里,沈无涯掂了掂,神色有些古怪:

    “你确定是这个匣子?”

    陆云灰头土脸地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说:“是。这匣子是我挑的,我能不知道吗?”

    “太轻了。”

    沈无涯评价道,同时一只手放在匣子上面,撕开了封条。

    陆云顿时大惊失色:“不能随便打开的啊!”

    然而为时已晚,只见沈无涯打开了匣子——

    里面只有一枚小小的银色铃铛。

    那边的陆云本来还打算阻止沈无涯的,结果没想到凑近见到这个结果,顿时伸出去的手收回去也不是,继续伸过去也不是,顿时僵持在半空。

    过了一会儿,陆云还是疑惑地收回了手:“这哪里来的铃铛?”

    站在旁边的沈无涯与夏云逸都没有回答陆云,这个答案,他们心知肚明。

    沈无涯将铃铛拿起,晃了晃,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凑近了看,才看见铃铛里面的铃舌被一块红衣碎片给堵住了。

    ☆、千年番外(1)

    那个时候, 大雨倾盆,天上忽然落下了一道霹雳,直直地劈在了长在沼泽地里的一棵树上。

    准确来说,是极为相似的两棵树中的一棵树。

    那两棵树不知道在沼泽地里多久,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反正沼泽地里的动物也好,妖物也好, 对着两棵常年来不动的树早就习惯了。

    不过,说真的,那两棵树真的很好看, 这两棵树一左一右地倚在岩石旁,树干攀虬枝桠蜿蜒,遮天蔽地,向远处伸展, 一棵树树叶上缀着银色的花纹,另一棵树树叶上缀着银中带着一点金的花纹, 当风吹过的时候,使得遥遥望过去,一片金银闪烁。

    那道雷劈得就是那个银色更为显眼的树,真不知道这棵树做了什么, 好好的,竟然会被一个天雷劈得这么惨。

    “呼啦”一声,更惨的是,被雷劈中后, 那棵树燃烧起来,好好的一半树干如泥石流崩塌一般垮塌下来,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的天!”

    旁边的那棵树浑身一震,不久便见一位杏衣男子从树后走出来,那男子长发披肩,发尾以一个银色的发带束好,身上的杏衣外袍在他走动之间隐隐泛出光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

    那男子见着地上还在燃烧的树干,气不打一处来,掐了一个诀,赶忙将烧着的天火灭掉,然后走到剩下的那棵树旁,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个的表情,举起一只手,似乎就要一掌拍上去,但是因为怕自己一掌直接把剩下的那半个树干给弄没了,他只能又恨恨地把手放下:

    “无涯,你都被雷劈成这样了,还不给我醒过来?你是不是打算自己被烧没了得了?!啊?!”

    剩下的那半截树,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他妈给我出来!”

    忍了半晌,那男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顾不得自己的举动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一脚踹到了那半截树的树根上,说,

    “你还当我是你哥的话,就给我出来!不然我直接把你踹断了得了!”

    残树被连踹了好几脚,剩下的树叶窸窸窣窣落了一地,眼看着就要把为数不多的几个树叶也给震下来,那棵残树终于动了动,光华一闪,一个银发男子出现,阴沉着一张脸,说:

    “九秋,够了。”

    这是世间唯二的两棵银鳞龙角树,早已有灵,一棵树名为无涯,一棵树名为九秋。

    两个兄弟说不清自己有多少岁,只知道世间岁月变迁很久,他们在此处沉睡很久,期间天地间的同族只恐怕早已消亡。

    本打算继续沉睡下去,这次的天雷可是劈得真好。

    等沈无涯出来之后,九秋松了一口气,见着沈无涯本体的样子,皱眉道:

    “我记得快到你的复生期了吧?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醒着吧。”

    沈无涯冷冷地瞥了九秋一眼,没说话。

    两个兄弟化了形之后,面面相觑许久,最后还是九秋受不了,提议先看看附近的环境,把啃树的什么东西,先给清理掉再说。

    沈无涯还是没说话,倚着自己的本体,一副怏怏的样子。

    九秋这么一探查,倒是发现了不少东西,最让九秋感兴趣的是,沼泽湿地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小屋。

    这小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建造的,但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是一个隐士,至少从他遗留的东西来看,小屋主人的品味还是不俗。

    九秋在小屋内寻摸许久,一高兴,就将屋内找得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带回了沼泽,献宝一般放到沈无涯身边,说:

    “无涯,你看,人族的东西!”

    沈无涯兴致缺缺地蹲下身,帮忙整理九秋带回来的东西,里面有着绢帛和竹简,上面写着他们看不懂的东西,但是勉强能从上面的画认出来,可能是人族的文字。

    翻着翻着,两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一个小木偶给吸引住了——

    小木偶人只有成人手掌那么大,穿着简陋的小衣服,虽然落满了灰尘,但是小木偶人有五官和头发,十分可爱,并且关节制作灵活,能摆出不少姿势,应该是给小孩子的玩具。

    九秋从沈无涯手里夺过这个小木偶人,也不管是不是给小孩子的玩具,兴致勃勃地摆弄了半天,说:

    “这小东西真好玩。”

    沈无涯:“……”

    “唉,对了,无涯,反正你那半边树干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我们也做一个木偶人?”

    九秋忽然提议道。

    “异想天开。”沈无涯如此评价道。

    但是,九秋的性格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他反正是受不了天天在沼泽地里闲着,也因为小屋里的东西,对人世间现在的情况更为好奇,于是不顾沈无涯的劝阻,对两人的本体丢了几个禁制之后,拉着沈无涯去了尘世。

    等两棵树来到人世后,被那个时候的尘世惊呆了。

    在沉睡之前,他们对人族的记忆不外乎是茹毛饮血的动物,尘世还是妖族等非人的天下,可现在人世间已经有了自己的城池,其余的族群式微,不轻易露出行踪。

    一边感叹于人族终究是天道的宠儿,九秋一边拉着沈无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四处行走,好奇地观望。

    直到有一天,九秋和沈无涯在街边碰见了一个操纵着木偶演戏的杂耍团。

    木偶人在傀儡师的牵引下做出各种动作,配上傀儡师不着痕迹的配音,逗得观众们一阵阵发笑。

    “走吧。”沈无涯不知道为什么九秋会如此感兴趣,竟然会站着不走,在他眼里,人类的把戏真是非常幼稚。

    “等等。” 九秋看得眼睛发亮,很明显他又有了自己的注意。

    第二天,九秋拉着沈无涯去拜访了附近一位会雕刻的树妖,然后按着沈无涯的头,同沈无涯一起拜那位树妖为师。

    沈无涯:“……”

    要不是九秋是他哥,他早就一刀砍死九秋了。

    那个树妖也算是跟他们同一辈的妖怪,见九秋带着沈无涯来拜师,先是死活不愿意,后来又磨不过九秋,最后在沈无涯简直就要杀死人的目光里,哭唧唧地把自己变幻成一个老头的样子,至少他们应该尊老爱幼……吧。

    这个树妖被九秋尊称为“周老”,而九秋之所以如此尊敬他,是因为周老是唯一一个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清醒着,没有被无尽的时间折磨疯的妖怪。

    至少,是九秋醒来之后,遇到的唯一一个神智还清醒,并且似乎还很平和的树妖。

    光是这份智慧,就足够九秋敬佩。

    九秋和沈无涯在周老那里待了十年,期间周老还真的像是长辈带着两个小徒弟一样,手把手地教导两兄弟雕刻,玉石也好,木头也好,周老都会教导,并且在此期间,周老还陆陆续续收了不少人类的徒弟。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是九秋按着沈无涯的头去学雕刻的,结果沈无涯的天赋点意外显露出来,他的手比一般人巧得多,雕刻得东西也更是栩栩如生,自带一股神气,学得不知道比九秋好了多少。

    另外,这一点也触类旁通,沈无涯也竟然学会了医术。

    ……这结果也或许是医术也学得太好,对人啊、动物啊等的身体结构了解得太过头彻。

    九秋:“阿弟啊,以后就靠你了。”

    每次都被周老嫌弃的九秋如是说。

    等到两兄弟快出师的时候,周老看着两兄弟,不禁感慨万千:

    “不知道下次何时才会见到你们两个。”

    九秋笑呵呵的,依旧看上去没心没肺:“放心放心,总会见着的。”

    然后乐颠颠的去收拾东西。

    而等九秋走后,沈无涯才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周老鼓励的眼神之下,问道:

    “周老,你觉不觉得,我哥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

    “傻孩子。”

    周老笑着反问,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收徒呢?即使那些徒弟是人族?”

    沈无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周老脚下各种他所谓的“师弟”们雕刻出来的粗糙制品,不言不语。

    “哎呀,活着总要有一个盼头。”

    周老俯身,拿起一个小兔子的石雕,放在手心摩挲,这是他最小的徒弟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时间太长就是这样,稍微不想前进了,就忍不住一天一天地回忆,一天一天地后悔,然后越陷越深,最后溺死自己。”

    周老顿了顿,面上尽是沧桑过后的看破红尘:

    “所以,要么找一个东西,让自己无暇去悲春伤秋;要么找一个在那一个时代里的人,拉着自己前进。”

    他抬起头,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一朵菊花:

    “小沈,你哥哥就是试图做一个符合这两个特点的东西啊。”

    沈无涯没有接话,虽然他知道周老这么说是对的,但是想到九秋的提议,还是忍不住觉得:

    荒唐。

    ……

    回到沼泽地里以后,沈无涯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荒唐”。

    九秋一回来,就心心念念地想要做一个自己的傀儡,甚至连息壤都借来了,然后磨刀霍霍地砍了自己本体不少树枝,差点没把自己本体砍秃,美名其曰在自己身上先做实验。

    对于九秋非比寻常的热乎劲,沈无涯又瞅了一眼自己那躺在树上的半边——

    娇嫩嫩的蘑菇迎风招展。

    于是叹了一口气,沈无涯把袖子一撸,只能帮他哥继续做这“荒唐”的事情。

    收集好木材之后,因为九秋的雕刻手艺没沈无涯的好,沈无涯帮助了九秋做好了傀儡的大部分零部件,只有脸,是九秋自己坚持一个人完成的。

    九秋:“这傀儡肯定首要要长得符合我的标准,所以阿弟你让我一个人来吧。”

    顿了顿,九秋丢了一把小刀给沈无涯:

    “你要是没事干的话,你自己雕刻吧。”

    见九秋坚持,沈无涯无法,想着算是敷衍一下自己的哥哥,也开始利用躺在地上那半个本体,雕刻自己的傀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雕刻到傀儡的脸的时候,沈无涯愣愣地看着面前躺在地上,只剩下脸没有雕刻出来的傀儡,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

    这傀儡,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沈无涯垂眸,想了半晌,将刀尖放在了傀儡的脸上,狠狠心,划下了第一笔——

    最后,两个傀儡,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完工,就是九秋的傀儡稍微早一点。

    将两个傀儡穿戴好后,两兄弟坐在一起,看着两个倚靠在一起的傀儡,有些呆愣。

    物自天成。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傀儡分别选择那样的相貌,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被谁预定好了一样,只是通过他们的手表现了出来。

    九秋好奇地打量着沈无涯的傀儡,笑道:

    “你这傀儡看上去怎么那么像一个小团子,到时候是谁照顾谁?”

    在九秋的眼里,沈无涯雕琢的傀儡干净白皙,身材纤细,五官俊秀,倚靠着另一个傀儡,闭着双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看上去十分乖巧,似乎只是在安安静静地沉睡,下一秒他就会睁眼,然后看着他们笑出来,嘴角一定还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对于九秋的话,沈无涯心里觉得古怪,他直觉自己的傀儡没有想象中简单,但是现在只是一个死物,只能硬邦邦地开口反驳道:

    “他的样貌很有迷惑性,不是吗?”

    九秋忽然将自己的笑容收回,震惊到: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沈无涯:“……”

    无语半晌,沈无涯开始打量九秋雕刻的傀儡。

    物似主人型。

    这句话很好的体现在九秋的傀儡身上。九秋的傀儡看上去竟然如一个浊世之中的翩翩公子一般,眉目如画,即使闭着眼睛,也是温文尔雅。

    但是,沈无涯忍不住看了他哥一眼,觉得最后一个词可能有点不太准。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九秋……可能真的想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惜他的性子,一张嘴,就全没了。

    被沈无涯腹诽的九秋完全不知道沈无涯的复杂心理,他高高兴兴地拍拍沈无涯,问:

    “等会儿我们就给他们心脏。哦,对了,既然我们是兄弟,他们也算是兄弟吧,无涯,起一个名字呗?”

    “名字?”

    沈无涯沉吟片刻,说,

    “不等他们有自己的意识,让他们自己挑吗?”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九秋大笑,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他们就是云字辈吧。”

    “云?”

    “对啊,做一片云多自在,”九秋眼睛亮晶晶的,他指了指天上的云,说,“我都想好了,我的呢,就叫云岩。”

    沈无涯顺着九秋的动作,看向了蓝天。

    天空碧空如洗,云朵在风的推移下慢慢往东边移动,在天空留下一道道浅色的云丝。

    千年以前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

    “我的就叫云逸吧。”

    沈无涯说。

    ☆、千年番外(2)

    九秋的话, 一语成谶。

    两傀儡什么都不懂,甚至一开始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弄得他们兄弟两个反倒是要先“伺候”自家傀儡。

    九秋:生气。

    不过,沈无涯倒是有点幸灾乐祸。

    在傀儡制作完毕后,沈无涯与九秋分别用自己的本命灵火与息壤做了一个心脏,然后放在了傀儡的身体中。

    有了心脏之后,制作的两个傀儡逐渐苏醒过来, 云岩稍微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勉勉强强自己行动,但因为身体的缘故, 行动不便,时刻需要九秋照顾;

    但是云逸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在沈无涯下达命令的时候,他才会动, 其余的时间,都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 时刻追随着沈无涯的身影。

    当那个稍微有点自主意识的傀儡暴走得九秋几乎崩溃的时候,沈无涯则会视而不见,站在云逸面前,抱着双臂沉思, 然后也不管云逸是不是会答应,他问:

    “你究竟醒没醒?”

    云逸睁着一双空洞却漂亮的眼睛眨眨眼,出于条件反射,他不由自主地将脑袋偏向了一旁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被沈无涯黑着一张脸, 捉住下巴,强硬地掰回来。

    那边九秋崩溃得抱住云岩的腿,试图阻止他砍树的行为:

    “无涯,救命啊啊啊!!!快帮我把这玩意儿给捉回来啊啊啊啊!”

    沈无涯:“……”

    九秋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本体快被他砍了啊啊啊啊!”

    被哭得脑瓜疼,沈无涯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冲云逸嘱咐道:

    “不许学云岩,懂吗?”

    然后不管云逸的动作,他转身,被迫召唤出藤蔓,将云岩捆了一个扎扎实实。

    等到沈无涯走后,这边的云逸忽然眼眸了滑过一丝亮光,他看向沈无涯的方向,眨了一下眼。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

    云岩虽然被赋予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可明显他的灵魂是个暴躁不安的,每天把九秋弄得欲生欲死。

    为了照顾好两个傀儡,也想就这样生活下去,沈无涯和九秋在沼泽地里建造了一处楼阁,当做生活的地方。

    与九秋和云岩每天几乎都是天崩地裂的相处完全不同的是,沈无涯与云逸的相处就完全像是养老模式,省心得不得了。

    于是造成了一个局面,每次狼狈兮兮的九秋过来,看见软萌萌的云逸睁着一双透澈的黑眸看向他时,九秋就会像是找到什么心理安慰一般猛地把云逸抱进怀里,哭诉: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云岩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阿弟阿弟,把云逸借给我几天安慰安慰我好吗?呜呜呜呜。”

    沈无涯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摸出一把银色的小刀:

    “滚。”

    “呜呜呜,云逸,你看你看,他竟然为了你,连兄弟情都不要了。”

    “……”

    云逸在九秋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沈无涯看去,眨了一下眼。

    被眨眼的动作一惊,沈无涯本来如霜的眼神柔和下来,最后瞪了九秋一眼后,将小刀收了回去。

    沈无涯觉得,其实云逸早就醒过来了。

    直觉。

    虽然直觉是这样,但云逸一直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个没灵魂的空壳,沈无涯试了几次后,发现傀儡最多就只是眨一下眼睛,便有些心灰意冷,照常操控云逸回了自己的卧室,准备什么时候将云逸的心脏重新取回。

    那一天,因为最近思虑太多,又连着制作了傀儡和住处,沈无涯终于觉得劳累,看了一会儿书后,见天色已晚,便倒在了榻上,一夜好梦。

    等第二天醒来后,沈无涯看了一眼他放在另一边的云逸——

    依旧是垂着脑袋,双眸微睁,了无声息。

    看了一会儿后,沈无涯叹了一口气,走向书桌,准备将书桌上的竹简收起,结果在拿起竹简的时候,眼尖地发现,竹简卷起的地方与昨晚他放下时不同,多了一片竹简。

    沈无涯:“……”

    沈无涯看着那卷竹简半晌,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竹简卷好,放进书柜里,然后重新拿出一卷书柜里,继续看了下去。

    就这样,整整一天,沈无涯都是坐在书桌旁看书,而云逸因为没有接收到指令,也就窝在榻上,硬邦邦地躺了整整一天,连姿势都不变。

    等到天色已晚,沈无涯慢吞吞地将剩下没看完的竹简卷起,趁着云逸看不见,他悄悄地在竹简用冥火悄悄地烧出一个黑色的印记,然后将竹简放下。

    做完这一切后,沈无涯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来,看着云逸的半张侧脸,默默地不知道想了什么,轻柔地摸了摸云逸的黑发后,沈无涯越过云逸,朝着里面,睡去了。

    沈无涯是背对着云逸睡的,本来他也不想就这样睡着,但是人一躺在了榻上,将眼睛一闭,忽然睡意就不断上涌,最后,意识全无。

    ……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无涯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翻身,去看身边的云逸——

    云逸还是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就像是根本没有动一样。

    沈无涯看了一会儿,换了一个姿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将自己的银发抚到身后,专注地看着身边的云逸。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之后,沈无涯终究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逸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黑色印记。

    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自家傀儡在晚上的时候翻动了书桌上的竹简,然后不小心弄到脸上的。

    一边笑得整个人都一抖一抖的,眼泪都差不多要流了出来,沈无涯一边轻轻地拭去云逸脸上的黑色印记,说:

    “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昨天晚上是不是你碰了我的竹简?”

    指尖之下是温热的皮肤,肌肉却无一丝颤抖。

    沈无涯也不恼,收回手放在腰侧,别有兴致地看着云逸。

    然后,他看见,自家一直都如同死物的傀儡,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抬起头,与沈无涯直视,一向空洞的黑色瞳孔里,竟然浮现出一丝名为“委屈”的情绪。

    沈无涯:“……”

    此次事件之后,沈无涯才知道云逸真的是早就醒了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何一直都不敢表现出来,而且,就算是沈无涯知道云逸醒过来后,云逸还是在外表现出一副“未醒”的样子。

    沈无涯对于云逸的行为感到一丝兴味,也就纵容了云逸这么做。

    但是,在长期的观察中,沈无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一点——

    云逸他,似乎有点怕九秋。

    这丝害怕,在他看见九秋与云岩同时存在的时候,更为激烈。

    但是,更加诡异的是,云岩似乎还喜欢看九秋教训云岩。每次九秋教导的时候,云逸竟然还会站在一边,虽然脸上表情不变,但是从他双眸亮了一个度的表现来看,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件事在沈无涯那里一直是一个谜,等后来云逸终于把话说利索了以后,沈无涯才知道了为什么,连同以前的问题:

    云逸的确醒的比较早,但还是在云岩之后,但是没想到的是,他醒过来的看见的第一幕就是九秋在教训云岩,当时的动静可把他吓得够呛,于是乎,他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装死,就可以免除被教训了。

    哦,对了,由于天性,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是沈无涯。

    当时,沈无涯从云逸口中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一个人按着额头,低声笑了好久,久到云逸忍不住凑上来的时候,沈无涯一把抱住了云逸,忍不住把怀里的傀儡揉了又揉。

    怎么这么傻?

    不对不对,应该是相当聪明,要不是后来用计,他说不定会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傀儡其实醒了。

    等到后来九秋也知道云逸醒过来的时候,距离两个傀儡诞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彼时,在九秋的教导下,云岩终于正常了许多,但是也因为他情绪波动比云逸要大,导致云岩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对此,九秋满意得不得了。

    对此,沈无涯没什么表示,他乐得自在云逸安静许多,要是云逸与云岩一个性子,说不定他早就直接将云逸给回炉重造了。

    说来也奇怪,做出傀儡本意应该是把它们当做护卫,结果被沈无涯两兄弟这么一弄,反而把傀儡当做了家人。

    在云岩正常了许多之后,两个兄弟终于有时间坐在一起,好好的交流养傀儡心得。

    九秋与沈无涯坐在回廊之上,看着下面的两个傀儡的互动,大吐苦水:

    “你不知道云岩多难养!”

    沈无涯淡定喝茶:“嗯。”

    九秋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他好奇心比我想象中要强。”

    沈无涯:“嗯。云逸还好。”

    “他竟然好像还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我跟他不同。”

    “嗯?”

    “他还特喜欢闯祸,然后看着我帮他收拾残局!”

    沈无涯不吭声,他看着院子中,云岩忽然在云逸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而云逸无动于衷,睁着一双空洞的黑瞳,将面前傀儡的影子映入眼底。

    “他的脸不愧是我雕刻出来的,” 九秋没注意到下面的不同,还在抱怨,只是有点怏怏的,说,

    “每次想揍他的时候,看见他的脸,就气消了,唉。”

    院子里,云岩牵起云逸的手,缓缓地在院子里走动。

    九秋抬眼,看到了这一幕,于是笑道:

    “哟,哥哥带弟弟呢。”

    沈无涯看着面前的场景,忽然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往一旁一放,低声问道:

    “你没告诉云岩,云逸已经醒了吧?”

    “没。”九秋搞不懂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别告诉了。” 沈无涯看着云岩朝云逸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皱眉,说,“你的傀儡……比你我想象中要聪明。”

    他转头看向九秋,严肃道:“你得小心他反噬你。”

    九秋张了张嘴,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语言:

    “不会的……我从未逼迫他。”

    “太聪明而且太偏执的人,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会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但是不知道答案会怎么办呢?”

    沈无涯冷冷道,“他们会不自觉地构想出很多不存在的事情,然后推出一个荒唐至极的答案。九秋,我看你这傀儡……”

    剩下的话,他并未说出来。

    九秋愣了愣,然后看向朝他们两个走过来的傀儡,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一口气说:

    “随便吧。哦,对了,我收到小白的信了,现在妖族……唉,外面情势紧张,小白希望我们能加入,帮妖族一把。”

    “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吗?”

    沈无涯惊讶,随后,眉心紧皱,拧成一个疙瘩。

    妖族与人族开战,就算是他们想要置之度外,也是不可能的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千年番外(3)

    妖族与人族从天地开辟的时候, 就积怨已久,等到现在,日积月累下来的矛盾终于全面爆发。

    天地之间,一向都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族强大之后,他们终于正面向妖族暴露了他们的贪欲——

    妖族一向都是集天地之灵气而诞生的, 他们的血也好,肉也好,对于人类来说, 是大补之物。

    于是,在几个修仙门派的带领之下,人族开始向妖族下手,就算是刚开了灵智的小兽, 他们也会想办法将其变为自己的坐骑或者是宠物以作己用;

    至于有思想、不肯屈服的大妖,实在不能收服, 就直接将其扒皮抽骨,化为丹药。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给沈无涯两兄弟写信的小白是离沼泽地最近的一座妖族城池的城主, 这些年一直收留了不少妖族,因为地处偏远,还好没有怎么被人族盯上,但是眼见着战火蔓延, 出于谨慎,她还是试着写信给了两兄弟,希望他们过来,来帮她一把。

    “你们来了?”

    站在城门口,一片雾气氤氲之中,小白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白皙如玉的大腿从衣裙下摆露出,她娇声道:

    “青丘九尾白玉,见过两位。”

    随后,她美目看向面前两兄弟身后的另外两人,顾盼生辉:

    “两位不介绍一下身后的两位小哥哥们吗?”

    被提名的两位傀儡,云岩冲白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而云逸……云逸面无表情。

    “我们的傀儡,不用太在意。”

    九秋打了一个哈哈,拉过沈无涯,介绍道,

    “这就是我弟,沈无涯,至少能做一个大夫。”

    白玉上下打量了沈无涯一番,忽然用手里的羽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眼中带笑,一晃一晃地走到沈无涯面前,将完美的身材曲线换了一个角度给沈无涯欣赏:

    “面如冷玉,神凝霜雪,阁下可有婚配?”

    见沈无涯不答,她也不以为然,笑吟吟地伸手,轻飘飘地就冲着沈无涯的脸摸了过来:

    “阁下为什么不说——”

    还不等沈无涯翻脸,忽地从一旁伸过来一只手,“啪”的一声就打开了白玉的手,与此同时的是,从旁忽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直指白玉。

    被突如其来的杀意给刺激到了,白玉连忙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沈无涯一群人。

    沈无涯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朝旁边喝道:“云逸!”

    之前一直软萌的傀儡眨了眨眼,将擅自伸过去的手收了回来,并且相当神奇的,在场的杀意突然退得比潮水都快,一下子就全无踪迹。

    现场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见形势不对,九秋立刻继续打哈哈:

    “白玉,你别在意啊,傀儡都是没脑子的,我想,刚刚傀儡可能以为你要攻击,所以反击了。”

    “没事。”

    白玉瞪了九秋一眼,放松下警惕,摇了摇手里的羽扇,引着众人往城内走,一边走,一边说,

    “我知道的,你们这类妖怪都会有树奴保护的。不过,我看着傀儡反应还不错 ,不知能否外借?”

    “这……”

    “哎呀,到时候再说吧,两位贵客随我来,住处早就安排好了。”

    进入白玉所掌管的城池之后,白玉先于九秋一同去见了城中的其他统领,留下沈无涯一人。

    沈无涯也不在乎,因为他与九秋的性格天差地别,一般都是九秋出面进行各种应酬,对于他而言,只要跟着九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一天之后,九秋回来,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在沈无涯面前站了许久后,九秋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

    “我把你安排到了城中的药堂。”

    “你呢?”

    沈无涯问。

    “我当然去干大事喽。”

    九秋笑笑,还说,

    “哦,对了,我跟白玉他们商讨了一下,云逸和云岩会被借走充作城中的护卫,可以吗?”

    听到这话,沈无涯本想拒绝,可后来回过味来:

    “你答应了?”

    “是。”

    九秋苦笑道,“我答应了。”

    见沈无涯面色不虞,他连忙补充道:“云逸之前露出来的一手证明他还不错,另外,云岩也会教导他的。”

    沈无涯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到九秋诚恳的样子,只得做罢。

    就这样,云逸稀里糊涂地有了自己的职位。

    之后的日子似乎很寻常,沈无涯成了药堂里的常客,云逸与沈无涯被迫分离,成了护卫。为了云逸的安全,沈无涯无奈之下,只好亲手为云逸做了软甲,然后替他系了上去。

    某一天,在沈无涯在院子中教导云逸运用本命冥火化出刀,不知怎么的,他发现云逸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脸色一沉:

    “静心。”

    这些天来,药堂里的伤者不断增多,沈无涯本来就身心俱疲,被云逸这么一弄,有些烦躁。

    云逸从沈无涯微妙的语气变化中知道沈无涯不高兴,愣了一下,垂下手,看着沈无涯半晌,将手垂了下去,幻化的刀也不见了。

    “为何?”沈无涯见到云逸的动作,不禁皱眉。

    面对这个问题,云逸也不说话,他歪着头,盯着沈无涯脸上的某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在沈无涯好奇的视线里陡然凑过来,亲了沈无涯的唇一下,一触即离。

    宛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沈无涯:“……”

    这是干什么?

    一旁的云逸见沈无涯一脸呆滞,歪歪头,以为自己还没做够,犹豫了一下,想着沈无涯并未完全拒绝,于是狠下心,又凑上去,狠狠地将自己双唇贴上了沈无涯的唇。

    这一下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沈无涯感受到唇上的热度,这点热度还顺着他的皮肤一直往下,流窜到心脏那里,害得他心里狠狠一跳。

    他连忙推离云逸,然后在云逸疑惑的眼神里,厉声喝到:

    “谁教你的?”

    “我、我学的。”

    被沈无涯少有的严厉态度吓了一跳,云逸眨眨眼,小声解释道,

    “我看九秋大人不高兴的时候,云岩就是这么做的,然后……九秋大人就不说什么了。”

    说完,云逸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人您还生气吗?”

    沈无涯呆住了。

    他淡色的眸子有些涣散,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从云逸的话里看,九秋与云岩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总觉得有一扇大门缓缓地在他面前打开了。

    沈无涯如是想。

    “我做错了吗?”

    见沈无涯许久不说话,云逸有些忐忑。

    沈无涯收回自己的视线,淡定回道:

    “没。不过,以后不准用了。”

    “好的。”

    云逸见沈无涯神色舒缓,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看样子还是很有用的嘛。

    而且,事实证明,这的确很好用,后来的日子里,只要云逸做错了什么,沈无涯要发火的时候,云逸就会亲他一下,然后沈无涯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当时,云逸并不懂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只会傻乐,等后来自己作死的时候,才明白——

    哎,不提也罢。

    ☆、千年番外(4)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外面的世界变化,九秋自告奋勇地出城,说是想要看看外面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九秋并没有带走云岩。

    这很奇怪。

    沈无涯想,但是他没有去问九秋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在九秋离开后的一个月,云岩忽然消失不见了。

    一妖一傀儡的失踪对于整个城市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云逸依旧是城中的护卫,沈无涯依旧是药堂的大夫,白玉依旧是城主。

    可城中的每个人都知道, 这都只是表面现象,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满满的,宛如一张拉满弦的弓,只要一不小心, 就会直接崩裂。

    “你们草木果真无心。”

    一日,白玉来到药堂疗伤, 在沈无涯替她包裹绷带的时候,她懒洋洋地评价道,“你哥哥都走了这么久了,你都不好奇他怎么样了吗?”

    沈无涯将最后一个结系好, 走到一边,清洗手上的血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真的草木无心吧,自他有意识以来, 他和九秋有一个约定,就是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他们不分离,只是为了不孤独而已。

    更何况,沈无涯还认为九秋比他更加可靠,所以,他觉得,放任自流即可。

    “话说,你们究竟跟你们的傀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没等到沈无涯的回答,白玉也不气馁,一阵幽香飘过来,沈无涯背后贴上一个温暖柔媚的身体,白玉吐气如兰,

    “我真的是好奇得很。还是说,你们两兄弟都喜欢男子?”

    沈无涯面无表情地用一旁干净的白布擦干净手,说:

    “城主,请自重。”

    “试一试嘛。”

    沈无涯身后娇媚的女子声音忽然一转,变成清朗的男子声音,硌在沈无涯背后的两团软绵绵的肉团也瞬间消失不见,那个男声继续说到,

    “无涯,我真的心悦于你。”

    沈无涯叹了一口气。

    这白玉其实什么都很好,可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喜欢长得漂亮一点的人,男女不限,看上了之后,就死活要跟人来一场,但来一场之后,就会把那人踢开,哪怕别人已经动了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作为一个妖怪,白玉还不明白所有妖怪的人形都是幻化出来的,如果真那么喜欢脸的话,白玉完全可以学他,自己雕琢一个傀儡。

    “白玉,”

    沈无涯的声音严肃起来,他将身后的“他”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给放了下去,然后转身道,

    “我……”

    “你们在干什么?”

    沈无涯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正巧是巡逻任务结束之后,云逸来找沈无涯。

    与往常一样,云逸在同一个时间点踏入同一个房间,结果却看见沈无涯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极其艳丽的男子,并且,两人相隔极近,如果是平常情况,沈无涯是断不会让一个陌生人离他这么近的。

    “你会说话?”

    那新出来的男子妩媚地眨眨眼,脸上惊讶,然后饶有兴致地放过了沈无涯,走到了云逸面前,暧昧地打量,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傻子呢。”

    对于白玉的评判,云逸并未放到心上,他眨眨眼,任由白玉简直就像是带钩子的眼神从他身上缓缓滑过——

    先是脸,再是胸膛,最后……落在了脐下三寸。

    “小不点,”

    白玉顶着一张男子的脸,缓缓凑近,在他看来,面前的小傀儡简直没什么威慑力,他眼尾往上一挑,勾魂夺魄,

    “你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呢?”

    喜欢?

    云逸歪了歪头,还是一派天真无邪。

    然而下一秒,白玉的脸僵了,他腹下的疼痛让他被迫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转而捂着肚子上突然多出来的匕首:

    “沈无涯!!!”

    被点名的沈无涯懒懒掀起眼皮,他瞧了一眼白玉肚子上正插着的一把匕首,慢吞吞地将刚刚准备好的药放到托盘上,示意道:

    “回去躺着吧。”

    白玉:“……”

    该死的主仆两个!!!

    好不容易处理完白玉的伤口,做完一切事情后,沈无涯带着云逸回了自己的居所。

    在云逸忽然捅白玉一刀,到后来两人回去,沈无涯和云逸之间并未说一句话,而两人沉默的原因各不相同。

    沈无涯是因为他惊讶于云逸竟然会在没有他的命令情况下自主伤人,云逸则陷入了一个问题之中:

    什么叫做“喜欢”?

    “你在想什么?”

    沈无涯坐在榻边,见云逸一直心不在焉,于是问道。

    此时的他已经将白日的装束脱下,穿着一件黑色的亵衣,银发也未束起,随意地披散在后背,沈无涯倚着枕头,慵懒地问道。

    云逸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觉得心里一热,但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云逸看了沈无涯半晌,他爬上床榻,跪坐在沈无涯身边,忽然低头,再一次地亲了亲沈无涯。

    沈无涯猛地睁开眼,抬眼惊讶地问道:

    “你在干什么?”

    “你喜欢我吗?”

    云逸问,

    “我喜欢你吗?”

    当时,昏黄的灯光将气氛渲染得有些奇怪,沈无涯淡色的眸子在灯光的映衬下变成蜜糖一般的颜色,甜腻粘稠,飞虫一不小心碰上了,就万劫不复。

    “喜欢”这个词哪是这样用的?

    沈无涯忍不住嫌弃,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边的小花盆,里面正种着之前云逸照顾的月见草。

    月见草此时正开着白色的小花,在月光的映照下,随微风轻轻晃动。

    等沈无涯将自己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云逸还是执拗地看着他,似乎不等到一个答案不罢休。

    沉吟了一会儿,沈无涯一个翻身,将云逸按在身下,然后在云逸好奇的眼神里,迅速将自己的那点愧疚心抛之脑后,严肃道:

    “‘喜欢’也是分好多种的,我现在教你人跟人之间的‘喜欢’。”

    云逸不太喜欢这个姿势,他挣动了一下,发现无果后便停止了,然后继续好奇问道:

    “主人,你脐下三寸跟我一样吗?”

    沈无涯:“……”

    思索了一会儿,沈无涯高深莫测地回答道:“其实,那玩意儿,是可以变换的。”

    回忆了一遍雕刻时候的见到的傀儡的全身,沈无涯顿了顿,唇角勾起:“要不你亲自试试?”

    傀儡躺在沈无涯身下,忽然一个哆嗦。

    ……

    五年后,九秋与沈无涯的联系忽然断了,沈无涯费劲心思,还是联系不上九秋。

    战火越来越靠近这边偏僻的沼泽,察觉到有所不对的妖怪渐渐出逃,只剩下白玉的亲信和几个大妖还留在城中,沈无涯便是其一。

    而变化最大的,要数云逸,因为要保护沈无涯(这是云逸的天性),云逸已经变成了最厉害的一把刀。

    拖云逸奇怪的体质所赐,云逸算不上是人也算不上是妖,外表还极具欺骗性,于是他在沈无涯的默许的情况下,在白玉的刻意调教之/下,成为了一名杀手。

    然而,杀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总会有那么几个修士会识破云逸的隐藏,最后会酿成血光之灾,没到这个时候,纵使云逸那强悍的恢复能力,也好几次差点回不来,一回来就直接死机,意识全无。

    每当这个时候,沈无涯就会抱着完全没有意识的傀儡,独自一个坐在城中最高的地方,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时候,就连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白玉都不敢打扰沈无涯。

    十年后,白玉战死,城破了。

    人族的修士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在城中横扫,同时城中大火升起,修士们基本上不放过一个妖怪,斩杀之后,便将其尸体或内丹放入储物袋中,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云逸当时正巧出去做任务,只剩下沈无涯面对一群修士。

    蚁多咬死象,纵使沈无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修士的围剿,在被一个修士斩下头颅的时候,沈无涯最后的一个念头竟然是——

    还好,云逸不在。

    然后,沈无涯的本体被修士发现,众修士对银鳞龙角树的出现大感惊奇,然后对着一棵残树砍伐扒皮,最后一点残根,付之一炬。

    将城中的财宝分割之后,修士们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此时,城里完全就是一片焦土。

    待修士都走后,一天之后,云逸出现在这里,他站在废墟之上,傻傻地抬头看天,像是一尊雕像。

    天空都是阴霾的,连小鸟都不敢在此处停留。

    站了许久,云逸忽然跪了下来,在一片瓦砾之中,一片一片翻找着,眼眶里还有着什么东西不断流淌:

    “主人?”

    两个时辰之后,云逸终于在一处墙角跪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里的一个瓦片:

    “主人?”

    瓦片之下,一株叶子还没完全舒张的小苗动了一下,它缓缓地伸出一根卷须,搭在了云逸伸过来的那只手上。

    “啪嗒”

    一颗红色的血珠,打落在焦土之上。

    ……

    千年之后,沈无涯坐在沙发上,忽然朝着正在打哈欠的夏云逸说道:

    “以后还是少哭一点吧。”

    夏云逸将眼角透明的泪珠擦去,又揉了揉眼睛,问:

    “为什么?”

    沈无涯一愣,随后笑笑,并未解释,转而看向电视,心思却不断飘远——

    他还记得,很久之前,成为复生苗之后,他看见的第一幕,就是流着血泪的,他的傀儡。

    ☆、翠竹村

    息壤没有了。

    沈无涯和夏云逸在回去的路上,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陆云知道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想要问一问,但是见两人都一脸不虞的样子,几次准备尝试,最后却不敢上前,只能叹了一口气, 跟在了两人身后。

    “你跑到哪里去了?!”

    一回到陆云居住的院子,就看到紫衣站在门口不住地张望,在看见陆云之后,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迎接陆云,见到陆云脏兮兮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你本来就身子弱,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说到最后,紫衣情绪波动极大,眼里甚至都透露出了一丝的泪光。

    “我这不是没事吗?”

    陆云连忙安抚紫衣, 还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尖,说,

    “我去了私塾找息壤……不过,貌似是被谁拿走了。”

    闻言, 紫衣冷静下来,轻柔地伸手将陆云头上的蜘蛛丝拿下,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突然复又抬眼,狠狠地剜了沈无涯一眼。

    沈无涯淡定地掀起眼皮,回望了过去。

    原来紫衣一大早去安排相关事宜,可没想到做完一切后,回来不见陆云,联想到陆云几乎能随时晕倒的体质,紫衣急得不行,但又怕自己离开正好错过陆云回来,所以就选择了在院子门口等待陆云。

    还好,没等一会儿,不然紫衣早就炸了。

    等陆云将事情告诉给紫衣之后,紫衣连忙催促陆云去梳洗,陆云苦笑,知道自己现在脏的很,于是也没多挣扎,只是再三嘱咐在场的几人不要发生矛盾,好好相处。

    要知道,陆云也是不蠢的,更何况紫衣的态度那么明显,他自然知道在场三人,有点不对付。

    于是等陆云走到里间之后,紫衣才沉着一张脸,质问沈无涯和夏云逸:

    “你们什么时候走?”

    面对这个问题,沈无涯没有回答,他只是示意夏云逸将原来装有息壤的木匣拿出,放在紫衣的面前,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铃铛,共同将它们推到紫衣面前,问:

    “你知道什么吗?”

    “就这两样的东西,我能知道什么?”

    紫衣皱眉,忍不住冷笑道。

    “那你身为村长,是否认识一个穿着红衣,戴着银铃的小女孩儿?”

    沈无涯继续问道。

    此言一出,紫衣脸色忽然变了,她脱口而出:

    “你们也见过她了?”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不由懊恼地抬袖遮住了自己的嘴。

    “也?”

    沈无涯注意到这个字,饶有兴趣道:

    “作为翠竹村的村民,你们经常见到她?”

    “是。”

    紫衣将手放下,袖子一甩,不甘心地回答道,

    “她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在这个村子里的一个人都曾见过她,不过因为她只是神出鬼没,从未害人,所以,大家就没管了。”

    “她是谁?”

    见有戏,沈无涯不由好奇问道。

    定定凝视沈无涯半晌,紫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靠在了椅背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那个小女孩儿……要从很久说起。”

    原来那个小萝莉原来是翠竹村的村民之一。

    在翠竹村被封印之前,那个小萝莉只是一个平常的小孩儿,乖巧可爱,是村里卖刺绣的李寡妇的孩子。

    有一天,小萝莉跟一群小伙伴在玩耍,可能是因为好奇吧,一群孩子在没有大人的陪伴之下,就这样摸进了翠竹林的深处,却没想到迷路了,等到天黑,大人们才发现自家孩子不见了。

    后来的两天,紫衣发动整个村子去寻找那几个孩子,还好慢慢地把失踪的孩子给找了回来,可唯独不见小萝莉。

    村里的人不信邪,又重新找了两天,可是小萝莉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默认了小萝莉回不来了,李寡妇更是直接崩溃了,抱着给小萝莉新打的银手镯泣不成声,不停地哀嚎。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当所有的人为李寡妇感到可惜,打算帮忙办一个葬礼的时候,小萝莉忽然回来了。

    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要知道五天时间啊,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全靠自己一个人在翠竹林里生活那么久?但是见到母女两人相拥而泣的场面,村民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这件事,李寡妇变得有些神经质,她重新找银匠,往银镯子上打上铃铛,然后戴在了小萝莉手腕上,这样小萝莉一动,她就能听到声音,知道女儿在身边。

    小萝莉回来之后,表面上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慢慢的,她还是显露出了一怪异的举动。

    比如说,她时不时蹦出一些奇怪的话语,还有的时候会对着空气讲话。

    这些怪异的举动很多,但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萝莉有时会专门跑到一些村民的家中,告诉他们谁谁谁生病了,谁谁谁要死了,而且,她说的话,后面竟然全部应验了。

    一时之间,村中流言四起,有些村民认为回来的不是小萝莉,而是伪装成小萝莉的妖怪,不然怎么解释小萝莉作为一个幼童能在什么都没有的翠竹林生活五天,到最后毫发无伤的回来?

    一开始紫衣觉得这些流言没有根据,极力地镇压这些流言,可采取的手段还是没用,村民们心中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最后,所有的村民对李寡妇和她的女儿目光不善。

    当时,紫衣还不是村长,权利不是很大,见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用,她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趁着晚上的时候旁敲侧击了李寡妇一把,随后便听之任之。

    李寡妇得到紫衣的警告后,立刻带着女儿走出翠竹林,但是诡异的是,第二天,她又带着女儿回来了。

    这一奇怪的举动让村民们心中疑窦更甚,不少人眼里开始表露凶光。

    后来在村民眼里,小萝莉完全成了一个煞星,在又一次村民的逝去之后,那个村民的亲属因为心中悲痛,不由分说地将这次逝世归咎在小萝莉的身上,随即集结了一大批村民,来到李寡妇面前,要求李寡妇将小萝莉交出来。

    当时,夜色正深,李寡妇从门缝里看见无数的火把在夜晚亮起,红彤彤一片,在她眼中,那些火焰的颜色分明就是鲜血的颜色。

    完了完了完了。

    李寡妇当时头脑昏昏沉沉的,她踉踉跄跄走到正在熟睡的女儿身边,木然看着女儿半晌,想着,烧死的话,该有多痛苦啊,于是抄起一旁的烛台,一下,两下——

    小萝莉穿上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后来李寡妇的家门开了,所有村民看着房间中疯疯癫癫的李寡妇和床上血肉模糊的小萝莉都愣住了。见人已死,他们只好悻悻回去。

    这天之后,李寡妇真的疯了。

    她将女儿葬在翠竹林里以后,拿起尖刀,趁人不注意,杀死了当天来她家的几个领头人,然后在所有村民前去捉拿她的时候,走回了家里,在自己家放了一把火,把家,连同她自己烧成了一堆灰烬。

    “在这件事后不久,翠竹村就被封印了,翠竹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黑。”

    紫云在讲完这个故事后,语气沉重的说,

    “所有人都说,是李寡妇诅咒了整个村子。然后,不少村民在竹林里,都看见了李寡妇的孩子。”

    这个故事被说出来以后,客厅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沈无涯意味深长地看着紫衣,说:“那个女孩儿,不是鬼。”

    紫衣抬头,完全愣住了,僵直地坐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件事里面,整个翠竹村都有错。

    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夏云逸忽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在心中感慨道,然后打起精神,问道:

    “那你可知,最近那个小女儿身边多了一个怪人?”

    “什么?”

    紫衣面露迷茫。

    “最近除了我们,还有没有谁来过?”

    夏云逸换了一个问法。

    “你当这里的封印是玩笑吗?”

    紫衣站起来,厉声喝道,“所有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完,她也不等夏云逸解释,就立刻拂袖离开。

    等紫衣气冲冲离开之后,沈无涯皱眉问道:

    “你为何问这个问题?”

    闻言,夏云逸看向沈无涯,露出一个不明含义的微笑:

    “你相信缘分吗?”

    沈无涯:“……”

    见沈无涯一脸菜色,夏云逸心情大好,他笑眯眯地走回客房,往床上一躺,就开始补眠。

    ……

    好像太浪了的话,会遭反噬的。

    等夏云逸醒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句话。原因就是他自从醒过来的时候,感觉相当不好。

    不好极了。

    身体各个部分忽然不听使唤,夏云逸躺在床上,费劲力气,才只能让肢体微微向上起伏一点,各个关节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脸上的皮肤似乎有点不太正常,他总觉得自己脸上疼得厉害,像是开裂了,可奈何他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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