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入行七年来, 这一刻终于令初雅再次深刻意识到一点——

    时尚圈真的是个圈儿。

    但凡在这个圈子里混过一定年头的大人物，说来说去都是认识的。

    搞不好还能抓到几个师出同门的。

    比如眼前这一位周鼎同志。

    再比如那位脱离时尚大部队很久的严正宽同志。

    不过周老这么一解释, 初雅便也就释然了。

    难怪。

    不过话说回来。

    说开了也好。

    她也自在点。

    本来初雅今天来, 就是抱着被周老认出来的觉悟。

    其他人或许有可能认不出她来, 但凡是当年跟她共事过一段时间的人, 基本都能看出来。

    她的样貌是跟从前略有不同了, 可也并非天差地别。

    这时候，原本一直背着手的周老慢慢朝她抬起双臂，露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来。

    老人朝她挑挑眉, 递了个熟悉的“求抱抱”的眼神过去。

    “噗——”

    初雅忍不住笑了, 飞快上前, 一把拥住眼前这个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小老头。

    一老一少两人轻轻相拥。

    一旁站着的老秦与卫巍两个人, 也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

    “离开这么多年，想念我们了吗？”周老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问。

    初雅拍拍他后背, 笑着说：“想啊，特别想。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三两句话, 瞬间就将尘封多年的记忆开启了。

    两个人即便多年没见, 三言两句间，就回到了过去那般其乐融融的气氛。

    周老对她来说, 亦师亦父。

    短暂叙话之后，周老便说明今日请他们来的目的。

    “好了, 言归正传。初雅，相信艾迪已经跟你说了，这一次的‘海洋之吻’的广告, 最终还是由我负责监制。”

    “你们这一次澳洲之行的成果如何？让我看看？”

    说着就伸手跟初雅要相机。

    初雅一怔，摸了摸身侧挂着的相机：“啊，我还没整理呢。您现在就要？这么急？”

    这回刚下飞机就被接过来了，她原本还打算等回家之后整理出一个文档再给他来着。

    周老：“没关系。交给我就好。”

    想了想，问道：“还是说相机里有你其他的照片？那你可以先把那些照片拷走。”

    初雅搔搔头发：“那倒没有。”

    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为了尽可能多的拍下照片，每一次出发之前她都会习惯性的清空内存，免得到时候还得捣腾来折腾去的。

    所以相机里只有这一次他们去澳洲拍的照片，还有一部分是顺手录下的视频。

    周老接过相机，垂眸扫了几眼。

    眉目间宁静祥和的神态中，慢慢流露出几分满意。

    多看过几张之后，连周老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惊讶来。

    “这些照片……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初雅抬眸：“嗯？”

    哪些照片？

    周老指了指后期拍的那几张李娜莎的照片。

    “其实一开始，我点头同意让李娜莎参与拍摄，其实是打着后期她真的不合格就将她的部分全部卡掉的主意。然而——”

    说着，周老将相机关上，微笑着说：“我早该想到的，既然有你出马，就绝不会让人失望，必定会给出一个完美到令人惊喜的答卷。”

    他拍拍初雅的肩膀：“你放心，到时候的成品，绝对会让人眼前一亮，不会辜负你对韩恬的期望。”

    听着这话，莫名其妙地，初雅老脸一红。

    她对韩恬的期望——

    周老这话说得，明显就是看过了她之前发的微博嘛。

    然而这话从周老口中说出来，却隐约有点揶揄的成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从前的Nyx，从来独善其身。

    从未见过她主动开口去支持谁。

    韩恬是第一个。

    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个。

    脸红之后，初雅索性地就干脆承认了。

    她往沙发一靠，自信说：“周老，你一向是相信我的眼光的。韩恬那个孩子绝对会给你惊喜。”

    周老笑了。

    “在我眼里，你也是个孩子。”

    “但是个让你信任的孩子，不是么？”

    周老唇边的笑容一敛：“是啊。你们三个，都是我最信任的孩子。”

    这话一说，原本低头喝茶的卫巍和老秦不由得抬起头来。

    他们都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来。

    初雅笑容微凝。

    果然要说了么？

    果不其然。

    周老笑过之后，慢慢说道：“有件事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很快D&D就会对外公布了——我准备退休了，在这一次的时装周之后就离开。届时我将不再负责和管理与D&D有关的任何事物了。”

    卫巍惊愕地放下茶杯。

    “您说什么？”

    老秦也愣住了，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有提前已经知晓这事的初雅静静坐着，垂下眼睛回忆当时艾迪所说的话。

    她似乎说过，作为退休的交换，D&D的高层同意这一季的时装周由周老全权负责。

    要知道——近几年周老虽然还挂着总设计师的名头，实际上已经很少管时装周的事情了。只有几个他亲手带出来的学生的设计，他才会亲力亲为地操刀把持。

    周老侃侃而谈：“今天找你们过来，就是想要提前告知你们，今年的时装周将是我的谢幕大秀。”

    老秦愣愣地跟着重复：“谢幕大秀？”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棵撑起国内时尚圈半边天的常青树居然真的要离开。

    “……还有就是，我现在正式邀请你们三位作为这场谢幕大秀的合作者参与进来。”

    初雅抬眸。

    发现周老的眼中并没有要离别的伤感，反而满是对谢幕大秀期待的跃跃欲试。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当年她拉着作为设计师的周老站上T台的时候，身边的他也是这样的目光。

    老秦惊讶地指指自己：“我？您确定吗？”

    说着，有点心虚脸红地搔搔头：“可是……我当年可是被……”

    周老横了一眼，轻哼了一声：“说起来，为了那件事我还没找你好好算账。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兵，结果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临阵退缩，一跑就是那么多年。这回要不是初雅将你抓回来，你是不是还猫着不敢见我？”

    老秦瑟缩了一下：“……我错了。”

    卫巍迟疑了一下，问道：“您确定D&D的高层那边真的没有意见吗？”

    虽说他也欢迎老秦回来，可是万一被高层那边的人掣肘怎么办？

    “这都不是问题。”周老双手交叠在身前，口气沉稳，眼中却透着一股子睥睨的傲气，“我的落幕之作，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由着我任性这一次。”

    他说：“既然是谢幕，那就要拿出我职业生涯中最专业、最高规格的诚意来。”

    老秦听得动容。

    最专业，最高规格的诚意——

    之前听初雅肯定他的实力，老秦其实内心还有几分不敢确信。

    然而当此刻听到周老也亲口说出这句话来，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老秦坐在原地没动。

    然而收缩的瞳孔与微红的眼睛早已经泄露了他的心思。

    能得到周老这样的信任，真的让他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周老说：“这次的谢幕大秀上，我打算回顾我过去几十年的所有作品，选出最经典的五十套服装。要知道目前国内所有的造型师与化妆师中，只有你们两人与我配合的默契度是最高的。也只有你们最了解我的作品。”

    “卫巍，老秦，你们怎么说？”

    老秦语气激动地表忠心：“当然，只要周老你需要我，我随时待命。”

    卫巍也跟着点头。

    然后，周老转头看向初雅。

    眼神晶亮。

    初雅疑惑地指指自己：“我？您该不会，也找我给您拍型录？”

    纪念大秀也需要拍服装型录么？

    好像不需要？

    再说了。

    跟周老合作过的摄影大师没有半百，也有一打了。

    哪能轮得到她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说卫巍和老秦是最高规格的诚意她还能信。

    她？

    段位差得有点远了？

    然而周老并未解释。

    他露出一贯的稳重微笑，目光悠远。

    “这个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初雅：“？”

    ……

    与周老商谈之后，老秦和卫巍留在了D&D，几乎是立马开始了谢幕大秀的准备工作。

    而初雅无所事事，便起身告辞。

    走出D&D的大门，她打开手机给韩恬发了条：

    【初雅：晚上想吃什么？】

    日暮西山。

    红霞耀眼。

    此时她还不知道，微博上的一片腥风血雨，在她之前的霸气宣言之后，风向又变了。

    起因是韩恬的转发。

    在她发完微博不久，韩恬看到之后，第一时间点了个赞。

    这轻描淡写的一个赞，顿时就让那些疯狂护着韩恬而去攻击初雅的粉丝们停下了。

    他们意识到，在这整件事里，韩恬与初雅，似乎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一起的。

    然后，几分钟之后，韩恬的微博再次更新。

    伴随着直接对初雅那条微博的转发——

    【韩恬：两天后，香格里拉大酒店GLANDI品牌2019春夏男装发布会，不见不散。】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噎得那些黑粉们说不出话来。

    初雅的粉丝们像是扬眉吐气了一般，欢天喜地地开始洗地。

    在评论区洗洗刷刷，没多久又呈现出一片祥和热闹的和谐气氛。

    以上只是一个起因。

    再然后。

    某一个娱乐八卦的官博忽然甩出了一张照片，是之前初雅在D&D大门口与老秦一起被拍的那一张。

    照片里的初雅一身风衣，微卷的刘海偏分着，露出半个光洁的额头和一条乌黑的剑眉。

    细白的肤色如上好羊脂，立体的五官如刀削斧凿。

    黑色镜框衬托下，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又斯文又精致的感觉。

    照片中的她微笑的侧对着镜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含着似笑非笑的慵懒。

    这是小粉红摄影师Chuya第一个出现在镜头前。

    然而光只是这一张照片，瞬间便激起了千层浪。

    看得出来，那只是一张记者随意的抓拍，却万万没有想到拍出了一种街拍时尚大片的赶脚。

    微博上原本初雅的粉丝们顿时表示被初雅帅到闪瞎眼。

    而韩恬的粉丝们，也疯狂表示他们要爬墙了。

    以上，只是经过。

    彼时收到初雅的信息，韩恬已经接了韩大喵回到家中。

    整个人慵懒地往沙发上一躺，便开始积极刷起了微博。

    结果就看到一条自己被疯狂艾特的微博照片。

    照片下面，评论区诡异地乱成一片。

    【粉丝A：啊啊啊啊啊啊，舔屏！】

    【粉丝B：居然这么帅！！我的妈！！这还是我粉了辣么多年的男神了吗？！！】

    【粉丝C：我滴初，看我看我，睡我睡我。】

    【吃瓜路人：啧，又疯了一个。】

    其中，还有一两个比较理智的粉丝发了一条评论：

    【粉丝D：悄悄问一句，就没有人奇怪过Chuya大大明明这么帅这么好看，却从来不露脸吗？那些记者就这么把人曝光了，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这声音太小，很快就被一大波到达战场的颜粉淹没了。

    韩恬：“……”

    这些粉丝很多还顶着他的名字。

    评论区俨然一个大型粉丝爬墙现场。

    微信跳出。

    【初雅：晚上想吃什么？】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韩恬盯着手机屏幕上“初雅”那两个字发了很久的呆。

    谁能想到，他追逐了那么多年的影子，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他身边。

    此时此刻，还能这么亲昵自然地问他一句：晚上吃什么？

    就好像是一起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

    这大概是他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指尖微动，飞快打出几个字回复：

    【TIAN：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初雅：都可以？你确定？】

    【初雅：你那么长一串的名单我真的不敢忘啊。】

    【TIAN：我想吃你爱吃的菜。】

    刚踏上地铁的初雅一看这话，差点把手机砸地面上。

    韩恬这是怎么了？

    转性了啊？

    怪吓人的。

    【初雅：……】

    【初雅：好的，那要是你不爱吃的可不准使性子。】

    【TIAN：嗯，保证吃完。】

    简短的对话结束。

    韩恬还盯着两人的对话框看了半天。

    想了想，转而把聊天背景换成了微博上那张记者抓拍的照片。

    现在的她，长这样。

    他不会再认不出来了。

    绝对不会。

    心中暗暗发完誓，他转头对还在他家待着的童妙西说：“妙姐，今后微博让我自己管理呗？”

    “行啊，我求之不得呢。”正在餐桌边埋头处理公务的童妙西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抬头叮嘱几句：“不过先说好啊，微博是你对外展示自己的门面之一，你可不能乱说话。粉丝和记者们可都随时随地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万一真又闹出个什么事儿来，到时候华爵的公关非得抱着我哭不可。知道了吗？”

    韩恬：“这我当然知道。”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闹出任何事的。”

    刚说完，一低头发现微博上不知何时又飘着一条热搜。

    【韩恬和初雅真的是情侣】

    韩恬一呆：“……”

    然后心虚地抬头瞄了妙姐一眼。

    这真的不是他闹出来的啊。

    趁着童妙西还没发觉，他悄悄点进去看了一眼。

    什么真情侣？

    现在网友们炒个CP还带预测未来的啊？

    顺着这条热搜点进去，跳出来的第一条是一个微博小号发的照片——

    飞机上，睡着的初雅脑袋靠在韩恬的肩膀上。

    而韩恬目光垂落，笑得温柔又恬静。

    简直是岁月静好。

    看角度，似乎是从远处拍的。

    比如，飞机上空乘的小隔间的方向。

    韩恬心里大喊了一声“NICE”，然而脸上依然不动声色，悄悄围观底下粉丝们的鸡飞狗跳。

    【粉丝A：这对CP我站定了！！】

    【粉丝B：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粉丝C：我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狗叫。】

    【粉丝D：狗在家中坐，粮从天上来。】

    围观得正开心，就见微信又跳出来。

    【吴帅帅：[图片]】

    【吴帅帅：[图片]】

    发来两张截图。

    恰好都是韩恬刚看完的微博内容。

    此时韩恬内心有种拿到无数个神助攻的小激动。

    虽然他和初雅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总感觉被他们起哄着起哄着，久了也能成真了似的。

    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复，只好回了个标点符号。

    【TIAN：。】

    【吴帅帅：嗯？你这是什么反应？照片不是P的？】

    【TIAN：不是。】

    【吴帅帅：话说回来，这回真是奇了。上午还吵成那个样子，一群人在那儿泼脏水，这会儿实锤都出来了，我粗略看了一眼，几乎全是你俩CP粉啊？你俩该不会是来真的？】

    【吴帅帅：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睡了一觉醒来，原本还被黑得不要不要的你俩，居然得到全世界的祝福了？】

    【TIAN：可能是你醒来的方式不对？】

    【吴帅帅：。。。。。。】

    【吴帅帅：你居然没反驳我之前的问题！！】

    【吴帅帅：你俩真的在一起了？？？】

    他倒希望是真的。

    韩恬不情不愿地敲下两个字。

    【TIAN：没有。】

    【吴帅帅：撒泼打滚.jpg】

    【吴帅帅：那大家都是假的，凭什么你俩能得到全世界的祝福？我替吴韩CP表示不服，替韩李CP表示委屈。】

    【TIAN：大概是因为初雅长得比你俩都好看？】

    【吴帅帅：[黑脸]】

    【吴帅帅：你这话真的是摸着良心说的？】

    【TIAN：当然是。】

    【吴帅帅：你不爱我了。】

    【吴帅帅：分手！】

    【吴锐：再见！】

    “你就作妖你。”

    韩恬一脸淡定地直接切出微信界面。

    继续他的窥屏大业。

    一会儿没看，微博热评里又多了那么几条。

    【粉丝A：甜甜！！看看妈妈！！】

    【粉丝B：我一直觉得，当姐姐粉妈妈粉会比当女友粉爱得更持久，毕竟情侣之间有可能会分手，而血脉联系是不会断的！！！我是坚定的小甜甜的姐姐粉！】

    【粉丝C：一脸姨母笑地望着这俩人。】

    【粉丝D：姨母笑+1】

    【粉丝E：姨母笑+2】

    【粉丝F：这一对的粮我磕了，你们随意。】

    【粉丝G：大部队跟上！】

    【粉丝H：跟上了+1】

    【粉丝I：跟上了+2】

    【粉丝J：跟上了+3】

    “韩恬！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接我家小盆友放学。接完再带着小盆友过来蹭饭啊。”

    童妙西处理完堆积了三天的事务，准备离开。

    穿好鞋子正要开门，一回头看见韩恬的表情，疑惑了下。

    “喂，怎么你笑得这么荡漾……在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脑海中一直有一个“甜甜心里苦”的表情包飘在那里。

    韩恬因为心疼初雅，默默配合李娜莎的时候，他老婆跑去表扬李娜莎了——甜甜委屈。

    韩恬因为微博的事情焦头烂额，结果他老婆跑去抱另一个男人了（周老：？？？）——甜甜真心委屈。

    甜甜不哭啊~我真的是亲妈，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