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美好

    在这一秒，空气完全变了味。

    缓解了因两人长时间不见而带来的尴尬和陌生感。

    伴随着一阵惊呼，程砚夏手中的托盘像是没拿稳似的，极其戏剧化的，“啪嗒”一声掉了。

    所有人紧盯着顾斐。

    他不以为意地忽视叶昭昭那双饱含怒火的，好像要在他身上盯着一对窟窿的双眼，朝着众人淡定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昭昭的男朋友。”

    “……”

    程砚夏收拾完地上的残渣，又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激动得好似快要晕厥，“昭昭，原来你的男朋友就是顾大神？！”

    看着互动的两人，她不由得当即脑补出一部长达好几百集的恩怨纠葛牵扯不断的八点档狗血爱情剧。

    但和她的一脸亢奋不同的是，叶昭昭不冷不热地纠正道，“麻烦你注意一下措辞，是前男友。”

    顾斐不慌不忙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似乎没有提过分手。”

    两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开始正面交锋，空气中燃烧起看不见的激烈火花。

    为免殃及池鱼，也为了不在这儿碍事，程砚夏和徐星与知情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一时半会儿无法和解的旧情侣。

    顾斐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不动声色地试探一下叶昭昭现在是否有男朋友。

    而从她和程砚夏的反应来看，答案恐怕是令人满意的。

    他先对她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们好好谈一下好吗？”

    叶昭昭没什么心情，“你想谈什么？”

    顾斐忽地垂眼，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他重新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你说什么？”叶昭昭第一反应是他在开什么玩笑，随即笑出了声，“所以你这几年一个人潇洒快活了，把我抛在原地，现在你再随便道个歉就想弥补曾经对我的亏欠，满足你获得原谅的成就感是吗？”

    她指着自己，忍不住愤懑道，“我是人，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顾斐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叶昭昭闭了闭眼，走到大门前拉开了把手，示意他出去，“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顾斐不解道，“什么意思？”

    叶昭昭看他似乎是真的回想不起来，冷笑着讥讽了一声，“看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难怪也不记得回我的电话和短信。”

    面对她的无端指责，顾斐更不解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发过？我没有收到。”

    叶昭昭再次提醒道，“毕业那会儿。”

    “现在想起来了吗？”

    经她一说，顾斐才想起毕业时自己手机坏了的事，简短对她解释了一下。

    三言两语弄清楚了其中的误会，中间省过了他爸的事，他缓声道，“这几年，我一直误以为你在国外，所以，我本来是打算等我有了一定条件就去找你，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报考了B大。”

    听到这里，叶昭昭心中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数不尽的委屈和愤怒跟爆竹似的噼里啪啦炸开来：

    “那么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如果你来晚了呢？”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过我，一点念想也没给我，现在你想回头就回头，可是顾斐，人都是会往前看的，我不是傻子。”

    叶昭昭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矫情拧巴的时候。

    她曾经在心底那么期盼着顾斐来找她和好，但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介意得不得了，她不知道她在他的心里到底占了多大的比重，以至于她快要看不清他的真心，“万一我没看见那张小纸条，万一我没有遇到陆星与，是不是我们就永远错过了？”

    印象里从没对他发过脾气的女孩浑身竖起了尖刺，将他疏离在外。

    顾斐愣了愣。

    他听着叶昭昭字字诛心地控诉完，一脸受伤地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在叶昭昭躲避他的时候，他不能再确定她的心意，导致毕业那会儿他第一次胆怯犹豫，又因为诸多顾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再加上后续一系列变故，才让彼此错过了这么久。

    他心疼地朝她走过去，想触碰她，却被叶昭昭一下躲开了。

    多年不见，她身上的棱角被打磨得更加锋利。

    顾斐沉默了会儿，接着道，“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未来充满了变数，在我没有能力的时候，不想再给你带来任何负担，让你承受第二次伤害。”

    后来她出国了，那么，他就更加需要不断努力才能去寻找她。

    在此之前，他一直忍耐着没有她的失意痛苦。

    不去打听，就好像不会再想起她。

    这就是他这么久都没找过她的理由。

    可是叶昭昭并不怎么接受，她厌恶所有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而忽略她的感受，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是啊，一切都在你自以为是的把握之中，但是，却独独算漏了我的心意。”

    “——如果我说，我不爱你了呢？顾斐。”

    “那么，我会开始重新追你。”

    他看着面前冷漠决绝的女孩，压低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

    即使程砚夏十分想让顾斐加入摄影工作室，但顾虑到叶昭昭，还是不情不愿地聘用了重新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徐星与。

    结果就是，顾斐在那天以后时不时跟着徐星与来到叶昭昭面前晃，却又是用着陪同朋友的借口，让叶昭昭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拿他没办法，索性将他当作空气一般无视。

    毕竟这就是她贪小便宜，聘用免费模特的下场。

    但是这一点代价，她还可以勉强忍受。

    而顾斐这人，撇开经常来她工作室不提，居然还居心不良地收买了她所有室友，在第一次摄影工作结束后，就让程砚夏喊上所有人，热热闹闹地请客吃了顿饭。

    餐桌上顾斐对她大献殷勤，又是夹菜又是挑刺，看得程砚夏等人一阵眼热。

    这顿饭吃得叶昭昭差点消化不良。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室友们自然又是给她洗脑洗耳，为顾斐说了一堆好话。

    但叶昭昭只是沉默。

    她也不是有意闹别扭，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解开心里那个结。

    真正让她动心的还是某一天晚上，她在宿舍打了几个喷嚏，咳嗽了两声，不知道是谁多嘴告诉了顾斐，没过一会儿他就提着药出现在了她的宿舍楼下。

    叶昭昭没洗头没化妆不肯下去，他劝不过她，给她发了条短信，【我走了，药在宿管阿姨那儿，你记得下来拿。】

    她信了他的鬼话，就这样蓬头垢面直接下楼去了。

    结果就在楼下看到了大门口的顾斐。

    叶昭昭立即蒙脸想逃跑，顾斐轻笑一声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佯怒道，“你骗我！”

    顾斐顺着她的话给她捋毛，“是，我骗了你，我只想看你一眼就好。”

    他真的只是为了来看她一眼，给她送完了药，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又一个人转身离开。

    伴着一排排见不到头的路灯，影子也显得孤独伶仃。

    叶昭昭看着他寂寥又黯淡的背影忽然就心软了。

    也许她真的不该怀疑他的真心。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等到夜深时，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终于还是翻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

    ……

    时间过去半月，他们的关系最多也就止步于叶昭昭物尽其用，偶尔劳役顾斐来为她修个电脑，除此之外，她一般不会再主动找他。

    程砚夏却和徐星与有了莫名其妙的火速进展。

    两人已经确定了初步关系，到了一起陪着对方去上课的地步。

    丁峻为此还调侃顾斐，“学术造化上小徐是不如你，但是，感情问题上，你还得多对他取取经啊。”

    没想到顾斐认真点了点头，“知道了。”

    惹得丁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但他不知道的是，前几天顾斐请客吃饭，以及为叶昭昭帮点小忙，给她的电脑装个程序什么的，几乎全是徐星与给他出的主意。

    顾斐他的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到了这种时候只能拉下脸虚心求教，静静看徐星与一脸暗爽。

    再在分配项目任务的时候暗暗给他加点份量。

    这天，徐星与带着程砚夏去听课，到了下课的时候，外面忽然变了天，雷声轰轰，一场大雨兜头泼下。

    几人之中只有顾斐有看天气预报带伞的习惯，其他几个男生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即使顾斐有意提醒也不会听进去。

    现在只能一起望着这破天发愁。

    顾斐站在教学楼大厅，把伞借给了徐星与，“这几天谢谢你了，你们先用吧，反正我也不赶时间。”

    徐星与没好意思接，婉拒道，“不用了，你带了伞就先走吧，我们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诶，你俩就别互相客气了，顾斐，谢谢你，我们就先走了啊。”程砚夏爽快接过顾斐的伞，对他道了谢，再强行拉着徐星与离开了教学楼。

    徐星与正想说些什么，就见程砚夏打了个电话过去，“昭昭啊，我现在被困在第三教学楼回不去了，能不能麻烦你现在给我送把伞来，我就在大厅等你。”

    “好，好，谢谢。”

    程砚夏打完电话，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看着徐星与，两人心照不宣地嘿嘿笑着。

    对此毫不知情的叶昭昭就这样中了她的圈套。

    当她冒着大雨撑伞赶到教学楼时，看见顾斐和他的另两位室友，而程砚夏却不见踪影时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不过为时已晚。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这还是丁峻第一次看到叶昭昭。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及膝连衣裙，露出一小段雪白纤细的脚踝，在瓢泼大雨里踏着水花缓慢走来，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美感。

    等再清楚看见那张明艳的脸，他的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惊艳。

    这样天仙似的妹子，难怪眼光挑剔的顾斐会那么早就一头栽了进去。

    他见她只另外多带了一把伞，便好心感谢道，“真是麻烦你还特意来为我们送伞，我们两个糙汉子撑一把就行了，顾斐就麻烦你了。”

    叶昭昭刚想拒绝，丁峻不由分说就把顾斐推到她身边，顾斐会意，顺势接过了叶昭昭手中的伞。

    这样的形势，容不得她再多说什么。

    丁峻笑眯眯看着两人道，“我们以前还笑顾斐年纪轻轻就看破了红尘，不为儿女私情所困，上次接受采访后私下问了他，严刑逼供下才知道原来他等的是他高中的女朋友，今天见了你，果然不同凡响，也难怪他会一直念念不忘。”

    听见如此高的评价，叶昭昭面红耳赤道了声谢。

    她心念一动，突然想起顾斐上次说的那句，“我一直在等她。”

    昨天她也第一次主动和林岚再提起了顾斐的事，林岚从大学后基本和她断了联系，也以为她去了国外。昨晚接到她的电话时惊喜得不得了，随意聊了会儿天后，跟她说了一些当年的情况。

    叶昭昭有心想问问顾斐，但现在又不便开口。

    丁峻看着两人走在一起，自觉地拉着另一人告退，“我们要往那条路走，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你们路上小心。”

    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顾斐伸手挽住她的肩，将她拢过来，面色淡淡的，“看路。”

    他话说完，却没有放下手，就这样挽着她一直往前走。

    两人先时还一路沉默着。

    叶昭昭想了想，开口问，“昨天我和林岚聊过了，她和我说了你爸爸的事，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误会了你。”

    顾斐安慰道，“没关系，这事过去很久了。”

    他没有把那段灰暗的时光对叶昭昭说出来，也只是想保留自己的骄傲，不想让她觉得他在卖惨。

    更何况，确实是他的一时懦弱才将她推远。

    这无可推脱。

    叶昭昭看着顾斐撑伞的手，放松了语气，眉目舒展道，“昨天和林岚聊天的时候，程昂也在，他说，有个人因为我不肯接他买的水，伤心得闷头做了通宵的题。不是我说，你们学霸的自觉性还真挺高，失恋也是靠学习来缓解心情。”

    听她说出以前的往事，顾斐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叶昭昭继续说，“那个人还在放学的时候偷偷跟在身后送我回家，知道我的老毛病，每个月的特殊日子还会托林岚给我带一杯红枣牛奶……”

    她说着说着，他在背后默默关照着她的点点滴滴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他会板着个脸，毫不留情地拒绝向他告白的女生或是目的不纯向他请教问题的女生，却会耐心地给她一道道解题，或者为她出题。

    他会在璀璨的烟花下浪漫地对她告白，对她明示，“我喜欢你。”

    他会在实验室里一遍遍做实验培养晶体，一步步清漆封存，再为她亲手打造设计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专属戒指。

    他会为她折出有特殊意义的三百六十六颗星星。

    甚至别扭地找借口给她送暖饮，收下她的护身符。

    还有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他曾为她做过的事。

    上课铃声响起，她会借着看黑板的时候，用余光偷偷瞄向他，再被他用笔敲敲脑袋，叮嘱她好好上课。

    下课铃声响起，他们会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再坐在公交车上，用宽大的校服衣袖躲着所有人偷偷牵手。

    ……

    一切好像都还发生在昨天。

    随着回忆往前走，雨越下越大，白裙淋了雨，紧贴在身上。

    叶昭昭怕冷似的，整个人快缩到顾斐怀里。

    她试探地用食指去勾顾斐空着的手，却被对方用力反握住整只手。

    叶昭昭勾了勾唇，将脸撇向一方。

    她想对他说出他一直不知道的小秘密。

    “你知道吗？上次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很美的词，‘Baader-Meinhof’，它可以解释东京初见的烟花，华盛顿大学喷泉背后的雪山，西海岸一号公路上的悬崖星空和亨利米勒，还有，一面之缘爱过的人。”

    “几年前的一个雨天，我在路边遇见了一个为我收伞淋雨的傻子，就这一面，我想着怎么样才可以把他变成我的男朋友，没想到后来会梦想成真。”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放在了心上，再也忘不掉。

    不是没遇到过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更优秀的人，可她在上一段感情里投入了所有的心力，以至于她很难再对别人动心，总觉得缺了点感觉。

    所以，无论过去如何，将来又会发生什么，都变得无关紧要。

    既然忘不掉，她打算珍惜当下，抓紧眼前人。

    叶昭昭将头微微侧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大雨也冲刷不掉的动听话语，“这个词代表了所有的美好，可是所有的美好，在我这里，都不及你。”

    “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