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名分

    砰砰砰。

    这场盛大的烟花盛宴持续升温，燃烧炸裂声接二连三不停撞击在耳边，吵得叶昭昭的最后一丝酒意也无。

    江边人群熙攘，多是年轻情侣搂在一块儿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每逢大年三十，江边的烟火盛会是安市最负盛名的夜景之一。

    路边有许多借此商机零售小烟花和孔明灯的商贩。

    受周围热闹环境感染，叶昭昭示意顾斐把她放下来，摇摇晃晃跑去买了打火机和一盒仙女棒。

    从前一个人过年太过孤单，她总爱欺负宋思远拉着他一起跑到江边来放烟火，不过现在身边陪着她的，已经变成了顾斐。

    叶昭昭扳动打火机，同时点燃两根仙女棒，将其中一根递给了顾斐。

    银色的棒身迅速迸裂出亮光，火花四溅，像极了流星。

    叶昭昭挥舞了一瞬，明亮的火花照耀白净的脸庞，她惬意地眯着眼，和附近手舞足蹈的小朋友没有两样。

    顾斐的眼底被烟花晕染出温暖的光，折射到叶昭昭身上，他静静看着她。

    叶昭昭见顾斐呆呆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仙女棒没有动作，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主动抓住他的胳膊让他跟着挥舞起来，“你别光看我玩啊，不要浪费。”

    顾斐低垂目光，长时间没动，多余的火光落到他的手上，却不是想象中滚烫炙热的温度。

    就如她一般，明亮耀眼，过度接触也不会灼伤人。

    温度刚刚好。

    正合他的意。

    叶昭昭在半空挥舞着仙女棒，模仿辛德瑞拉里那三位仙女施法的姿势道，“温柔又善良又帅气的顾斐同学，现在我准许你向本仙女许一个愿望。”

    顾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要。”

    叶昭昭抬头望着漫天飘散的孔明灯，“为什么？你看这么多人写下愿望都知道不一定能够实现，可是大家还是相信美好的事物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也许，真会有愿望成真的那一天。”

    顾斐抿唇，依然很固执，“我不要。”

    叶昭昭疑惑不已。

    仙女棒在她手中燃烧得很快，已经燃过了三分之二。

    迎面江风袭来，更加速了燃烧进程。

    叶昭昭的一缕发丝被吹起，散乱遮住眼她也没理，而是催促眼前的男生道，“快啊。”

    顾斐喉结动了动，突然抬手拨正叶昭昭被风吹乱的额前秀发，定定对视她的眼，“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于那些虚无的东西？”

    “嗯？”

    “我最想要的，已经在身边了。”

    烟花在夜空一声接一声炸响，却没有扰乱叶昭昭的耳力。

    她的思绪万千，不太能确定顾斐所指的是否是自己。

    顾斐漆黑的眼底，烟火的光芒还未消退，被他这样瞧着，叶昭昭呼吸困难，急忙将视线移向别处。

    他却不容她的眼神闪躲，亲自理好了她心里那一团团乱麻。

    他说，“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喝酒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自上次叶昭昭对顾斐表白以来，顾斐还没有明确给过她答复，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也没有将话挑明。

    虽然顾斐说过，在高考之前不考虑谈恋爱，但叶昭昭还是借此撒娇道，“那你要以什么身份陪在我身边啊？斐斐？”

    顾斐沉默半晌，就在叶昭昭以为他会随意搪塞过去的时候，他却弯下腰来，抵着她的额头认认真真道，“只要不影响你的学习。”

    “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叶昭昭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就站在她眼前，对她珍而重之地告白。

    这个称呼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可以光明正大与他并肩同行。

    叶昭昭心头一震，甜心蜜意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有些飘飘然，身子软绵绵的快要站不住。

    她急忙开口保证，“不会影响的！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只要……”

    “只要我不拖累你就好。”

    最后这句话，相比前面的慷慨激昂，声势弱了下去。

    顾斐见她急着答应生怕他反悔似的，鼻腔发出低而沉的闷笑。

    本来他觉得她还小，并不适合这么快就谈恋爱，但在见识过她对自己的影响力之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这么美好，慧眼识珠的不会只他一个，他迫不及待想要挡在她面前宣示主权。

    既然叶昭昭主动开口想要名份，那他顺水推舟给她就是了。

    其实，他也忍不住。

    江边夜景璀璨，光影变幻，在他眼中，不及叶昭昭的万分之一。

    许是江风吹得久了，叶昭昭的脸颊冰凉，她呵出一口热气，用手捂住耳朵。

    顾斐取下围巾想要给叶昭昭戴上，叶昭昭却怎么也不肯收，坚决推拒道，“你自己戴着吧，我不冷。”

    顾斐只好伸手至叶昭昭背后，将她拢进他的怀里，大衣敞开，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为她驱寒保暖。

    叶昭昭脸贴着他的胸膛，同样伸手环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她忍不住多蹭了蹭。

    蹭得顾斐的心有点儿痒。

    顾斐屈起手指刮过她高挺的鼻梁，生起几分或真或假逗弄她的心思，开口道，“很抱歉，追求和告白都让你抢先了，但有些事情，我想先于你行使我的权利。”

    “啊？”叶昭昭大睁的瞳孔里满是单纯的疑惑，“什么？”

    顾斐见她这样，还没来得及回答，人群里忽然传出骚动。

    异口同声的，大家开始倒数计时。

    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声落下。

    叶昭昭听见身边的人们在大声欢呼，齐声祝贺“新年快乐。”

    她的注意力却全被顾斐不同于往日的出格举动所带走。

    她能感觉到，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火热的鼻息和小心翼翼试探的唇沿着她的眼睛慢慢往下。

    叶昭昭屏住呼吸，开始满脑子思考她不会接吻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闭眼张嘴来着？

    没等她思考完，在顾斐吻过她的鼻端后，叶昭昭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有些紧张而羞涩地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但这个吻却戛然而止，最终停留在了人中部分。

    顾斐的唇转移到了她的耳朵，蜻蜓点水般吻了下耳尖。

    叶昭昭颤栗着身子，又赶紧闭上了微启的唇。

    幸好她刚才撅嘴的幅度不大，顾斐应该没有注意。

    现在，叶昭昭看不见也知道她整个人不止是耳朵，身上的皮肤，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都红得滴血。

    不到片刻，耳尖的温热离开。

    顾斐没再做出任何放肆的举动。

    他似乎轻笑了下，朝她问道，“这样还冷吗？”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温暖她冻僵的五官。

    “不，不冷了。”叶昭昭颤抖答道。

    怎么会冷，她热得都快爆炸了。

    “那就好”，顾斐低哑的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你之前问我的，我现在回答你。”

    “例如吻你这件事，就只有给了名分才能做。”

    “……”

    叶昭昭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一整支乐队在她周围演奏狂蜂飞舞，整个人完全处于放空状态。

    人群的欢呼声随着新年的到来而停止，开始有秩序的大规模散去。

    她恢复了点知觉，急于找些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口干舌燥。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两只耳朵，“上次晚会时你不是说，你害怕烟花爆竹，连气球爆炸声都会怕吗？”

    “嗯，但是你在我身边就不怕了”，顾斐将她的手放下来，环住她的腰身搂得更紧，吻了吻她的馨香发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再也没什么值得让我害怕的事物。”

    叶昭昭呼吸一窒，被他的言语取悦，对顾斐郑重道，“既然你刚才答应了我，那我也承诺你，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顾斐没说话，在叶昭昭看不见的头顶上方，眼神温柔，再次吻了吻她的发端。

    介于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二十四点整。

    叶昭昭永远记得这一天，去年的最后一秒，新年的第一秒，陪在她身边的是她新上任的男朋友。

    也是她心心念念一直追寻的心上人。

    那场烟花，会永远绽放在她的心里。

    此生难以磨灭。

    ……

    时间越来越晚，江边的风越来越大，为了叶昭昭的身体和安全起见，纵是两人再不舍，顾斐还是强行护送叶昭昭回家。

    期间林敏打来好几个电话，顾斐接起一个，告诉林敏他和程昂等几个男同学在一起跨年，马上就回去。

    林敏不好说什么，却体现在了行为上，隔三岔五便又打来电话催促。

    顾斐牵着叶昭昭的手，一起放进他的大衣口袋为她暖手，一面给林敏发微信报平安。

    好不容易回完林敏，叶昭昭可能通过对话猜出了电话那端林敏的身份，朝顾斐玩笑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男朋友。”

    顾斐听见后，停下了步子，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歉意，“抱歉，现在还不行，只能委屈我的女朋友到毕业了。”

    没想到叶昭昭一下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顾斐心里一惊，以为叶昭昭生气了，叶昭昭却又将五指紧密嵌入他的手指。

    口袋里的两只手此刻十指紧扣。

    她垂下头，看不清脸上具体的表情，声音略有哽咽，“本来我到现在还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我居然将你拉下了神坛，你不仅没有担心我这个累赘会影响你的前途，还考虑了我们的未来，我很开心。”

    “谢谢你，顾斐。”

    顾斐闻言，心情难以名状，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看着叶昭昭不满嘟起了嘴，揶揄道，“所以你要加油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可不会等你。”

    “是是是，谨遵男朋友教诲。”

    叶昭昭已经充分领会顾斐的口嫌体正直，自动忽略他故作威胁的最后一句话。

    正在这时，叶昭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宁会蓉。

    但她并不认为她的妈妈会和顾斐的妈妈一样大半夜来关心她的安全，或是发些新年祝福来真情实意关怀她。

    叶昭昭戳进微信一看，果然，宁会蓉未发只言片语，只有一个红彤彤的大红包等着她领取。

    过了会儿，那边又发来一条语音，她本想直接删去聊天记录，顿了顿，还是点开了语音。

    听筒里传出赵嘉礼的声音，“昭昭啊，刚刚你走得急，你妈妈和我没招待好你，连红包都给忘了，你别往心里去，这是我和你妈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叶昭昭冷笑，没回，也没点开红包，直接删掉了对话框。

    她又点开满屏的短信，除了朋友们的祝福，还有叶濯清给她发的两条简短信息，一条让她抽空回去一趟，一条是告诉她刚给她打了一笔巨款，大概是充当新年红包。

    无论是宁会蓉还是叶濯清，字里行间都懒得对她多加过问，应该只要她还没死，无论她在哪儿，做着些什么，都无关紧要。

    他们夫妻俩，哦，前夫妻俩虽然没有感情，但处事方法还真是如出一辙。

    叶昭昭身体内的冷意又多了一层，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顾斐注意到了，以为她还冷，取下脖子上先前她死活不肯戴的围巾给她戴上。

    叶昭昭被压制得死死的，挣扎不过顾斐，只好分出一半给他，妥协道，“我们一人一半吧，这样大家就都不冷了。”

    顾斐却将大部分的围巾都严严实实圈在了她的脖子上，遮得她暖烘烘的。

    为了走路方便，他又揽着叶昭昭的肩靠近自己，两人共围一条格子围巾往叶昭昭家走去。

    到了叶昭昭小区门口，她让顾斐上楼去喝杯热水再走，顾斐赶着回家，再加之她一个人住他也不方便上去，便拒绝了她的提议。

    叶昭昭难分难舍地又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进了电梯。

    顾斐一直站在楼下看着六楼的房间灯光亮起。

    他放下心来，静静待了会儿，直到灯光熄灭才打算离去。

    为了不让叶昭昭起疑，又给她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也到家了。

    顾斐发完语音，呵出的白气消散在凉夜中。

    他将手机收进口袋，转身往小区后门走去，眼睛却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

    “猜猜我是谁？”

    女生在背后装神弄鬼，声音飘忽可怖，在他听来，却好听又有辨识度。

    “是我的女朋友。”

    他脱口而出道。

    听见他的回答，那双手拿了下来，叶昭昭问了个难以琢磨的问题，“顾同学，请问你是不是从小喝农夫山泉长大的？”

    虽然顾斐不知道叶昭昭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回了句，“不是。”

    “那为什么有点甜？”

    “……”

    顾斐回转过身，就看见一身睡衣的叶昭昭。

    她披散着乱发，脚上还穿着拖鞋，可见是急匆匆跑下来的。

    顾斐皱眉喝止她，“怎么这么胡闹，穿这么少就跑下来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我也不想的啊，可是我在拉客厅窗帘的时候看见楼下有块望妻石，我怕他冻坏了我心疼”，叶昭昭说着，又像变魔术般从身后递出一个保温饭盒，“我刚煮了些汤圆，你吃点吧。”

    顾斐从她手中接过，不小心碰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由分说赶着她走，“汤圆我就收下了，你赶紧上去吧。”

    可叶昭昭像和他作对似的，立在原地不肯动，“我不，我要看着你吃了我再走。”

    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执拗。

    顾斐的耐心耗尽，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贴近自己，“既然你还不去睡，那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

    “怎么个不……”

    叶昭昭像受了惊的小鹿，睁着的双眸纯情又无辜，未完的话被面前的人贪婪吞进口中。

    顾斐辗转厮磨她嫣红诱人的唇，两唇相触，触感柔软而舒适。

    仿佛无师自通般，他食髓知味，又改为重重吮吸她的唇瓣，轻舔她的唇珠。

    叶昭昭第一次接吻，慌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片刻后，她嘤咛出声，缓缓抬手挂住了顾斐的脖子，借此稳住酥麻大半的身子。

    顾斐吻着叶昭昭，没舍得放开她，边亲边含糊不清地说，“刚才人多，现在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