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圣诞

    除了彼此剧烈的心跳，只剩下讲台上方粉笔一笔一划写在黑板上的声音。

    顾斐看着黑板的脸转了过来，叶昭昭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眼神一触即离。

    这一次表白，虽然时机不对，却不是她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这几天顾斐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陈慧暂时答应了她的条件，可是这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爆，与其让他从别人嘴里知道后做出抉择，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

    叶昭昭对这次表白的结果十拿九稳。

    可接下来，顾斐的话却当场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嗯，我知道了。”

    叶昭昭等了等，顾斐再没有下文，她抛弃矜持追问，“然后呢？”

    “现在专心上课，放学后再说吧。”顾斐用眼神示意她讲台上正盯着他俩的杜辉。

    叶昭昭立即端正坐姿，她实在紧张过度，没注意到已经频繁看过来的数学老师。

    刚才顾斐没有马上拒绝她，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能有戏？

    思及此，叶昭昭的身子止不住地轻微颤栗，控制不住去思考顾斐将会给出的答案。

    她在位置上焦虑不安地抠着桌角，如坐针毡熬完整节课，生平第一次恨杜辉为什么这么能拖堂。

    等他讲完课宣布放学，顾斐一言未发，叶昭昭紧紧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人来人往里，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同手同脚的僵硬又搞笑的走姿。

    两人出了教学楼，顾斐在人少的角落里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迟疑。

    叶昭昭猝不及防撞上顾斐的背，她忍痛揉着额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我需要”，顾斐冷静地分析道，“我想确定你的动机。”

    “噗——”叶昭昭怀疑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十万个为什么”，凡事都讲究追根溯源吗？

    “你不相信我？”

    并非不相信，而是想从你的动机判断出，你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理接近我。

    顾斐对她答道，“不是。”

    “行行行，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一见钟情算不算？”

    叶昭昭紧盯着顾斐目若朗星的双眼，在他明亮的目光下，仿佛所有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天地良心，她可没说谎。

    “就这样？”顾斐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在我看来，你一开始的表现并不像是对我感兴趣。”

    “那是我一开始慧眼不识人，没发现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非凡外在条件。”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词，叶昭昭肺活量有些不够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斐忍无可忍打断她，“叶昭昭，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楚了。”

    “啊？”

    “比起这一时上头的多巴胺和羟色胺，我更愿意等你处理好个人问题时再来说喜欢我。”

    “什么……什么意思？”

    这是顾斐嘲笑她花痴，用两人之间的差距来婉拒她吗？

    顾斐内敛的性子让他没办法再对着叶昭昭阐述更多，他继续朝前走去，“你自己领悟。”

    她要领悟什么？顾斐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不用去多加揣摩她说出口的话是否正确？

    叶昭昭抓破脑袋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先弄清了在背后搬弄是非的罪魁祸首。

    ……

    在听完顾斐那番话后，黄莺提心吊胆过着日子，也没敢再去和叶昭昭套近乎。

    殊不知她的举动更引起了叶昭昭的怀疑。

    连林岚吃饭时都向叶昭昭问起，“最近黄莺没跟着你了？”

    叶昭昭不以为然地笑笑，“呵，她这是做贼心虚，哪还敢来我面前凑。”

    黄莺在教室午休前先去了趟女厕所，等她想出来时，却发现被锁在了隔间里。

    外面是一群女生幸灾乐祸的嘻笑。

    她大声向外呼救，喊得声嘶力竭也没有人上来开锁。

    悉悉邃邃的响动后，其中一个女生踩在隔间的马桶上，一桶冷水朝黄莺倒了下来。

    黄莺从头到脚被泼了满身水，湿淋淋的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她蹲在角落，双手抱膝缩成一团。

    “叶昭昭，我知道是你，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哪一点配得上顾斐！就你这样的女生，你以为顾斐看得上你吗？”

    紧接着，是门被重重踹了一脚的声音，“顾斐看不上昭昭难道看得起你这种臭三八，就凭你也敢打顾斐的主意？打小报告这种令人不齿的小儿科把戏，敢情你还没从幼儿园毕业呢？”

    听声音是个女生，却很陌生，不是叶昭昭的。

    但她喊得这么亲密，肯定和叶昭昭脱不了关系。

    黄莺万分笃定叶昭昭也站在外面看她笑话，“叶昭昭，你怎么不敢说话？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校方吗？到时候顾斐会怎么看你！”

    “我劝你还是收起这个想法，要是你今天乖乖在这里面待一会儿，我们的仇就一笔勾销，如若不然……你知道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

    这次换了个人，声音却仍不是叶昭昭。

    话音落完，外面再无动静，听脚步声，那群人仿佛是走了。

    黄莺咬唇，瞋目裂眦，她一时急过了头，忘记手机还在身上。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要给朋友打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滑到了顾斐的号码上。

    他的号码是她一早从班长那里打探来的，一次还没有拨过。

    叶昭昭在群里看见朋友先斩后奏的消息后暗叫不好，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自作主张的朋友就带着林岚往厕所赶去。

    先时她和朋友们说了黄莺的事，还没商量好怎么对付她，她们就先瞒着自己冲动行事。

    她知道朋友们是为她打抱不平，但她不想再用这样暴力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林岚帮着叶昭昭在厕所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她们回到教室时，黄莺已经坐在位置上，身上还披着顾斐的校服外套。

    叶昭昭步伐沉重回到座位，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黄莺愤懑的眼神和顾斐冷冰冰的态度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颇有些自嘲，“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我就是比不上你们这样的好学生，你说得对，我是没有喜欢你的资格，也不敢妄想能追得上你。”

    顾斐终于起了一丝反应，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可置信道，“你就是这样曲解我的话？”

    “难道不是吗？”

    “……”

    黄莺看着两人陷入僵局，无声勾起嘲讽的笑。

    顾斐找人把她从女厕所救出来以后，一看她被水淋湿的样子，立即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

    黄莺还来不及高兴，顾斐先代替叶昭昭给她道了歉，又半带威胁要求她别把这件事闹大。

    说来说去，还不是护着叶昭昭吗？

    只可惜，他的良苦用心，叶昭昭不可能知道。

    ……

    一年的末端，西北风过境，温度骤冷。

    叶昭昭穿上大衣，围上了围巾。

    身体虽然暖和了，可她一进教室坐到顾斐旁边，还是感到了无法言说的冷。

    零交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迎来了十二月的月考。

    第三次月考后，叶昭昭在重点班从倒数第一的成绩逐步稳升到了中下。

    除了第一次月考因她而起的意外，顾斐总是独占鳌头，稳据年级第一的宝座。

    成绩出来后，形同陌路的两人默契地没再续座，叶昭昭进教室后，自觉选了远离顾斐的座位。

    同在一个空间，十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虽然叶昭昭和顾斐关系闹僵，可是学业上却没有片刻松懈。

    而给她讲题的人，则换成了宋思远和她的新同桌。

    宋思远对着叶昭昭没有顾斐那么好的耐心，时常逮着机会嘲讽她。

    每到这种时候，两人就会在教室上演猫抓老鼠的游戏，学校里的舆论再次转了方向。

    顾斐将心里的酸意压了又压，屏蔽耳边的声音，沉心静气做题。

    有一次，叶昭昭去走廊抓东躲西藏的宋思远，不慎遇见了阮轻音。

    宋思远吓得魂都掉了，站着没敢再动，叶昭昭拉住宋思远的衣服，喘着气，“还跑不跑了？”

    阮轻音冷漠地从旁边走过。

    宋思远没有追上去，对着叶昭昭痛哭，“完了，我要跟着你一起失恋了。”

    叶昭昭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道，“错，我们两个和人家恋爱过吗？”

    “准确的说法是，一起结束单相思。”

    “小老弟，单相思的好像是你。”

    宋思远被她刺激到了，风一般朝阮轻音离开的方向跑去。

    叶昭昭落寞地叹了口气。

    林岚已经帮着作证上次黄莺的事情她没有参与，可是顾斐对着她还是毫无表示。

    叶昭昭知道顾斐其实不喜欢校园暴力，虽然他从没开口说过她，但她已经在努力改变，而不是他以为的变本加厉。

    现在误会解除了，他为什么还不来找她？

    去他妈的一见钟情。

    果真不靠谱。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念课文，叶昭昭忍不住偷瞄了眼右边靠窗的顾斐，在他察觉到之前又飞快收回视线。

    鼻梁高挺，眉目如画。

    侧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再重来一次，她想，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喜欢上他。

    也从不曾后悔在那个雨天遇见了他。

    一节课就这样在她的心不在焉里结束。

    叶昭昭的新同桌是个女生，作为历史课代表，拉着叶昭昭去办公室把修改完的练习册抱回来。

    叶昭昭在她开口前，主动帮她分忧解难，“我帮你发一部分吧。”

    “好啊，求之不得”，女生感谢道。

    其实是叶昭昭老早发现顾斐的练习册就摆在最上方。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可怜她，施舍给她的好运气。

    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犯贱，一边不受控制地揽下了发作业的活。

    抱着这种不纯的小心思，叶昭昭加重脚步声弄出大动静，拖着步子走到顾斐面前，将练习册递到他眼前，特意提醒道，“你的练习册。”

    很好，顾斐头也没抬，似乎没注意到她。

    “放在桌上就行。”

    他说。

    ……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盼来了他们这群学生最期待的圣诞节。

    作为一个国外节日，虽然学校没有举行任何活动，教室的玻璃窗还是贴上了少量的装饰品。

    商店里早已布置好了圣诞树，挂着五花八门的小礼物，处处洋溢着热闹红火的气息。

    叶昭昭学着一些女生，准备起了圣诞礼物。

    她不是心灵手巧的人，一罐星星折了半月还剩大半。

    为了赶在圣诞节将礼物悄悄送给那个人，叶昭昭不分白天黑夜，上课下课都在赶进程，连陈慧的课也没放过。

    陈慧在叶昭昭偷偷摸摸做小动作时径直走了过去，“叶同学折得不错，你成绩不行，不过，靠着这门手艺以后也能混口饭吃。”

    叶昭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受了辱，却说什么也不肯将手里的星星交出来。

    于是，陈慧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罚她去教室外站了两节课。

    圣诞前夕是平安夜，班长从班费中划了部分费用出来对顾斐说，“和我一起去买箱苹果吧，我一个人抬不动。”

    顾斐放下做题的笔，和班长去了学校的水果店。

    他们精挑细选买了足够数量的苹果，在付钱时，老板娘从旁边的柿子堆里挑了一个品相不错的递给顾斐，“小伙子长得还挺俊，看你这么照顾我生意，这个红柿子免费送给你。”

    顾斐再三谢过，随手将柿子揣进了校服口袋里。

    被忽略的班长不满道，“老板娘你这话说的，照顾你生意的可是我，他就是来打个下手的，再说，我不比他俊吗？”

    “你也俊你也俊”，老板娘脸上笑着，却再没有多的表示。

    受到差别待遇的班长哭着走了。

    这外貌歧视整得他脆弱的灵魂整个支离破碎。

    但这只是一个开头。

    碍着顾斐不上晚自习的缘故，从上午开始，前来教室送苹果送礼物的女生就没停过。

    顾斐不肯收，便宜班长桌上堆了一堆包装花里胡哨的物品。

    他一边假装这是自己的真实人气安慰自己，一边丧气感叹这果然是一个看脸的残忍的世界。

    被打击的班长失去热情，给各科老师送去苹果后，让全班同学自己来登记领取。

    叶昭昭看着被一堆女生包围的顾斐，放弃去领苹果的打算。

    她才不稀罕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顾斐留心到全班就叶昭昭还没领到苹果，如果是为了躲他，实在没有必要。

    他提醒班长，“这是用全班同学交的班费买的，你看看还有没有人没领到。”

    班长接过他手里的名单，看了一遍名字，对着另一边的女生大喊，“叶昭昭，过来领你的苹果。”

    女生立即回道，“我不要。”

    “那我送其他人了啊。”

    “随便。”

    其他人闻言，又一齐拥上来，“班长，给我吧，我要。”

    “去去去，多的自然要留给劳苦功高的人。”

    “嘁，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班长在万众谴责下，死死守着这一颗多出来的苹果，利用公职将它占为己有。

    顾斐看向叶昭昭，她仍在低头忙着折她的星星，宋思远在她旁边捣乱，叶昭昭也没恼，笑着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甜蜜得羡煞旁人。

    顾斐站了起来。

    凳脚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长长的“吱”一声响。

    那两人还无从察觉。

    他走到叶昭昭桌前，宋思远被他身上那股惊人的巨大煞气惊到，知情识趣地离开。

    一个多月来，顾斐总算下定决心做个了断。

    他让叶昭昭先处理好个人问题，结果她和宋思远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可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他认输，他拿她毫无办法。

    他朝面前的女生递去柿子，“送你的。”

    “啊？哦，谢谢。”

    叶昭昭愣愣看着顾斐手里的柿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顾斐见叶昭昭没接，冷脸将柿子放到了桌上，继续道，“作为交换，我的圣诞礼物呢？”

    可真算是活久见系列，叶昭昭大开眼界。

    她本想的是趁顾斐放学了再塞进他的抽屉里，现在顾斐厚着脸皮问她要，她只能提前道出这个惊喜。

    “我还没折完……你能不能再稍微等一下。”

    “这是……给我的？”

    “不然你以为？”

    顾斐笑了，抓住她还在动作的手。

    “不用靠这手艺，也有人愿意养你。”

    这是对应陈慧的话来向她示好吗？

    区区土味情话，她才没那么容易妥协。

    叶昭昭挣脱顾斐紧箍的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反将一军道，“这柿子怎么还是热的？”

    “别人都送苹果，你却送我柿子，怎么？你只喜欢捏软的？”

    面对叶昭昭的玩笑，顾斐的词汇贫乏起来，“别胡说。”

    此时，和这颗柿子一样又红又热的，还有他白腻如玉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