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嘴

    王芳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人认为是赵家村好婆婆, 不过方秋洁的想法她大概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赵家村地理位置奇特, 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四季分明的情况。

    在大部分人的眼里, 他们这儿只有夏天跟冬天两季, 春天和秋天几乎是一眨眼的事儿，转瞬就进入了下一个季节。

    秋收后, 即便是到了傍晚，可这天气还是燥热的很。

    偏偏这时候上头又说有什么文件要下达, 大意就是思想行动上必须要跟国家保持高度的一致，不能有落后分子。

    为此，上头还派人下来专门成立了一个先进思想组, 从村子里专门挑选先进思想队员进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方秋洁很快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和剩下的两个男知青硬是挤进了这个先进思想小组, 暂时摆脱了天天下地扛锄头的日子。

    所以这尽管天气热得人心烦, 可是这先进思想组的几个成员倒是积极的很。

    每天下工后都要在西头桥边村小学前头的场地上展开思想工作, 务必要让每一个村民都要跟上党的步伐。

    “......我们每天晚上下工后都要在这边操场上宣读领导人的思想手册, 务必要让每一个村民将领导人的思想熟读背诵！”

    台阶上，方秋洁捧着一本红宝书一字一句的诵读。

    底下人不住的打哈欠, 下了工后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叫了过来, 可偏偏他们还不能不过来。

    因为这个思想小组可是镇上来人成立的，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村民, 哪能跟镇上那些领导成立的小组成员过不去？

    对于上方几个思想小组的成员，村里人不待见的情绪越来越深。

    瞧瞧上头挑得都是些什么人？

    三个知青都是不咋能干活的，还有几个又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人。平常再怎么着, 为了吃饱饭他们也得下地侍弄侍弄，可现在呢？

    成立了一个思想小组，除了每天给他们读些红宝书的内容还能干啥？

    不仅不干活，还白赚工分，年底还得分粮食，这些粮食不都得从他们嘴里抠出来？

    赵小妹手里抓着自己的书包，正严肃着一张脸记忆着上头诵读的内容。

    没上过学的人，对于文字有一种迷恋的渴求，可是......

    王芳有些看不过眼，拍了拍小妹的肩膀，说道，“回去奶教你，别费劲儿了。”

    本以为以自己的聪明劲儿，自家孙女儿上学怎么着都应该是回回考第一。

    谁知道这刚入学没几天，她就发现小妹有一个糟糕的记忆力。

    平常伶俐的很，可偏偏课本上的内容就是记不住。勉强记住了也费劲的很，要比别人花好多功夫才行。

    就像现在上头读的红宝书的内容，那方知青也没教有啥难度的，只挑了一些简单的先教村民们背上。

    自己这个老太婆都记住了，可偏偏她家小妹反复来反复去，费劲扒拉背诵的额头都出汗了，结果转眼就给忘了。

    “奶......”赵小妹感觉自己可怜弱小又无助，“我怕不是个傻子？”

    “说什么呢！”王芳呸了一口，“能说出这句话来的就指定不是傻子！”

    回家后，就连三妹跟草根也都得意的大声背诵了他们刚刚记住的内容，唯独小妹鼓着一张嘴，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

    张大菊有心讨好婆婆，便说道：“小妹，你也来背背，咱家都要跟上领导人的思想脚步，可不能做一个落后分子！”

    赵小妹看了她一眼，硬邦邦的说道：“我背不上！”

    “......”张大菊看了一眼婆婆没有情绪的脸，心里一突。

    得，拍马腿上了！

    “咋就背不上呢？”张大翠蹲下来看着她，“等待会回屋了娘教你，娘都背上了，没事儿！”

    赵拴田在门口望了望，然后转身，“我就说嘛，给女娃子念什么书，记都记不住，不白糟蹋钱？人方知青念的多好......”

    “哎哟！”腰上一痛，赵拴田旋即狠狠的瞪向自己婆娘。

    “我......”赵拴河刚想附和，结果就被李大花拉了一把，想到了自家三个闺女也在念书，便悄悄闭了嘴。

    没人再敢触及这个话题，赵小妹被她奶牵去了锅屋，看着她奶依旧沉着的脸，便安慰道，“没事的奶，我又不是个傻子。”

    顶多就是不会念书罢了，看来上辈子偷学的能力这辈子没带过来。

    “那是当然，我家小妹咋可能是个傻子？”王芳嘴角动了动。

    平常学说话学的也挺麻利的，咋就跟学习有关的就记不住呢？

    “可能我的天赋不在这儿，奶，我倒是觉得我的天赋不在读书也没事，反正该认识的字我都认识，就是太难的可能看不懂。”

    “没事儿，太难的咱也不需要看得懂，奶有本事让你好吃好喝的好好过一辈子。”王芳也放下了这一茬。

    “那是，我力气大，以后一定能让奶过上好日子！到时候成了当家的一把好手，绝对不会让奶你饿着，就是那野猪，也能吃一头扔一头！”

    王芳被孙女的雄心壮志给逗乐了，可旋即笑声就哑在了嗓子眼里。

    “！！！”

    赵家的锅屋在最边上，屋后头是一条小沟，积的水顶多漫过脚面，所以沟的另一头直通后山。

    王芳正站在窗口从缸里舀着水，结果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黑漆漆的大猪头扎坏了木架子，正卡在窗口瞪着眼瞧着她，后头还哼哧哼哧的似乎有一只在用力的往里面拱。

    “哐铛——”

    水瓢直接砸了过去，王芳一把拎起孙女就跑出了锅屋，把院子里的几人给吓了一跳：“赶快过去，锅屋那边有一头野猪卡着了！”

    “铁锹，你带着仨儿子去屋后头的小水沟里，那边还有一头猪在往上面拱！”

    啥？

    野猪？！

    还俩？

    院子里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这里哪来的野猪？

    这不做梦吗，还屋子里一头沟里一头？

    “一群蠢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王芳叫的嗓子眼快冒火，生怕野猪钻过来伤了院子里的孩子，见一个个的跟呆头鹅似的立着不动，心急之下提起扫帚就要动手。

    他们娘/婆婆的扫帚威力可不轻！

    眼见着熟悉的东西要扫过来，一个个的跟装了弹簧似的立马弹过去，分工有序，一个不落的往王芳说的地方跑。

    三个儿媳妇一进锅屋，就一声连一声的尖叫了起来。

    “娘啊！真是野猪啊！”

    “好多肉！”

    “快快快，别把锅屋弄塌了，操家伙上！”

    锅屋和大屋之间有一排竹门拦着，几个男人还没过去，便听到了屋里此起彼伏的叫声。相视一眼，顿时就往后头跑。

    赵拴柱叫了起来，“爹你快过来，这头野猪上半身卡进去了，沟里还有一头快要上来了！”

    “别让它跑了！”说罢，就拿着钉耙过去抵住，沟里的那一头见状，叫了一声便往有人的地方冲。

    还真是！

    另外两兄弟一看顿时乐了，连忙上去帮忙。

    这可都是肉啊，几百斤的大肥肉啊！

    可是眼里只有大肥肉的三兄弟忘了，别说是野猪，就是家养的猪，那发起怒来也不好控制。

    沟里的那头冲上来后，直接一拱就把三兄弟给撞翻，也幸好这边都是稻草垛，没给人撞出个好歹来。

    可饶是如此，三人也被撞得剧烈咳嗽起来。

    赵铁锹见儿子被撞翻，连忙把人喊起来往后退，不敢直接上去。

    这时，隔壁几家也被喊了起来。

    毕竟三妯娌的嗓门也不小，夜里本身就安静，这一声野猪叫了出来，是个有耳朵的都往这边窜。

    众人手里拿着家伙，脸上尽是兴奋之情。

    妯娌仨正站在锅屋内，盆子瓢什么的齐往上招呼。野猪被卡了一半，这头暂时倒是没什么危险性，只是墙上有不少泥块落了下来。

    张大菊伸头往外瞧了瞧，“瞎！咋来了这么多人？”

    见者有份，这可都是要分出去的，一时觉得心疼不已，“你俩快点儿，这头是咱们家一起弄的，总不至于把这头让出去？”

    “瞎说什么呢！”王芳把孙女关进屋后就跑了过来帮忙，“这可都是队里的财产，怎么分咱们要听队里说。”

    “这可多少肉啊......”就连张大翠也心疼了。

    王芳拿着砍柴的刀比划了两下后就捅到了猪脖子里，那英勇无畏的姿势让妯娌仨齐齐打了个冷战。

    “还傻愣着干什么！这头野猪好歹是咱们婆媳弄的，猪血啊笨蛋！”

    “哦哦！”李大花顺手把盆递了过去接猪血，受到惊吓的同时也不敢浪费东西。

    “可多亏了窗框把这东西卡着......”王芳嘀咕道，“要再是让它这么乱动，咱家锅屋怕是都给拆了。”

    “娘，你咋会杀猪？”张大翠将满满一盆子猪血端走，然后又递了一个过来。

    野猪的嘶鸣渐渐低了下来，她们这才敢靠近。

    王芳忍着腿软白了她一眼，“不会杀猪还没瞧过人家杀猪？可这玩意儿要人命呢，不把它弄死了就得咱倒霉！”

    这时候帮忙的人也都涌了进来，男人们自然是往锅屋后头跑，毕竟那边爷四个可弄不过一头活生生的大野猪。

    而听见动静的女人们则是往锅屋这边来，待瞧着一头硕大的野猪卡在窗口里，低着头，脖子旁咕咕的冒着血水，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这王婶儿啊，这是你杀的？”大力他娘咕咚咽了声口水。

    完了，王婶儿这么厉害，以后她家大力会不会被小妹压的死死的？

    “嗯。”王芳手里拿着火叉，一脸的淡定的点头，衣领子上甚至还溅了点猪血。

    瞧着这副架势就是不好惹的模样，众人全当没看到那仨妯娌不停的往灶膛后摆着猪血盆，僵着脸笑道，“王婶儿你可真厉害！”

    赵铁牛正准备躺下，打算先歇会儿再起来吃饭，可听到赵家后头那边出现了野猪，旋即就拽着自己婆娘儿子跑了过来。

    “铁锹！铁锹！没事儿？”

    “大哥你快过来！”赵铁锹叫了一声，旋即又是一阵惊呼，“男人们都快过来帮忙！”

    也不知道是不是锅屋那边那头比较小的缘故，这边这头活生生的大野猪硬是让众人折腾的没办法近身。

    大约又是被那边血腥味刺激得更加凶悍，野猪直接冲着人群就撞了过来。

    “让开！让开！”赵铁牛大喊，“不要围着，别伤了人！”

    眼下又没到没得吃的地步，不至于为了一头野猪闹的赔上人命，毕竟这玩意儿要是凶起来，撞死个把人不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野猪：吃一头扔一头？

    另外男主还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