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善终
    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双手不知道沾上了多少血腥!而她呢?只不过冒充了一下他们的小师妹,就被关在没有人住的地方一年多!甚至还要被关到老,关到死!
    没错,那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大牢,是一个被布了阵法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幽静的小院,而她有吃有穿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轻待。
    但是她寂寞,太寂寞了!就连送饭的两个人都是又聋又哑的,她连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
    不仅如此。这三个月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被关太久了,竟开始出现了幻觉。
    一开始,她只是在做梦。
    她梦到一个看起来莫名熟悉的女子,穿着手臂与大腿都无法遮掩的暴露的衣服,背对着她在画画。那画五彩斑斓,直让人眼花缭乱,但又莫名地感觉很美。
    偶尔,她又会梦到那女子将手放在一架黑白相间的巨大的东西上,手指往下一按,能发出悦耳动听的旋律。
    还有一次,她梦到自己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坐进一辆四个轮子的车里,没几步就传来爆炸的巨响,同时连人带车掉入了河里。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在梦里真切的兴奋的心情。
    第二天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见鬼了……
    那是真的鬼!有以往被她骗到倾家荡产上吊自尽的公子,有被她冒充身份去寻亲的落魄姑娘……他们揪着她,扯着她的头发,又打又骂。
    那几人的影子一到夜晚就会出现,通宵达旦地折磨着自己的精神,她想逃,又被困在那个小院里无处可逃!她恨!恨把她关起来的人!
    “哈哈,现在,你们知道要求我了?”钟轻茹疯狂大笑,直笑得泪都飙出来了,“你们打算利用完我,又把我扔回去关起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过河拆桥?不要脸!
    蔺知阳不语,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读了他的心,脸色白了一白,“你说真的?”
    他们本来打算让她帮了这一回,就将功抵过,放了她?
    见她如此,蔺知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不管!”她咬牙,他们给的是施舍的,如今不需要他们施舍,她也拿到了筹码!
    “这个道士刚才在心里说的话我也全听到了,你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在我身上。我割他喉咙的时候留了他一口气,现在他虽然没有完全死掉,不过也快了。但若他咽下这最后一口气,你们的小师妹,呵呵。就是真的死定了!”
    “你要什么?”不等将离开口,蔺知阳率先道。
    “我要一万两银票,还要你护送我离开这里!”钟轻茹扬起下巴道。
    若不是方才他跳出来那一挡,她也不知道原来这个蔺知阳还在在意着她!哈哈,真是太好了!
    “好。”蔺知阳想也不想便答应道。
    “五师兄,不能让她走,谁知道她是不是骗人的!”尉迟无梦急了,站出来阻止。
    “就是,若她拿了银票又跑了,我们才发现被骗了,怎么办!”石苍术亦不同意。
    白隐生也难得出了个主意,“不如把她拿下,大刑伺候?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我说话算话!”钟轻茹一听,急了。以往她也听过这位二师兄的心声,他可不是个善人!
    眼前的人,她真正信得过的也只有蔺知阳了!这是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心一意对她好,哪怕知道她是假冒的也会担心她安危的傻子,她不好好利用,只怕就真的无法脱身了!
    “你先说出你听到了什么,我们先救小师妹……小师妹若能好起来,我再带着银票送你走。我保证,师兄们不会为难你。”
    在师门情谊与爱情之间做出了抉择,蔺知阳的双眼因为痛苦而出现了几许血丝。“茹儿……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你信我……”
    钟轻茹也因为这一声“茹儿”而神色微动。
    “五师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尉迟无梦失望地吼道。
    “我知道!你们信我,你们信茹儿!就信一次,她会说出来的!”蔺知阳痴痴地望着钟轻茹,眼中的情意如此赤裸裸。
    钟轻茹有些隐隐得意,道:“当然,只要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放我走。”
    “好,只要你说出来,我以奇门山七弟子的名义发誓,我不会为难你。”石苍术无奈地道,同时咬破手指,往地上滴了一滴血。
    “我也以奇门山三弟子的名义起誓……”沐谦扬跟着道,也滴了一滴血。
    “奇门山四弟子起誓……”阳天德同样滴了血,并坦坦荡荡地主动望着钟轻茹的双眼发誓。
    在场之人纷纷起誓,包括蔺知阳。
    “好,我就信你们一回。”钟轻茹满意地点头道。
    毕竟两边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
    何况以前他们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她曾从蔺知阳处得知,奇门弟子不可轻易发下血誓,一旦发下血誓却违背了的话,次日便会遭受天谴,不得好死。
    再加上,这道士的血越流越少了,只怕也立马就要彻底断气了,她若再不说出来,她的筹码也快没了。
    “是心头血。我听到了,他说他的心头血一滴便可延寿百年。”
    “心头血?”池净皱眉,“我上次与他交手,曾用匕首扎过他的心窝处,左右胸膛都扎了,但他没多久又活过来了。”
    因此,她不确定虚通的心脏到底是不是长在胸前。
    “不管了。”石苍术夺过叶长青手中尖刀,“心头血得活着的时候才能起效,不如我们……”
    嗤啦——
    咦,什么什么声音?
    ……
    石苍术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白隐生已经大步上前,手起刀落割开了虚通身上的麻绳,又手起刀落剖开了虚通的肚子,开始翻找起来。
    他都说了,用刑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钟轻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蔺知阳扶了扶她的肩膀,她蓦然回首,望进一双深情的眼眸。
    “找到了!”这虚通真不是个人,肚子都剖开了,居然仍还没断气。
    而他的心脏确实也很奇特,位置不但长偏了,还只有常人的一半大小,难怪小师妹没捅中。
    一小杯血被取了出来。
    “小师妹,快喝。”
    池净有些不情愿,“不喝行不行?”
    向来都是别人喝她的血,如今变成她喝别人的……还是虚通这种人的血,怎么想都是千百个不乐意。
    “快喝。”白隐生板起脸,“否则放久了也失效怎么办。”
    一滴就延寿百年吗?她才不要长生,她只要与大师兄同寿就好。
    池净用手指伸到杯子里沾了沾虚通的心头血,强忍着恶心将手指头放嘴里一舔。
    大家都用期盼的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看着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黑,又皱又黄的皮肤变得白皙嫩滑紧致,身材重新变回玲珑有致,原本下垂的也不再下垂。老人味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清香。秋水般动人的眼眸恢复了神采,弹弹弹弹走鱼尾纹……
    气质灵动,山河失色。
    “解药果然是心头血!”众人大喜!
    池净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手臂,像做梦似的。当了半年的老人,忽然变回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
    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兴奋地扑到将离怀里,“我不是老牛了!”
    “……”将离。
    …
    …
    趁着大家欢呼雀跃之际,钟轻茹左右看看无人注意她,缩起了肩膀,悄悄地来到白隐生身后。
    那余下的血就这样被他随手洒在了地上,杯底里还有残余的几滴血迹。
    她眼中流露出一抹贪婪。
    长生?
    伸出微颤的手指,沾了沾杯底,左右各瞄一眼后迅速放进了嘴里。
    将血含干净后,她若无其事地起身。
    “喂,你们说话要算数,现在她恢复了,你们快送我离开!可别忘了,你们可是发过血誓的!”钟轻茹打断了他们的欢乐气氛,冷着脸道。
    旁边还有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道士尸体,这群人竟也能笑得那么开心,真是残忍。
    将离与池净相视而笑,相偕离去。
    “知阳,去吧。”白隐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转身离开寻水洗手去了。
    “知阳,去吧。”沐谦扬与阳天德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五师兄,去吧。”尉迟无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呵欠,顺手拉住也想溜走的石苍术,“你先别走,陪我去搬些干柴出来,我们得把虚通的尸体烧了。”
    小师妹说过,上次她以为虚通没气了死透了的时候,虚通却突然跳了起来。所以这次说不定他也会假死,必须得烧成灰,一把灰总不可能飞起来作怪了吧?
    “好吧。”石苍术排行最小,只好认命地拍了拍蔺知阳的肩膀后,陪着尉迟无梦去搬柴了。
    余下的人也纷纷散了。
    ……
    ……
    一时间,榕树下只剩下蔺知阳与钟轻茹二人。
    “这是一万两银票,走吧,我送你。”蔺知阳被他们每人拍了一下肩膀,脸早就黑如墨了。
    “算你们讲信义。”钟轻茹将银票揣到怀里,迈步上前走了两步,忽然又退了回去,“你先走。”
    虽然他也立了血誓,但她还是不放心将背后对着他。
    蔺知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默默往前走去。
    “你们不想要长生吗?”钟轻茹跟在后面有些好奇问道。
    那小杯心头血,哪怕在场的人一人一滴也足够的呀。
    “长生……没有意义。”蔺知阳嗤笑道,回头冷冷地看她一眼,“快走吧,走远些。”
    “噢。”蔺知阳突如其来的冷漠让她不安,她想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但他已经很快转过脸去,背对着她默不作声地走着。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又走了十几步,她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蔺知阳愕然地转过身来,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唉,我还没动手呢,你怎么就叫起来了?”
    这难道就是小师妹说过的,碰瓷?
    钟轻茹腹痛如绞,边痛苦地哀嚎,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你,你……卑鄙!”
    不是说了不杀她吗?
    他不是喜欢她的吗?
    “哪有你卑鄙?”蔺知阳冷笑着蹲下来看她,“别装出一副你最无辜的样子,方才你划开虚通脖子的手法可熟练得很。”
    “你……你发过血誓的!啊,我的肚子……你发过血誓的!”她捧着肚子呻吟,提醒他。
    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师兄们发的血誓是不会伤害你,我发的血誓是不让他们伤害你。可是我又没说我不会伤害你。”蔺知阳严肃地道。
    见她震惊地瞪着他,他耸耸肩,“没办法,昨晚我们就推演过了,考虑到虚通必定不肯说真话,就唯有把你请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考虑到你也未必会说真话,所以就安排了我来骗你说出真话。”
    小师妹说,想要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为了不露出破绽,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小师妹都让他演了不下数十遍。什么时候该说哪句话,什么时候又要出来挡下大师兄的刀,眼神要深情,动作要温柔……陷入两难的困境,面临同门师兄弟与心爱的女子时,要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痛苦……
    小师妹不断地喊“卡”、“卡”、“卡”,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她一喊“卡”,他就要重演……比上战场打仗还痛苦!
    他们可说是彻夜排练,练得差点他都要被自己洗脑,以为自己深深地爱着这个没脸没皮的读心者了。
    他本还以为今日不必走到这一步,没想到他临时练来的演技,到底还是排上了用场。
    钟轻茹疼得意识模糊,但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入耳,她倒抽一口气,“我没做错,你凭什么杀我……”
    “你若不想着要挟我们,乖乖把真话说出来,我们倒也不会为难你,自会放你离去,毕竟你也算是帮了个大忙。但你选择了要挟我们……”他一顿,眯眼看她,“这说明了你仍不知悔改,心术不正。”
    上次还是小师妹亲自替她求情,又看在她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才囚起来了事。
    但她可没有半点念小师妹的恩。
    这样的人放出去,也不过是个祸害。更别提她就连逃命都不忘了索要钱财,其贪生怕死又贪财的本色尽显。
    当初他眼瞎受她读心术蒙蔽,事后知道了真相,虽厌恶她,但也自知自己也有责任。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这女人竟以为自己还对她有情?
    哈,谁给她的自信?
    “银票也给你了,我答应了会送你走,也不算违背誓言,你安心上路吧。”都走出来几十步了,仁至义尽了。
    蔺知阳举起刀正要落下,又脸色一变,“咦?”
    刀下的钟轻茹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看起来起码得有百岁的佝偻老人。
    她的腹痛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蔺知阳放下手来,好奇地戳了戳她的手,确认过是皮包骨头的手感。
    “你喝了虚通的血?”
    …
    …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钟轻茹吃力地从嗓子里挤出话来,看到了自己的满头白发,又看到了自己干如鹤皮的双手,浑浊的双眼蒙上一层朦胧。
    “我怎么了……”
    她惊慌地“啊”“啊”叫着,突闻一阵尿骚味从身下传出。
    还失禁了?
    蔺知阳嫌恶地捏着鼻子,退了好远,心里好生佩服:“虚通的血你也敢乱喝,还真是不知死活。”
    好险,幸好他们都对长生没欲望,才逃过一劫……原来心头血只对中过借寿大法的人起效啊!
    “救我……救我……”钟轻茹朝他伸出爪子般的手,苦苦哀求着。
    “怎么救?”他好脾气地道。
    “再给我一滴……一滴血……”钟轻茹哀求道,“一定,一定能恢复的……”
    “你还敢喝啊?”蔺知阳惊呆了。
    “给我……救我……”他们的小师妹不也是喝了一滴血后回复青春了么?那她也一定行的,没错,一定可以的……
    钟轻茹已经老得瘫痪又失禁,除了上半身,其余的地方都动不了。唯有一下又一下地磕头,“求求你了,救救我……我一定……一定洗心革面,你们把我关回去也可以的……救命啊……”
    怎么办,他也很好奇……
    难道她再喝一滴血,就能变回来?
    蔺知阳只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好吧,我去给你拿来。”
    反正往回走也不远。
    好奇心驱使下,哪怕几十步的距离,他也使上了轻功,眨眼间便回到了榕树下。
    “搞定了?”石苍术跟尉迟无梦正一人捧着一碗蒜香排骨,蹲在榕树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虚通的尸体在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滋滋燃烧着。
    蔺知阳绕着周围找了一圈,“咦,那只装血的杯子呢?”
    “也一起丢进去烧了呀。”尉迟无梦从碗里抬头道,“怎么啦?”
    蔺知阳无语,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她可真不好命啊。”石苍术同情地道。
    “她老成那样,我杀不去手。”
    做人要尊老爱幼。蔺知阳从他们碗里拿了一块排骨,也蹲下来啃了起来,将肉吞下去后又道:“她这样估计比死了还难受。”
    “自作自受,那就别管她了吧,任她自生自灭去。”尉迟无梦含糊不清地道。
    “嗯呐。你们怎么不进去吃,还端出来。”蔺知阳点头,又拿了一块排骨。
    “得看着虚通烧成灰,不然烧一半了或者剩个手剩个脚了他还跳起来怎么办。”石苍术吃得满嘴油,分神瞪了虚通的尸体一眼。
    “也是。”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很有道理。
    “唔,好吃,再给我一块。”
    “厨房里还有,你问玉瓶要去。”
    “好吧,那我走了,你们好好盯着虚通啊,烧成灰了撒海里。”
    “嗯嗯,知道了,五师兄。”
    蔺知阳抱着头,哼着小曲儿走向前方飘过来的阵阵菜香。
    不管什么时候,菜香都会让人有淡淡的幸福感。
    ……
    ……
    ……
    一个月后。
    池净以明月国皇帝义妹的身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良辰吉日嫁与东离国奇门山大弟子东方将离,同月继任奇门山掌门人。
    从此,池净与将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彩蛋1 命有玄机
    “娘,唉我的亲娘唉,无华楼重新开张了!”郑捕头一路喜气洋洋地回到家,给自己年迈的娘亲递上一包散发着浓郁臭味的东西。
    郑母赶紧接了过来,隔着纸袋用力地一闻,幸福地掉下泪来。
    “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
    无华楼关闭后,京城里有不少商家也曾试着按照记忆中的味道制作臭豆腐,但却做得一家比一家差——臭是够臭了,吃着却不觉得香。
    “娘你若是喜欢吃,儿子我天天买回来孝敬你!”郑捕头见她喜欢,心里更高兴。
    “说起来,这池老板可真是个奇女子。”无华楼的分店如今开遍了明月与东离两国,每一间都客似云来,络绎不绝。
    听说,其余四国的皇帝们都曾乔装前来,品尝了无华楼内的美食后,一个个不愿意回国,哭着喊着非要认池老板当义妹,打算让她也跑到他们那边去开分店。
    “是啊,说起来,池老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不知不觉都快要两年了,我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那日,若不是池老板替他看过了面相,说他将会死于“腾蛇锁唇”,活活饿死在不知名的牛栏里,他也不会开始学会孝顺母亲,关键时刻才得老娘带人前来营救。
    他这才知道孝顺父母到底有多重要。
    在那之后,他还成了亲,有了孩子……
    “爹!”郑捕头的儿子从屋内蹦蹦跳跳地出来,闻到了异味,捏住了自己小小的鼻子,“咦,什么东西好臭!”
    “哈哈,乖孙……这个啊,叫臭豆腐。”郑母哈哈大笑,搂过自己心爱的孙子,打开臭豆腐给他看。
    “臭!臭臭!”小男童皱起了脸,连连挥手。
    “来,我的好儿子,咱们说走就走,去找池老板道谢去。”郑捕头眉开眼笑地抱起儿子,“对了,宇平呢?”
    “宇平叔叔在、在帮忙修屋顶。”小男童奶声奶气地道。
    “哈哈,爹带上他一起去。说起来,没有池老板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你,也没有宇平,我们是该一起去的。”郑捕头道,往屋顶喊了一声,等屋顶上的人下来,三人往京城内无华楼的分店走去。
    “今日呀,听说池老板也过来巡视分店了,我们择日不如撞日。等下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娘带一份臭豆腐,她虽然没尝过,但想必也会喜欢的。”
    “哦。”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装懂。
    宇平则默不作声地跟在郑捕头后头走着,看着那块越来越熟悉的牌匾,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
    为什么他好像见过这个牌匾?
    …
    …
    “郑捕头?哪个郑捕头?”
    池净一愣,停下进食的动作。老了一场后,她的记忆力虽然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但却没法像从前一样过目不忘了。
    因此她一时间对“郑捕头”三个字陌生得很。
    “让他进来吗?他说要亲自道谢的。”店里的伙计道。
    “让他进来吧。”反正她也无聊。
    每天绞尽脑汁地花钱……
    那个宝藏的金银还没花掉百分之一,这些无华楼分店又源源不断地钱生钱,利滚利……
    她满脸愁苦地扭头对玉瓶道:“有花不完的银子真的好痛苦!”
    郑捕头抱着儿子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这一句。
    “……”好想掉头就走。
    无奈池净已经看见他了,她惊讶地瞪着他,表情像见鬼一般。“郑捕头?”
    是那个郑捕头,腾蛇锁唇!“你没死?”
    郑捕头真心实意地带着儿子跪了下来,“当日幸得池老板指点,这才捡回一命,今日是特地上门来拜谢池老板的大恩大德。”
    “使不得,使不得!”池净忙飞奔上前将他扶起,好奇问道:“所以,是你娘救了你吗?”
    “正是!池老板简直神机妙算,是我郑某的再生父母。”郑捕头道,将自己如何遭人妒忌,怀恨在心,又遭人绑到偏僻的乡下地方不知名牛栏处,又是如何强撑着等到亲娘前来搭救,细细地从头道来。
    “这可真好!”可见,孝顺父母是真的可以改运!这样说起来,她来此东离一遭,并非自己认为的什么都无力阻止。
    起码,名医活下来了,还救了小胖和布寡妇,如今郑捕头也活下来了!
    她开心极了,招呼郑捕头一起上座用饭。
    郑捕头不好推托,只得带着儿子坐了下来。吃了几口菜,一拍大腿:“哎哟喂!我把一个人忘了!”
    用力得把玉瓶的儿子都吓了一跳。
    “谁?”玉瓶边抚慰着儿子,边问道。
    “宇平,你进来!”郑捕头奔出门外,果然看到那男子守在门外,站得笔直。
    他拉着宇平走进屋里,笑着介绍道:“这位叫宇平,我兄弟,哈哈。有一日我去一个悬崖下查找办案线索,正好遇见了受了重伤的他。”
    宇平抬头,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紧紧地皱起眉来,“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啪叽。”池净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啪叽。”玉瓶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啪叽。”玉瓶的儿子看着有趣,也把筷子扔到了地上。
    “啪叽。”郑捕头的儿子有样学样,也把筷子扔了。
    “怎么了?你们认识?”郑捕头一愣,看看宇平,又看看她们,“我这兄弟摔伤了头,救起来后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就记得自己的名字,宇平。”
    “他那是在叫“玉瓶”好吧……”池净道,瞬间湿了眼眶。
    所以他们在悬崖底下找到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并非灰影,是吧?
    她提点了郑捕头的死劫,劝郑捕头行孝心,郑捕头改变了命运,从而又救了灰影……谁说好心没好报呢?
    玉瓶突然发出一声哽咽,急忙伸手捂住脸,小小的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很快从掌间传出。
    “娘,你别哭,是思影不乖,思影去把筷子捡起来。”玉瓶的儿子思影忙跳下了凳子,一一捡起来四双筷子,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放在玉瓶面前。
    没想到玉瓶哭声更大了。
    “娘,思影知道错了,对不起……娘,你别哭,你哭了,思影也……也……”从小乖巧懂事又贴心的小男孩被自己娘亲的悲伤传染,鼻子一酸,嘴巴一扁,也掉下泪来。“思影也想哭呜呜呜……”
    宇平——灰影看着这哭泣的女子与孩子,心里一下一下地抽着疼,可是到底疼什么,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努力地回想起些什么,但脑袋里像有个锤子不断敲打着他。
    他依然记不得她们是谁,可双脚却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又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玉瓶的肩膀。
    “别……别哭……”
    彩蛋2 池承宗
    “金勾婊……金勾婊。”
    万晟恍恍惚惚地坐在还算舒适的地牢里,多数时间他都在一脸阴沉地对着墙壁发呆,只偶尔低声唱几句曲儿,偶尔又自言自语。
    只见他哼着哼着,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你唱着唱着,就能出来了?”
    地牢中一片安静。
    慢慢地,他又变得哀伤,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边抹着泪,喉间哽咽着却又唱了起来。“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灵魂不再……不再……”
    伸手捂住双眼,难过得再也唱不下去。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忽地,他又迅速擦干了眼泪,愤怒低吼道:“你别想着影响我!老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忽而又神色悲戚,“我并不是故意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在这里。我知道你讨厌我,你若有办法驱逐我,我绝不怨你。”
    万晟恨得直咬牙。
    …
    …
    那日,他在虚通面前对池净撒了谎。
    这几句“金勾婊”,他是偶然路过听池净唱过没错,但他第一次听的时候,却不是从池净口中。
    而是从他体内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的鬼魂嘴里听到的。
    事情很诡异,他那一日晨起照着镜子,突然就觉得镜子里头的自己很陌生,还不受控制地问镜子里的自己:“你是谁?”
    被自己吓得毛骨悚然之时,镜子里的他却说话了!“我叫池承宗,你是谁?”
    池承宗?那不是池净曾提过的那个,失踪的弟弟吗?万晟内心掀起一阵惊天骇浪,吓得连连倒退三大步,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他再次听到自己的嘴巴在发出声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请问你知道吗?”
    他惨白着脸不敢再说话,勉强支撑起软绵绵的腿,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个屋子。
    他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精神出了问题,一定是的!
    然而,那个声音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说的话有很多时候都不是他能听懂的,还会唱很多他听都没听过的歌——
    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自己的体内活着另一个人!没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
    他去找了很多道士,和尚,甚至自称会通灵的婆子,符水一天三顿地喝,佛珠戴满了胳膊……
    没用,一点用也没有!
    他绝望了,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他竟与池承宗二人一体!
    但他死也不会让池净知道这件事!池净与她的师兄们专研这些神鬼之术,她若知道自己的弟弟的灵魂与他共用一体,一定会想办法把他赶出来,让池承宗完全霸占他的躯壳!
    幸好,老天爷还是帮着他的,池承宗并不能拥有他的记忆,所以也并不知道他其实认识他天天挂在嘴边的姐姐池净。
    但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他已经感觉得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了这只鬼了!
    就好比此刻,池承宗光顾着自己沮丧又悲伤地倾诉,话匣子打开了根本就停不下来。
    …
    …
    “我姐姐可是个计算机天才!天才知道吗?嘿,她不知道我其实打心里以她为荣呢。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她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的。”
    “那年因为亲眼看着爸爸妈妈死在自己眼前,我得了创伤后遗症,还自闭了一年……”
    “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生了场大病,是姐姐,她又要打工又要来医院照顾我……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那一天,人贩子趁姐姐一时不注意,捉走了我。我跟他们说我有病,他们不信。没几天,发现我真的有病后,又、又开了很久的车,把我丢在荒山野外……”
    他虽然沉默了下去,但万晟的心里却能感受到与他同样的悲凉。
    万晟冷哼一声,“别在这装可怜,你哪怕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把身子让给你。”
    然而池承宗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倾诉,吐一吐多年来的苦水,于是又继续道:“我身上没有钱,也没带手机,后来是一路讨饭着走出去。”
    …
    …
    那实在是很偏僻的一个野外。
    他向难得路过的行人求助,没有人理他。他晕倒在路边,没有人发现。他还遇见了蛇,全身吓得哆嗦个不停,不敢乱动也不敢呼吸,任由它在自己脚边游走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当他磕磕绊绊地一路吃着野果喝着溪水讨着饭到了一个小镇上,终于找到了警察,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小声哭泣着,坐在长凳上伸长了脖子等待,等来的人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姐姐。
    那人拿着姐姐的身份证,自称姐姐的同学,过来帮忙领人。
    他被洗干净,接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国际化的研究所里。那里,有人拿给他药吃,他看了一下包装,跟以前医院给他开的药是一样的。
    还有定时的三餐与定时的抽血。
    有很多白大褂走来走去,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他听不懂的外语。但他只能被困在其中一间小小的病房里,没有电话网络,只有杂志报纸和一台电视机。
    他想出去,想找他的姐姐……爸妈没有了,他只剩下姐姐了。她发现他不见后一定很着急很自责吧?
    但护士却告诉他,这里能治他的病,前提条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存在,哪怕亲人也不行,只要他不吵着离开,大概过个三五年病好后就会放他去跟姐姐团聚。
    他反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忽然想到了医院里的天价药费,想到了处处打电话借钱的姐姐,想到了姐姐口袋里被捏得满是皱褶与汗帻的贷款卡片,想到了半夜守在他的病床旁边,泪痕满面的姐姐的面容。
    或许,“治好了病再去找姐姐”——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病治不好,那不如就让姐姐以为自己死了吧……
    …
    …
    …
    “他的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会不会是搞错了,不是他?”
    “没有搞错,验过DNA了,确实是127的弟弟。”
    “既然他的血没有他姐姐的特别,还留着他做什么?那些药也费钱呐。”
    “哈哈,瞧你说的。也没几个钱,也不想想我们幕后老板是谁……这点小钱就当养个备用血库吧,要是哪天127出了点什么问题,需要近亲血液或骨髓,也好办。”
    “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过,你交待下其他的姑娘们口风严点,不要跟他透露127的事,也不要让127知道他也在这里。”
    “为什么?他们若知道了,我们用这个牵制他们让他们听话不好吗?”
    “127的性子比较刚烈,若让她知道我们连她弟弟也搞了,别说会有多闹腾了,指不定闹个天翻地覆,头疼。”
    “好吧,知道了。”
    彩蛋3 胎记
    “公子,吃饭了。”
    长相老实憨厚的太监打开牢门下的仅能放进一个大碗的小铁门,将有鱼有肉还有几根青菜铺在饭面上的大碗推了进去后,一如既往地转身就要离去。
    “喂。”从未开口跟他说过话的万晟突然唤住了他。
    “公子有什么吩咐?”老实太监并不怠慢他,听话地回过头来。
    “你帮我看看我的胎记……过来,靠近一点看,你放心我不会逃。你看,看到了没?这里!本来有一块胎记的,公鸡形状,它以前长在手臂上的,我确定它是在手臂上的!你现在告诉我,它在哪?它怎么不见了?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还是我吗?”
    万晟的声音越来越激昂,还充满了恐惧。
    老实太监心下微微诧异,凑近了透过那个小门往里一看,老实地道:“公子,你的胎记还在,远远看着确实挺像个红色的公鸡……不过你应该是记错了,它并不是在手臂上,而是长在你的脖子上。”
    “脖子上?我的胎记怎么可能会长在脖子上?”万晟依然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他伸手捂住脖子,并开始感觉到脖子某一块地方隐隐发着烫。
    “咦,晟哥?你脖子上也有胎记吗?”他再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也?什么叫也?难道池承宗他……
    万晟一愣,未等细细咀嚼这个字的含义,发出短促的“啊”一声,抽搐着倒在地上。
    他怎么了?
    他的脖子好烫,好痛……那种痛无法言喻,像要被人生生地拉扯着,将自己的头颅从身体上扯下来一般!
    他根本喘不过气来,还没有从脖子处的痛缓过来,右手手臂处也开始传来同样的炙热与撕裂感!
    紧接着轮到左手,左腿……
    他此刻就像正在被五匹看不见的马套住四肢与脖子,行车裂之刑!
    “救我……救命……”他疼得意识模糊,但他的心里却很清楚,有东西正在不断狂拽着他的灵魂,想要将他拽出来!
    “池净……救我……”
    失去意识前,他脱口而出的求救,想起来的却不是他的爹,不是他的娘。
    反而是那个笑眯眯地,在充满青草气息的清晨,踏着朝阳与清露,挥着手向他打着招呼,边道“早上好”的美好的姑娘。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练兵的山谷,她笑着递过来一包温热的糯米饭,“早饭一定要记得吃。别怕,万事有我呢。”
    但是那个美好的姑娘,被他亲手推给了恶魔……
    一声懊悔的呜咽久久地回荡在无边的黑暗里。
    …
    …
    看他的样子不似是想要故弄玄虚寻机会逃走,老实太监听着里头传来的哀嚎,站在原地考虑了片刻,关上小铁门,匆匆离去。
    当今圣上东方乐,听说还是地牢里那公子的朋友,虽然那公子如今已是阶下囚,但若那公子出了事,自己知情不报的话也会遭到惩罚吧?
    “启禀皇上,常公公求见。”近身小太监温温柔柔地过来禀告,尽量忽略御书房里浓郁的呛鼻的气味。
    “常公公?”
    东方乐把筷子含在嘴里片刻,“哪个常公公?”
    这宫里公公宫女太多了,他根本记不住啊。
    “是负责给地牢的那位公子送饭的常公公。”小太监尽责地道。
    “哦。”想起万晟,他不由得暗叹命运弄人。万晟一心想要夺回这个天下并为此谋划十数年,而他从未想过当皇帝,却被赶鸭子上架坐上了这个位子……
    曾几何时,他东方乐也是常跑万家蹭饭的常客啊,这样的结果让万晟情何以堪?不知道他要是哪天忍无可忍了让位给万晟,将离会不会打死他……
    他陷入沉思,久久未作回应。
    一旁的池净将筷子放下,抬眸对小太监道:“让他进来。”
    “是。”小太监没有征求自家皇上的意见,应声而去。
    “唉,怎么我的太监会听你的话?”东方乐回过神来,不服气了。
    “夫君,我要吃脆肉鲩,帮我烫吧。”池净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转过头去向将离撒娇。
    “好。”将离夹起几片脆肉鲩放到锅里,全神贯注地在心里数着数。数满了十八声后,他迅速夹起来放到池净碗里。
    娘子说,这样烫出来的鱼肉最脆,最嫩,最鲜,最有弹性,口感也最好。
    他也尝了一口,暗自点头。
    娘子说的都对。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东方乐忍住摔筷子的冲动。
    “把皇帝的位子扔给我来做牛做马,你们去自在逍遥吃遍天下。好不容易记起我来,给我带了点好吃的脆鱼,到头来连最后几块鱼片都夹走不留给我!我说大哥,大嫂,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还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你喂我我喂你的……东方乐越看越越生气,起身就想走。
    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唉,这是我的御书房!这火锅也是也是我让御膳房送过来的,凭什么我走?要走也是你们走!”
    池净往火锅里添些茼蒿鹌鹑蛋牛肉丸牛筋丸,搅了搅,漫不经心地道:“刚才路过皇陵,看到凌云又去找你姑姑了,怎么?他还没哄得你姑姑嫁给他?”
    凌云真是痴情种,一心想要推倒凌紫年的江山,就为了想让东方零回心转意。
    谁又能想到,曾与东方零定亲,后又因凌紫年的介入而被退亲的商贾之家那位大公子,会是掩饰了自己王爷身份的凌云呢!
    有夺妻之恨在先,又有下蛊谋害在后,难怪凌云一心资助无华军起义,要推倒凌紫年了!
    “没有,姑姑怎可能嫁给自己的小叔子?”东方乐摇头,对此事不欲多说。
    气氛一时沉默起来。
    就在此时,常公公走了进来。“奴才参见皇上。”
    这声音有点熟悉……池净透过一片带着麻辣味的白雾看了过去,呀!
    熟人!
    是那个无华楼的常客甲!因为一次事故身体有残缺的那个润下格八字,那个兔儿爷常客甲!
    当初她以无华老人的身份让他去找东方乐,让东方乐托皇后给他在宫中安排差事,没想到他还真的来了嘿。
    “常公公,可有要事要禀?”东方乐道。
    “启禀皇上,是地牢里的那位公子出现了异常。”常公公不敢隐瞒,从实禀告。
    “他怎么了?”池净突然插嘴道。
    “他方才如同疯了一般……先是问奴才,有没有看见他的胎记。”常公公如实回答道。
    “他的胎记不是在手臂上么,难道胎记还会移位置不成。”池净又道。
    “那位公子也是这样说的,说是原本应该在手臂上。但奇就奇在,实际上奴才眼中看到的,是一块红色的公鸡形状胎记,千真万确是长在脖子上的。”
    常公公话音刚落,还未等他接着往下细述,就听到了筷子掉落地上,还有凳子被撞倒的声音。
    身边扫过一阵带着淡淡清香的风,他惊讶地抬头,看到那女子已经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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