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天像是浑浑噩噩的过去一样。

    灵堂设在西厅, 王家兄弟的儿子女儿留在了别墅客房，晚上要守灵。到了十一点多, 康嫣上楼看了眼肚肚，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气氛感染到了，肚肚今天特别的乖, 都是管家王姨带的，要是平时要闹着找他的, 今天乖乖的不哭不闹。

    肚肚还睡着，睡衣蹭开了, 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 肚兜是王丽阁亲手做的，韩妈说小孩子要护着肚子不能着凉。康嫣在养孩子方面是新手，对老人的建议能听进去。

    戴个肚兜也没什么害处。

    肚肚吐了吐舌头，小身子拧啊拧，睡得不安宁。康嫣伸手轻轻拍了下, 低声说：“乖宝宝, 爸爸在睡吧。”

    等肚肚睡熟了, 康嫣带上门才下去。西厅灵堂段棋锋守着，还有王家的儿子女儿们, 孙子辈的孩子都回去了，原本应该是表兄弟兄妹的，但在灵堂中段棋锋和王家的这些人很陌生, 没人说话, 段棋锋没什么表情, 也没人敢接近。

    康嫣过去，王家人就偷偷看康嫣。

    “肚肚睡了？”段棋锋问道。

    “嗯，挺熟的。”康嫣点头，说：“厨房做了宵夜，先吃点吧。”

    段棋锋今天一天没吃过什么，康嫣有些担心。段棋锋没胃口本来要拒绝，一看小孩担心的眼，点头同意了，跟旁边王家人说：“要用宵夜吗？”

    这些人下午也没吃好，这会十一点多了，早都饿了，现在不吃还要守一夜，确实抗不过去。几人中，最大的年纪已经五十出头了，年龄大了确实精力不济，跪了会就膝盖疼，被其他弟弟妹妹扶着站起来。

    一行人移到餐厅，宵夜是全素，粥和小菜还有馒头，没荤腥。

    大家用着餐，气氛稍微有些回暖，有人安慰说：“棋锋，姑姑走的安详，不要太伤心了。”

    “是啊，姑姑生病能回到这儿，有你陪着估计也没什么遗憾了。”

    几人说着话，段棋锋点头，语气挺缓和说：“我知道。”

    又没了话，只剩下吃东西声，也有人偷偷看康嫣，想问问，但一想现在场合不合适就没开口。这一切段棋锋都看在眼里，却没多说。简单用完餐，几人又西厅，守夜长跪也不现实，就默默的坐在一旁，像是陪着王丽阁走完最后一程。

    灵堂照片摆的是王丽阁昨天在北海公园拍的，长头发戴着帽子，容光焕发很漂亮温柔，那个最大年纪的男人看了感叹说：“我还没见过姑姑这副温柔样子。”

    是啊，王家小辈望着照片也有些出神，他们长这么大，记忆里姑姑干事情不输男人，行事利落果决干练，就算平时过节也很少像照片中的打扮，更别提露出这样的笑容。

    康嫣却知道为什么了。

    小时候段棋锋想去北海公园，父母都没有陪着，昨天王丽阁是想回到她遗憾的那个时候，装扮成她心里母亲的样子，温柔舒展，完成儿子也是她自己的遗憾，带着段棋锋玩一次北海公园。

    所以笑的很开心，病痛的折磨浑然不在，她那时候是开心的。

    康嫣望着段棋锋高大的背影，虽然段叔叔一直没有叫过王丽阁妈妈，但今天的行为就是一种无言的称呼。

    办丧事的时间很快，人就像是提线木偶，只能一步一步跟着流程来。

    王丽阁下葬了，就葬在康嫣父母的那座墓园。

    别墅又成了之前的光景，没有王家几位兄弟和人来人往，安静许多。康嫣突然有些不习惯，晚饭后在客厅，没有了王丽阁坐在那儿笑着逗肚肚，一转头看到段叔叔也在出神。

    肚肚举着小拳头挥来挥去，这三天肚肚乖到了极致，现在可能有点受不住了。

    康嫣本来想接过肚肚的，接过段棋锋笑着摸肚肚小拳头，哄着说：“是爸爸出神了，肚肚想玩什么……”

    这样的段棋锋似乎不受影响，直到肚肚睡着了，康嫣洗漱过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被段棋锋一把紧紧的抱着，康嫣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却是心里钻疼。

    肩膀处有些湿润。

    挺了三天没有半点表情外露的段棋锋这一刻，在王家人走的干净，空间只剩下两人，段棋锋好像才能发泄出来。

    康嫣抱着段棋锋的背，像是哄肚肚一样，一下一下轻轻的安抚着。

    黑暗的空间，段棋锋压抑的半点声音没发出，但康嫣知道，对于王丽阁的去世，段棋锋比外人面前表现的还要悲伤。

    这个年过的很悲伤。

    到了康嫣生日，也是肚肚的百日。原本说好举办宴会的，之前的时候康嫣还想王丽阁在也能热闹一下，没想到王丽阁会走的这么突然。

    不用段棋锋说，康嫣先说：“今年就算了。”

    “嗯。”段棋锋点头，却说：“我想带你和肚肚去国外。”

    “好，去哪里？”康嫣点头好奇的问。好像从那一晚上后，段棋锋又回到了之前状态，不是压抑的，而是真的释然了。

    段棋锋笑了下，“这个先保密。”

    康嫣也跟着笑，当做惊喜。生日前一天出发的，飞到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康嫣生日，不过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驱车直接到了教堂。

    “嫣嫣，我们结婚吧。”

    段棋锋说。

    他们在瑞典，同性可以结婚，虽然国内不承认但对于康嫣来说无所谓，在他心里承认就好了。

    “我愿意。”康嫣怀里还抱着睡得熟的肚肚。

    瑞典的小教堂内，两人以各自最舒适的姿态，没有正装没有鲜花气球布置教堂，也没有亲戚朋友观礼。只有一家三口，段棋锋单手抱着肚肚，给康嫣套上了简洁的铂金戒指圈。

    “我原本想在你生日，举办个盛大的宴会，告诉所有北京圈子的人，我们相爱，嫣嫣是我重要的另一半，是我这辈子的挚爱。但是——”段棋锋牵着小孩的手，不在吝啬泄露自己的心意，缓缓说：“从我车祸，你没办法以我的爱人身份签字，我的性命无法交到你的手中，到我母亲的去世，这个世界生命有时候太脆弱了，我想跟你结婚，这里有我最爱的嫣嫣，有我最亲近的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这里，这就够了。”

    康嫣笑的特别开心，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水汽，控制不住的想哭，确实幸福的。从他遇上段棋锋开始，他的人生就只有甜了，哪怕曾经带来的酸涩也因为有段棋锋夹杂着甜，那种想到段棋锋的好就会甜的没有酸涩。

    “我爱你。”康嫣哭的给段棋锋套上了戒指，垫着脚尖，凑上去亲了他最爱的段叔叔。

    两人中间夹着的肚肚瞪大了眼睛看两位爸爸，咿咿呀呀的出声提醒他的存在感，康嫣笑哭了，扭头给儿子脸颊一个亲亲，段棋锋抱着怀里最重要的两人。

    在瑞典一直玩了半个多月，回到北京时，段棋锋执意要带康嫣先去段氏集团。

    肚肚交给了小六，小六被漂亮的秘书小姐姐迎到了休息室里，因为肚肚可爱的关系，受到了一波的漂亮知性温柔小姐姐们的关注。小六特高兴，拿着肚肚当招牌，肚肚因为他大哥段康宝的关系一直很给小六面子，露出半颗小米粒牙齿，笑的咯咯的。

    秘书助理小姐姐们见了母爱泛滥，未婚的也有想生个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念头。

    办公室内，康嫣签了文件，他都没看清是什么，段棋锋让他签说很重要，康嫣没来及看就签了。之后就去了隔壁的会议室，在会议室上段棋锋宣布了，康嫣以后就是段氏最大的股东。

    康嫣：！！！

    但在高层外人的前，康嫣没有说什么，只是会议结束，才结结巴巴说：“这、这个怎么能——”

    “如果我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想你的身份尴尬，明明是我最亲近的人，却成为一个外人。”段棋锋解释，摸着小孩脑袋，“就像是那次手术。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恰恰有了这些，我要是出事情，你的身份才不会是个外人，我们绑在了一起，康总。”

    康嫣呸呸了三下，急道：“段棋锋你别老胡说，怎么老是说出事，不可以乱说话的。”

    “好的，听康总的，现在康总可是一把手，我也要听命令的。”段棋锋宠溺笑着哄小孩。

    康嫣反应了半天觉得不对劲，一直到回到别墅才想起来，皱着眉虎视眈眈的盯着段棋锋。

    “你是不是早都想起来了？！”

    不然医院的事情，还有签字。之前结婚在小教堂也说过，不过那时候康嫣只顾着感动了，哭的稀里糊涂的，之后蜜月旅行，因为有肚肚在，有时候搞得康嫣哭笑不得。

    今天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段棋锋面对这样反应慢记忆力差劲的小孩笑出了声，今天才想到啊。还不得小孩生气，一把搂着小孩到怀里，逗着说：“嫣嫣叫叔叔老公太好听了。”

    康嫣顿时脸颊涨红，又气又臊，嘴里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什、什么嘛。”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段棋锋看小孩较真的模样，不敢说特别早，又不想说谎骗小孩，低头亲了小孩。把康嫣亲的迷迷糊糊，大脑缺氧，康嫣也想不起来问什么了。

    春天了。

    天气回暖，草长莺飞。

    这个冬天经历的太多了，有好有坏，康嫣多了几栋房产，多了段氏的股份，但对他来说这些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段棋锋替他请了个管理人，专门负责替康嫣打理房产。段氏的股份康嫣虽然占大头，但实际上不需要他做什么，但段棋锋每天回家闲聊时会稍微讲一讲，不希望康嫣什么都不知道。

    康嫣知道段棋锋的心里，怕他出事，自己面对段氏一无所知，为此康嫣也耐心跟着学一些。

    段氏有什么重大会议需要开股东会议，那时候全公司就知道他们新上来的康总要来了，段总只是执行总裁了。

    知情的人一看这些小姑娘流露出的雀跃，善意的笑笑，年轻嘛都爱幻想，不过康总和段总可是两口子，会议从头到尾康总只听不发言，轮到表决是坚定的站在段总后面的。

    谁也拆不开。

    这样利益绑定的感情更牢固。理性的人会这么想。但大多数年轻姑娘会感动的一塌糊涂，说才不是因为钱，而是两人的信赖。

    圈子里人得知了，更多的是佩服段棋锋的果决，这手笔说给就给，不怕康嫣背叛啊？但同时，对康嫣的看法与以前不同了，以前是看在段棋锋面子上重视康嫣，而现在，不管谁赠予，现实就是康嫣实实在在比段棋锋还要身价高。

    以前是让自己儿子女儿不要轻视康嫣，多拉拢玩玩，现在则是自己见了康嫣，也是笑眯眯的尊称一声康总的。当然有的人背地里也会感叹声康嫣真是好命，从一个乡下山里出来的穷学生，谁能想到几年后就成了段氏的一把手大股东呢？

    康嫣自己都没想到。

    现在康嫣很久不去想以前了，就努力过好现在的每一天。经历了生死病重，亲人离别，康嫣的感悟多了，有灵感了就画画，或者去参观画展，和其他人交流交流，不会裹足不前。周末时会和段棋锋带着肚肚去北京大大小小的景点郊区公园转转，寒暑假回去国外。

    段氏开年会了，康总也要出面的。

    现在的生活平淡，偶尔也会忙碌，但不管是平淡还是忙碌，有段棋锋陪着，两人看着肚肚一点点长大，看着肚肚会叫爸爸和妈妈——妈妈这个称呼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专门叫段棋锋妈妈。

    段棋锋头大了会，然后逮着肚肚就拍屁股。

    肚肚乐的咯咯笑，然后一把抱着段棋锋大腿，小豆丁似得蹦着词喊老爸。

    康嫣笑的直不起腰，段棋锋见了怕小孩笑的岔气儿，一手揪着地上小豆丁，一手抱着康嫣到怀里，笑着问：“笑完了？”

    “叔叔，我知道错了。”康嫣乖乖说着，但眉眼都是笑意，根本不怕段棋锋，凑过去亲了亲。

    地下的肚肚扑着抱两人大腿，蹦跶着闹：“爸爸我也要亲亲，我也要。”

    段棋锋低头看了眼肚肚，然后抱着康嫣加深了这个吻，淡定的又低头看了下抱大腿的肚肚。

    肚肚：……

    他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