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金风玉露
四月初, 春夜里愈发暖和, 炭盆一早撤了, 客房内仅有夫妻二人。
烛台搁在砚台旁, 郭弘磊为妻子揉捏后颈时, 袍袖带起风, 微风扑得烛光摇曳, 一室影子乱晃。
“哎“姜玉姝靠着椅背,等了半晌, 纳闷问“我在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郭弘磊一丝不苟, 专注为她揉捏后颈,不答反问“力道合适吗”
原本闭目养神的姜玉姝愣了愣, 睁开眼睛, 扭头答“还行。”
“只是还行吗“郭弘磊挑眉,略加重手劲, “这样呢”
“嘶疼轻点儿。”姜玉姝被捏得往前挣脱。
郭弘磊眼疾手快, 左臂一把圈住她, 隔着椅背弯腰, 右手拨开柔顺发丝, 伸进去摩挲细嫩肌肤,附耳问“那,这个力道合不合适”
呼吸洒在耳畔, 他的手掌宽大修长,因常年握刀比武、督练骑射, 长着厚厚茧子,摩挲白嫩肌肤时,激得姜玉姝一阵阵酥痒,倒吸气。
她瞬间明白了。
“我在问你呢,怎么不回答“郭弘磊照搬她刚才的问话,右手从后颈缓缓抚摸向前,继而渐渐往下,探进茜色衣领,忽轻忽重地抚弄软玉温香。
烛光下,姜玉姝脸绯红,心如擂鼓,深吸一口气,隔着衣裳仓促抓住他的手掌,脱口答“明明是我先问你的有点儿公务上的事,想请教郭千户。”
郭弘磊哑然失笑,一声叹息,严肃表示“郭某非常乐意相助,但听起来似乎不是急事,既然不急,就待会儿再谈。”他再度附耳,低沉浑厚的嗓音沙哑,“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产后两个多月。在家时,孩子由她和奶妈、潘嬷嬷一同照顾,轻松清闲,辅以膳食调养,如今身体已经彻底恢复,气色远比之前红润。
姜玉姝低着头,发丝稍凌乱,垂眸数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一指桌上的大幅庸州地图,轻声说“我事先参考志书画的图,这两天勘察时,仔细一对比,发现有些对不上,但查不出哪里弄错了。”
郭弘磊会意,愉快笑了笑,蓦地一转椅子,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床,低声说“你先帮我个忙,待会儿我再帮你看看图。”
姜玉姝垂眸,枕着他的肩窝,看不清脸。
帘帐一放下,耳鬓厮磨喁喁细语,忽然传出衣裳撕裂的动静,夹杂娇弱喘吁吁与粗重气息夫妻足足有一年未真正亲昵,前两晚又各自忙碌,终于团聚,金风玉露一相逢,恩爱久久未停歇。
书桌上的蜡烛,越燃越短,烛泪越滴越多,即将燃尽时,夜已深。
夜深人静时分,帘帐才被利索掀开。
被褥一片凌乱,衣物四处散落。
“看,衣服被你扯坏了。”姜玉姝在帐里喃喃,精疲力倦,半晌才喘匀气息。
郭弘磊下榻,敞着中衣,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他神采奕奕,三两下捡起所有衣物,挑出自己的外袍,探身进帘帐,一本正经问“抱歉,刚才不慎出手重了些。瞧,这是我的袍子,给你撕着玩儿,好不好”
姜玉姝困眼惺忪,肌肤粉润,嗔道“有力气没处使么我才不撕”
“依你,不想撕就不撕。”郭弘磊莞尔,把一堆衣物撂在榻旁几上,心情大好脚下生风,端茶递水拧帕子,动作虽笨拙,却一样没落下。
随后,他信守诺言,重新点了三根蜡烛,坐下审查地图,叮嘱道“你先睡,我瞧瞧这图。”
“算了,很晚了,图不着急的,明天再看也不迟。”
“无妨,我不困。”郭弘磊埋头琢磨。
姜玉姝掀开帘帐望了望,提醒道“好歹披件袍子,敞着不冷吗当心着凉生病。”
“唔。”这种时候,男人往往格外痛快。郭弘磊也不例外,他搁笔,依言穿上外袍,顺便俯身,硬是吻得她喘不上气,才放开人,心满意足地去查图。
由于彼此身负公务,至今仍是聚少离多,意外重逢并碰巧同路,相聚短短七八天,便分别了,郭弘磊带领新兵返回图宁卫复命,姜玉姝等人则前往府城。
今年天暖得早,四月中旬,倒春寒来袭。
一夜之间,人人又穿上了皮袄、棉袄。
晌午。天阴沉沉,寒风凛冽,小雨绵绵,两辆马车并两名官差,冒雨赶路。
途中,两名官差把马匹栓在马车后,他们与赶车的小厮紧挨着取暖,个个穿蓑衣戴笠帽,缩着脖子吸鼻子。
车里,翠梅使劲搓搓手,哆嗦说“好冷,好冷呀,冻得人手指头疼。”
姜玉姝无可奈何,叹道“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雪。”
“啊“翠梅愁眉苦脸,“那该多冷简直比隆冬腊月还冷。”
“没办法,只能忍一忍,幸而倒春寒不会长久,一般顶多十天八天就过去了。”
狂风一扑,猛地吹开窗帘,寒风呼啸涌入,主仆俩急忙摁住帘子。姜玉姝穿得十分厚实,却抵挡不住刺骨湿冷,“等到了歇脚的镇上,咱们索性买两床棉被,搁在车里,裹着暖和暖和。”
“好主意“翠梅大为赞同,“再有五六天就到府城了,也不知那地方现在是什么模样。”
“看了、看了才知道。”姜玉姝裹紧披风,被寒气冲得说话结巴,“但依我猜,肯定仍是破败的。试想,庸州被侵占期间,敌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沿途小镇、村庄都遭了殃,府城就别提了。听、听二公子说,收复前夕,敌兵疯狂纵火,烧毁无数房屋,城中火光冲天。”
“对荣哥、荣哥也告诉过我。”翠梅牙齿咯咯响,两人互相依偎,“荣哥说,要不是及时攻城,连府衙也被烧了呢。”
仿佛一团寒气在胸腔里徘徊,堵得人难受。姜玉姝吁了口气,盘算说“等到了府衙,先拜见知府,然后问问有无旧年档册可查,如果有就最好,供咱们参考参考。”
“假如没有呢”
“那只能继续摸索了。”
翠梅吸吸鼻子,鼻尖泛红,“分别好几天了,不知公子他们回到图宁县了没有”
姜玉姝笑答“算算日子,应该到了。”
“嗳,咱们要不是一边忙活一边赶路的话,就能和表公子他们同行了。”翠梅随口闲聊。
连日操劳,姜玉姝犯困,掩嘴打了个哈欠,“表哥赶着上任,一早启程了,他有期限规定啊“话音未落,赶车的邹贵“吁“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下,她们身体前倾,险些一头栽倒。
“哎哟“翠梅慌忙抬手一撑厢壁,稳住了身体,诧异问“邹贵,怎么回事啊”
“魏大人的马车陷进坑里了“邹贵大声答。
姜玉姝定定神,扬声问“他们人没受伤吧”
“不清楚,小的下去看看。”
“去吧,帮忙把车弄出来。”姜玉姝打起精神,起身说“走,我们也去瞧瞧。”
“戴上帽子“翠梅忙拿起雪帽,一下车,霎时风夹雨扑面,冷得人直挺挺戳在地上。
翠梅抱着手臂跺脚,咬咬牙,颤抖往前走。
踩着一地泥泞,姜玉姝步履匆匆,远远问“怎么样人没事吧”
“没事。”魏旭摆摆手,转头黑着脸,气恼质问小厮“石头,你究竟怎么回事道路如此宽敞,往哪儿赶不好,你偏偏赶进坑里”
“公子息怒,小人真不是故意的。”小厮哭丧着脸,指着水洼抱怨说“都怪这摊积水,害人误以为地面是平坦的,结果直到车轮陷进去了,才知道有个坑。”
负责护送的两名官差打圆场,“算了算了,别怪石头了,快把车弄出来,赶路要紧。”
姜玉姝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发现坑颇深,车轮陷入大半,整个车身严重倾斜。她略一思索,提议道“试试吧。马往前拉车,咱们在后边推。”
“你俩赶车,我们来推“魏旭叹了口气,招呼男人绕至车尾。
于是,姜玉姝和翠梅站在边上挥鞭催马,其余人使劲推动。
但坑实在有些深,马车又不轻,加之天冷路滑,几个男人竭尽全力,拼命推,车轮却深陷淤泥里,甚至越陷越深。
“唉”
魏旭冻得脸白唇青,忿忿瞪了一眼小厮,高声说“各位,别泄气,再试试”
“来吧,再加把劲。”
良久,他们累得气喘吁吁,却始终未把马车推出泥坑。
蒙蒙细雨打湿睫毛,姜玉姝拉低帽檐,振作精神问“要不,把我们的马也牵来,套在这车上试试”
“坑里全是淤泥,推不动。”魏旭抬手扶了扶帽子,“看来,只能借你家的马一用。”
邹贵便转身,准备解下马匹时,遥见后方出现一队车马,正徐徐而来。他眼尖,定睛眺望,嚷道“看,是那一群镖师”
镖师
姜玉姝等人闻声望去,魏旭眼睛一亮,愉快说“既然认识,请他们帮忙推一把,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不消片刻,隆顺镖局的人赶到。
杜飞燕掀开车帘,探头看了看,立刻下车,小跑奔近,惊喜交加,连声问“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哈哈哈,我们好有缘”
“咦你们的车栽坑里啦“杜飞燕语速飞快,扫了一眼陷入泥坑的马车,不等对方应答,忙扭头,招手喊“四哥,你们快来,帮忙推车”
“这还用你提醒么“杜老四头戴斗笠,率领手下赶到,吩咐道“把车弄出来。”
“好嘞“双方相识,十余孔武有力的镖师乐呵呵,齐心协力,转眼,一群男人硬生生把马车拽出了泥坑。
姜玉姝等人松口气,纷纷道谢“多谢。”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幸亏遇见了你们。”
“辛苦各位了。”
“举手之劳而已,一点儿不辛苦“杜老四豪爽一笑,抱拳说“倒是杜家欠了二位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魏旭摇摇头,姜玉姝表示“同样只是举手之劳,杜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不,几乎是救命之恩,我们铭感五内“杜老四郑重其事。
“姐“杜飞燕兴冲冲,却被兄长打断“咳咳,之前我怎么教你的来着”
杜飞燕赧然吐吐舌,改口道“郭夫人夫人,郭千户他们呢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
姜玉姝走向自己的马车,“他们回营交差了。雨越下越大,天冷,姑娘既没戴帽子也没撑伞,快回马车吧,小心着凉。”
“没事儿,我不怕冷。”杜飞燕与她并肩,屏住呼吸,不自知地绞紧手指,状似随意,偏头眼巴巴地问“那,裴大人呢他在哪儿”
同为女子,姜玉姝敏锐察觉少女掩藏的关切之意,心思一动,微笑答“他公务繁忙,我们一早分开了,不清楚他在哪儿。对了,案子怎么判的”
“我们赢啦原告不仅挨了一顿板子,还赔了一大笔银子。”杜飞燕笑眯眯,解恨地抬高下巴,高兴说“我大哥出狱了,正待在滁节休养。多亏裴大人英明公断,我们才能平安脱险,真是太感激他了。”
姜玉姝平和说“他作为父母官,理应为老百姓主持公道。你们这是上哪儿”
“我们去府城。”杜飞燕兴致勃勃,“观察观察庸州,看适不适合开分局。”
姜玉姝停在马车旁,“哦那提前恭喜了,预祝生意兴隆。”
“多谢多谢“杜飞燕抱拳,脸颊红扑扑的。
相距丈余,杜老四客气说“郭夫人,快请上车避雨,别理飞燕,她是天生的话篓子,废话特别多。”
“四哥“杜飞燕不悦地斜睨。
“去去去,立刻回你自己的车上。”杜老四不耐烦地一挥手。
杜飞燕置若罔闻,扬起笑脸,主动搀姜玉姝上车,仰脸期盼问“咱们是不是同路如果同路,一起吧路上互相照应。”
姜玉姝尚未吭声,边上的魏旭答“巧了,我们也是去府城。”
“哎呀,太好了“杜飞燕喜笑颜开,“那咱们就一起,人多才热闹嘛。”
杜老四干脆揪住妹妹辫子,扯着走,“少啰嗦,该赶路了“他朝姜玉姝歉意一颔首,率领手下离开了。
姜玉姝礼节性地回以一颔首。
少顷,众人启程,镖局车马尾随官员一行。
杜老四支开手下,策马贴近车窗,皱眉问“妹妹,你刚才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杜飞燕掀开帘子。
“少装傻“杜老四沉下脸,直白质问“你刚才那副热情模样,眼睛发亮,不只是冲着郭夫人吧是不是还冲着她的表哥”
杜飞燕被戳破心思,脸色不自在了一瞬,旋即抬高下巴,“是又怎么样裴大人是咱家的大恩人,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大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狱,我”
“怎么着“杜老四打断,脸色沉沉,“莫非你想以身相许报恩呐”
杜飞燕咬咬唇,“少胡说八道。”
“行我不该胡说八道,但你也不准胡思乱想。”杜老四压着嗓子,严厉“妹妹莫忘了家规,杜家的女儿,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杜飞燕顿时脸涨红,恼羞成怒,右掌一拍窗沿,“你才做妾呢”
杜老四拿鞭子点了点胞妹,劝道“官家与咱们,压根不是一路人,门不当户不对。况且,那个姓裴的,时刻冷着脸,看着十分高傲,他骨子里,估计瞧不起贩夫走卒的。”
杜飞燕盯着虚空,沉默不语。
“放心,我懂了,原来妹妹喜欢斯文白净的。等回家,我一定悄悄提醒娘,请她认真挑一个斯文白净的女婿。”杜老四承诺道。
杜飞燕情窦初开,且生性倔强,蓦地抬高下巴,没头没尾地说“哼,在我看来,世事无绝对,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或许能成功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你不用试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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