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日记·六十四 ...

    今天得知了一位朋友的往事。

    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有和睦的家庭，还有她。

    ——摘自日记

    顾羡的奶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屋外鹅毛细雪纷飞, 屋里五个人围着圆桌, 饭菜热腾腾的。都是一些寻常的家常菜，却让他们吃出了年夜饭的感觉。

    “就当在自己家, 多吃点，这鸡是自家养的。”奶奶一边说, 一边给他们盛鸡汤, 絮絮叨叨地，“这菜也是自己后院种的, 还有这锅焖鹅, 鹅是夏天那会抓回来的, 养得可好了。”

    唐寻和宋遇多少能听懂黎川话, 笑着应下了。剩下一个完全听不懂的方子然，戳了戳顾羡，问他奶奶说了什么。

    “让你吃。”顾羡简练翻译了奶奶的话。

    方子然快被顾羡牌翻译器气死了, 于是转头求助宋遇。他忍着笑好心翻译了一遍，方子然听完，高高兴兴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热热闹闹吃完一顿饭，唐寻和宋遇主动帮忙收拾碗筷, 方子然自告奋勇去洗碗了。奶奶看着这群觉悟极高的人, 连忙上前要去拦住他们:“哎哟，这是做什么！难得来玩，这些不用你们来做。”

    顾羡拉住了自家奶奶, 把黑色的棉衣外套脱了，卷起袖子往厨房走，说:“我去帮忙。”

    奶奶不放心，进厨房看着两个男生忙着烧热水洗碗，他们看起来分工很明确，方子然洗碗，顾羡将剩下的泡沫洗干净。

    擦好桌子的唐寻看见奶奶，牵着她笑嘻嘻说:“年轻人不怕冷，您就让他们多干点活呗，我们去外头歇会。”

    唐寻和宋遇陪奶奶在客厅聊天，老旧的电视剧里转播着今天的新闻。玻璃窗被冷风吹得咯吱作响，屋里烧着炭火，暖烘烘的。电视剧的声音和厨房里不时传出的聊天声让整个屋子听起来热闹极了。

    奶奶摸着唐寻的手，听见方子然和顾羡的聊天声，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脸上历经风霜的皱纹叠了起来，看起来慈祥极了。她声音很轻:“我心里高兴呀……阿羡长这么大，第一次往家里带朋友回来。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这些年他在市里念书，都是一个人住……”

    从顾羡奶奶絮絮叨叨的话里，唐寻拼凑出了顾羡的经历。

    顾羡的父母未婚先孕，很早就结了婚。婚后感情并不融洽，于是离婚一拍两散。母亲主动放弃抚养权，顾羡被留给了父亲。

    父亲忙于工作，也不想照顾孩子，于是就把他放在了爷爷奶奶家。顾羡的小学就是在黎川读的。

    说起顾羡的小学，奶奶指着电视机旁贴满奖状的墙，语气带着藏不住的自豪:“这都是他的奖状哩，每次都是第一名，邻里街坊没一个不夸他的。”

    墙上的奖状被透明胶封了起来，看得出来，被保存的很用心。但因为时间太久，上面的奖状已经褪色了，还挂了一些蛛网。奶奶年纪大了，也看不清这么高的蛛网。

    看着顾羡的奶奶，唐寻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鼻子一酸。她和宋遇对视了一眼，宋遇笑着说:“阿婆，快过年了，一会我们帮您扫一下墙上的蛛网吧。”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你们做这么多事，这不合适。”

    “好啦，顾羡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应该做的。”唐寻笑眯眯拍了拍奶奶的手，然后和宋遇找了块抹布，又找了张凳子。

    唐寻将抹布打湿，宋遇就站在凳子上，将墙上挂着的蛛网慢慢擦干净，抹布脏了就交给唐寻去洗干净。

    等方子然和顾羡出来，看到的就是干干净净的奖状墙，落在上面的蛛网和灰尘被擦出了，露出了奖状上他的名字。

    唐寻把抹布洗干净晾好，看见顾羡看着奖状墙站住了，忍不住凑到他面前，打趣说:“顾羡同学，很厉害啊，整个墙上就找不出一张第二名的奖状。”

    看着重新被清扫干净的奖状墙，顾羡一瞬间回忆起了许多陈年往事，他伸手碰了一下其中的一张奖状，沉默一会，才动了动唇:“谢谢。”

    吃过午饭，他们在客厅陪奶奶聊了一会天。顾羡知道奶奶有午睡的习惯，就带他们上了二楼。

    顾羡的卧室在小小走廊的尽头，光线很充足。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木板床，铺着厚厚的棉被，还有一张长书桌，上面堆着许多书。靠门的地方还有个木制衣柜，地上放着两个箱子，里面装着旧玩具和一些零碎的东西。

    顾羡提了一盆炭火上来，从走廊外面搬了四张圆墩，四个人围着坐在了一起。

    方子然参观了一圈顾羡的卧室，房间的床正对着东边，一眼能看到黎川镇。因为顾羡奶奶家地势高，一眼看下去，仿佛能将整个黎川纳入眼中。外面风雪纷飞，黎川好似童话里的小镇，披着大雪，看起来安静而温柔。

    然后他看到书桌上的书摆的整整齐齐，连边角都一丝不苟对齐了。看起来和在教室里的如出一辙。他忍不住感叹:“我是真的佩服，我要是能把书收拾成这样，我妈得烧香……”注意到书桌上角落摆着的一张相片，他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个照片……”

    相片里有五个人。两位中年人坐在正中，一对年轻站在他们后面，女人手里还抱着个看起来才两岁的孩子。

    顾羡顺着方子然的视线，看到了那张被遗忘已久的相片，动作一顿，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看着相片里笑容温和的年轻男女，还有那个面目阳刚的中年人，慢慢开口:“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

    “奖状墙，多谢。”顾羡再一次向唐寻和宋遇道了谢，只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注意到顾羡今天的话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多，方子然看了看他，又看看旧照片，试探性开口:“不如……和我们说说你以前的事吧？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没提过呢。”

    听见方子然这样说，顾羡难得出了一会神。

    以前的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大概要从他的爸妈说起吧。他们未婚先孕，仓促结了婚。生下他后因为钱的问题，每天都在争吵。

    在顾羡对爸妈为数不多的记忆了，他觉得父亲是个急躁、冲动、做事情很不考虑后果的人，常常会说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话。他的妈妈，生完他后体重大增，得了产后抑郁，精神时好时坏，对他也不上心，顾羡觉得，她应该是讨厌这个孩子的。

    读幼儿园的时候，他每天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回家。

    每天下午回到家，迎接他的一定是妈妈无缘无故的一顿怒火。骂完他，妈妈就会开始骂父亲没本事，开始发泄满腹牢骚。然后他们就会吵起来，争吵一般都是以父亲摔门离开为结局。

    一开始，顾羡还会不知所措地哭，他妈妈听见哭声，会不由分说把他打一顿，然后狠狠威胁他，如果再出声，就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于是后来，顾羡学会了安静。

    安静地起床，安静地吃饭，安静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安静地承受妈妈无缘无故的怒火以及打骂。

    他变得沉默，也变得寡言。

    所以他不喜欢说话，因为一开口，就会让他回想起最难以淡忘的幼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