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反光

    季凝喝了酒, 整个人都迟钝了不少, 再者猝不及防。

    整个人都懵了。

    甚至不需要过脑子都知道是谁，可就是因为知道是谁才懵。

    一夜情的基本规则, 无非是睡时缠绵悱恻，醒后各奔东西。

    她和原引楼之后的牵扯，本来就是意料之外。

    不过她的确是以为原引楼一方面是因为好心, 一方面也是骑虎难下才帮的她，只不过后来越帮越多, 反而算是朋友。

    分毫没有往其它的方向想。

    可是现在……

    场上还有其他人, 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又怕谁突然拿到手机或是突然来电。

    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人的肩，却被反手握住，唇上触感的确没了，但手上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滴――”

    空调运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房间也重回光明。

    来电了。

    待到所有人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 又是一幅太平模样。

    季凝瞥了身边的人一样, 原引楼手上拿着酒杯, 低垂着长长睫毛, 抿了一口。

    若无其事，泰然自若。

    茶室的门被推开，吴歌的助理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刚刚跳闸了，没事吧？”

    吴歌笑着说道：“没事。”

    季凝脑子一片混沌，倒是边上罪魁祸首笑道：“要不到这差不多了，明天还得起来拍戏。”

    “这种天气, 明天还不一定拍得了吧。”

    原引楼笑道：“我不行了，今晚喝这么多再不早点睡明天起来嗓子要哑掉。”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会再强求。

    几个人一起离开了吴歌房间。

    出了门走到电梯口，叶陵摸了一下口袋，挑了挑眉：“我手机放在吴歌房间没拿，你们先下去吧。”

    而刚好只有原引楼和季凝的房间在十楼。

    原引楼送人到房间门口，嘴角一弯，一双桃花眼眼角倒是有些许微微的上挑。

    不算太明显，只有似笑非笑的时候才隐隐看得到，像是带了把勾人神魂的钩子。

    虽然是公认的实力派，却长着一张比任何一个偶像派都要勾魂动魄的脸。

    精致之至又分毫不显女相。

    “那，晚安。”

    季凝愣了下，自然不好直接问刚刚的事情，点了头拿房卡开门进去。

    原引楼一直看着人，直到关了门之后，才插着口袋走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倚着房门，手指轻轻一捻。

    他依稀有一种当年自己想要出道当一个歌手孤注一掷时的感觉，仿佛沉静了多年却依然滚烫的热血从骨子里漫出。

    因为又有了，明确想要的目标。

    只是想着先前的老父亲心态，莫名诡异地有种拐骗少女的错觉。

    ――――――――――――

    台风不过撩拨了一下这个靠海的城市又往北走了，明明昨晚还是雷雨交加，今天就已经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作为靠海的省份，台风基本上是家常便饭，算不上什么事情，第二天要出发去海边的时候，连着酒店庭院里的落叶都已经被处理完了。

    吴歌和其中一个男配站在甲板上，身上穿着一件茜色的裙子，裙摆随着海风飘出微微的幅度。

    从上面拍下去犹如一朵倒垂的含苞凌霄花。

    海上的光线很好，天然的日光自然饱满，胜却一切打光。

    唯一令人发指的事情，大概只有海风加上水波反射阳光和直射的阳光，晒黑的速度简直像开了加成。

    之前化妆准备的时候，吴歌防晒涂了一层又一层，喷雾不要钱一样乱喷，整个船舱一度都是她防晒喷雾的白汽。

    季凝百无聊赖看人化妆，十分真诚地问了句：“为什么要涂这么多层？”

    吴歌边涂防晒，边耐心地跟人科普，不同的防晒霜对应不同波段的光线，“……你看，皮肤都是要保护出来的，圈子里白得反光的几个哪个不是往死里喷……”

    她看着眼前从来不涂防晒又白得晃眼的季凝，突然有点说不下去。

    人和人之间区别，有时比物种和物种之间的区别还大。

    毕竟只是MV，没有专门的摄影师，只能季凝自己上，她站在船上临时搭建的手脚架上，手绕住手脚架上的支柱，端着摄影机拍。

    “吴歌有点脱妆，补一下……何印你站位稍微右后边一点点，别挡着她的脸……好，可以，我们再来一遍。”

    季凝手里的动作没停下，虽然昨晚都喝了酒，但今天的拍摄却意外的顺利。

    比起先前隐隐约约的隔阂，现在的亲昵戏份倒是更自然了些。

    她按下键，笑道：“过。”

    她拿着摄影机，扶着手脚架要下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摔。

    情急之下只记得把摄影机抱在怀里，手脚架也就一米多高，但摄影机要是摔下去，光一个镜头就是十几万的事情了。

    不过下边本身就有准备，铺了软垫，顺势一滚，倒也没什么大碍。

    她拿起摄影机看了一眼，见着完好无损，才微微松了口气。

    边上的秦未央也是吓到了，赶忙过来扶人，却眼睁睁看着季凝就地一滚，顺势盘腿坐着，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摄影机有没有问题。

    秦未央：“……”

    不得不说，所以说人家是天才导演，境界的确不一样。

    而保住了几十万设备的季凝也是暗自庆幸。

    她抬头跟秦未央说道：“把我的□□和无人机拿来。”

    众人也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季凝甚至没有叫一声痛。

    甚至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自惭形愧。

    效率也意外高了许多。

    原先没开拍的时候还会嬉皮笑脸开开玩笑，现在都正色工作。

    季凝不明所以，不过进度加快，她自然也开心。

    海边的戏份原定了一周，没想到提前了两三天就拍完了，省了一大笔经费。

    回S市的飞机上，她和夏添说起这件事，笑着说道：“这次是真的第一次提前结束拍摄行程，以前我不拖就很厉害了。”

    夏添仿佛听见了摄影机运行时微弱几乎不可查的声音，

    那是人民币燃烧时的哔啵声啊。

    夏添失笑：“那你以前要是拖时间，预算不够怎么办？”

    季凝笑了下：“以前……也没怎么限制过我的预算。”

    夏添：“打扰了。”

    而心里的猜测也隐隐有了轮廓。

    比起微电影，MV的剧情性倒不是很强，没有一句台词，全靠画面剪辑撑起来。

    所以相应的拍摄内容其实要少很多，所以不过十几天，就已经把几乎所有要用到的东西拍完了。

    只要再去录音棚拍几个镜头凑个过渡就行。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来遇光娱乐的总部。

    她带着口罩，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其实公司里来来往往大部分是工作人员，艺人偶尔也会碰上几个，但多半是还没出道的练习生，最多是个网红，没什么名气自然也不怕被人认出。

    像她这样全副武装的倒是不常见。

    夏添是谁？夏添是带出过无数影帝影后的人，就是在遇光处于相对弱势的歌坛，他手上也有原引楼和Polaris乐队两张王牌。

    近期又签了一个风头正盛的宁禾。

    他那张脸对于很多遇光娱乐的人而言，比许多一线艺人还熟悉。

    走在他身边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遇光娱乐的前台小姑娘轻轻碰了一下边上同事的肩，悄悄咬耳朵。

    “那个是宁禾吗？”

    “应该是吧，也没听夏总监最近有签谁。”

    “腿好长……出道当艺人也够格了吧。”

    季凝的比例不错，加上长得高，腿笔直白皙，算得上可以单独出道的水准。

    其余人窃窃私语自然没引起注意，但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季凝脊背一凉。

    “这次这个电视剧的计划是这样的，蓝色文件夹里……”

    “好。”

    即便许久不见，依然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夏添几个人进了电梯，秦未央按着开门键，等到后边几个人进了电梯才关上门。

    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按了28层。

    即便如今还是夏天，被簇拥着的男人依然穿着挺括的西装，深蓝色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直接看向季凝，语气莫名：“宁禾？”

    季凝一直低着头，说道：“程制片好。”

    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加上两边放下的遮着，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脸。

    但只要一开口他就知道是谁了。

    甚至不需要开口，光看见《白日梦》他就已经十拿九稳了。

    他自认不算艺术鉴赏家，但至少不算失明。

    《白日梦》的拍摄手法和拍摄风格虽然相较以往有了不小的提升，但个人风格鲜明到简直把季凝两个字印在上面。

    虚像全暗跳切还有好莱坞黄金时代钟爱的圆筒式切换，行走于刀锋之上的炫技，只要分毫偏差都能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又偏偏掌控得很好。

    他想起自己当时找不到她，情急之下给她发的无数封邮件。

    等到连着最坏的结果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后一封是“是死是活吱一声。”

    那边的邮件却一一显示了已读。

    还回了一封。

    “吱。”

    ――――――――――――――

    一个MV打算满算也就六七分钟，季凝处理了整整三天。

    每天从早上起来就坐在电脑前，处理各种东西。

    紧赶慢赶终于在原引楼新专发布会前两天赶完。

    夏添本来只是觉得，毕竟季凝的审美在那里，原引楼的MV再怎么样也不会被拍砸。

    只是点开没几秒，就真的彻底说不出话来。

    开头第一个镜头，就是连成片的雨和积水，一双白色的板鞋和一双黑色的玛丽珍鞋突然踏入雨中，相对而行，又擦身而过。高速摄像头清晰地捕捉了几乎每一滴雨滴的溅起和落下，放缓之后视觉效果犹如爆炸一般。

    像是王家卫一向热衷在电影里穿插的慢放特写，清晰到看得清玻璃杯炸裂瞬间过程的细节。

    恰到好处的慢有时比目不暇接的快节奏画面张力更大。

    胶片感十足，完全脱离了MV水准，每一帧都是电影质感。

    两人相对而行，又相背而行，画面撕裂成了两个部分。

    后面一直是割裂的两个画面。

    一边是偏冷色调的男主画面，一边是偏明亮的女主画面。

    清晨起床开始，同步进行。

    女主的生活明媚生动，配着明艳无比的笑容，像是初夏的阳光。

    男主的生活多少有些颓丧，心不在焉。

    但各自的生活都仍要继续，新的日子，新的恋人。

    沿着相似的轨迹，做着相似的事情，仿若同步，又毫无牵连。

    最初看着仿佛是个男生更放不下的故事。

    到了歌曲副歌的部分，两个人与新的恋人接吻的时候，两个镜头慢慢偏移，相接在一起。

    飞扬的茜色裙子，黑色的玛丽珍鞋，海面上跳跃着碎金的波光。

    两边的色调渐渐相似相融，仿佛还在一起。

    仿佛是在和对方接吻。

    后面又是两个画面，只是看着两个人都在想着对方，总是无意识走神想起对方，反复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对话框里反反复复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却又发不出去的文字。

    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是对方的模样。

    画面又相连在了一起，犹如浸入了薄薄的浅金色的透明琥珀中一般。

    梦里他们，还没有分开。

    明明都是很日常的片段，却用色调和升格营造出电影般的质感。

    剧情零碎而不凌乱，节奏恰到好处，连着动作都踩在了拍点上。

    若无其事的，撕心裂肺的，都是放不下的。

    若无其事的，撕心裂肺的，都是该放下的。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可我全部的生活却处处抹不去你的影子。

    看完之后，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在心上。

    夏添自认俗人，说不出个二三五，他只知道，他看完之后，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尚且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只是被片子里轻描淡写又刻骨铭心的浓重的悲伤浸染。

    或许，可以调整一下宣传的顺序了。

    @遇光娱乐：@Polaris乐队-原引楼2018抢先单曲#《Silence》#&视频链接

    【Don't wanna know】

    （我不想知道）

    【If you're looking into his eyes】

    （你是否也凝视他的双眸）

    导演@导演宁禾

    演员@吴歌……

    ――――――――――――

    原引楼2018全新个人专辑#《反光》#

    09.01开始预售 | 09.19正式发行。

    ……

    原引楼以及一众拍摄的演员自然转发了这条微博。

    而宁禾，也转发了她这个微博号的第二条微博。

    @宁禾：转发微博//@Polaris乐队-原引楼：新歌MV了解一下//@遇光娱乐：@Polaris乐队-原引楼2018抢先单曲#《Silence》#&视频链接……

    宁禾走的的确是很寻常的导演套路，只是天王的MV跟普通MV从来不是同一个概念。

    原引楼已经是现象级别的歌手了，但凡乘上一点东风，都是无法估计的流量，何况宁禾的热度还没完全过去。

    微博发布不到两三个小时，#原引楼#、#《Silence》#、#原引楼《反光》#等等几个tag已经被送上热门。

    而#宁禾#也顺带被带了上去。

    《白日梦》的惊艳印象没有从人们脑海中模糊，如今的《Silence》更是一束光。

    明明都是及其寻常的情节，偏偏从第一幕开始，就紧紧攥着人们的心。

    从第一幕冲击力爆炸的溅起的水珠和落在水潭时的样子，隔着一层玻璃的冰凉质感，黑色绒面玛丽珍鞋上溅了些许脏水。

    到最后一幕色调明亮又温柔，男主角唤住女主角，女主角回眸一笑，色如春晨之花大抵如此。

    可偏偏如此温柔美好的场面却是梦里。

    当时我们还未曾彼此沉默。

    如果说《白日梦》是一部美轮美奂到极致，平铺直叙了一个故事，那么《Silence》的MV从一开始就攥紧了人们的心情，明明只是日常不过的事情，明明也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家仇国恨。

    却一点也透不过气来。

    就连着收尾那么干净温柔的画面，也都仅仅让人喘息一秒，又陷入良久无法平缓的情绪。

    分毫不输任何大片。

    原引楼的微博下面已经彻底沦陷。

    @行人：啊啊啊啊啊本来就已经听到沉重，看MV简直泪目。

    @不减到一百斤不改名：太骗人眼泪了……

    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演变成大型@前任的活动。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Chris

    @佳人：@北国

    @应知我：@斯人若彩虹

    ……

    倒是中间出了一个叛徒，一下子拐带了画风。

    @笑我多情：母胎单□□最后的倔强@微博小助手

    ……

    而宁禾的微博下边也被无数人打卡。

    @一个人：一人血书您去拍电影！

    @少女心：真的看到泪目……宁导你什么时候愿意去拍电影，我包场好吗！

    @野生动物园：《Silence》真的完全不同于一般MV，我从来没想到我能看一个MV哭成狗……

    @青衫落拓：实名想看宁导的电影！

    @18shsgwg：用楼上的实名想看宁导电影！//@青衫落拓：实名想看宁导的电影！

    @区区：用楼上的实名想看宁导的电影！@青衫落拓：实名想看宁导的电影！

    一排下来。

    季凝面不改色。

    她曾经也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到最后还不是沦落到那种地步。

    她关上手机，门口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有人拉着行李推门而进。

    她看向人，愣了下。

    门口进来的人见着她也愣住了。

    锋利清峻的眉眼，被誉为为电影而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季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程烨：是死是活吱一声。

    季凝：吱。

    （皮这一下相当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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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之前忘了标，《Silence》的那两句歌词摘自《We don't talk anymore》，MV也差不多是来自这首歌的MV，MV真的超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