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6.我想回大绥。

    这房间名为听海阁, 正是因为这红酒庄园临海而建。此刻他们开着窗，外面海浪翻滚的声音清晰可见。

    “不, 我不同意。”

    容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容总他一手提拔我当上了人事部经理, 我不可能背叛他。”

    “哦？”容穆礼眼神充满玩味，“别虚伪了，容熙。如果你真的不想背叛他, 你今天就不会来找我。”

    他往自己，还有容熙的杯子又斟了些酒, “坦诚面对自己的欲望吧, 如果你要对容成玉忠诚, 那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得到祁颜。”

    他就像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那条蛇, 一字一句都能勾起容熙最深处的欲望, “对上司的忠诚, 与抱得美人归, 这两样你只能选一个……”

    他加重了砝码, “况且, 容成玉提拔你，为的还不是他自己吗？”

    “你仔细想想, 如果你不是容少鹄的儿子，三叔手上没那9.5％的股份，容成玉他怎么会重用你？”

    容穆礼说的这些, 容熙当然懂。可他也明白, 如果没有容成玉在背后帮忙, 将来他爸那些股份，他恐怕也难以拿到手。

    容穆礼自然看出他心中的顾虑，“当然，你放心。如果你和我联手的话，我保证你一定能拿到容少鹄手上那些股份。”

    容熙沉吟了数秒，才幽幽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之前不是还站在庄素丽那女人那边？”

    “三婶？”容穆礼低声笑了出来，“我只站在利益的那一边。”

    “之前嘛，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不一样了，你我有了共同的目标，我们自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共同的目标？”容熙摇头，“不对，是你想赶容成玉下台，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容穆礼站起身，他走到容熙的后面，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我的好堂弟，你想要得到容成玉的‘老婆’，如果你不把他赶出容生，你有可能得到心上人吗？”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由强者掌握话语权，你和我联手，等我当了容生的总裁，到时候副总这位子就是你的。你想想，到时候他容成玉就是个一无所有的浪荡子弟，你呢？堂堂上市公司的副总！那祁颜……会怎么选？”

    容穆礼说的虽然好听，可容熙明白，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祁颜他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他绝对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做出改变。”

    容熙了解祁颜，当日他愿意替他出头，在宴会上公开得罪庄素丽。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说话。

    从这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祁颜并不是个会在意身份地位的人。

    容穆礼却是叹了口气，“容熙，祁颜或许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爱上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变得足够强大时，就算他不愿意，你也能用其他办法得到他！”

    “其他办法……？”

    “没错。”容穆礼慢慢走到窗前，他转过身来，背后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容熙，我教你一件事。要得到你想要的人，光是等待永远是不够的。你要掌握力量，当你登上那最高的位子时，你会发现，你有一千种办法可以得到那个人。”

    大海在翻滚着，远远地发出怒吼。容穆礼眼神里透着无比的坚毅与决心。

    容熙知道，容穆礼很强。容成玉如果不是得了他爸和他哥的福荫，根本不可能坐得稳容生总裁这把椅子。

    看得出容熙已有些动摇，容穆礼继续说道：“等容成玉从容生出局，你又顺利当上副总裁，到时候金钱权力你都有了，还怕打动不了祁颜吗？”

    “更何况，你不主动出击，如果有朝一日容成玉他改变了心思，又想和祁颜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时，恐怕要从容生出局的人……就是你了，容熙。”

    最后这句像一根利剑直中容熙心脏，容穆礼说得没错。

    如果容成玉反悔了，他和祁颜又和好如初。

    那他怎么办？

    是继续等下去？可他甘心吗？甘心这样一等或许就是一辈子。

    又或者，他向祁颜坦诚心意，后面被容成玉赶出容生……

    双手紧握成拳，容熙迷茫的双眸也渐渐变得坚定。

    “好，我答应你。”

    容熙推开病房的门，发现祁颜正在看电视，而且还笑得挺开心。

    “你在看什么？”

    “一个综艺节目，叫……《孩子去哪儿》。”

    看着电视上那几个明星带着孩子笑成一团，容熙倒有些惊讶，“你居然喜欢看这个？”

    祁颜耸了耸肩，“日子无聊，看看这些解解闷。”

    反正现在的他，好像也没什么事想做了。

    容熙搬了把椅子放在病床旁边，然后规矩地坐下和他一起看。

    这时，祁颜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容成玉。

    空气仿佛凝聚了数秒。

    容熙状似轻松地问：“如何，需要我回避吗？”

    祁颜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下，才接通手机：“成玉。”

    电话那边的人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祁颜，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离婚协议书我找律师弄好了，过来签个字吧。”

    他是认真的！

    祁颜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发白，他定了定神，才回答道：“过几天吧，我现在没空。”

    “……你给我个确切的时间。”

    已经这么等不及了吗？

    祁颜干涩地说道：“……周五吧。”

    “好。”

    得到明确的回复，对方立刻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祁颜望着手里的手机，心里觉得空空的。

    曾几何时，容成玉每次打电话给他，都是拉着他天南地北聊着，有时候两人也会重复一些肉麻的情话，但却没有人愿意先挂断电话。

    现在，他已经没什么话对他说了……

    容熙见他脸色不太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和……堂哥还好吧？”

    祁颜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嘴里嗫嚅着说：“结束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颜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我和他要离婚了……”

    一股疯狂的喜悦涌上心头，可容熙还是拼命压抑住自己，佯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们……”

    祁颜摇头，他一脸疲惫地闭上眼，“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先回去，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容熙张了张口，最后却是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帮他关掉电视机，走到房门前，又补充一句：“祁颜，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记着，我永远会陪着你的……”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

    祁颜将自己重重地摔回床上，天花板刷得洁白如新，他的视线定焦在某一处。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当年谢容出征前的心情，是不是也同他此刻一样？

    男人踩着急促的步伐，不顾一路太监的拦阻，直接就奔向御书房。

    “谢大人，皇上正在批阅奏章，您切不可……”

    “让他进来吧。”

    门内一道清亮的嗓音，守在门外的太监总管立刻谦卑地站到一旁。

    男人推门而入，也带来了一阵寒风。

    此时京城正值入冬，这几日初雪乍现，屋里早已架起炭盆。

    坐在龙案前的俊美男子放下笔，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这么晚了，谢卿有何要事？”

    男人背后的双手关上门，将风雪都阻挡在门外，只留这一室温暖。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前，“阿颜，你真的决定要立后？”

    祁颜轻笑一声，“这是当然。朕登基三年有余，此时立后，也是众望所归。”

    男人面无表情，脚下的步伐未曾停止，他走到龙案前。

    两人的距离就只剩一张案台。

    “如果说，我不同意呢？”

    祁颜的脸也冷了下来，“谢卿，朕是君，你是臣。朕立后之事，容不得你置喙。”

    “君臣……”谢容重复念了这两个字，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祁颜冷眼看着他。

    “我笑我自己，早知今日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立后，当日我就不该助你登上这九五之位！”

    一听这话，祁颜脸色当场就变了。

    “谢容！你说话该注意分寸！当日你们谢家辅佐朕，今日朕也未曾亏待你们。”

    他登基后，立刻册封谢容为骠骑大将军。朝廷的大半兵马都在他手上，谢容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别说谢家的其他子弟，他全部都加官进爵。谢家一门，自此无比尊荣，祁颜自问没有对不起他们谢家的地方。

    谢容却是绕过案台，直接站在他面前俯视他，“阿颜，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祁颜别过脸，“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谢容捧起他的脸，那双眼里尽是深情，“阿颜，我爱你，我只想与你厮守终生！”

    并非不知道谢容的情意，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听到对方的情话。祁颜瞳孔微缩，他抖着嘴唇，只是堪堪地回了句：“这不可能的，谢容。”

    “为什么不可能！”谢容握紧他的双肩，把他整个人拉起来。

    “如今你是皇上，我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我们想要干些什么，根本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你清醒一点。”祁颜直视他的双眼，“谢容，如今我二皇兄和三皇兄的党羽未曾翦除干净，北境狄戎又虎视眈眈内忧未除，外患又起，在这种情势下，如果朝廷传出皇帝与将军断袖交欢……那只会致使朝廷动荡，民心不稳，更加会给了乱党攻讦朕的理由。”

    他一字一句地道：“谢容，你甘心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又要再起战祸吗？”

    谢容摇摇头，“阿颜，说到底，在你心目中最重要的，始终是外面那一片江山，对吧？”

    “……”

    谢容的眼神像是能穿透他的心，祁颜不自在地移开眼神。

    “朕是皇帝，自然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那我呢？”谢容话里透着浓浓的哀伤，“阿颜，这么多年来，除了你，我从未倾心于他人。”

    “为了你，我力排众议，强求我父亲倾尽谢家之力，辅佐你登上帝位。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我只想来跟你讨我应得的回报。”

    祁颜深吸了一口气，“谢容，我可以给你无上的权力，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无数的绝色美人……”

    “就是不能把你自己给我，是吧？”谢容打断他，他的眼神已染上一丝绝望，“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立后。”

    祁颜盯着他，却是慢慢地摇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的。王秀云是王丞相的女儿，朕只有娶了她，王锋那老狐狸才能真正为朕所用。王氏一族在大绥根基深厚，王秀云是皇后之位最好的人选。”

    谢容却知道，当祁颜真正册立皇后，便会有了嫡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祁颜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是他亲手将心爱的人拱上了皇位，却也是他伸手将他的爱情越推越远。

    谢容闭上眼。

    他懂了。早在祁颜登基的那一刻起，那个他心爱的小皇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或许从很久之前，祁颜就是一个优秀的皇子。他长于深宫，工于心计，洞察人心。反倒是他，一心想把这朵长于高岭上的花折入怀里。

    这一切，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他的一场妄想……

    谢容再次睁开眼，他松开手，恭敬地在祁颜面前单膝跪下。

    “皇上，刚才是臣唐突了。臣祝您和皇后百年好合，早日诞下龙子。”

    “你……”

    祁颜抖着嘴唇，他以为凭谢容现在的心性，肯定会大闹一场。但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谢容低着头，他的语气不起一丝波澜，“另外，近日狄戎屡犯我大绥北境，镇北将军邱涌多次请求朝廷派军支援。臣请命，望皇上准臣率军北上，将狄戎逐出我国，以保我大绥疆土无恙，国泰民安！”

    祁颜错愕了一会儿，“你……想去北境？”

    “是！”谢容回答得铿锵有力，“既然皇上想要升平盛世，那臣自会力保您的江山永固！”

    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祁颜有些透不过气。可他又想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北境一战，谢容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压下心中的不安，祁颜理智分析了现在的状况，谢容自愿请命出征，不但此战得胜有望，也有时间缓冲两人最近的紧张气氛。

    等他得胜回来，新后册立仪式恐怕也早已完成。

    祁颜思来想去，也觉得谢容率军北上，并无不妥。

    “……好，朕准了。”

    “臣，谢皇上！”

    谢容站起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就在他双手要碰到门的那一刻，祁颜又忍不住说道：“谢容，朕……贵为天子，也有许多无奈。朕不奢望你能谅解，但是，朕会永远把你当成最重要的朋友！”

    谢容没有说话，他只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祁颜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双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睛。

    祁颜睁开眼，房里还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来一些微弱的光。

    他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原来才六点多。

    屏幕上方清清楚楚显示着：星期五。

    就是今天了……

    他转头望着窗外那微微发白的天际，心中也有了决定。

    容熙一大早又提着早点进来。他一进门，就见祁颜穿好衣服，正在整理衣领。

    “你要出去？”

    祁颜点点头，“嗯，你帮我办理出院吧。”

    “这怎么行？”容熙着急地放下手中的早点，“医生说你还没有痊愈，还要住院多观察几天。”

    祁颜扫平袖子上的褶皱，对着他扬起一抹笑，“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

    “可是……”

    “别再可是了。在这里躺了这么多天，我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

    容熙愣愣看着他，眼前的祁颜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光彩，但又有些不同。

    不过对于祁颜，容熙向来是百般迁就。

    “好，你说出院就出院。”

    容熙替祁颜办好了出院手续，他本来想送祁颜回家，但是被对方拒绝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回容生上班。最近为了照顾祁颜，他也堆积了一堆事还未处理。

    祁颜目送容熙的车消失在路口，才拿出手机。

    “是我，协议书要在哪里签？”

    祁颜一下计程车，眼前这栋高耸的建筑楼门口“宏明律师事务所”几个金黄大字立刻印入眼帘。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祁颜推开会议室的门。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俨然一个职场精英。另一个……

    祁颜压下心中的苦涩感，“成玉，我来了。”

    容成玉看着他，最后也只是轻微地点个头，就算打了招呼。

    他转过头，“李律师，请开始吧。”

    李律师轻咳了一声，“好的，容总。”

    他先后看了容成玉和祁颜一眼，最后定格在祁颜身上。

    他用非常敞亮的嗓音说道：“祁先生，根据容总的意思，你们签署了这份离婚协议书后，容总名下的不动产：天府豪苑A座804将归您所有。另外，迈巴赫62s一辆，容生股票5％，五千万现金……”

    李律师依着文件念出一大串令人吃惊的数字，可他还没念完，祁颜却一脸平静地打断他。

    “不用再说了，这些我通通不要。”

    李律师错愕了数秒，才转头看向容成玉。

    他没听错吧？他处理过这么多宗豪门离婚案，容成玉是他见过出手最大方的，但祁颜也是他见过第一个会说不要的人。

    容成玉沉吟了一会儿，才冷着声说：“你别任性了。这些你不拿，难道又要回去演戏吗？”

    祁颜直视他的双眼，“这个是我的事了。”

    容成玉心里突然堵得慌，“祁颜，你是个聪明人。在这个社会，没钱寸步难行，这道理你应该懂的。”

    就算他俩没办法在一起，容成玉也不想祁颜吃苦。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应该活得衣食无忧，不必再为一日三餐奔波。

    “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祁颜相当自信，当初他身无分文从容家出来，照样在这个世界立足。更别说如今他已小有积蓄，就算永远不出去干活，在这里活个几十年还是能够相当滋润的。

    容成玉觉得祁颜就是在赌气，话也隐隐带了些怒意。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钱，你把字给签了，也省得外面说我容成玉刻薄前妻！”

    李律师在旁边暗自咋舌，他从业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着要把钱送给前妻的！

    瞧这现场气氛不对，李律师十分识趣地站起身，“容总，要不您和祁先生再商议一下，我在外面等会。”

    李律师一走，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他们两个人。

    祁颜盯着容成玉，最后却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容成玉执意要分那么多家产给他，归根到底也是为了他着想。

    “成玉，我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

    容成玉挑眉，“这一年来，我给你买的衣服都是四位数以上的，带你去的餐厅最少三星级，你告诉我，凭你那点积蓄，你要怎么维持现在的生活？”

    这一年多来，祁颜可以说是被他娇惯养着。吃的、用的、穿的，容成玉从没跟祁颜说过价格，但是他永远挑最贵最好的。

    这么被娇养着的皇上，容成玉突然也有些担心，离开了自己，他要怎么生活？

    又或者，他以后会不会遇上一个跟自己一样对他好的人？

    一想到祁颜以后可能会和其他人在一起，容成玉整颗心都揪起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祁颜那么高傲，他是皇帝啊！又怎会轻易看上那些普通人？

    可另一把声音悄悄冒出来：如果他又遇上一个和谢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容成玉整个心都凉了。

    祁颜自然不知容成玉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可能也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闻言，容成玉也愣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过了。”祁颜看着他，眼底尽是惆怅与无奈。

    “一开始，我确实是抱着弥补的心态，想在你身上补偿当年亏欠谢容的。结果呢？这样做反而是在伤害你。”

    “成玉，我没想到我最后带给你的都是痛苦与创伤。”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是错误的。”

    “我想找办法，回去大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