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紫苑先生, 有没有可能，那个Amadeus所藏匿的地方, 是在地下？”

    犹犹豫豫的声音在秘书的气势之下显得很不起眼，但这一句猜测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我们之前曾经接触过的一个……嗯, 违法团体。”

    池田信斟酌了一下用词, 觉得同时和死秽八斋会以及敌联盟都有接触的那些家伙的确称得上是违法团体了：“他们的所在基地就建立在地面以下很深的地方，而且布置了非常多的防御设备，并且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他们出身于NO.6这个地方……所以，我想请问一下您……”

    紫苑皱了皱眉，挥手斥退了瞪大眼睛显然想要听更多的秘书小姐。

    “接下来就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咲夜你先去处理城市安全级别提升之类的相关事务吧, 具体的注意事项我等会儿给你发内部邮件。”

    “没问题吗？”

    称作是咲夜的秘书小姐显然十分的不放心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用不用我把其它委员会的成员也都叫过来？”

    “嗯，暂时还没关系。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主动去联络他们的。”

    紫苑冲着秘书温和地笑了笑。

    “真的没有问题？”

    对方还是显得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咲夜你真是太啰嗦了……”

    一边假意抱怨一边把神色还不是很信服的秘书小姐推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紫苑冲着众人歉然一笑, 随后伸出自己的左手, 手环擦过门口的感应器, 嘀的一声之后，应声锁上了门。

    “接下来你们想要说的内容, 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是不太方便更多的人听到的部分吧？”

    白发青年柔和的脸部轮廓之中, 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来。

    “那个……”

    池田信的神色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周围, 有些内容他连周遭的这些同学都没怎么透露过。轰焦冻看了他一眼，率先走到靠近正门的位置：“借狗人，我有些关于城市北方的问题想要问你，之后可能还会有些事需要你们配合，你们这里有负责城市安防方面的人才吗，我想借一步说话。”

    仿佛是一时之间了解到了这位同学的意图，丽日御茶子、八百万百和心操人使都同时站了起来：“我们也一样。”

    雨宫萤感激地看向自己的这些同学一眼，这种主动的理解和成全，在当下更是饱含了满满的对于同学的信任在内。

    弥足珍贵，难能可贵。

    随后，在有些甜腻的空气之中，剩余在办公室之内的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捧着一杯加了棉花糖的热可可，面对着这位看上去毫无领袖气势的NO.6领导者，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悉数道来。

    从来自NO.6的研究者，到某个如今已经不被记得的地方培养出的白发少年少女们，再到英雄社会之中all for one和one for all不死不休的争端，再到如今漂洋过海的Amadeus。这些故事和NO.6都有着颇多的渊源，原本雨宫萤会有担心这位年轻的领袖会觉得介怀，但令人意外的是，任何一段内容，哪怕夹杂了对于大多数这个年龄段非内行的青年人而言都晦涩难懂的知识，紫苑先生也都只是微微皱眉，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懂了，可以继续说下一段。

    末了，紫苑先生撑起手支住头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薄薄的嘴唇上下接触，吐出自己对于这件事的评价来。

    “我感到……非常痛心。”

    “我原以为我们在很多年之前结束掉了NO.6的一个巨大的隐患，在那之后重建的都市一定会是充斥着幸福与和平的、真正行走于世上的乌托邦，没想到在我不了解的地方，先代领导者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发生过如此过分的事情……或者说，也许是他们默许的行为也说不定吧。”

    原以为对方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否认或者震惊，别说是学生们，就连杰诺斯都露出了微微愕然的表情。而紫苑似乎是完全没有在意对方反应的样子，继续补充道：

    “果然除了寄生蜂和爱丽乌利亚斯之外，这些家伙还搞出了许多别的事端……是被英雄社会之中的英雄所结束掉的是吧？请允许我代表如今的NO.6向这位不知名的英雄表达诚挚的谢意，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能够当面见见他……”

    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少女们就露出了有些难以言喻的神色来，于是紫苑迅速地意识到，这位曾经凭借着一己之力斩断NO.6之中所流淌着的腐朽与黑暗的前辈，如今已然不在人世。

    “……我感到很抱歉。”

    最终他说道。

    “比起这些。”

    一直都坐在一角默不作声的杰诺斯突然开口，他一只手抚摸上属于自己的那杯已经凉掉的热可可，一边问道：“我更想知道，当时的NO.6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能够诞生出如此可怕的机构，并且藉由此，制造出这些……”

    制造出这些，枉顾人伦，轻视生死的人们。

    星之丘的事件如今早已无人可以寻仇，但在被埋下了名为英雄的种火之外，年轻的英雄依旧还想要一个更为清楚的解释。

    紫苑深吸了一口气，从属于自己的电子屏桌面上轻轻敲打了数个按键，随后输入确认密码，在身份验证之后，调取了属于NO.6的机密文件库。

    “既然你们都是深深牵扯进其中的人们，那么告诉你们也没什么不可以。”

    一边这么说着，也不知道紫苑到底做了些什么，整个办公室应声立即就暗了下来。光粒编织成屏幕，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墙壁一侧投影出几个大字来：

    [已进入保密机要文件库]

    [资料调取人信息，紫苑。保密级别，最高等级]

    在第一行文字配合着影像资料出现在屏幕当中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有些残忍的画面强行地钉在了屏幕之中。那是一场屠杀的记录，是高科技现代化设备对于未开化的原住民肆无忌惮的倾轧，这样的场面雨宫萤甚至只在历史书之中见过，顿时感觉到胃里刚刚喝下去的热可可仿佛凝固成团块一般顶到自己的胃壁，整个胃都一阵抽搐几欲呕吐。

    “麻欧大屠杀。”

    紫苑轻声解释道，他所展示的这一段历史，从视频左下角所显示的年代和日期可以看出来，是距离现在数十年之前，个性诞生的黎明时期，NO.6的开拓者来到这片土地扎根的故事。当下的历史书之中大多都将这一段经历描述得非常具备梦幻色彩，怀揣梦想想要缔造一个和平世界的开拓者们心怀着满腔热血来到了一片理想的净土，随后他们耗尽了几乎一生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高度现代化的、可以称之为乌托邦的城市——

    然而，真像永远比故事更加血淋淋。

    这片土地并非没有主人，或是手无寸铁、或是持着来|复枪之类用于打猎的简易枪械，当地人根本不是这一批能够制造出次声波武器之类新一代住民的对手。茂密的森林迅速地变成了木材和扩张之中的工业用地，而原本居住在这里的“麻欧”居民们也像是垃圾一般被清扫了大半，剩下的人生存在地下的夹缝之中或是NO.6高墙之外所缔造的垃圾场上，在一片废墟之中过着可以说是苟延残喘的生命。

    这些内容在视频之中没有描述出细节，但是结局肯定比当场死亡的星之丘的居民下场更为惨痛。不具备威慑性的麻欧居民甚至连被“当场彻底诛杀”的权利都不存在，在NO.6城市化的进程之中，甚至逐渐发展出了城市高层用猎|枪狩猎人类取乐的活动——不用说，被狩猎者就是这些麻欧的居民和因为种种原因被NO.6所清理出来的前市民。

    “怎么会这样……”

    雨宫萤震惊道。

    她原本只是想听听关于这些白发人类的培养计划之类的信息，却没想到这座城市的污浊根本就是源自于城市诞生的伊始。那么伴随着这些最开始就存在的污泥，从这些黑暗的泥潭中所开放出的，也一定是令人几欲呕吐、恐惧战栗的恶之花。

    紫苑看向屏幕的面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个视频他已经看过了很多次，甚至自己还亲自参与剪辑精简了一个版本，偶尔在工作之余，白发的青年就会在周围没人的时候默默播放这些影像资料，时时刻刻勉励自己这样的惨剧再也不能在NO.6之中出现。

    那是在某个和生命同等重要的人离开之前，和他最后的约定。

    麻欧的屠杀并没有彻底将这片以土地的名字命名的种族杀死，少数的精锐在NO.6的围墙日益高耸的情况下苟延残喘了下来，与此同时留存下来的，还有对于这座城市无法消解的仇恨。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抵御手段。

    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外人不可得知的秘法，能够与沉眠在这片森林之中的守护神沟通。他们通过歌声召唤这位守护神的到来，献上生的牛羊大脑来为守护神祭祀，等待形同蜜蜂的守护神在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卵，祈求沙漠边陲的森林能够继续延续下去，祈求众人的生活能够和平安定。这样的小聚落式宗教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在NO.6的小型侦察机之中，真的拍摄到了这群自诩是“森之民”的麻欧居民们召唤出所谓守护神的巨大蜜蜂的场景。

    虚幻的、仿佛由光组成的蜜蜂响应了人们的召唤现身在麻欧的祭坛当众，而这样的特殊景象，也被NO.6的一批研究者们暗自记录下来，造就了接下来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