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岸线被洗成鱼肚白，海风干净宜人。

    乔熠坐在水泥石阶上, 仰头问秦扬：“怎么了？没打通？”

    他眼里盛满期待, 秦扬不忍告诉他对面已经关机, 咬硬腮帮, 含糊道：“这个点都在睡觉，估计手机静音没听见, 我再试试。”

    “行！”乔熠摸了把脑袋, 嘟囔，“昨晚就该给茜茜打过去的……”

    “那么做就太冒险了, 你不要低估了乔赵两家的行动力。”拖到船来前半小时才给尤茜打电话, 也是出于此番考虑, 为了一通电话最后被抓回去, 得不偿失。

    秦扬站离了些, 赶紧给人去了电话, 余光注意着乔熠, 压低声音道：“到市一中职工小区了吗？嗯, 尤茜手机关机, 你想办法找到人！船23分钟后到, 只停15分钟, 快没时间了！”

    乔熠在京市别的不行，人脉却挺广, 三朋四友一招呼，全城出动——

    昨夜的积雨飞溅在急速奔驰的车轮间，遥远的港湾, 船正慢慢驶向海岸……

    ……

    鸣笛自海岸线传来，阳光拨开云层，给邮轮镀上金边。

    船近了……

    乔熠从台阶上站起身，衣摆随乘风而来的浪潮一并翻飞。迎面而来的光亮得刺目，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没回头地问秦扬：“茜茜是不是来不了了？”

    秦扬瞒着乔熠建了个群，招呼人手找到尤茜带来码头，然而那边儿进行得并不顺利，怕动静大招惹乔家的注意，所以也不敢贸然行事。

    他正焦急，冷不防听到这话，心微一沉，连忙否认：“怎么会？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很快就到。”

    唬人的话，多么明显！

    乔熠沉默，平日里他的确像只没脑子的笨狗，但有些事他不点破，不代表不懂。

    尤茜不认识秦扬，如果打通她电话，肯定会要求和他通话确认，但从头到尾，秦扬都没把手机拿给过他。

    想也知道，肯定没打通。

    当初他找人打听尤茜住址，也只知道她所在的小区，几单元几楼几号全然不知，这时候再挨家挨户地找，根本来不及……

    若是幸运，尤茜现在开了机，从她家飙车到码头也要半小时，而船只短暂停靠15分钟。

    来不及了……

    茜茜肯定来不了了……

    但他不能怪秦扬，船靠岸前半小时才开机，是为了不被乔家人找到。只是，谁也没料到，尤茜睡觉会关机……

    乔熠眼眶被阳光刺得发红，他摸出一支烟，叼滤嘴的唇颤个不停。

    他还没来得及和茜茜好好告别，没来得及跟她解释突如其来的订婚，没来得及为乔雅的举措当面道歉……

    风很大，火点了许久都没燃，最后他暴躁地把烟甩地上，指腹擦了把眼角，低声骂：“什么破烟！”

    眼看着邮轮近在咫尺，群里始终没有发来新的进展消息，秦扬比乔熠还着急，只是这时候，着急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里重重叹气：

    可惜了，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乔熠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毕竟，乔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轻易罢休，至少要躲几年等乔家彻底死心后才敢露面。

    虽说现在网络发达，乔熠到了那边很快就能和尤茜联系，但隔着网络和面对面的感觉始终不一样。

    做出这样的选择，得了爱情，却也丢了爱情。

    几年异国恋，谁受得了？况且，尤茜根本就还没接受他……

    6：10分……

    登船口已空空荡荡，检票员提醒还在徘徊的乔熠：“小伙子！船马上开了！赶紧的！”

    乔熠肩颠了颠黑色背包，伸长脖子朝远处张望，明知不可能，偏固执地想等到最后一秒。

    他没回头，扯着嗓子喊了句：“再等等！我女朋友要来送我！”

    船前的围栏边都是送行的家属朋友，乔熠的心情检票员能够理解，又看了看表，说：“我再等你两分钟，不能再拖了！”

    乔熠声音有点哽，搓了搓鼻尖，道：“谢了！叔。”

    两分钟，漫长得仿佛两个世纪。

    宽阔的灰色地面，始终没有出现期待的身影，乔熠一步三回头走到检票口，鼻尖和眼眶都红得不成样子。

    检票员撕了票，粗哑声音安慰着说：“还会再见的。”

    乔熠在这时回头，湿漉漉的眼望着秦扬：“要不你再给茜茜打个电话？没见到面，至少…我想和她通个话。”

    秦扬低头拨号，检票员推着乔熠往里走，好言相劝：“船马上开了，电话也不急于一时，我们要收踏板了。”

    登船口封住，秦扬垂下手，隔着一汪海水无奈又愧疚地抬起头，难受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怪他考虑不周，如果能提前打听清楚尤茜住处，也不至于让乔熠这样失望。

    船缓缓驶离岸边。

    甲板上的人纷纷朝岸边的亲友挥手告别

    ——“妈妈！过年见！”

    ——“小嘉，我到了就给你视频！”

    ——“杨哥，常联系！”

    拥挤人群中，有年轻的女孩伤心地哭出来。

    乔熠心口阵阵发疼，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次汹涌决堤。

    感觉眼角湿了一片，怕被旁人瞧见此刻的狼狈，他慌忙抬手胡乱抹了把脸，又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朝秦扬摆了摆手，一个人转身准备回船舱。

    就在这时，刺耳的摩擦声从背后响起。

    隐约听见有人低呼：“这么飙车，不要命了？”乔熠心倏地一跳，强烈的预感趋势他回了头。

    就看到一辆银色敞篷跑车出现在码头。

    他认出，那是薄霍凌的爱车之一，当初还是他陪着去买的。

    他怎么来了？

    眼眶发热得更厉害，自从那天打架后，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彻底破裂，其实他放下狠话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面，始终不肯主动低头和解。

    情敌呢！

    注定拼得你死我活，那么腻歪干嘛！

    现在看来，是他小人了。

    薄霍凌不仅来送他，还带来了他最想见的茜茜。

    头顶的旗帜纷飞如蝶，风狂乱，视线被摇曳的发梢卷得支离破碎。

    “真是够了……”

    “薄霍凌大辣鸡，撩妹那套手段别用在本大爷这里……”

    他捂着额嘟囔两句，终于舍得拨开人群，走去甲板最前端和对方说话。

    “薄霍凌——！我不在的时候——离我家茜茜远点儿——！”

    “不然——老子隔着太平洋大西洋那什么洋都揍哭你——！”

    和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不同，站在码头的男人身上套着墨蓝丝质睡衣，不难想象他匆忙翻出被窝，飙车接了茜茜赶来码头的样子。

    能让薄霍凌破例不顾形象地赶来见他，也算值了。

    向来雍容的男人，在听完他话后什么也没说，只挑衅地比了个中指，就像那日，他驱车离开前对着他比的那样。

    乔熠忍俊不禁，扬声骂：“妈的！小气鬼！”

    唇角弯出的弧度未散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将目光投向薄霍凌身侧的女孩——

    隔着一段距离，瞧不见她脸上表情。

    只是见她手隆在唇边，卯足了劲儿朝他喊：“乔熠——你保重——！”

    “茜茜，你也保重……”这话他没喊出声，因为呼吸哽咽得厉害，话语全黏在了喉咙里，呜咽一般，含糊不清。

    又是一声喊，带着哭腔传来：“乔熠——对不起——！”

    脚下碧绿的海面划开白色泡沫，像女孩翻飞的裙摆。

    模糊的视线里，女孩用力地挥着手，来不及言语的告别以这样的方式传达。

    他眨了眨眼睛，泪珠砸在手背上，那么烫，却不比那一晚，他爱上她那刹心口的温度。

    “说什么对不起……”

    “就不能说爱我么？”

    船开远了，码头只剩模糊的一点影。

    乔熠心发慌，仿佛预感到这次离别会是很长的时间，再也顾不得旁人眼光，趴在围栏边放声大哭——

    “茜茜——！”

    “茜茜——！我…我……”

    “我想你……”

    “我好想你……”

    ……

    赵家。

    空无一人的卧室，大敞的阳台推窗被风吹得哐当作响。

    乔雅风风火火闯进去的时候，除了一室死寂外，只留给她一封信。

    “姐，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越！狱！成！功！

    你也知道我语文老师死得早，那什么文绉绉的话说不来！咱长话短说：

    首先，你不用找我，也让老头他们别白费力气，我不会继承乔氏，更不会和姓周的女人结婚。

    其次，别再找茜茜麻烦，我喜欢她，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纠缠她，她从没问我要过任何东西，也没花过我一分钱，请别再用钱侮辱你弟弟的爱情。

    还有就是……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怨气，是啊，我什么都不如你，就因为比你多了条腿就被爸妈疼爱更多。但是姐，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相反，我觉得乔氏交给你，比交给我这种人强多了。

    姐，老头和乔太太就交给你照顾了，就当我自私！人一辈子那么短，我想按照我的意愿来活，希望你也一样。”

    信的右下角，又补了一行话，字迹张牙舞爪，却让乔雅一瞬间捂住嘴，泣不成声。

    ——“姐，你很棒！”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是时候和乔熠小天使说再见了T^T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