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实证明, 人在慌不择路的时候，还是有那个胆子的。

    一个骗子, 一个恶狼。

    她谁都不会选。

    下班时间一到，尤茜提起包就冲出办公室，留身后一群嗷嗷待哺的八卦求证者。

    她知道倪真有很多话要问，但她现在没空解释，可跑迟了的话, 一定会被薄霍凌给半路逮住。如果再撞上乔熠, 那画面不敢想象。

    以最快的速度坐扶梯到1楼大厅，此时刚过6点，还未变成丧尸过境的高峰盛况，尤茜很轻松就跑到门口。

    胜利在望！

    她心底欢呼。

    然而, 刚跨出薄氏大门, 就被守株待兔的乔熠抓了个正着。

    “茜茜！我在这儿！”

    顺着洪亮嗓音看去，横在路边的骚包黄色跑车里，探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乔熠拉下鼻梁上的墨镜, 吹了声口哨, 兴奋地冲她招手。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尤茜骤黑的脸。

    想到昨天被他撒谎骗取同情, 她就冷下心肠不去搭理，只埋头快步走下台阶, 恍若未见。

    等候已久的身影从车前目不斜视而过, 乔熠高抬半空的手和脸上表情同时一僵。

    是不是离得太远没听见？

    乔熠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 顶多三步, 饶是耳背的八旬老妪也该听见了！

    享受过尤茜的和颜悦色后，乔熠很怕又回到她冷脸相对的从前。

    他喉咙一紧，直接从车门翻出来，扯下墨镜的手横在尤茜跟前，拦住她去路。

    “茜茜！”他笑容因慌乱显出几分勉强，却还是极力展现着他的幽默，戏谑问道，“是我今天太帅了，没认出来吗？”

    宽大的白色休闲运动衫，领袖口都是鲜明的橘色线条，胸口金属链条哗啦啦响。

    这身嘻哈风打扮出现在商务大楼门口的，也只可能是他乔二花了，又怎会认不出来？

    无非是，不想理他罢了。

    担心薄霍凌追出来，尤茜不愿和他过多纠缠，攥着包绕过他，继续往前。

    淡漠的姿态，仿佛不是昨天莞尔说生日快乐的女孩。

    乔熠心一沉，不好的预感急速涌上来。

    他倒退着跑了几步，再次把人拦下，尾音被乱掉的呼吸撞得轻颤：“茜茜，我给你发的消息没看到吗？一起吃饭的那条。”

    昨天软磨硬泡重新加了她好友，怕惹她不高兴，他按捺住戳她闲聊的强烈**，只在睡前发了条晚安，其余时间都在狂删朋友圈里的傻/**照片，想早点对她开放互动。

    除了这些，他再没做过别的事。所以抠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什么地方惹到了她。

    昨晚分别时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翻脸不认人了？

    灰色街口，两人一躲一拦，僵持不下。

    面前的男人像堵墙，严严实实挡住所有去路。尤茜败下战来，只好应他的话：“看到了。”

    “那……”

    乔熠困惑的眼神中，尤茜别过脸，狠下心道：“我是看到了，但我不会再跟你吃饭。”顿了顿，又往他心口补上一刀，“今天不会，以后都不会。”

    带着乔熠飘上天的彩色泡泡破碎了，一瞬间摔回地面，疼得他快哭出来。

    焦急拉住尤茜，他问：“为什么！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为什么？”提到这事尤茜就来气，用力甩开他，“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茜茜，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改。”乔熠舔着脸哄，手笼在她肩头，想按下去，又怕这么做惹她厌恶，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儿放。

    从小横着走的乔二花，什么时候这么哄过女人？

    要被他那堆前女友们瞧见，估计会得出集体眼瞎的结论。

    尤茜并不知道他对待自己时的那份特别，气闷地盯着他崭新的鞋尖，觉得自己蠢透了：“昨天明明有那么多人等着给你庆生，你却骗我，说没人记得……”

    乔熠分明就是含着金汤勺的小少爷，她如果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察觉他话里的自我矛盾。

    怪就怪他演技爆棚，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下着雨，可怜得让人一下就软了心。

    她埋着头，没看见乔熠如在雷劈的表情。

    京市豪门圈的八卦，怎么就如此神速地传到圈外人的耳朵里了？

    脑中警钟大作，他咬着一口牙，恨不得把散布八卦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操！翻船了！

    大约沉默了五分钟，他揉乱蓬松红毛，结结巴巴地补救：“说谎是我不好，我认错！但是，茜茜你要相信我，生日想跟你一起过，是真心的！”

    万人迷香水吸引来的，可不是什么真心。

    尤茜眼底蒙上一层黯淡。

    昨晚，她由衷地想让乔熠开心，所以才会满大街到处找烟花，甚至，被他偷亲了额头，也没有过分责备。

    可乔熠一系列的举措，却不过受万人迷光环蛊惑，非他本意。

    用真心换虚假，这感觉不好受。

    她垂着眼，决定一切到此为止：“无论如何，你26岁的生日我已经陪你过了，如果你有感觉到那么一丝开心的话，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话虽残忍，但对他，亦或是对她而言，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乔熠应该回归他原本的生活，而不是受万人迷光环蛊惑，和她纠缠不清。

    她不小心瞥了他一眼，就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水光氤氲，可怜得让人心都揪紧。

    她慌忙移开视线，克制住那份心软，残忍地宣布：“当初我就说过，你所期待的，很抱歉我回应不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在做着一场过分真实的美梦——像她看过的那些苏爽甜文，女主貌美如花，人人都爱她。

    然而不同的是，小说女主的美梦永远持续，她的美梦，却只有1年期限。

    她不允许自己沉迷。

    所以，即便接下来乔熠的话听上去多么真挚，她也没有松口。

    “茜茜，有些东西，时间会替我证明。”

    是，时间会证明一切。1年之后，在他眼里，她再不是颠倒众生的万人迷，而是一个平凡的路人甲。

    女朋友手拉手绕地球两圈的花心富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女人执着成这样。

    她笑了笑，像听乙女游戏NPC对话那样不以为然：“那就1年之后再说，现在，不要再缠着我。”

    乔熠瞳孔缩紧，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

    说出这种尖酸刻薄的话，尤茜心里也难受，她不喜欢去伤害别人，尤其了解乔熠后，更觉愧疚。

    怪就怪她一时心软，给了乔熠期待，往后无论是谁，她都要极力避开，免得害人。

    趁着乔熠愣怔，她偏头匆忙走开。

    也不过一小节路，温暖的怀抱从身后袭来——

    乔熠紧紧搂住她的腰，脑袋像大狗似的在她颈窝蹭了蹭，闷闷的声音如积满水汽的云朵，沉甸甸落在心上。

    “茜茜，别不理我。”

    “你不会缠着你，我只是，想见你。”

    “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到你。”

    从没被人如此依恋过，尤茜僵着身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扳他的手，无奈道：

    “乔熠……”

    “你放开我。”

    高高大大的男人，像趴在橱窗前不肯走的小孩，固执要求得到一眼吸引他目光的玩具。

    他胳膊收得更紧，声音贴着她瓷白的颈溢出来：“不放！我不想放！”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揪住他衣领，把人强行从尤茜身上剥离，如残暴的飓风，将他卷落在地。

    乔熠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脸上便狠狠挨了一拳。

    有腥气涌上鼻腔，他愣怔抬手，摸到一片温热鲜红的血。花白的视线里，是薄霍凌寒气逼人的面容，勾着一抹不甚骇人的冷笑，一字字道：“我说过，没有下次。”

    ……

    就是在尤茜回头的刹那，无数下班的职员从薄氏大厦里涌出来。

    众人惊愕的视线里，雍容淡漠的太子爷，像被激怒的雪狼，钳着身下男人往死里揍。

    裁剪贴身的西装乱了，领带也在扭打中扯断，露出泛红的脖颈，和两道锋利锁骨。

    职员们都懵了。

    一片压抑的死寂中，只听得一声声暴跳如雷的嚷嚷：

    “薄霍凌，我操.你妈！”

    “阴险小人！大辣鸡！你有种揍死老子！”

    是乔家二公子！

    ——怎么、怎么跟太子爷打起来了？

    乔熠的喉结被掐住，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宣示着主人的暴怒。

    乔熠望进那片发红的眼睛，不自觉恍惚起来。

    多少年了？

    再没看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模糊得记起那是一下雨天，少年坐在学校偏门的石阶上，周身都是阴郁的气息，他孤零零待在那里，也是这样失控的表情。

    但那时，少年一动不动，只静静坐着，任由复杂情绪在那双黑郁的眼里冲撞、尖叫。

    压抑得，仿佛随时要爆炸。

    他撑着一把黑伞走过去，悬在少年湿润的发顶，什么也没问，也不给他任何安慰，只沉默地递上一支烟，凑上烟头替他点燃。

    从那一天开始，他从可有可无的玩伴，变成了薄霍凌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