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柳眉画那句话只有四个字, 可于何毅来说, 这四个字一次又一次坚实细密地刻在他心上, 他怔了怔, 表情由温和转向僵硬。平心而论，从看见她初始时狼狈不堪的样子到现在，他的心脏一直处于撕心裂肺的钝疼状态，愤怒、怜惜、愧疚, 这些情绪都有, 唯独没有怀疑她, 看轻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柳眉画会说出这句话, 是不信任他还是别的，他不清楚, 可他内心极不愿听见这话。

    其实一直以来, 他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于两人之间的差距从未提起过, 可在他心里, 这种鸿沟他一直都没有跨越。

    让他说, 完全不在乎自己对象婚前是否清白是假的，他喜欢她, 现在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爱。他希望在恋爱到结婚再到双方都白头时, 两人自始至终都是忠贞不渝的。他们都要忠于这份感情, 不被外界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如今, 他没有怀疑她的心, 可他生气, 难道在她的心里，他们的感情就是这样脆弱吗，别说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来得还算及时，恶人还没有来得及惩恶，就算他不确信，难道他会因为这事，放弃她，放弃这段感情吗？他不懂，他想大声问她，他何毅在柳眉画心里就是那样没有良心的人吗？

    可是，稍稍松开她的身子，轻抚着她纤细单薄的胳膊，看着原本光彩照人、活力四射的她，失去了往日的朝气，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依靠时，何毅刚才还有的怄气和不满立马烟消云散。

    能埋怨她吗？不能，她还处在刚才的惧怕中，没有回神。经历了这样的事，她更加渴望安全感，渴望信任、安慰，自己怎么忍心质问她，给她伤口上撒盐呢。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没有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让她陷入自我怀疑的困境。

    “眉画，我爱你，我希望和你共度余生，我们会共同组建一个快乐的家庭，我会让你幸福的。你要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还是那个柳家村最漂亮的最招人喜欢的柳眉画，我还是那个坚定不移地爱你的何毅，咱们都没有变化。”何毅眼神真挚地看着柳眉画，一字一顿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是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她否定自己，怀疑自己，终身被梦魇纠缠。

    “我相信你，别说什么都没发生，就算是真有什么，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你，我喜欢你，我希望我们都能完完整整地属于彼此，可是，如果非要我选择，让我因为这个放弃你，或者继续爱你，我会选择后者，你知道吗，你早已成为我生命中的阳光，温暖了我，照耀了我，独一无二，不可缺失。”何毅用自己所有的真情，安慰着柳眉画，感染着她，让她不再悲恸，不再迷茫，不再怀疑。

    柳眉画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可当时的她，脑中除了这个念头，居然一片空白。她似乎知道自己想听什么样的话，又好像不知道，她期待何毅的答案，又害怕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令她安慰的是，何毅没有让他失望，他依旧还是那个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的人。柳眉画高兴，她喜欢的人没有辜负她的喜欢。

    她伸出手，重新抱紧了何毅，片刻，她又松开了他，粉粉嫩嫩的唇瓣朝何毅压去。

    何毅的唇就这样被她的柔软撅住，一如既往的甘甜、舒适让何毅不知南北。柳眉画顾不得何毅的干燥温热，使劲地吸着。身体越靠越紧，空气被挤压得稀薄也阻止不了柳眉画的热情。她用舌尖顶开何毅紧闭的薄唇，用力吮吸，顾不上牙齿相磕的疼痛。不安分的双手四处游弋，脖颈、后腰、胸膛，小腹，她迫不及待地感受着他。

    何毅要疯了，平时他也幻想两人能更亲近一些，至少距离为零，可这个时刻真的要来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肌肉紧绷，身体跟火炉一样，又涨又疼。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一点点挪开柳眉画的双手，可这时的她，哪还有一丝理智，什么含蓄矜持都抛在脑后，她只想不管不顾地靠近他，再靠近他。

    何毅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她现在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让他怎么做？放还是不放……最终他反客为主，用力地把人抱住，吻着她，两人唇舌交缠，仿佛在比谁力气大一样……

    还是何毅在最后及时停住，他想在她清醒时，在两人心中都有爱意时，水到渠成。

    柳眉画的脸涨得通红，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想的，怎么突然间就……何毅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知羞耻了，柳眉画懊恼地抬头看他，结果何毅那表情，尽是享受了，哪里还有别的。

    ***

    何毅先自己调整了一会，然后等柳眉画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才把她安置在旁边，他自己则朝着二毛走去，走近了何毅伸出手指探了探呼吸，人还活着。其实他大概清楚自己的力道，可还是要确认一下。

    就这么一下子就让他毙命太便宜他了，什么事情都比死亡艰难。饥荒年代，多少人为了活下去痛苦挣扎，活着，才是最难的。

    何毅侧了侧身子，用后背挡住了柳眉画的视线，然后紧紧地捂住二毛的口，一双大脚用力朝二毛下身踩去，柳眉画只听见了“呜呜呜”的声音，何毅见人醒了，又加了一脚，还碾了碾。然后等人又昏过去了才拖去了林子。

    柳眉画这一身肯定瞒不过柳父柳母，何毅和柳眉画两人走到溪边清理了自己，看着没那么吓人了，才向着柳家走去。不过柳眉画脸上的五指印没法消去。

    现在两人就要定亲了，走一起也不怕，更何况天色早已不明朗了。

    柳家，柳母也知道柳眉画去见何毅了。她的心有些酸，唉，孩子大了，终究要离开家的，可做父母的一辈子都放心不下啊。

    柳母做着手中的鞋，心中那股子难受怎么都掩不住。柳父从门外进来，就看见他媳妇又开始日常感慨了，随着何毅和他闺女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媳妇的心呀，变得那叫一个多愁善感。

    柳父摇了摇头，去院子里找柳志勇去了。

    柳眉画越靠近家门，安全感越强，何毅则相反，靠得越近，他的心越慌。

    他对象可是为了见他才这样的，他怎么才能让他未来丈母娘对他不减分，然后顺利让两人订婚呢，何毅忐忑不安，慢慢地就走在了柳眉画后面，柳眉画这才发觉何毅的不对劲。

    她肯定避免不了柳母的一通盘问，也没办法替柳母给何毅做什么保证。最终，她默默的走到何毅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

    她闺女终于回来了，柳母高兴啊，可她没想到，闺女是这样回来的。她顾不得还有人，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何毅：“何毅，亏的我还看好你，答应了你俩的婚事，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我闺女要有啥事，我饶不了你。”说到后来，柳母的声音已经慢慢哽咽，直至发不出声来。

    三个男人在外头等着，柳眉画跟着柳母进了屋，一句一句回答柳母，说了好多次，柳眉画解释的口都干了，柳母才相信，自己闺女还好好的。她又拉了柳眉画屋里的窗帘，关上了门，柳眉画看了看，有些疑惑不解，这是要干啥，直到柳母让她脱衣服，她才知道，这是要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呢。

    柳眉画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她曾在同性面前脱衣服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柳母安心。她慢慢地把衣服一件件褪去，身上有青紫和破皮的地方，但都不严重，柳母这才放了心。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去柳眉画屋里找了些跌打损伤的药，然后跑出去让柳志勇打了一盆热水，细细地擦拭过后，揉了揉药酒，才拿了一身新衣服给柳眉画换上。

    母子两个全程都没说什么话，柳眉画也被这压抑的气氛感染，原本松了口气，这下又重新提了起来。

    外头三人是心急如焚，何毅之前就是大致在外面看了看，然后问柳眉画，以此确认身上没多少伤。可真正是什么样的，他完全不知道，激动时隔着衣服加上注意力全被柳眉画给吸走了，他现在还真不能放心。

    何毅都是这样，更别说柳父和柳志勇了，他女儿/妹妹突然带着五个手指印回来，眼眶也是湿湿的，何毅和柳眉画两人情绪还都不对劲，这怎么能让他们放心呢。

    这样想着，就想到柳家这情况，接连的坏事一直有，好事都没有，思想就偏了。

    等柳母匆匆出来时，就看见三个男人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柳母拉着帘子也没放下，直接说了句：“没什么大伤口，都是些小伤，好好养养就好了。”

    说完，冷冷地瞥了何毅一眼，道：“志勇，回去看着你妹妹，看她要什么了，你赶紧给准备去，没事了就陪着说说话。当家的，你跟我去厨房，帮我添柴火，我去做点清淡的给闺女吃。”

    柳母分配完，径直去了厨房，也没跟何毅多说一句。何毅听了柳眉画没什么大的伤口，刚放下了担忧，柳母的态度又让他提起了心。

    “伯母，我来帮您吧！”何毅跟着柳父和柳母，挤出笑脸道。